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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刘知幾史学批评中的“随时之义”与“拟古不类”

2016-04-20何旭

环球人文地理·评论版 2016年2期
关键词:通通上海古籍出版社史书

何旭

刘知幾的史学批评十分重视“随时之义”的阐发,在他看来,史书撰写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要在史书中体现出“随时之义”,这成为了贯穿《史通》全书,尤其是内篇的一个核心理念,在此基础上,刘知幾还提出了“拟古不类”的思想原则。许凌云先生在谈到“随时之义”时,是将其放在“通古今之变”的理论视野下进行的,张三夕先生则在《批判史学的批判》一书中,专门讨论过“随时之义”①,认为这体现了刘知幾的“史学发展史观”。

刘知幾强调史书撰写中的“随时之义”主要是基于两点考虑,一是直书写史,二是史学发展的需要,也就是张三夕所说的“史学发展史观”。

刘知幾非常强调写信史,他在《直书》篇中用了“正直”“良直”“直词”来描述直书的内容,其中“直词”指的是“叙述当时,务在审实”②,那么,如何做到“审实”,在实际操作层面又该如何实行呢?刘知幾认为信史的写作也必须有“随时之义”,这主要体现在《邑里》、《言语》两篇。在《邑里》篇,刘知幾认为有两种情况破坏了“审实”,一是“作者为人立传,每云某所人也,其地皆取旧号,施之于今。欲求实录,不亦难乎!”③二是“世重高门,人轻寒族,竟以姓望所出,邑里相矜”而“近世有班秩不著者,始以州壤自标”。④这样的做法势必导致史书记载失实,而后人模糊不清的恶果,从而影响了直书的实现。刘知幾认为这些现象都是“积习相传,浸以成俗,迷而不返。”⑤希望“知音君子”能够据实直书。他比较推重司马迁《史记》中的做法:“逮太史公始革兹体,凡有列传,先述本居。至于国有张弛,乡有并省,随时而载,用明审实。”⑥这是史学“叙沿革”的一个重要方面。在《言语》篇,刘知幾特别表彰了王劭,针对时人诟病王劭书中多俚俗语的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唯王、宋著书,叙元、高时事,抗词正笔,务存直道,方言世语,由此毕彰。而今之学者,皆尤二子以言多滓秽,语伤浅俗。夫本质如此,而推过史臣,犹鉴者见嫫姆多媸,而归罪于明镜也。”⑦

同时,刘知幾所说的“随时”也是建立在一种较为明确的史学发展意识上来展开论述的,关于这一点,主要体现在《世家》、《书志》、《因习》、《核才》、《烦省》诸篇中。《世家》篇中,刘知幾认为汉代诸侯王不同于前代,这些人“受制京邑,自同州郡”、“名班胙土,而礼异人君”、“必编世家,实同列传。”所以,他认为“马迁强加别录,以类相从,虽得画一之宜,讵识随时之义?”⑧在这里,刘知幾强调的是世家“开国承家,世代相续”的含义,因而批评司马迁不能真正认识世家导致误用,但后世史家竟然自此都不再采用世家,刘氏认为除了《汉书》是“事势当然”外,南北朝时的很多史书都应当设立世家。这是古有而今无,刘知幾认为应该在認识世家概念的前提下恢复这一设置。整篇《世家》谈的都是“随时”这样一个问题,浦起龙也认为“‘随时二字,具有通识”,“史无世家,时为之也。‘随时之义四字,乃持论主句。”⑨作者主张另立都邑、氏族、方物三志,这是古无而今有,并解释说:“帝王建国,本无恒所,作者记事,亦在相时。”“相时”就是“随时之义”的另一种说法,也表明作者是在一种比较自觉的史学发展意识下展开史学批评的。类似的例子也包括《烦省》篇,尽管刘知幾一再强调史书贵在简要,但是面对日益复杂的历史事件,这个原则不可能是死板的。换言之,史书的简要还是要以记事清楚明白为前提的,而随着历史的发展,各种霸史、方志、家传等的出现恰恰是史学发展的进步,可以弥补正史记载的不足和缺失。这样来看,刘知幾是一位有比较明确的史学发展意识的史学家,是一位真正站在史学发展的角度来看待史书撰述问题的史学家。

问题到此并没有结束,因为“随时之义”仍然面临着一个困境,那就是模拟。“随时之义”是否意味着放弃对于现成史书体裁体例的运用而独辟蹊径,而模拟是否意味着这种独辟蹊径无法得到大规模的应用,“随时”与模拟如何调和?“夫述者相效,自古而然。”⑩史学的发展也不例外,史书的撰述必然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展开的,这意味着后人在写史书的时候有现成的案例可供模拟,尤其是那些史学名篇成为了后世史家争先模仿的对象,于是一种普遍的现象就是后世史书在书写方式和篇章结构上往往与前代史书大同小异,进而失去了历史应有的活力。对于这种现象,刘知幾有自己的评价:“盖模拟之体,厥途有二:一曰貌同而心异,二曰貌异而心同。”B11所谓貌同心异,指的是文字类似而义例全无,或者说义例早已不同而强为之作相似文字,所谓貌异心同,指的是义例相同而实际的文字表述存在很大的差异。这两种模拟的方式在后世史书中层出不穷,高下立判。所以撰写史书追求的是貌异而心同。

“随时之义”与“拟古不类”是刘知幾史学批评当中非常重要的两条原则,前一条侧重在史书的内容和结构方面,关乎的是如何写信史的问题;后一条侧重在史书的义理方面,关乎的是史书价值判断的问题,这两者共同构成了刘知幾史学批评的两个维度。

注解:

①张三夕:《批判史学的批判》,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87页。

②(清)浦起龙:《史通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180页。

③(清)浦起龙:《史通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133页。

④(清)浦起龙:《史通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134页。

⑤(清)浦起龙:《史通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135页。

⑥(清)浦起龙:《史通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132页。

⑦(清)浦起龙:《史通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141页。

⑧(清)浦起龙:《史通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38页。

⑨(清)浦起龙:《史通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38、39页。

⑩(清)浦起龙:《史通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03页。

B11(清)浦起龙:《史通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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