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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漫画

2016-04-20曾晓风

辽河 2015年12期
关键词:口哨背篓黑狗

曾晓风

女人与小孩

那天黄昏,斜阳飘落在巷口。我从巷子里走出,与一个年轻女人擦肩而过,她的装束引起我的注意。很普通的穿着,有城里女人的整齐,也有乡下女人的朴实。单单瘦瘦的身形还算匀称,头发有点乱,那双清澈的眼睛流露出无助。

女人背着一只背篓,这在小城很少见。与我擦肩而过时,她正弯着腰,从墙角的垃圾袋里翻拣食物。背篓里躺着一个不足两岁的小男孩,一双大眼睛滴溜溜打量身边匆匆而过的行人和这个陌生的城市。女人不时往左手拎着的破旧食品袋里丢进剩菜剩饭,收获的喜悦挂上她的眉梢。背篓里的孩子剃光了头发,脸上和头上满是红肿的疖子。显然,母子生存的环境低劣,也许她们只能就着小巷或公厕里稀少的公共用水隔三差五洗把脸或擦一次身子。

女人寻觅食物时旁若无人,以至于我就站在她的身后,她都根本没有察觉,或者除了食物,她已没有更多的感觉。淡淡的酸楚泛上心头,这或许是一对被人遗弃的娘俩,或许是离家出走,或者根本无家可归……阳光蓦然苍凉。想不到夕阳西下这么诗意的时刻,会发生眼前的一幕,当我们酒足饭饱之后,她们却还忍饥挨饿。想返身回家装上吃剩的饭菜,递到女人手里,让她和她的孩子吃上一顿囫囵饭。可是,没有勇气挪动身子。站在车旁,眼睛固执地追逐着女人离去的身影。我身边的人们也很吃惊,很茫然,同情的神情同样挂在他们脸上,但是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向那女人做任何打探。

女人和孩子旋即消失于我们的视线。不知她还会徘徊到哪条街道,哪个屋檐?不知道她们今夜栖身何处?

一只流浪狗

两天后,在八楼的过道里意外碰到一只小黑狗。短暂的惊异之后,我向它吹了一声口哨,小狗立马支起身子,朝我友好地摆尾。我并未走近它,只定定地注视着它的双眼,它也直勾勾望着我,我们的眼里都流露出善意。

几个小时过后,准备出去,打开防盗门,那只小黑狗正站在我家门口。门一开,它就往屋子里钻。担心它会弄脏地板,忙用手势招呼它出来,它立马站住,往门口走几步又想进去。再次吹响口哨,手朝门外一挥,它还是出来了,好聪明的狗。小狗被关在我家门外,它并未离开,还在门边徘徊。抬脚下楼,碰到迎面而上的八楼住户,问狗是他们的吗?说是一只流浪狗,我心头一惊。这几天,我对流浪这个字眼太敏感了。

其实我是喜欢这只小狗的,打开门发现它等在门口的那一瞬间,我十分意外:它是冲几小时前的邂逅而来的吗?它怎么知道我住五楼呢?它怎么能于五楼的四户人家中丝毫不差地站到我家门口呢?它来做什么?这是我与这只流浪狗无法沟通的问题。小狗被八楼送走,如过客,匆匆出现又消失。

晚餐后回家,刚把车停好,又看见那只流浪狗在院子里低头觅食。隔了几十米,小狗也发现了我,我吹一声口哨,它立定朝我摇尾,然后走过来。走几步,停下来,埋头乱嗅,然后朝我迈开欢快的步子……不经意中,六楼三岁多的小女孩圆圆跑过去,顽皮地把它赶跑了。流浪狗有没有被送出去,它是否还在茫然地流浪?我找遍了院子的角角落落,不见小黑狗的影子,它是被圆圆吓坏了吗?太阳已经西沉,夜幕悄悄降临,我无奈地望着院子里悠闲的人群,眼前老是晃动那只小黑狗单瘦的身躯、干瘪的肚子、无所适从的神态,我突然想到它一定是饿坏了。

今夜,它要如何捱过?

另一种宠爱

以前家里养过一只狗,那种永远长不大的宠物狗。它有雪一样的毛发,精巧的耳朵和尾巴,一双滴溜溜的清澈大眼掩映在茂密的绒毛间。狗是表妹送来的,表妹唤它小白,一同送来的还有鸡蛋、火腿和牛奶。没想到小白在表妹家里受到如此“礼遇”,我和妻子面面相觑。小白成了我们的家庭成员,用“嘉宾”的称呼更妥。妻子每天要为它洗两次澡,当妻子把战战兢兢的它从浴盆中抱出,揽在怀里替它吹干毛发时,它很享受,眯着眼一动不动地趴着。

洗干净的小白可以在家里到处乱跑,客厅、卧室甚至床上。如果心生怜爱,把它抱到膝上,它会很温顺地躺着,高兴起来在你手上、脸上到处乱舔。在众多的动物中,狗是比较通人性的,只要你够亲和,它能和你心照不宣地交流。小白吃得很刁。火腿要切片加热,鸡蛋要煮熟切块,如果把这些拌在米饭里,火腿和鸡蛋会吃得干干净净,米饭一般不动,除非是饿坏了。但妻子怎么会让小白饿着呢,整天,除了家务,她的时间全部给了小白,就是上网,也要把小白抱在怀里。

某日,老父从乡下来,一眼看见小白,说养狗不好,不容妻子解释,就忙不迭地抱起小白走下楼,跑到院子大门外的麻将馆,将小白送人了。那也是一个黄昏。发现小白时,老父偏激的反应让妻子措手不及,小白被送走时,妻子失魂落魄,泪花在眼眶打转,就是不敢流出来。一个小时后她要我下楼打探小白送给了谁,声音都发涩了。我到麻将馆问过,没人知道领走小白的人叫什么,他们好象并不喜欢养狗,是老父硬塞给他们的,我和妻子很担心小白的遭遇。

黄昏来临的时候

这些天黄昏来临的时候,我总会对着夕阳发呆。我不知道这些事为什么都凑到黄昏时刻来了,然后又悄然去了。

当初我们能够那样地善待小白,宠它腻它,为什么就不能接受那只流浪狗呢?在八楼那户人家询问小黑狗是不是他家的时候,我瞬间产生了收留它的冲动,然而小白的结局让我动摇了。我们能把多余的精力和心思用在一只宠物狗身上,倾其所能帮助一只狗远离颠沛流离,碰到那个无辜的女人和她的孩子时,为什么就不能善心大发,给她们适当的帮助呢?尽管当时我也想过,如果那女人真是无家可归,我是可以勇敢地走上去,询问她关照她,可是除了恻隐之心悄然萌动,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来不及做。也许,收留一只狗比收留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要方便得多,现实得多,人的意念和勇气总是根植于世俗的土壤。

女人走了,流浪狗也不知去向。在这座小城里,这样许多无奈的黄昏,哪里是他们流浪生涯的驿站?忽然想起自己进城的情景。记不清为什么最终会抛弃乡村,煞费苦心地跻身这座小城,也记不清在这座小城做了多少年暂住公民,租住了多少处民房,费了多少心血多少口舌跑了多少路。一次生存方式的选择,让我在城市与城市之间,在乡村通往城市的简易公路上奔波数年!昨天的我、和那个女人、那只流浪狗有什么区别呢?一段简单的路,我盘桓了那么久,至今不明白,是谁善心大发,让我被这个城市收留?夕阳西下,面对苍白空洞的阳光,我突然陷入无序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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