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筋（外一篇）

田少滨

仿佛被架在火上烤。

老霍快要崩溃了。遇上这样闹心的事情，谁的心理素质也好不了。他不管走到哪里，满脑子都在转悠末位淘汰下岗的画面。原来，过完年，上班后老霍单位刮起了人力资源深化改革风暴，短短的几天，从传达上级文件精神到宣传发动再到对每个人进行工作考核，突如其来的变局，不但让大家始料未及，而且弄得人人自危，都感到压力山大，变得异常紧张。老霍甚至感到胸口发闷，压抑得真想在走廊吵爹骂娘。他也想让自己平静点，但实在做不到。

说起来，末位淘汰同事们最关心的就是最后自己得票结果。未公布之前，参加的所有人大脑之弦都绷得紧紧的，心里一天到晚好似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这情形有点和选秀大赛公布结果之前极为相似。

这天上午，老霍单位进行了末位淘汰考核三项中的最后一项——投票打分。然后，这次分数与前两次的“出勤考核”和“业绩考核”的分数加起来，就是个人的最终分数。

琢磨来琢磨去，联想到公布结果，老霍叹了一口气：唉，你就是领导捏在手里的一颗棋子，领导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由不得你，听天由命吧。说是这么说，心里老是放不下。

分数很快统计出来了。下午开会宣布分数结果，老霍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老霍在二十六人中弄了个倒数第二，虽然不是最后一名，也下不了岗，但这让他无地自容得不知如何是好，身边有老有小，老脸往哪儿搁？总觉得所有目光都在盯着自己，气得他脸色煞白。

老霍认死理。属于一根筋那种人，爱钻牛角尖。他有他的一套理论：在单位工作了一辈子，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你们这样搞，不是卸磨杀驴吗？过几年，就来这么一下子，过几年，又来这么一下子。风一阵雨一阵，跟抽疯似的，哪有这样的单位。实实在在地干点事情，你把心思用在搞好生产上不好？不行。干别的不中用，搞窝里斗一个顶俩，这单位让人感不到一丝温暖，不留念想，真不待人亲。不是差几个月就眼看快退休了，自己早扑打扑打腚走人了，谁还在这里受这份洋罪？你搞这些东西，就是中看不中用。说穿了，华而不实，徒有其表。明摆着，如此花心思搞，对提高单位效益实际作用有多大？换言之，减员就能增效吗？那你干脆开无人工厂不就得了。哼！不就是嫌人多么？真有办法，还在企业内再来个末位淘汰……一根筋！你说啥呢，瞧我这张臭嘴。说着，他抬手连打自己嘴巴好几下。心话：你这个臭德行不改改，后面第一个下岗的就是你。幸亏刹车早，才没惹出大乱子来。

早归早，但他分明已钻进了死胡同。

他终于抬手敲响了局长门

市工商分局老马退休就在眼前，还差不到五个月。去年，领导看老马岁数大，心脏又不好，还有高血压，为照顾他，经研究决定，就不安排他值夜班了。并且，不用他参与他们经济检查执法大队白天的外查工作了，调到研判室干研判工作。分局的工作人员都知道，这实际上就等于把他“养”起来了。不错，每天悠哉游哉，一壶茶，守着电脑，抱着手机，一分钱不少拿，什么活也不用干，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好事。当时，他对领导心存感激。然而，好景不长，春节后回来上班，他很快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情形急转直下，先前对领导的那点可怜兮兮的感激也灰飞烟灭，荡然无存，甚至还为自己有点担心起来。这事叫人龌龊不龌龊？

这不，过完年，一上班，单位出台一连串新政策，绩效考核，搞什么人力资源深化改革，说白了，就是下岗。他怎么也没想到，政策说变就变，隐约感到了暴风骤雨的前夜，形势异常严峻。

按照考核规定，在这次末位淘汰中，谁出勤多，谁加班多，谁就沾光。自己虽然没有歇病假，但论干活多少，自然不能与分局的其他同志比，喔唷！自己过去占便宜的那些好事现在怎么一下就变成坏事了呢？

以后的好日子没有喽。你还看不出来么，这么折腾，以后就是不养老，不养病。问题是，不值夜班不是自己提出来的，照顾也是你们领导安排的。最可怕的，这些“好事”现在弄不好竟成了别人的说辞、把柄。牵扯个人利益大事，你不把自己的想法谈出来，他们领导永远不知道。都保自己的饭碗，谁还管你？

万一这次名次排序落于全局最后一名呢？

万一这一板子再敲到快退休的头上呢？

万一下岗轮到……

想不下去了。

心里十分矛盾。不行，不能光坐等，要主动化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自己特别累。他拖着沉重的脚步，顺着楼梯拾级而上，来到二楼局长办公室门前，举起手，又放下。算了，回去吧。转身还未走到楼梯口又站住，踌躇不前。不行，不能就这么回去。找局长怎么说？真死心眼！你不会说，不值夜班不是自己不愿意值的，研判室不是自己愿意来的，打扫卫生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一点没少干。同事们私下都说，这两天领导脾气大，能躲则躲。俗话说：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不长眼的。局长不是草木之人，能不能听了这些话不高兴，再把自己轰出来？难说。豁出去了。想到这里，又回去，只见他在门前停下，犹豫不决。最后——

咚咚咚，他终于抬手敲响了局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