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史料披露中将阿部规秀被毙真相
2016-04-19萨苏
萨苏
一
击毙日军中将阿部规秀,是八路军的重要战绩,关于这次战斗,日方资料又能给我们提供什么呢?
最近,笔者在日本发现了一份与阿部规秀的死有关的重要文件——《关于陆军中将阿部规秀战死的报告》。
报告首页上有大量的戳记,说明日军高级将领中曾有多人调看过该材料,也可以让人们间接感受到日军对阿部规秀战死所感到的震惊。
这份标有“极密”的报告,作于1939年11月18日,即阿部规秀毙命于黄土岭11天之后,发件人为驻蒙军司令冈部直三郎中将(1945年作为陆军大将、日军第六方面军司令在武汉向中国投降,1946年死于上海关押战犯的监狱),收件人为当时的日本陆军大臣畑俊六。
这份文件详细介绍了阿部规秀的生平和被八路军击毙的经过,并提到对阿部身后的表彰和晋升问题。似乎我国史料中并未收存,但其中不乏颇有价值的内容。
日本报刊虽有对于阿部规秀之死的报道,但其中多炫美之词,恐不如这种报告性的文件真实可信。
比如,我们知道日军把阿部规秀称为“名将之花”,但不知其出处。这份文件中注明,阿部规秀是陆军士官学校第十七期生,成名于察南晋北方面与“共产军”郭其峰部的交手。在此战斗中,阿部规秀“战功不凡”,深受瞩目。
据查,八路军中并无郭其峰其名的将领,经考证推测,笔者认为阿部规秀击败的,可能为当时在晋察边区活动的东北军骑四师王奇峰部,这支部队是受到共产党影响的国民党非嫡系部队,王的前任师长恰好姓郭。
此外,文中还提到阿部规秀是日军中的苏蒙军研究专家,与八路军交战前正在部署日本驻蒙军对外蒙方向的防御。
颇为巧合的是,文中也记录到,阿部规秀指挥独混第二旅团进攻八路军的前一天,即10月25日,接到了日本天皇的“圣旨”,被调任侍从武官。由于部队已经集结完毕,而且他自己也希望能够打个胜仗再回国,因此26日阿部规秀仍坚持自己带队出发,希望取胜后再离开前线。结果出师不利,几天后他下属的一个大队就在雁宿崖被八路军歼灭,在这种情况下,阿部规秀始终没有等到一个像样的胜仗,直到被击毙在黄土岭。
在该文件的最后一页,有对阿部规秀进行表彰的申请,并请求上级同意给阿部规秀晋升为陆军大将。
结果如何呢?在这一页上,就有答案。
阿部规秀的阵亡报告中,冈部直三郎大将有这样一段请求——
阿部中将在战场上被敌弹所毙,其生前即以此为武人之本怀也。考虑到其生前拔群的武功,希望追认该中将为陆军大将。
日军素有战死后晋升一级或两级的做法,例如,1942年被我大别山守军(第二十一集团军)击毙的侵华日军华中派遣军司令官塚田攻大将,被击毙时军衔就是中将,其大将军衔是死后追晋的。
然而,阿部规秀死后,却并未获得追晋,其原因何在呢?
在这份资料上可以看到端倪。就在冈部申请为阿部追晋的报告上方,可以看到侵华日军总司令畑俊六的批示——“铨议认为困难。”
铨议,即对晋升进行的评估会议,这段批示说明对阿部的追晋曾有过讨论,但最后没有被批准。
经过对资料的研读,可以得知,原来阿部规秀没有被追晋的原因,是他获得中将军衔的时间太短了,阿部规秀被晋升中将军衔是在1939年10月2日,仅仅一个月后就被击毙,如果猝然晋升大将,军内无法接受。
不过,铨议的结果决定给阿部规秀“勋一等”的荣誉,并厚加抚恤作为补偿。
《1944:松山战役笔记》一书的作者余戈和笔者谈过他考察阿部规秀之死的经过,颇有一些值得记述的内容。余戈因为抗战写作需要去了黄土岭,就是这个日军中将阿部规秀被击毙的地方,结果,就碰上了一个与阿部中将有过“亲密接触”的中国农民。
之所以需要进行这样的田野调查,是因为日军战报有时并不准确,像一个中将被击毙这样的事情语焉不详,这是日军战报的通病,其在谈论自己损失时常常使用“春秋笔法”。
比如说围歼辻村大队的雁宿崖之战。
知道击毙阿部规秀的人不少,知道雁宿崖之战的却不多。但是,如果没有雁宿崖之战,阿部规秀就不可能出现在黄土岭上。正是因为雁宿崖之战歼灭了阿部规秀一个大队,打疼了这个“山地战专家”,才将其引到黄土岭来,落入聂荣臻的重围。
雁宿崖日军损失的数字,除了人员(“皇军”不是说了吗?“目下正在调查中”)以外,和杨成武的描述,基本算对上号了。所多出的2门炮,估计是伪军使用的迫击炮——时任八路军某团团长的吕大楼(新中国成立后在中国人民大学工作)提到雁宿崖之战缴获过迫击炮。
阿部规秀的阵亡报告中提到,这路敌军的基干是2个步兵中队(满员共约500人),以及一个联队炮兵小队(50人)——笔者个人认为还应该包括一个大队部和大队直属炮兵队。日军一个大队包括4个步兵中队,留了2个中队随同旅团行动,所余正好这些兵力。考虑到辻村所部在王尚荣手里受过损失,其到达雁宿崖的总兵力应不及600人。如果被击毙的日军达400余名,加上13名俘虏、49名伤员,和辻村大佐分散突围出去的超不过150人,毙伤俘敌75%以上,称之为一场歼灭战是当之无愧的。
大量重装备的损失,也说明了辻村所部是被歼灭的。如果辻村大佐坚持到了增援部队到来,他不可能把这样多的大炮机枪都丢给八路的。
二
到底陈正湘(1939年10月至1940年7月任八路军晋察冀军区第一支队司令员、党委委员)打阿部规秀用了几发炮弹呢?
四发。
据说,陈正湘是在和日军交手中,从望远镜里发现,在南山根东西向的山梁上,一个山包上有一群身穿黄呢大衣、腰挎战刀的日军指挥官和随员,正举着望远镜观察战况;在距山包100米左右,距离陈正湘800米左右的一个独立小院内,也有挎着战刀的日军指挥官进进出出。陈正湘当机立断,命令通信主任跑步下山急调炮兵连。炮兵连火速上山后,陈正湘指给他们两个目标,要求他们务必要用迫击炮将这两个目标摧毁。
炮兵(军分区炮兵连)携带一门黄崖洞兵工厂自制的迫击炮上来后,立即对敌射击,第一发测距,第二发打远,第三发打近,第四发正中目标!
这就是八路军炮兵的种子。
根据陈正湘的描述,很多人想当然地把阿部规秀算进了山梁上那伙穿军大衣、挂战刀的日本兵之中,而日军描述阿部规秀的死更为传奇——他们说前三发炮弹爆炸的时候,日军已经意识到八路的炮兵很厉害,指挥所附近可能遭到炮击。但是,阿部规秀为了维护军人的尊严挺立不动,拒绝躲开,结果运气不好,被“土八路”的炮弹击中,当天毙命。
实际上,从当事人回忆看,这两点,都是错误的。
阿部规秀被击毙的地点,正是陈正湘所推测的两处重要目标之一。不过,他并不在山梁上那伙穿黄呢子军大衣的日军军官里面,而在山腰上的那座独立院落之中。
用《开国少将曾雍雅》中的描述,这一战曾雍雅指挥的游击支队首先接敌,他们动作飘忽,行踪不定,忽而堵击,忽而后撤,既巧妙地缠住敌人,又不硬扛,使一千多名日军无法摆脱,无法求战。7日晨,跟着曾雍雅走到黄土岭,阿部规秀到底是日军中的“山地战专家”,半夜里忽然明白过味儿来了。根据《北支的治安战》记载,眼看接战的八路既不死战,又死摽着不放,阿部规秀召集部属,讲了自己的判断:“敌军这一小部分部队是在不断引诱我军,他们的主力埋伏在黄土岭附近,意图从背后攻击我旅团。”
三十六计走为上,7日晨,阿部规秀部署各路日军开始后撤。
应该说,陆士第十九期的阿部规秀比陆士第二十四期的辻村要狡猾得多。但是似乎中国的老天也在给八路军帮忙,日军开始撤退的时候,恰好乌云四合,浓雾弥漫。在小雨中山地行军,穿着皮靴带着大炮的日本兵步履蹒跚,行动迟缓。
发现日军要跑,杨成武果断下令各路部队发起总攻。《北支的治安战》记载,由于八路军控制了周围山体的各条棱线,日军完全陷入被围攻之中。
战到下午4点,因为全线战况不利,阿部规秀下令旅团指挥部向第四大队堤纠中佐靠拢,走到半途,和前来迎接的堤纠中佐谈话听取战况后又改变了主意。阿部决定把指挥所设在第四大队后方一个独立院落里面,并要各部队派通信人员前来听取部署命令。
陈正湘看到山包上那伙穿黄呢子军大衣的日军,应该就是和阿部会面后返回指挥所部与八路军交战的堤纠中佐一行。不过由于八路军炮兵先打了阿部规秀,结果放跑了堤纠中佐(据说“老堤”也够狼狈的,蹦到一口枯井里才幸免于难),不然,这也是一个大目标。
那么,阿部规秀是否在从独立院落进出的那些带军刀的日军之中呢?
也不是,当时阿部规秀旅团的部队分散在黄土岭到上庄子之间的几个战场,难以集中。那些带军刀的日军,应该是各部派来听取命令的联络军官。
不过,这些军官的行动,确实暴露了阿部规秀的行踪。
阿部规秀做指挥所的这所房子,至今还在。有趣的是,可能因为到当地采访的记者看过这所视野开阔的房子,所以他们很自然地得出了一个结论,认为阿部规秀是站在房子前面或者爬到屋顶上观察八路军情况时被击中的。
余戈采访的,就是当年阿部规秀指挥所所在房子的主人——陈汉文。余戈问了老爷子很多细节化的东西,倒是给我们刻画出了一个比较真实的阿部规秀。
陈汉文老汉,在1939年只有6岁,但是因为鬼子来了这一幕太过令人惊悚,他依然清晰地记得阿部规秀的整个战死过程。他记得,阿部规秀是在屋里被击毙的。
如此,会不会是八路军的炮弹从门口打了进来,或者在院子里爆炸,弹片飞进屋里要了阿部中将的性命?陈老汉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这样的推测无法成立——这个房子,原来不是这个样子,当时在堂屋的前面是有一个影壁的,解放后才拆掉……
影壁,通常设在堂屋对面,是中国传统建筑的一个特色。陈老汉家的影壁在堂屋外面,距离门口两三米远。
如果有个影壁,就意味着阿部规秀在屋里根本看不到外面,不过,外面的子弹炮弹弹片,也会被影壁挡住。
陈老汉回忆,鬼子怕死得很,来了以后,拿他家的羊毛毡浸了水,厚厚地挂在窗户上,据说可以挡子弹。
陈正湘的位置距离这里大约800米,中国自制的步枪子弹打到这个距离已经是强弩之末,碰上这样浸了水的厚毡子,打不穿是正常的。
实际上,日军撤退之后,陈老汉的家人发现,在浸水的羊毛毡上,还嵌着好几块八路军的迫击炮弹弹片,亮晶晶的。
又是防炮弹的毡子,又是厚厚的影壁,在屋里的阿部规秀怎么就给打死了呢?他被炮弹炸死,这房子怎么好像没炸坏呢?
看似是谜,其实说穿了,倒也没什么古怪的,只能说阿部规秀的运气好到可以中大彩。
阿部规秀,是在陈老汉家的堂屋里被打倒的。
别看是庄户人家,陈老汉家这个房子挺讲究,里面其实是分成三间的。左边一间是一盘大炕,右边一间有灶,是厨房,中间一间是堂屋,本来是空的。
阿部规秀进来,就站在堂屋里,陈老汉回忆这个日本军官挺严肃,瘦瘦的。日本兵给他找了条长凳,阿部规秀就坐在长凳上休息。两个日本兵跑到厨房——可不是做饭去了,而是在那里围着个什么东西鼓捣来鼓捣去。门口还站了两个日本哨兵,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枪。
陈老汉不知道,那是日军的备用电台。
杨成武回忆,打阿部规秀,一交手就打掉了他的电台。这一来,和紧跟在后面西侧的绿川、森本两个大队及东侧的一一○师团都失去了联系,独混第二旅团成了孤军,情况很不妙。
阿部规秀的通信兵努力地试图把备用电台架起来。但是,备用电台功率小,和后方的联络时断时续,让阿部规秀颇为烦恼。
阿部规秀进了门,陈老汉一家子就算倒了霉,全家十几口人,都被赶到左边里间的大炕上坐着,不许说话,也不许动。
当年只有6岁的陈老汉,被祖母抱着,坐在最边儿上。所以,对阿部规秀他看得最清楚。
被围的阿部规秀在做什么?
我们可以有各种推测——比如,这位中将可能会声嘶力竭地呼叫部下顶住,再坚持最后5分钟;也可能对着电台狂叫,要求东边不远的一一○师团桑木师团长“看在天皇的分儿上拉兄弟一把”;当然,也有可能一脸从容地盯着部下冷然道:“慌什么?”
在这个6岁的孩子眼里,阿部规秀和上述动作都不沾边,这个鬼子官儿在长凳上坐了一会儿就不老实了,不断地在堂屋里踱来踱去,踱来踱去,活像他们家拉磨的驴……
拿这玩意儿形容阿部中将,好像有点儿那个啥,不过,阿部规秀也长了一张长脸……
难怪陈老汉会产生这样的印象,这个时候的阿部规秀,其实已经没多少事儿可干了——独混第二旅团已经从突围转入阵地防御,下达怎样组织防御的命令并不需要他这个旅团长亲自来干,应该是旅团参谋们做好方案,他签字就是了。各部都在和八路军的激战之中,整个战场唯一的变数就是东西两路日军与八路军杨成武谁先和阿部规秀碰面的问题了。
2001年,笔者曾与日本历史学者、京都中国归国者联谊会会长伊藤秀夫谈起过阿部规秀。伊藤在战争时代仅仅是个普通步兵,但战后曾对侵华日军作过较多的研究。按照他的说法,阿部规秀在日军中属于一个比较另类的将领。他属于少壮派军人,但是与打仗相比,其更大的特长在于接触政界,力主军人干政,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笔者采访过依然健在的老八路,他们评价阿部规秀,也认为这个“山地战专家”在黄土岭一战中,是犯了错误的。老爷子们说,鬼子的山地作战能力并不是很高,阿部规秀号称日军的“山地之花”,可能指的是他在山地作战中的战术指挥能力,具体地讲,比如图上作业,对地形地势的判断等方面比较强,但是黄土岭地势特殊,地形异常复杂,没有向导的指引,仅凭地图无法做出有效的正确的兵力运用,还有一点可能是山地限制了鬼子的炮兵运用,日军装备的火炮虽然有些型号是曲射形弹道,但是受到了地形限制,火炮无法完全展开,不少老爷子说,一旦失去了炮兵支援,日军攻击能力就大大下降了。
“阿部规秀指挥部队的行军队形为‘一字形队形,这种队形虽然可以使敌人的机枪火力无法有效发挥,可是也极大限制了日军的火力优势,毕竟居高临下的八路军在发挥火力上占有优势,而一旦八路军发动冲锋,这种‘一字形队列是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队形的。这也是阿部规秀指挥上的一个败笔。”
末了,一位老爷子还说,真正的山地战专家是杨成武将军,因为黄土岭战役是可以列入军事教材的,这是一个典型的山地歼灭战,杨成武将军除了在指挥部队时出现了一些战术上的损失外,整场战役无论战役决心还是指挥能力,阿部规秀与杨成武都有着较大的差别,老爷子还引用了冈村宁次的一句话:“敌非敌,地形是敌。”老爷子着重强调了差别这两个字,老爷子的意思是阿部规秀的战术指挥水平在山地战中确实有一套,只是他遇上了杨成武将军,还有他不了解的八路军。
三
对八路军来说,阿部规秀犯了错误,无疑是一件好事,但日军中恐怕也不乏有人想看这位新晋中将的笑话。
周围被八路军团团围困,援军却迟迟不到,难怪阿部规秀中将与驴子走出了相同的步点。
杨成武的炮弹干掉了阿部规秀,还造就了另一个跟着倒霉的日军中将,就是日军一一○师团师团长桑木崇明。
阿部规秀临终之时,曾授意部属写下遗书,在这份遗书中,也体现了日本陆军少壮派军官偏激的一面——他在遗书中共有三条嘱托:第一条是如果死后获得旭日勋章,希望家人在祭日张挂以“慰灵”,第三条是让家人继续为天皇“圣战”效忠,这两条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有第二条,是要家人联合其生前友好,控告桑木崇明见死不救,称其与自己不和,故此援军迟迟不至,隔岸观火,以致出现黄土岭之败。
桑木是比阿部规秀年长的军人,1936年就晋升中将,曾担任参谋本部第一部部长,在阿部规秀等少壮派军人眼里,正属于要推翻的“老朽”一流,而桑木对阿部规秀也不甚看得上眼,因此双方关系一直不好。阿部规秀被围后,如果继续向东攻击前进,可以与一一○师团会合,但他选择了向后转,向来路突围去会合自己属下的另两个大队主力,或许就是出于对桑木的不信任。
阿部规秀的控告颇有道理。我们在抗日战争史上经常看到日军数十人即可控制一所县城,有人对此十分惊讶,认为当时中国人太缺乏反抗精神。实际上,这是不了解日军的战术特点。日军在华北等地据守时,因其机动能力远非中国军队可比,故有一套独特的战法。日军守点的兵力一向不多,其重兵都是作为机动兵团部署,一地有警,日军可迅速利用其控制的公路铁路干线将兵力和重武器输送到出事地点,形成兵力上比中国军队少、局部战场上却总是以多打少的局面。所以,日军遭到攻击,只要能够略作坚持,就可以控制战斗的主动权,而中国军队因为机动能力差,往往因此陷入敌军重兵攻击,打又打不过、走又走不过的局面。
这次桑木不能及时赶到,的确是让独混第二旅团吃了大苦头。
事实上桑木确实行动迟缓,不过,他的师团辖区,从保定到唐县也是遍地八路,一一○师团的部队6日才进入唐县境内,离阿部规秀还颇有距离,而且还是山路,地形复杂,与其长期驻守的华北平原地区很不相同。这种情况下,桑木作为老将比较持重一些也是有的,倒未必真是要看阿部规秀的笑话。
然而,死了一个中将,总要有人负责的,于是,无论桑木怎样呼冤,还是在一个月后被迫卷铺盖回国,编入预备役,一直到日本战败再未带兵。
冥冥之中,阿部规秀总算出了一口恶气——那个八路杨成武命硬,我拿他没办法,克你桑木崇明,总做得到吧!
不管怎么说,杨成武这一炮,打死一个中将,让一个中将解职,大概是抗战史上最有效率的一炮了。
那么,问题回到阿部规秀中炮上来,既然阿部规秀在陈老汉家的堂屋里,外面又有一扇影壁,他是怎么挨上炮弹的呢?
陈汉文老汉是此事的目击证人。
阿部规秀踱来踱去了一阵,忽然和陈老汉有了接触。
余戈是这样转述陈老汉的说明的——阿部规秀踱来踱去,看来心绪不佳。他踱到陈老汉一家坐的炕边,一只手扶着下巴,低着头,无意识地往炕沿上一靠,站在那儿,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就这一靠,他的军刀刀鞘恰好顶在陈老汉身上!
阿部死后,八路军曾缴获一口带有阿部家徽的军刀,不知道是不是这口。
这个场景,陈老汉记忆犹新。
好在,阿部并没有顶多久,他又踱了几步,就坐在了长凳上,面朝门外,一言不发。此时,周围响起了炮弹爆炸的声音。估计就是八路军射出的几发炮弹。阿部规秀并没有像有些文章描写的那样蹦起来去看,他依然是坐在那里,呆顿顿的。
走出陈老汉的回忆之外,笔者有一个推测——阿部规秀很可能此时在琢磨仗打成这个样子如何交代了。战场上有一两颗炮弹爆炸,不是他这个级别的将领要去关心的事情。
然而,他不关心并不代表别人不关心,后来的情况表明,一直没有炮火掩护的八路军突然开始炮击,让很多日军军官产生了不祥的预感。旅团部的参谋等纷纷躲在影壁后向外张望,讨论八路军的火炮阵地在哪里。在山顶指挥作战的堤纠中佐,更是清晰地看到了阿部规秀指挥所中炮的经过。所以,当八路军炮兵转过来开始对他发射的时候,这位“猛将”毫不犹豫地就跳了枯井,结果捡了一条性命。
就在此时,只听院中轰然一声巨响,剧烈的爆炸冲击波合着弹片从大门狂飙而入,当即将阿部规秀连人带长凳击倒在地!
也许是因为这个经过太震撼,陈汉文老汉回忆不起来其他更多的细节(比如阿部规秀中弹后是否发出惨叫……)。
他只记得门后的两个日本兵因为门扇的保护显然是没伤着,而阿部规秀是否受伤炕上的陈家人也不知道,屋里的日本兵匆忙用大衣把阿部规秀裹起来抱了出去。
然后……
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周围没有任何动静,陈家的人在炕上久久地坐着,也没有任何人搭理。终于,有人大着胆子下炕去看,只见院子周围的日本兵像鬼魂儿一样,仿佛从平地上骤然消失了。
屋里,阿部规秀倒下的地方,也没有血迹。
但是,院子里却留下了一个炮弹爆炸后的大坑,正在影壁和堂屋大门间的两三米空地上!影壁对着堂屋的一面,也到处可见嵌入的弹片。
这一炮,只能说打得太神奇了,如果打得稍微靠前一点,在影壁前爆炸,弹片会被影壁挡住,根本不会炸伤阿部规秀。打得偏一点,只会击毁两侧的厢房,还是伤不到阿部规秀,要是远一点儿呢,就掉到房子后面的沟里去了。
按照日方记载,这一炮除了击毙阿部规秀,还毙伤了包括独混第二旅团作战参谋木甑田下少佐等12名官兵。
开始,我对这个战绩深表怀疑,这个炮弹怎么威力如此之大?要达到这个效果,除非是直接打到人堆里去。
还真让笔者说对了,正是因为有那块影壁,阿部旅团部的原来分散在院子里的人员听见炮声都躲到了影壁后面防炮,谁知……谁知这邪门的八路愣把炮弹跟扔篮球一样扔到影壁后面来了!
影壁和堂屋之间只有两三米的距离,躲了一大帮人,这个地方扔个炮弹下来,只炸着12个,那还算是少的呢。
击毙阿部规秀的迫击炮,如今在军事博物馆展出。
陈老汉家的房子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至今已经七十年了,那所挨过炮弹的房子屹立如初。
之所以出现这个只杀鬼子没破坏房子的效果,大概跟八路军的炮弹有关系。
八路的迫击炮弹是自制的,据我听老兵工说,当时是用白铁皮焊接制作的,为了增加爆炸威力和破片,炮弹中间插有一根空心铁管,炮弹上则用锉刀锉出沟纹。
这样的炮弹主要作用是杀伤人员,如果不是直接命中,对建筑物的破坏作用倒不大。可以想象,炮弹在陈老汉家门前爆炸后,撕裂的白铁皮弹片就像一把把飞舞的长刀一样漫天飞舞,也真够鬼子开眼的……
阿部规秀的腹部被弹片豁开,下肢多处负伤,经抢救无效,在当晚死去,成为日俄战争以后日军第一名在战场上被击毙的中将。
感谢余戈深入实地的采访,让我们知道了这一战最关键的一幕究竟是怎样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