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鸽子

2016-04-18陆传进

延安文学 2016年2期

陆传进,江苏兴化人。江苏泰州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青春》《雨花》等。

1

傍晚时分,刘翠兰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老家的王文喜打过来的,王文喜是刘翠兰的小学同学,王文喜告诉刘翠兰,他可能再这两天要到她这里来。

刘翠兰不知道王文喜是怎么有她的电话号码的。王文喜在电话里没告诉刘翠兰这次来她这里有什么事,人家不主动说,她也就不好去问。来就来吧,到了告诉我一声。

当时,刘翠兰正在家中吃晚饭,手机响了两声,婆婆正从厨房里把番茄鸡蛋汤端进来,听到手机响就喊刘翠兰,翠兰,有电话,刘翠兰就从房间的床头柜上拿了手机,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问,是刘翠兰吗?刘翠兰猛一冲不知道是谁,看看坐在桌上的男人阿松似乎不经意的瞄了她一眼,婆婆端在手里的汤碗没有立即放到桌上,正竖着耳朵站在桌子边窃听,一只瞎了却看不出瞎了的眼睛翻着眼白骨碌碌地上下左右转动着。见婆婆站在那里,公公在旁边说话了,你愣在那里做什么,把汤碗放下来。婆婆这才转过神来放下了手里的汤碗。

是我,刘翠兰对着电话那一边说,你是谁呀?

我是王文喜,电话那边的男人自我介绍,还记得吗?你家隔壁村的,我们是同学,三年级的时候,想起来了吗?

哦,你好!你在哪?刘翠兰有点印象了,三年级时班上确实有个叫王文喜的男生,好像很调皮的一个人。有什么事吗?刘翠兰问王文喜。

没什么事,就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你,可能过两天我要到你那里去玩。

哦,刘翠兰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了,王文喜不说过来做什么,她又不好问他,婆婆正竖着耳朵,男人也坐在桌上静静地听着她和王文喜的电话,你哪天过来,到时告诉我吧,我在家里吃饭呢。

最后这句“我在家里吃饭呢”,其实就是刘翠兰对王文喜的暗示,不要再说了,我家里人都在旁边呢,我不方便,你想来就来吧。

放下电话,刘翠兰的脸上有点不自在,两腮帮有点红晕,脸红到了耳朵根。你说一个过去的同学,而且是男同学突然打来电话,说要到她这里来,却又不说有什么事,怎能不让人浮想联翩,何况当初刘翠兰和男人的婚事是通过“买卖”来的。

还没等男人开口问是谁的电话,刘翠兰刚一坐下就主动说是老家的一个同学打过来的,说过两天可能过来玩。刘翠兰没说同学什么时候过来,过来具体有什么事,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王文喜哪天过来,过来做什么。其实,这也不需要刘翠兰的详细说明,因为她和王文喜的通话家里人都听到了。但刘翠兰知道虽然大家不问她,她自己还是有必要在桌上解释一下的,免得男人和婆婆在背后不知道怎么去想她呢!虽说有些事情越解释越说不清楚,但不解释就越让人浮想联翩。

吃过晚饭,刘翠兰就把桌上的碗筷收拾端到水池边去洗了。本来想晚饭后去前面的村上找当年一起过来的姐妹王粉香的,但又怕男人和婆婆生疑心,就没有去。

想当初刘翠兰和王粉香跟随同村人刘大元从贵州老家来到江苏,谁也没想到会真的在这里嫁人生子。当年,为了供弟妹上学,刘翠兰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外出打工了,开始在深圳一家电子厂打工,由于没有文凭,再加上后来一同过去的姐妹靠着一副脸蛋都一个一个的跟有钱人飞了,剩下刘翠兰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留在那里,于是,在深圳呆了两年不到,刘翠兰就回老家去了。

并不是刘翠兰这人不合群,也不是她那几个小姐妹的文凭就比刘翠兰高,想那王扣女也就上到了小学三年级,但她居然能被一个香港的老板包走,还不就靠的一张白白的脸皮和细滑的身体。当然,她们每个人都比刘翠兰能说会道,嘴皮子和那妩媚的腰身讨男人喜欢罢了。刘翠兰也除了嘴上不会去说讨男人喜爱的话外,再加上自己长得确实不如那些个姐妹,所以,她对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有多少斤两心中还是有数的。

从深圳回家后,刘翠兰就一直在家里煮煮烧烧,有时陪父母下田劳作,有时到山上砍砍柴火,找找野菜。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

那天正午,刘翠兰正从山上下来,迎面碰到王粉香,王粉香问刘翠兰想不想出去,刘翠兰问到哪儿,王粉香说去江苏,听说江苏经济条件比较好,社会治安也稳定,她想到江苏打工,问刘翠兰去不去。王粉香告诉刘翠兰,昨天她表哥刘大元刚从江苏回来,想在老家招些人去江苏打工,说过两天就要走了。

刘翠兰说我是想出去,在这大山沟里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穷山僻壤的,生活不能没有向往,但还要等回家和我阿爸阿妈商量一下才能确定。

晚上,刘翠兰和阿爸阿妈说要去江苏打工,阿爸阿妈没说什么,就说这穷山沟里留不住金凤凰,有本事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出去了,尤其是你们年轻人,想当初家里穷,没能供你上学。这样也好,你自己出去能混个样子爸妈也安心了,只是出门在外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各方面注意安全,有时间了常给家里来封信,在外不要学坏。

王粉香晚饭后来刘翠兰家坐了一会儿,和刘翠兰父母拉了一会儿家常。因为王粉香比刘翠兰大一岁,阿爸阿妈请王粉香在外各方面要多照顾照顾刘翠兰,本村姐妹在一起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谁也没想到,王粉香和刘翠兰那年到江苏来一呆就是十几年,并且在江苏成家生子了,现在两人的孩子都十多岁了。

2

晚上刘翠兰把两个孩子安排好就和男人阿松睡了,半夜里,阿松扳过刘翠兰的身子就要往她身上爬,刘翠兰没有拒绝,任凭阿松将自己摆平,然后猴急猴急地扒开下面的裤子,当阿松裤裆里那硬邦邦的东西抵住刘翠兰的裤裆时,刘翠兰的情绪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两只手紧紧地箍住阿松的后背,两腿情不自禁地就分开了,虎口大张着追寻着阿松,想将阿松一口吞下去。

在这上面刘翠兰每次都是被动的,但她又是主动的,一旦男人阿松想要了,刘翠兰总会很好地配合,所以每次两人都是很尽兴,也很热情,一起达到高潮。记得第一次的晚上,那天刘翠兰第一次睡在阿松家的床上,感觉有点不自在,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睡惯了,即使在打工期间,有时和姐妹们晚上拉家常晚了,两个人或几个人倒在一张床上,可那是和自己同性别的人睡在一起,而这个晚上身边突然躺着一个男人,刘翠兰就有点别扭,男女躺在一张床上该怎么去睡?刘翠兰有点懵懵懂懂的。

当初刘翠兰和王粉香跟随刘大元来到江苏,开始刘大元说是帮江苏苏北的一个工厂招收女工。他们一行三人到了苏北水乡后,刘大元并没有带他们到什么厂去,而是先安排他们到了一个小旅社住下后,就跑到外面去了,说是出去联系一下。半个小时后刘大元从外面回来时,告诉他们那个厂的人已经招满了,不需要工人了。然后刘大元就说自己身上钱不多了,问他们两个人身上带了多少钱,刘翠兰掏出了临出门时阿爸塞给她的三百四十元钱,王粉香拿出了五百一十块。刘大元从他们两人手上把钱就直接拿过去了。刘大元说,现在我们身上凑起来也就千把块钱,而且来的时候我已经帮你们垫了车费和今天的住宿费,现在工作找不到了,想回去没有路费,还要吃饭,要不我们这样……

那天,刘翠兰和王粉香跟随刘大元坐了一辆农四轮从城郊来到不远处的一个村庄,下了车刘大元让刘翠兰和王粉香在村口等他,然后就一个人去了庄上。没多大功夫,就见刘大元从庄上带来了四五个人,两男三女,有老的有少的,刘大元指着王粉香说,就是她,你们看怎么样。当时刘翠兰十九岁,王粉香二十岁。来人看了看王粉香就冲刘大元点了点头,刘大元就对王粉香说,你看看行不行,王粉香就看到五人中间的一个小伙子,三十出头的样子,个头不算高,长得黑乎乎的,壮实,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看到小伙子也正看着自己,王粉香不好意思了,低下了头。这时,刘大元就拉过那五个人中间的一个年长的老汉来到一边,就听见那个老汉和刘大元在讨价还价着什么。一会儿,刘大元过来了。王粉香被这五个人领回家了。

随后,刘翠兰就跟着刘大元一路来到了这个村子后面的一个村庄,和刚才在前面村庄上一样,刘翠兰先在村口等着刘大元进村出来。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刘大元出来了,后面跟着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一个男的三十多岁,瘦瘦的,个子也不算高,一个男的四十多岁,女的看上去也四十几岁的样子。刘翠兰就想,刘大元给自己找的这个男人应该就是那个瘦子了。当刘大元和那三个人来到面前时,那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刘翠兰两眼,那两个男人没说什么话,那女的对刘大元说就这样吧。然后,刘大元就和那女的走到一边儿去了。

这时,就听见刘翠兰喊了声刘大元,刘大元回过头来问什么事,刘翠兰就跑过去,正好看到那个女的正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摞钱来,刘翠兰就从那女的手上一把把钱抢过去,一数,共计五十张一百元的钞票,刘翠兰从中抽了二十张,然后将三十张递给刘大元,刘大元一下子愣在那里,瞪大眼睛问刘翠兰你想干嘛,你什么意思?刘翠兰说,这三千给你,这两千我要亲自给我阿爸阿妈。刘大元的脸一下子脱了色,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用困惑和疑虑的眼光看着刘翠兰,连声说,好好好,行,那我就直接回家了。说完,接过刘翠兰递过来的三千元钱,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刘翠兰跟随这三个人就进庄了,一路上两个男人不怎么说话,只有那个女人不住地问这问那,问刘翠兰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刘翠兰就说是自己门上的一个哥哥,女人又问刘翠兰家里有哪些人,家里人都是做什么的。刘翠兰都一一地做了回答。路上,女人告诉刘翠兰,那个瘦瘦的男人是她弟弟,名字叫阿松,今年三十一岁了,因为家里经济困难,再加上弟弟人老实,所以至今没有找到对象,刚才一看到刘翠兰,她就感觉到刘翠兰是个好姑娘。女人说,你放心,只要你和我弟弟好好过日子,我会帮助你们的,毕竟就这一个弟弟。女人还告诉刘翠兰,刚才那五千块钱也是她出的,就当她这个做姐姐的支持娘家,帮娘家续香火。看到刘翠兰突然跑过去将钱拿到手上抽出两千元留给父母时,她就觉得刘翠兰是个孝顺会过日子的人。

刘翠兰跟随女人一行来到庄西头一低矮的茅草房前,女人指着房子说到了。站在院门口,刘翠兰四周看了看,不大的院子里载了两棵梨树,茅草房共三间,在东面房檐下还搭了一间厢房,从屋顶上的烟筒看应该是厨房了。房子虽然矮小,但整个院子里却整洁干净。刘翠兰就想,男人也应该是个会过日子的人,穷就穷一点吧,只要人老实就好。而且这边生活条件比她贵州老家好多了。

当晚,刘翠兰就和那个瘦男人正式拜堂了,婚礼是由那个女人,也就是瘦男人的姐姐张罗的,放了炮仗,请了男人家里的叔伯共计两桌人吃了晚饭,就算结婚了。晚饭后,看着房间里一张床,刘翠兰犹豫了,不知道怎么去睡。前面提到的,平时在家和小妹睡,出门打工一个人睡,虽然有时和几个一起打工的姐妹晚上拉家常晚了几个人倒在一张床上,可那都是和女人在一起的,今晚却要和一个男人睡在一起,刘翠兰感觉有点别扭,一男一女在一张床上怎么睡?再加上心里想的事情太多了。晚上等客人们都走了,刘翠兰和男人阿松,还有男人的姐姐姐夫一起把家里收拾清扫好了,送走姐姐姐夫后简单洗洗就到了房间准备休息了。

望着眼前的男人和自己在同一个房间站在同一张床前,刘翠兰不知道该怎么做,倒是男人阿松来得很自然,就那么大明大放地在刘翠兰面前将身上的外衣一下子全脱了先拱到被窝里去了。看着阿松裸露的身体,刘翠兰感到心跳加快,脸一下子火辣辣的。于是,就背对着男人慢慢地解开了身上的衣服,然后在阿松的另一头迅速地钻了进去。刘翠兰拱在床里面,蜷缩着身子,自己将自己紧紧地裹住,一会儿左侧,一会儿右侧,亦或仰躺着。那一头男人阿松也是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在彼此再次翻身的时候,两人的腿脚相碰了,一股电磁迅速穿入对方的身心,浑身发颤,于是,彼此的两只脚同时钩住了对方。当两个火热的肉球碰在一起时,异性相吸的自然反应使他们自然地就绞到了一起,上帝捏造了夏娃和亚当这一对男女,在天然的交配中成就了人类,自然地,刘翠兰和男人阿松这两个交织在一起的肉体按照头脚的顺序自然却又陌生地配对着身体前面的每个部位。刘翠兰张开两腿,将男人阿松夹在两腿之间,男人趴在刘翠兰的身上像公猪拱食一样地在刘翠兰身上搜索着,哼啊吧唧的,屁股一撅一拱的,刘翠兰感觉到两腿夹档有一根滚烫的火棍正在寻找着什么。刺啦一声,刘翠兰感觉浑身崩溃了,晕了,啊,一声尖叫划破长空,然后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刘翠兰由一个少女一下子变成了女人。

随着男人富有节奏地抽动,刘翠兰的神经慢慢地变得热络起来,火烧火燎的,麻麻的,酥酥的,痒痒的。刘翠兰躺在男人下面情不自禁地扭动起了身子,很自然地伴着男人的节奏一下一下地迎合着。在那一刻刘翠兰醉了,疯了,狂了,一个劲地叫囔着死了死了,我要死了,听着刘翠兰的喊叫,男人的动作越来越猛烈了,暴风雨即将来临,刘翠兰疯狂地配合着。突然,男人愣怔了一下,也就数秒钟时间的停顿,之后再次猛烈地撞击着刘翠兰,随着男人大声地吼叫,刘翠兰感觉到那根插在体内的火棍忽然间变成了一条异常凶猛的毒蛇,在膨胀,在伸长,蛇信子在体内深处一下一下的吐着,就有一股滚烫的东西射入深海。

3

在新婚三天后的一个晚上,刘翠兰在男人阿松的陪伴下到前面的村庄去了一趟,令刘翠兰没想到的是,王粉香居然和刘翠兰一样在那个男人家留下来了,她们没有像之前商量好的去车站和刘大元碰头。其实,刘翠兰心中知道,即使她和王粉香过去,刘大元也不可能在车站等他们的,所以,当刘翠兰男人的姐姐掏出钱的那一刻,刘翠兰主动把那一摞钱抢了过来抽出两千。刘翠兰知道钱一旦到了刘大元手里,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刘大元一旦拿了钱,就不会再在这里等着他们汇合的。

刘翠兰不知道王粉香为什么会留在这里,但她估计王粉香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这里男人家的条件虽然在当地稍微差一点,但跟他们的老家相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主要的还是这两个男人老实,在这样的家庭和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让人有一种厚实加踏实的感觉吧。现在姐妹俩都铁了心留在这里,那就好好过日子吧。彼此之间同时也有个照应。这一晃十多年就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刘翠兰去了王粉香家里,告诉王粉香王文喜可能这两天要过来,因为王文喜是王粉香老家那个垛子上的。一听说王文喜要过来,王粉香感觉有点奇怪,他不是在家和人家合伙办了一个水泥预制厂吗?他怎么会有时间到这里来的。刘翠兰说王文喜没说过来做什么,就说过两天要过来玩玩。王粉香越发感到奇怪了,她和王文喜是一个垛子上的,他怎么不打电话给她,而是打电话给刘翠兰的呢?

4

早在刘翠兰和男人阿松结婚十多天后的一个黄昏,刘翠兰从田里收工回家时遇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这天男人阿松去镇上采购化肥了。当刘翠兰打开自家的院门时,发现家里好像有人来过,刘翠兰看到堂屋门上的锁依然紧锁着,于是,刘翠兰就来到东面的厢房,当她推开厢房门时,黑暗中有四柱白光向自己照射过来,黑黑的屋里有两个端坐着的魅影,唯一有生机的就是那四柱发着乳白色光亮的眼睛齐刷刷地照着自己。刘翠兰惊吓得啊了一声,退出厢房,在缓过神后用一种近乎吼叫却有点颤抖的声音对着屋里问道,你们是谁?黑暗中传来两个苍老的声音,这是我们的家。刘翠兰显得一下子没了底气,对于厢房里那四只白光发出这样的回答,刘翠兰有点不知所措了,有点招架不住了,这怎么可能,这明明是男人阿松的家,这明明是她刘翠兰现在的家,怎么一下子从地底下冒出两个人说这是他们的家。刘翠兰感觉晕了,当初领自己过来的那个女人,男人阿松的姐姐告诉过她家里就男人一个人的啊!

慌不择路的刘翠兰跌跌撞撞地跑到大队部,他要打电话问问男人阿松这是怎么回事,刘翠兰拨了几次电话,男人阿松那边才有了声音,阿松说他马上就回家来。阿松没说出缘由,也没对刘翠兰的问题正面回答,就说事情是这样的,我马上就回家来。刘翠兰有点蒙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去做,要做什么。离开大队部,刘翠兰还是回到了那低矮的茅草房,刘翠兰没有进院子,就守在大门口等着男人阿松回来。刘翠兰想回家了。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男人阿松骑着摩托驮着一袋尿素心急如焚地赶回来了,一到门口,男人阿松没等车子停稳,就下了车一把将刘翠兰拽到院子里,两人来到东面的厢房,阿松一下子跪在刘翠兰面前,两手抓着刘翠兰的手连声说对不起,刘翠兰这下更显得不知所措了,她有点搞不懂男人这是干什么,只听阿松对刘翠兰说,对不起,老婆,我有父母,只是他们是残疾人,起初怕你不愿意接受,所以一直瞒着你,请你原谅。刘翠兰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也不知道此时自己该怎么做。男人阿松站起来,走进东厢房,从里面搀扶出两个老人,刘翠兰这下看清楚了,那两个被男人阿松介绍说是他的父母的,一个腿有点瘸,一个一只眼完全向上翻着眼白,样子挺吓人的。刘翠兰看着眼前的一对老人,再看看男人阿松,阿松站在一边低着头,完全像做错了事的孩子等着挨批。

最终刘翠兰还是留了下来,她原谅了男人阿松。刘翠兰想到自己远在天边大山里的父母,刘翠兰的心软了,谁个没有父母,俗话说的好,儿不嫌母丑,父母亲再怎么残疾什么的,毕竟他们是给予自己生命的人,是生下自己养育自己的父母啊!晚上,男人的姐姐过来了,姐姐向刘翠兰赔了不是,同时保证以后家里不管大事小事都不再隐瞒,并请求刘翠兰的谅解。也希望刘翠兰能够呆在这个家里和男人阿松好好生活,再苦再累姐妹们会帮忙照应的。

在男人阿松将父母领进家门后,刘翠兰稍微舒了口气。平时家里有两个老人照应着,闲下来时,刘翠兰就和男人阿松去镇上的工厂打打工。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一年后,刘翠兰和男人阿松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随着女儿的降临,给这个不太富裕的家庭平添了几许欢声笑语,男人的姐姐也时常来娘家看看,在农忙时更是来得勤快,割麦载秧的,不等喊,就早早地和男人过来了。有时,刘翠兰也去邻村的王粉香家里串串门,或者王粉香过来。王粉香在一年后也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孩子差不多在同一个月里出生的。这期间,在孩子出生一周年后,两个家庭一起回了一趟贵州老家。

5

过了三五天。这天下午两点多钟的样子,因为小儿子这几天有点感冒,刘翠兰放心不下,就向厂里请了一下午的假,准备提前下班回家陪陪孩子,如果孩子感冒严重的话就带孩子去看医生。当刘翠兰走到镇郊往家去的路上时,看到前面有一辆电动三轮车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一男二女三个人,一下车就听见那个男人在向路边的人询问花家村怎么走,刘翠兰就赶紧过去说,花家村就在前面,我正好回家,你们跟我走。这时,那个男人回过头来,一看见刘翠兰就说,你是刘翠兰?刘翠兰看看眼前的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有点面熟,男人接着说,我是王文喜啊。刘翠兰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前几天打电话给他的小学同学王文喜。刘翠兰就哦了一声,说,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王文喜说刚刚才到,此时,刘翠兰注意到了王文喜身边那两个女的,一个二十出头的样子,一个十七八岁,和当年自己与王粉香过来时差不多大。刘翠兰心里就有了一种预感,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一路上,王文喜叽里呱啦地和刘翠兰说个不停,说什么老同学这么多年不见变化太大了,说刘翠兰发福了,胖了,说家乡这几年也改变了不少,但终究还是穷。王文喜告诉刘翠兰,他曾经和别人一起经营水泥预制场,但效益不是太好,而且是合伙的事情,没什么赚头。王文喜说这次过来,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工作可做,如果可能就想在这里打工投资。听着王文喜的絮叨,刘翠兰心中不知道怎么说,想到王粉香对自己说的,王文喜这人比较油腔滑调,是个能说会道的家伙,滑头。刘翠兰就问王文喜那两个女的是哪里的,怎么会和他在一起的。王文喜说是老家后面半山腰的,听说他要到江苏来,就跟着也要过来看看。刘翠兰感觉王文喜没说真话,但也不好捅破。就带着王文喜一行往村里去。

到了家里,刘翠兰将王文喜一一介绍给了公婆,就忙着倒茶。然后去房里看了看儿子,儿子今天的身体稍微好点儿了,正坐在床上看动画片。王文喜见了刘翠兰的公婆后,就掏了香烟递给刘翠兰的公公,叫那两个女孩也坐下喝起了茶。刘翠兰到院子里分别给男人阿松和王粉香打了电话,告诉他们,那个同学王文喜过来了,还带了两个女孩一起来的,刘翠兰要男人下班早点回来,让王粉香过会儿就过来,同时叫她男人晚上也一起来吃个饭。没多大工夫,王粉香就过来了,当时王文喜正和刘翠兰的公公在天南地北地吹着牛。一看见王粉香,王文喜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即就像久别重逢的样子夸张地叫了起来。王粉香就坐在桌上和王文喜闲拉起了家常。跟王文喜过来的两个女孩坐在一边不怎么说话,人问一句她们就答一句,低着头,脸红红的。眼神有点忧郁,更怕看别人的眼光。

这期间刘翠兰和婆婆正在锅门口忙着弄晚饭烧菜,王粉香也时不时地跑过去帮着照应照应,择择菜洗洗碗,也和刘翠兰小声地讨论王文喜这次过来的意图。王粉香说王文喜是个滑头,从那两个女孩的情况看,肯定是王文喜骗过来的。王粉香就和刘翠兰商量了一下,等会想个办法把王文喜和那两个女孩分开,然后从那两个女孩嘴里把话套出来,看看他王文喜这次过来到底玩的哪出戏。最后两人商定,等男人阿松和王粉香的男人下班回来后,让两个男人在饭桌上给王文喜多灌点酒,然后刘翠兰和王粉香再把那两个女孩拉到一边去谈心。王粉香和刘翠兰都想到了这次王文喜过来的目的,和他们当初跟刘大元过来时一样,都是被以招工为由骗过来的,然后王文喜再把她们卖掉。

到了晚上六七点钟的样子,刘翠兰的男人阿松下班回家了,随后王粉香的男人也过来了,王文喜毕竟是走江湖的,当两个男人一到家里,不等刘翠兰介绍,王文喜就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掏出香烟递过去自我做了介绍。其实,就是王文喜他不主动说,男人阿松和王粉香的男人也知道坐在家里的这个人就是他。在他们下班之前,刘翠兰和王粉香就已经分别给他们打了电话,并在电话里做了交代,要他们到时在桌上给王文喜多加点酒,两人合起来把他灌多。

刘翠兰和婆婆没有坐到桌上,起初王粉香也不准备坐的,说要帮刘翠兰一起弄菜,刘翠兰的婆婆说你去坐吧,我和翠兰两个人就行了,刘翠兰也说,还是你去坐吧,人家两个女孩在桌上,到时几个大老爷们在桌上喝酒,两个女孩没人照应不怎么好,你去陪陪人家,正好听听王文喜有什么想法,等王文喜酒多了的时候,到时把两个女孩趁机叫出来。我婆婆烧火,我一个人弄菜端菜就够了。于是,王粉香就和两个女孩坐在了一起,王文喜和男人阿松的父亲坐在一张大凳上,坐在桌子北面的上岗子上,男人阿松坐在东面靠着王文喜,王粉香的男人和阿松坐在一条板凳上,两个女孩坐在南边,王粉香一个人坐在桌子的西边。

饭桌上,王文喜不提这次来的目的,就一个劲儿地海阔天空的和男人阿松他们吹牛,说天南道地北的叙说着自己闯荡江湖的往事。男人阿松和王粉香的男人就盯着他,任由他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有时,男人阿松端起酒杯和王文喜碰一下,有时王粉香的男人在王文喜说到动情处时站起身,端过酒杯敬一下王文喜,有时男人阿松的父亲随手拿起面前的酒杯对着王文喜举一下,王文喜嘴里叽里哇啦地不停地说着,喉咙里沽滋沽滋地咽着酒。说到动情处,就随手掏出香烟点上一根。就这样你来我往的,不知不觉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王文喜的酒也多了,说话舌头也直了,眼皮总是往下垂,眨巴眨巴的。而在桌上的两个女孩总是低着头,一副躲躲闪闪的眼神,王粉香和她们说一句,她们就回一句,从不主动说话,也从不多说一句话,时不时地拿眼睛看一下王文喜。

6

那时,刘翠兰身上已经怀上了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在女儿3岁时,公安部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严厉打击拐卖妇女儿童专项斗争。面对形势,男人阿松感到有点紧张,他不知道当时刘翠兰和自己的婚姻算不算买卖,属不属于被打击的范围,虽说刘翠兰跟着自己过了这么多年,可是通过别人的说法,男人阿松还是感到了压力,要知道当时刘翠兰和自己结婚时不满十八周岁,再加上当年他确实是用钱将刘翠兰买回家的,四年过去了,刘翠兰二十一了,而自己是奔四的人了,而且两人到现在一直没拿结婚证,如果这次刘翠兰被遣送回去,他又该怎么做,刘翠兰会离开他吗?还有孩子怎么办?

男人的姐姐也过来了,他们没有直接问刘翠兰,其实,刘翠兰知道他们的心事,只是不说出来而已。男人不问,刘翠兰也就不提,日子就这样过吧。虽然,在这平时刘翠兰外出,男人阿松总是要跟着,或者男人的姐姐陪伴着刘翠兰一起去办事。时光又倒回到了刘翠兰刚进这个家门时的情形,不管刘翠兰做什么事情,总有人跟着她。刘翠兰知道男人阿松和他们家里人不放心自己,怕自己偷偷跑了。刘翠兰就想,这个傻男人啊,我们家你都去过了,我又能往哪里跑呢!要跑我当初就跑了呀,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真想跑,那我就没必要和你同床共枕生孩子呀,何况孩子都这么大了,身上又怀了你的第二个孩子,我为什么要跑啊!刘翠兰理解男人阿松和姐姐的做法,她不计较,换成是她也会这么想,这么去做的。

然而,男人阿松还是没有能看住刘翠兰,刘翠兰还是回贵州老家了。不是刘翠兰自己溜走的,是公安机关把她带走的,贵州省公安厅打拐办来人将刘翠兰带走的。当年刘翠兰和王粉香是被刘大元以招工的幌子骗到江苏,后来又以“放鸽子”的形式卖给当地人做老婆的,虽然之后,刘翠兰和王粉香并没有真实的配合刘大元进行“放鸽子”婚姻诈骗,而是彼此都留在了男方的家里和男人一起生活,并生养了儿女。但她们毕竟是男人家用钱买过来的。那天,刘翠兰刚从镇上下班回家,远远地就看到村口停了两辆警车,警车周围围了很多看热闹的村民。当刘翠兰和男人走近后,就听见有人喊了,家来了家来了,翠兰家来了,这时,就有两个警察从人群中过来了,一个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刘翠兰和男人是认识的,还有一个刘翠兰和男人不认识,但从那个警察一说话,刘翠兰又似乎有点耳熟,再一听,刘翠兰听出了这个警察是他们老家来的,一口的贵州口音。这个操贵州口音的警察问刘翠兰,你是刘翠兰?刘翠兰说是,这警察就说,我们是贵州省公安厅的,找你想了解一些情况,请你跟我们一起回去一趟。刘翠兰没有说什么,然后就和男人阿松在警察的陪护下向家里走去。好事的村民都跟着一起来到了庄西头的茅草房。

这时,男人阿松的姐姐姐夫听说有警察找刘翠兰,也跟着赶过来了,在院子里男人的姐姐一把拉住派出所的民警一个劲儿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刘翠兰哪里犯事了,为什么要把她带走,在这里这么多年了,一直和弟弟阿松生活在一起,她到底做什么坏事了。派出所的民警告诉男人的姐姐,贵州有人举报一个叫刘大元的专门拐卖妇女,利用假结婚来骗取钱财,前几天,人家贵州的公安抓到那个刘大元了,从刘大元嘴里审出了被他拐卖的大部分女人的信息,人家今天来就是要把刘翠兰带回去了解情况,还有前面庄上的一个叫王粉香的。派出所民警对男人的姐姐说,你们最好不要闹,这事说严重就严重,说轻就轻,现在全国正在搞专项行动,谁也不敢往枪口上撞,带走就带走吧,关键还要看刘翠兰自己的态度,如果她能配合,估计回去后时间不会长就会放出来的,毕竟她也是受害者。

刘翠兰从家中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装在一个旅行包里,就跟随贵州的警察准备出门了,这时,从门外冲进来一老一小两个人,上前就拉住刘翠兰,不让她走,小的是刘翠兰的女儿,老的则是刘翠兰的婆婆,孩子抱着刘翠兰的大腿哭着喊妈妈,叫妈妈别走。婆婆一只手拉着刘翠兰,一只手推搡着刘翠兰身边的警察,嘴里重复着我们犯什么法了,凭什么要把我家人带走,不走,我们不走。见此情形,派出所民警走过来将刘翠兰的婆婆拉开,说这是执行公务,不要妨碍。民警告诉刘翠兰的婆婆,没什么大事的,因为拐卖刘翠兰的那个人抓起来了,警察只是找刘翠兰回去证实一下,时间不长就会放她回来的,你这样闹的话,不利于对刘翠兰的调查。听民警这样说,刘翠兰的婆婆的手就松开了,并抱了刘翠兰的女儿,但嘴里不停地在唠叨着,请你们不要为难她,她没做什么坏事,这么多年一直呆在我们家,哪里也没去,她没做什么坏事。

当男人阿松从厂里赶回来时,刘翠兰已经坐在了从贵州过来的公安人员的警车上了,车子到了前面的庄上将王粉香一起带走了。

7

趁王文喜醉眼迷蒙的时候,王粉香找了个机会将那两个女孩叫了出去。在厨房里刘翠兰和王粉香对两个女孩作了了解,两个女孩也都是他们老家后山坡一个村寨的,这次来江苏是想在这里找个好人家,因为年龄不大,又没有学历,不知道到哪里打工做什么工作比较好,所以当王文喜要来江苏时,他们就跟着他过来了。刘翠兰和王粉香不相信女孩们的话,但两个女孩就是说她们自己想在这里找个好的家庭然后嫁在这里,说王文喜并没有骗她们什么,她们是自愿跟他过来的,是自己自愿想在这里成家的。王文喜并没有逼她们什么。

王粉香和刘翠兰是不会相信这两个女孩的话的,但看到两个女孩说得那么自如和恳切,说得像真的似的,又让人有点相信。尤其是那个年龄大一点的女孩,一点也没有什么惊慌失措的表情,那个小的话语很少,小脸蛋红扑扑的,有点腼腆,有点害羞。很像当初刚过来的刘翠兰。

吃完晚饭,刘翠兰和王粉香带着两个女孩,男人阿松和王粉香的男人搀扶着王文喜,将他们带到镇上的一个小旅馆开了两个房间让他们住了下来。

晚上躺在床上,刘翠兰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对于王文喜这次过来的目的前思后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男人阿松没怎么发表意见,但刘翠兰感觉到男人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刘翠兰也知道男人的心中是怎么想的,男人之所以不说出来,其实也有他的不便,毕竟自己当年就是这样过来,然后和男人在一起生活的。你叫男人怎么来评论王文喜这次过来的目的?他又能说什么?往事不堪回首,却又历历在目。现在的这两个女孩是不是同样在走她和王粉香过去的路?

其实,这一晚,王粉香也没怎么睡好,心里头也在想着王文喜这次过来的真实目的。从当年刘大元将自己和刘翠兰骗过来的事情上看,王粉香就感觉到贵州的男人都很精明,贵州的女人却又傻得实在。当初自己和刘翠兰跟随刘大元过来时,起初他们是想在江苏打工挣钱养家的,并没有想到要留在这里。当然,也从来没有想过,更不知道要用假结婚来“放鸽子”骗人钱财。谁知后来却被刘大元骗了耍了,没办法才委身求全。虽说当时留在这里有点无奈和不情愿,但几天后的生活让两个初涉社会的女孩最终放弃了逃跑的想法,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生活。虽说王粉香比刘翠兰大一岁,但王粉香的头脑却没刘翠兰转得快,就从刚来的当初,刘大元从男人家中将钱拿过去的那一刻,王粉香就没想到要从中抽出自己父母该得的那一份,刘翠兰却眼明手快去抢了刘大元手中的钱,把应该给自己父母的那一份拿了过来。他刘大元当着众人的面也无话可说。从这一点上,王粉香自己感觉没有刘翠兰聪明,有时想想当初,就恨自己当时怎么没想起来这么做,以至给刘大元捡了便宜。

第二天一早,刘翠兰起来做早饭烧猪食,男人阿松也跟随着早早起来将两个人的车子拿到院子外面。刘翠兰给婆婆他们做了早饭,喂了猪食,将鸡圈里的鸡子放了出来,然后就和男人关了院门,准备去镇上了。昨晚饭桌上和王文喜约好的,早上就在镇上的茶馆喝茶吃早饭。刘翠兰和男人刚出门,王粉香和她男人就过来了,四个人就一起骑上车子去了镇上。

到了镇上,王粉香和刘翠兰去了旅馆接王文喜他们,两个男人先到镇上的“好味道”茶馆去找桌子点茶头。王粉香和刘翠兰来到小旅馆,两个女孩已经起来梳洗好了,正在房间里看电视,王文喜在另一个房间里刚起来,正在洗漱。见刘翠兰和王粉香过来,两个女孩就关了电视准备出门,刘翠兰和王粉香简单和两个女孩聊了几句,问了一些晚上还睡得好之类的客套话,这个时候王文喜出来了,刘翠兰就领着他们一起来到“好味道”早茶馆。男人阿松已经将茶头碟子点好了,一大盘五香煮干丝,还有四五碟花生米、生姜、拍萝卜、盐水豆、黄瓜片等小盘佐菜。见人都到齐了,王粉香的男人就招呼服务员开始上包子。

吃早茶的时候,王文喜终于说出了他这次过来的真正目的,他这次过来就是想请刘翠兰他们帮着给被他带过来的这两个女孩找两个婆家。王文喜说他当时本来想一个人过来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项目可以投资的,在厂里上班的两个女孩的父亲一听说他要到江苏,然后就委托他恳请他顺便把两个姑娘也一起带过来,他们早就听说江苏的经济条件比较好,社会治安也很稳定,江苏的人比较实在,就想请他能不能将两个女孩带过来在江苏给她们找个好婆家,省得在这穷山沟里受苦一辈子。王文喜告诉刘翠兰他们,两个孩子的父亲也听说了刘翠兰和王粉香的事情了,这么多年,看刘翠兰和王粉香在江苏过得很顺心,回去时也很风光,就想到自己的孩子不能一辈子呆在这穷山沟里,于是请他王文喜带过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家庭。

从王文喜一番自擂自夸的话语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在自圆其说。坐在旁边的两个女孩始终没说一句话,怯生生地,总是拿眼神偷偷地瞄着王文喜,有时也悄悄地看一下刘翠兰和王粉香的表情。听了王文喜的自说自话,刘翠兰和王粉香相视一笑,刘翠兰对王文喜说,如果真是想在这里找个婆家,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但要知道这是一个人一辈子的大事,并不是说这里所有的人家经济条件都好,为能娶上媳妇,有些人家甚至是去借了钱过来给你,但能不能在这里生活下去,吃不吃得了苦,还在你自个儿掌握。不说水土不服,方言难懂,单说这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日后你是要生活的,要过日子的。别在这里三天不到然后往家溜,或者给人家放了“鸽子”,到时我们在这里也难做人。说这话时,刘翠兰特意看了一下王文喜和两个女孩的表情,当听到刘翠兰说到那句“放鸽子”的话时,王文喜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脸皮,两个女孩头往下低了一下,一瞬间两个小脸被火烘了似的一下子红通通的。很不自在。

8

看着远去的警车,车尾扬起层层灰土,模糊的丝线渐行渐远。村头站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很多人都在惋惜摇头,更多的是村里的婆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刘翠兰和王粉香这次回去是否还会再来,有人说这一走怕以后不会再过来了,都是那些人贩子给害的,就应该把这些人抓起来拉过去枪毙。有人说不会的,毕竟他们俩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都有了孩子,孩子也大了,不可能就这么说走就走的。等人家公安上把情况了解完了会放他们出来的。他们也是受害的,被人贩子拐过来的。男人阿松两眼茫然,王粉香的男人也是一脸的无辜,听着村里人的议论,两个男人没说什么,却又好像彼此意会到了什么,突然异口同声地对着对方说了句,你等我。说完,两个男人就分头往自己的家跑去。

没多大一会儿工夫,两个男人同时出现在了往镇上去的交汇路口,两个男人的手里各自提了一个旅行包,包里装着要换洗的衣服。两个男人决定跟刘翠兰她们一起去贵州,当然,刘翠兰和王粉香是有专车来接她们的,两个男人坐不了那辆车,他们享受不了那种待遇,他们就想去镇上坐农用车到县城,然后在县城汽车站再坐班车去贵州,在贵州等刘翠兰和王粉香,到她们的家中去和两个女人相遇。在交汇路口,男人阿松问王粉香的男人户口簿带了没有,王粉香的男人说带来了。在这件事情上,两个男人都想到了一块儿,刘翠兰和男人阿松,以及王粉香和她的男人从当初的结合到现在一直都没有领结婚证,不是他们不想领,而是当时刘翠兰和王粉香的结婚年龄够不到,所以一直拖到现在,都有了儿女了,这两对夫妻还没有去办理“生活营业执照”。这在乡下虽然无关紧要,可一旦出了家门,你们想在别人的地盘上合伙开发搞生产,人家还是要看看你们两个人的“营业执照”的,否则有谁能知道你们这家“公司”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除非人家不过问也就罢了。虽说一双儿女,以及一村的人能证明你们的“公司”是正规的,但你们总不能每次出门都要把他们扣在裤腰带上吧,再说了,即使他们和你们俩一起出去了,你没那执照,人家才不管你是真是假呢,现在这社会上骗子多了去了,哄死人不算伤性命。两个男人决定趁这次去贵州的机会,把那边的证明开了,回来去把那“生活营业执照”给领了,这样,就是以后出门搞生产带着也安心,心里也踏实。

男人阿松和刘翠兰他们是后脚跟前脚,当刘翠兰他们到贵州后,不到一天的时间,男人阿松他们随后也跟了过来。两个男人起初在当地公安局门口转了几圈,想进去看看刘翠兰她们,可是人家公安不让他们进去,说是有事会通知他们的,叫他们回家等。于是,两个男人没办法,只好先来到了刘翠兰和王粉香的父母家中住了下来。

在贵州的几天里,两个男人总也耐不住性子,每天从一睁开眼就巴望着自己的女人回来,他们知道,一旦两个女人被公安放出来,第一个选择的肯定是先回自己的家里,先看看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毕竟在江苏一年到头回不了几趟老家,路途远不说,她们更心疼的是不菲的车费,从江苏男人的家里到贵州老家来回一趟总要大几百,如果再加上吃用开支多多少少也得要个千把块,这还不算给家中父母长辈兄弟姐妹们带些薄礼什么的。其实,刘翠兰和王粉香当天从苏北被贵州警方带回老家后第二天晚上就被放回家了,不过,警方交代她们暂时不能离开贵州不能离开家,要在老家听候警方询问,要做到随叫随到,以防这段时间案件上需要她们配合,要继续录口供。于是,两个男人就这么在女人的老家待了近一个星期,直到警方把这案件移诉。

这些天里,刘翠兰和王粉香时不时地就被当地公安机关叫过去做询问笔录,从当初是怎样被刘大元骗拐到江苏,又是怎样被刘大元作为人口贩卖,当初刘大元对他们说了什么,又是怎么要她们去做的,怎样做的,最后她们又是怎么脱离刘大元,刘大元具体和她们说了什么,警方再次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回贵州老家,还是继续去江苏和男人一起生活,是否自愿留在江苏。等等。刘翠兰和王粉香都一一做了回答。这其中,两人都提到了当时是受刘大元的胁迫,才答应配合他“放鸽子”的,刘翠兰和王粉香说,当刘大元一拿到钱,她们脱离了刘大元之后,她们就感觉到安全了,所以就真心实意地在男人家里和男人一起生活,她们并没有想“放鸽子”骗男人的钱,如果真想骗婚,那她们是不会和男人当晚就上床的,也不会在男人家里生活这么多年,真想骗婚,在男人家她们就不会让男人碰自己的身子,早就像当初刘大元和他们交代好的三天后在车站见面逃跑了,哪还会在那和男人生儿育女!尤其是她刘翠兰,在男人的姐姐掏出五千块钱时,她之所以当时去一把先把钱抢过来从中抽出应该给她父母的礼金,而不是全部由刘大元拿过去。刘翠兰说她就知道刘大元一旦把钱骗到手之后,是不会再管他们的,他就会一走了之,最后连给父母的礼金也不会给一分钱的。

当刘翠兰和王粉香被贵州警方彻底放出来之后,她们同样想到了要到村委会开个证明,去苏北男人家补办结婚证,她们也不想就这样有名无“身份”的生活,毕竟儿女都有了,而且两个人在男人家里生活得很舒心,公婆关爱,男人疼爱,小日子过得也很顺心甜蜜。他们也要真实的身份,免得男人家不放心,其他人看了也不自在。自己也对不住男人,这么多年了,男人是好是坏,她们心中自有掂量,不然也不会和男人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既然真心想在一起,那就要给男人一个安心,更重要的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当她们被放出来的第二天,这两对男女就一起来到村部找了村主任,开了本村的证明,然后跟父母拿了户口本,就跟着两个男人一起回到了苏北。

9

吃完早茶,刘翠兰让王文喜他们先在小旅馆休息一下,她和王粉香先去庄上和邻村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哪家需要找媳妇的,至于礼金到时再和他们商量,先摸摸情况,然后过来,或者到时和他王文喜通电话。总之,一切等她和王粉香去打听后再联系。但有一条她刘翠兰必须要和王文喜,还有两个女孩说清楚,你们可别到时给人家“放鸽子”,乡里乡亲的,别到时把人家钱一拿到手三天不到晚你就跑了。到时谁都不好看。两个女孩不作声,低着头点了几下,王文喜却嬉皮笑脸地说,看你这话怎么说的,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我都是同学,又是老乡,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再说了,我们家都靠在一起,如果我那样做了,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家在那边啊。刘翠兰说,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和王粉香先去庄上看看,到时再联系吧。

刘翠兰和王粉香从镇上回头,就各自到自己的庄上去了,两人约好随时保持联系。在去庄上的路上,刘翠兰看到了住在村东头的老文祥,老文祥正扛着大锹去田里挖墒沟。刘翠兰想起来了,老文祥家的大小伙都三十多了,据说还没找上老婆,光棍一个。原因是这大小伙有点木木的,傻里傻气的,你说他呆,又不呆,你说他傻,又不傻,就是不大喜欢和人说话,做事情拼得吃苦,而且样样都做得起,拿得下,平时张鱼网虾趟螺螺摸歪歪抓长鱼张甲鱼,什么活儿都能弄。听说人家也帮着介绍了几个,可都谈不来,一见面不说话,这第一印象就不好,三天放不出个闷屁,你说哪个姑娘能受得了。总是一副憨厚的笑,你问一句,他就回你一句,你不问,他就不会主动和你说话。见刘翠兰从村外回庄上,老文祥就问刘翠兰这一大早去哪里的。刘翠兰就说老家来了同学,住在镇上,早上去陪他们吃早饭的。当刘翠兰经过老文祥的身边时,刘翠兰好像想起了什么,于是她就停下脚步,转过身,对老文祥说,大伯,你家广好找到人了吗?广好就是老文祥那大小伙。听到这话,老文祥的脸一下变得沉重起来,忧郁地说,这个呆小伙和他没得说头了,整天木讷木讷的,三天打不出个闷屁,谁能看上他?我现在都懒得去问他了,眼不见,心不烦。问得多了,他不嫌烦,我还来气呢!

听老文祥这么一说,刘翠兰心里有底了,于是,刘翠兰走上前对老文祥说,大伯,我想给广好介绍个对象,你看行不行,行的话,我就来说说。老文祥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敢情好啊,就怕人家姑娘到时看不上他。于是,刘翠兰就将王文喜他们过来的事情简单对老文祥说了,老文祥听后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给他做成这门亲事的,老文祥说,大侄媳妇,说句不怕你见外的话,其他倒没什么,钱我也会想办法去凑的,我就是担心到时被骗,你要知道我们庄稼人穷不怕,怕就怕到时三天不到头,他们把钱一拿,拍拍屁股溜了,到时我到哪里去找他们,不是信不过你,你也知道的,前段时间电视上也放了,就在我们这后面的村子上,就曾经有一个女的和一个男的过来以结婚为名把人家的钱给骗了。我也知道你是好心,你到这边这么多年了,乡里乡亲的,你的为人大家都知道,你也是个本分的姑娘。如果真能成功那是我家大呆子的福分,但我想他们到时能不能立个字据,这不是针对你,以防万一,以后更好找他们。大侄媳,你看呢?我相信你。

听老文祥这样说,刘翠兰心中多少还是有点不除疑的,老文祥说的是有那么点道理,人家不是不相信她刘翠兰,老文祥说的后面村子上的骗婚的事她刘翠兰也听说了,电视上也看到了,不怪人家多心,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刘翠兰不除疑的是王文喜他们这次过来到底是什么目的,那两个女孩是真想在这里成家,还是像当初她和王粉香一样是被骗过来“放鸽子”的,她心中没底了,但她又吃不准,于是,她就对老文祥说,我知道的,大伯,谁都不希望是骗子,我等会再去和我那同学他们谈谈看,如果他们是真心想在这里过日子,那我们就来做这工作,如果他们是想骗婚,那我也不会答应他们的,立马哄他们走。

刘翠兰和老文祥说完就进庄上去了,虽说有了老文祥这边一户人家,但刘翠兰还是不放心,万一老文祥家不确定,那事情就得做,于是,她想到庄上再去转转,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家。顺便回家看看孩子,包里还带着吃早茶时打包回来的几个包子,要给孩子们吃。刘翠兰准备先到家里去,把包子趁热拿给孩子们吃。来到家门口,王粉香恰巧打来了电话,说他们村上有一户人家想找媳妇,问刘翠兰这边找到了没有。刘翠兰就把在回来的路上碰到老文祥的事说了一下,王粉香说这正好两家呀,可以先说说看,实在不行到时再找。听了王粉香的话,刘翠兰想想也是,当下已经有了两家了,如果再去找其他人家,万一那老文祥家同意,再有第三家,到时怎么弄,就两个女孩,不能把人撕下来一家一半吧,现在最要紧的是和王文喜协商礼金的事,这钱不能要的太多,一是为人家男方家着想,刘翠兰知道,这里的生活虽说比老家要强多了,但有钱的有钱,没钱的也很多,并不是所有人家都有钱,要多了人家拿不出,就是去借了,到时不还是要还?二是万一这王文喜他们到时就是故意来骗婚的,最后把钱一拿,给人家放了鸽子,这不是害人家嘛,到时她刘翠兰和王粉香在这里还怎么做人?王粉香也说是这个道理,两人商定现在就去镇上的小旅馆找王文喜他们谈谈。

于是,两人约定过一会儿在村口的交汇路口见面一起去镇上。当两人来找到镇上的小旅馆,两个女孩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剧,王文喜在另一个房间,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看中央台12套的法制节目。见刘翠兰和王粉香过来,王文喜立马起身坐起来,刘翠兰和王文香将刚才回村里去的情况对王文喜简要说了一下,刘翠兰顺便介绍了这边乡村,以及这两户人家的情况,谈了在礼金上的初步意见,刘翠兰说的很实在,你们过来是找人家谈婚论嫁过生活的,不是来搞人口贩卖的,真要想在这里生活,就要为自己考虑,如果礼金要多了,到时还是要你们自己去和男人一起还的。如果是想以婚姻骗钱的,对不起,那请你们马上离开这里,去另找他人,我和王粉香丢不起这个人,也不欢迎你们在这里诓骗。

10

最终,王文喜征求了两个女孩的意见,两人都决定留在这里嫁人。礼金按刘翠兰和王粉香当时跟随刘大元过来时的数额来定的,一人五千,这也是刘翠兰和王粉香在过来的路上两人商定好的,多一分都不行。虽说现在不比以前,但农村人的生活基本没多大变化,收入上来去不大。其实,更主要的还是刘翠兰他们想的全面,一是为男方家着想,农村人一年能弄个万儿八千的收入已经很不错了,为弄个婆娘一下子拿出半年的积蓄虽不算太吃劲,但也不是小数目。即使到时王文喜他们真的是来骗钱财的,这些钱没了,她刘翠兰即使到时担起责任,也还是能还的。二是给她和王粉香两人在这里对村里人也有个交代,既然这两个女孩是自己老家的,那就更不能多要人家男方家的礼金,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要多了,人家还认为你刘翠兰和王粉香从中拿了回扣得到好处,要是两个女孩日后能在这里安安稳稳过日子还好,要是最后两个人跑了,这不是害了人家男方家,更是跟自己过不去,害了自己吗?叫她们以后还怎么在这村里怎么站住脚怎么去做人?

起初王文喜不高兴,说都什么时代了,五千块钱到哪里去买婆娘?不把人大牙笑掉了才怪。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感觉到自己有点不自在,说漏了嘴,随即改口说,这也太少了吧,我回去怎么跟这两女孩父母交代,五千块钱就把人打发了,恐怕人家父母也不会同意的,养了这么大,说给人家就给人家了,五千块钱就把姑娘嫁了,就是人家父母陪个嫁妆也不止这五千块吧。再说,你说我这中间人多多少少也应该弄点介绍费什么的吧,还有你们俩,你们也应该有一份。从王文喜的话中,刘翠兰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事情的真相,王文喜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骗婚,就像当初刘大元把她和王粉香骗过来一样,就是想假借结婚骗钱。刘翠兰就说,这不行,五千就是五千,至于你从中得多少,那是你的事,五千块钱里既包括礼金,也包括你的介绍费,多一分都不行,我和王粉香不想得什么好处。如果你们真是想在这里嫁人生活,有必要计较礼金多少吗?如果你们是想放鸽子骗婚,到时可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再说了,你要的越多,男方家拿不出,去借了,到时不还是要你们自己还,你们是来过日子的,不是拿自己来卖钱的。刘翠兰的这些话既是说给王文喜听的,更是说给两个女孩听的。两个女孩听了刘翠兰的话,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王文喜还想说什么,刘翠兰话锋一转,说,你问问她们俩吧,看她们俩的意见。王文喜没想到刘翠兰突然将了自己一军,却又不好发作,于是就转过头问那两个女孩怎么想,两个女孩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又偷偷地拿眼瞄了王文喜和刘翠兰他们,刘翠兰没有一丝退让的表情,王文喜却还有点想讨价还价的犹豫。两个女孩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对于刘翠兰的问话,两个女孩都是一个劲的点头,说愿意在这里生活。

见刘翠兰没有商量的余地,两个女孩又表示愿意,王文喜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王文喜问刘翠兰什么时候交接,说他这两天还要赶回去,家里有事。刘翠兰知道王文喜想尽快拿到钱好走路。就说等会和王粉香再回一趟村里,将礼金的事和人家商量一下,最迟晚上给他答复。临走,刘翠兰再次强调了,咱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真想在这里就安安稳稳过日子,如果想骗婚,把钱拿到手就想溜,到时别怪我们撕破脸不客气,想溜你是溜不掉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时追都追到你老家去。说完,刘翠兰就和王粉香一起回庄上和老文祥那两家商量礼金的事去了。

王粉香说的那户人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同意第二天王粉香把女孩带上门就交钱,这也是刘翠兰的主意,不放在今天晚上,毕竟今天天已经要黑了,太晚了,多多少少总要给人家男方家有所准备,更是为了缓一下王文喜的性子,同时看看两个女孩的反应。如果两个女孩也跟着王文喜真是来放鸽子骗钱的,那她们就会不耐烦,最终会暴露出来。这中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刘翠兰不知道老文祥家具体怎么说,能不能同意这五千块钱的礼金,因为当时老文祥还在犹豫,怕被骗了。所以,刘翠兰就和王粉香商量了一下,如果男方家同意,就放在明天见面交钱。当刘翠兰到老文祥家一说礼金是五千块时,老文祥很干脆的就同意了,但他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王文喜立个字据,老文祥说,大侄媳这不是针对你,也不是不相信你,五千块钱虽然不算多,但毕竟也是辛苦得来的,立个字据总比两手空空要好,你就是到镇上供销社买个化肥农药什么的,人家还给你收据呢!对于老文祥的要求,刘翠兰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庄稼人穷不怕,怕就怕被骗,刘翠兰懂得老文祥的心思,她也能理解。

当晚,刘翠兰和王粉香,还有各自的男人就在镇上的小茶馆陪王文喜他们吃了晚饭,晚饭是王文喜买的单,王文喜说今晚这顿我来请客,你们到江苏这么多年了,难得相遇,日后有什么事还请你们多担待,说不定哪天我王文喜再次到江苏来,到时就投奔你们这,在你们这里混口饭吃。老家那边有什么事你们尽管放心,只要我王文喜能办的,到时给个电话我一定尽力帮忙。俗话说的好,亲不亲,家乡人。何况我们还是邻居同学,没什么客气的。桌上,刘翠兰将那两家的情况简单对王文喜和两个女孩说了,同时提到了老文祥的要求,王文喜起初不同意立下字据,王文喜说,这也搞得太复杂了吧,有这必要吗?再说了,他们不了解我王文喜,难道你刘翠兰王粉香还不知道我王文喜的为人吗?刘翠兰说,这不是我说的,人家也有人家的道理,毕竟外面这种骗人的事情太多了,让人家怕了。这不能怪人家,立个字据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们又不是要骗他钱的,这有什么可怕的。见刘翠兰说到这个份上,王文喜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他自己也觉得如果他再坚持不立这个字据的话,就让人觉得他这次过来就是想骗钱的。于是,王文喜很爽快地说了句,行,明天你把纸和笔带过来,我写就是了。

11

第二天一早,王文喜就带着两个女孩上庄了。当他们一行来到花家村与三王村交汇口时,刘翠兰和王粉香早就在路边等着他们了。一行人首先来到了王粉香的庄子上,那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女孩在王文喜拿过男方家的礼金后就留在了男方家里,王粉香也暂时和那个女孩蹲在男方家,她要给男方家交代一些事情,同时也是陪陪那个女孩子,毕竟人生地不熟的,既然是老家的人,那总要照顾着,第一次一个人在这边,总有点不自在,总要给人家女孩子有个缓冲适应的过程。

当刘翠兰和王文喜带着那个年龄稍小一点的女孩来到老文祥家院子时,老远就看到在老文祥家的院子外围了五六个妇女手捧粥碗唾沫横飞地议论着站在那里等着看“新娘子”。之所以把这个年龄小一点的女孩留在自己村子里,刘翠兰是有考虑的,昨天她和王粉香从镇上小旅馆回家时,她就和王粉香商量了一下两个女孩的归宿,刘翠兰的意见是,大一点的到王粉香庄子上,王粉香介绍的这户人家一共兄妹三人,姑娘是长女,还有两个兄弟,王粉香给介绍的就是家中老二,但是长男,这小伙外表上看上去人忠厚老实,但有时也有点驴脾气,一根筋,有些时候在一些事情上喜欢钻牛角尖。而这个大一点的女孩在这几天的交往中,刘翠兰感觉到这女孩也很精明,能说会道,有股子野性,有心眼,让她到这户人家应该最合适,能管得住这个驴脾气。对于老文祥家的这个大小伙,刘翠兰很了解,王文喜带过来的这个小女孩看上去不怎么说话,有点害羞腼腆的样子,没心没肺的没心机,就像她刘翠兰当初过来时一样,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却又很新奇很单纯。一个三天放不出闷屁的男人和一个单纯没心机的女孩一起生活,当然不会有争吵斗嘴的日子,女孩也就不会被欺负,因为单纯沾了优势,那在日后的生活中这个女孩就有了自主,同样在这个家中也就有了话语权和控制权。刘翠兰认为这样取其优势,性格配对对男女双方都有好处,也是对两个女孩负责,更是对男方家负责。

见刘翠兰他们过来了,就有端着饭碗的妇女叫老文祥家了,听见叫声,老文祥和他老伴立马就迎了出来。在老文祥家的堂屋里,刘翠兰将双方简单作了介绍,老文祥的老伴忙着倒水,王文喜掏出一根烟递给老文祥,刘翠兰拉着女孩坐在了桌子的东首。那些个手捧饭碗看热闹的妇女则挤在堂屋门口一脸挂着笑容地看着屋里的人。一落座,王文喜就看到了桌子上放了一张从学生作业薄上撕下来的条纹纸和一支圆珠笔,王文喜是个聪明人,当老文祥的老伴将茶杯递给他时,他连忙说不急不急,先将这个写了,说完,放下茶杯,拿过桌上的纸和笔就准备写老文祥交代的收条。这时的老文祥也很识数,立马跑到房间里拿来了五千块钱交到刘翠兰的手里。在王文喜写好收条后,刘翠兰将钱给了王文喜,王文喜也将收条交给了老文祥。简短地聊了一会儿家长里短,王文喜站起来说他准备走了,说要赶到县城去买票,准备回老家。老文祥在一边说,别着慌,吃过中饭再走,家里都准备了,一大早就叫大小伙广好去镇上买了菜家来。见老文祥一番盛情,刘翠兰也不好扫了人家的兴,就随和着说那就在这吃了饭再走吧,碍不住面子,王文喜只好留了下来。

午饭王粉香也过来一起吃了,两个男人要上班,所以就没来。桌上就老文祥陪着王文喜喝了几盅酒。老文祥的大小伙广好不会喝酒,就和刘翠兰她们一样用饮料互敬了王文喜几次。饭后,简单叙了会儿家长里短,王文喜也像娘家人一样交代了男方家几句,就一个人独自去镇上坐农用车去县城了。

当晚,就听见三王村和花家村一前一后炮仗爆炸的声响,炮仗在天空炸开了花,一圈又一圈,色彩斑斓,光彩夺目,热闹非凡,在这个晚上,王粉香介绍的那户人家和老文祥家同时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两户人家的亲朋好友一大帮子,以及两村人都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12

过了也就个把星期的时间,谁也没想到,刘翠兰家庄子的前面村子——三王村出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庄上一户人家刚娶进门的新媳妇跑了。这天一大早,刘翠兰刚起来准备弄早饭,就接到王粉香打来的电话,王粉香在电话里急促地告诉刘翠兰,由她们介绍给王粉香庄上的那户人家的那个二十来岁的女孩今天一大早跑了。王粉香让刘翠兰赶紧去老文祥家看看那个小的还在不在,一听这话,刘翠兰一下子懵了,这怎么可能呢,昨天她和王粉香还有那两个女孩还有说有笑地一起去县城逛街的,两个女孩还在商场里分别买了一套衣裳。当时那个女孩的男人也一直跟着他们,并给付了钱。这一大早怎么突然就跑了呢,刘翠兰的脑子一下子乱了,一片空白,在稍微定了定神之后,拔脚就往老文祥家奔。当刘翠兰跑到老文祥家门口时,看见老文祥和他的老伴,还有那个小女孩正准备出门,看到刘翠兰,老文祥就问刘翠兰这火急火燎地一大早跑过来有什么事,见小女孩在,刘翠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拍拍自己的胸口,说没什么事,刚才杀鱼时不知道是哪家的一只猫从后面窜过来衔走了一条鱼,她刚才在追那只猫的。说完这些话,刘翠兰拿眼微笑着看了女孩一眼。此时,跟在老文祥老伴身边的那个小女孩也正用疑惑的眼光盯着刘翠兰。听刘翠兰这么一说,老文祥的老伴就来话了,就是的,不知道是哪家的“防不杀”(方言:防不住、防不胜防的意思),前天我们家广好弄了几条鱼家来,刚在天井里往脚桶里倒,那只“防不杀”就溜过来一口叼了一条呼啦呼啦地就往喉咙里噎,追着它打都打不下来。

刘翠兰和那个小女孩的目光一触即合,从彼此目光相对的那一刻,两人有了默契,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的眼神,没有言语,但两个人通过眼神的交流,小女孩明白了刘翠兰一大早过来的真正意思,同时,彼此之间的互信也进一步增强了。此时,刘翠兰想起了昨天晚饭后小女孩曾经打过电话给她,小女孩没在电话里具体说什么,只是让她晚上有时间去前面的庄上看看。她当时没太在意,也没问具体什么事,隐隐地也感觉到了什么,于是就说好的,吃完晚饭有时间我就过去一下。谁知道,饭后忙着收拾打扫竟把这事给忘了。刘翠兰心里那个恨啊,都怪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恨又有什么用呢,还是得想个法子先安慰人家,再就是赶紧给那王文喜打个电话,这种鸡飞蛋打的事不是她刘翠兰想看到的,如果那个女孩真的跑走了,这叫她和王粉香在这里还怎么做人!

回到家后,刘翠兰先给王粉香打了电话,告诉她小女孩好好地在老文祥的家里,并询问了那边的情况。王粉香那头显得有点失落和焦虑,她告诉刘翠兰,她自己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这样的,昨天还好好的,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一大早王粉香还在床上,那家人就跑过来告诉她那个女孩不见了,整个庄上都找遍了,也不见那女孩的人影。据那个男人告诉她,昨天逛街回家后女孩很开心,全家人也高兴,晚上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吃了晚饭,桌上男人和他的父亲还一起喝了点酒,晚上在床上和那女孩还亲热了两次。男人说,或许就因为折腾累了,也没想那么多,当他半夜起来小解时,发现身边空空的,那女孩不见了,开始还以为她是去了茅房大解,当男人到了院子外猪圈旁边的茅缸处时,也不见人影。这才感觉到不对劲。于是就找到王粉香。电话里王粉香一点没有责备刘翠兰的意思,但刘翠兰心中知道,虽然王粉香没怪她,但她自己心中却有点愧疚,因为当时两个女孩的分配方案是她刘翠兰提出来的,虽说是她和王粉香两人商量的,但这个意见是她刘翠兰先说出来的,大一点的女孩留在王粉香庄上,小一点的到她刘翠兰的庄上,如果不是彼此信任,不出事倒拉倒,出了事,一般人还以为这是她刘翠兰的心机,有点思想意识的人都知道,前面提到的那个大一点的女孩比较犯强(方言:有心计,活泼),有点强势,而小一点的显得老实不太懂事,所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或许就因为大的犯强,脑子比较活泛,才容易做出这种出格没有规矩的事情来。

刘翠兰让王粉香先稳住男方家的情绪,安慰人家,她这就和王文喜联系。和王粉香通完电话,刘翠兰就翻出王文喜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然而,拨了几次,王文喜的电话一直都处于关机状态。这让刘翠兰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占据了她的整个身心。而对那个女孩的信息她知之甚少,不甚了解,当初王文喜过来说这两个人是他们那的后山腰的,刘翠兰知道,在他们老家那个山区里,所谓的后山腰可大了,一个山头,一个山脚边,甚至半山腰上都会住着几户人家,谁又能知道那女孩家的具体方位呢,这只有找到王文喜才能知道,可他的电话总是关机,这可怎么办?又能去找谁?打电话给自己的父母,请他们去王文喜家问问?要是王文喜不在家那不还是没办法嘛!这时,刘翠兰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在自己的身边,怎么不去问问她呢!是的,刘翠兰想到了那个年龄小一点的女孩,她不是和王文喜还有那个女孩一起过来的嘛,或许她能知道那个女孩的一些情况。想到这里,刘翠兰再次去了老文祥家。

此时,老文祥和他的老伴,还有那个小女孩刚从外面买菜回来,老文祥正在院子里杀鱼,小女孩在一边择菜,老文祥的老伴拿了淘箩篾子准备淘米煮饭。见刘翠兰过来,老文祥的老伴立马凑上前问刘翠兰是不是前面那庄上的那个丫头跑了,怎么会这样呢,老文祥的老伴告诉刘翠兰,他们也是刚从菜市场听说的,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搞不懂了,人家那小伙不呆不痴的,人又壮实,你说她这样一走不是害了人家嘛,好好地一个家让她这么一弄全庄上的人都在看笑话。老文祥的老伴说,是不是那小伙和人家丫头动手了,打了她,这也不可能啊,刚在一起十天不到也不可能有什么事情吵架的吧。刘翠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本来是好心好意给人家做的媒,弄到最后出了这种事,搞得我和王粉香现在是里外不是人,想不通的还以为我们俩搞的鬼呢。这是什么话,你们也是好心,谁能想到会有这种事,你的为人处事村里人又不是不晓得,老文祥接过刘翠兰的话说,你在这里这么多年了,从不曾听过有什么闲话……就是,大侄媳,你别想那么多了,这事谁也怪不了你们,哪个情愿出这种事啊,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的命吧!老文祥的老伴接过话头,就拿我们家来说吧,我们家小萍不还好好的在这里嘛,老文祥的老伴微笑着指着一边择菜的小女孩说,这人啊心肚不能太大,要有良心,人家拿出那五千块钱也不容易,你说一个农民一年能有多少收入,将心比心,你这一走不是扒人家的心头肉嘛,鸡飞蛋打,搞得人家人财两空。真是人心隔肚皮啊,像这样的丫头真的是太可恶了,没爷娘教育的。老文祥的老伴这一招叫借力打力,在表扬了刘翠兰介绍给他家当儿媳的小女孩的同时,借助王粉香那边跑掉的女孩的事情来警示自家的这个儿媳。这一通数落可谓恰到好处。刘翠兰心中暗自佩服,同时打心眼里开始喜欢上了在老文祥家的这个小女孩。刘翠兰喊过一边择菜的小萍,问她是否知道那个女孩的情况,她是哪里的,叫什么名字。对于刘翠兰的问话,小女孩显得一脸茫然,她说她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具体是哪个地方的,姓什么叫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告诉刘翠兰,那天她和妈妈去隔壁山沟里的外婆家走亲戚,在一个山洼子里的水泥厂厂房边上看到围了几个人在看贴在墙上的一张海报,于是她和妈妈也走了过去,原来是招工的,说江苏某企业招收女工,年龄17至25岁,下面留了联系电话,是一个当地的手机号。从海报上的介绍来看,工种很轻松,工资待遇优厚,很诱人。只是方圆几里地现在像这么大的女孩基本都不在家了,早就出去闯荡了。全中国都是这样的,随着改革开放不断深入,城市现代化,农村城镇化,城乡一体化,农民免了农业税,不需要上缴粮食,国家开放市场,全民竞争资本,劳动力自由支配,因此,乡村里的剩余劳动力,除了在外上学参军的,尤其是青壮年,一离开学校门就都远走高飞去了外面的世界寻找精彩了。留在村里的不是村干部,就是老人和小孩。所以人们通常把留在村子里的老人和孩子俗称为留守儿童和看村老人。面对海报里介绍的优厚的待遇,小萍和妈妈心动了,来到外婆家里,小萍就用舅舅家的电话按海报上注明的号码打了过去,电话响了三声,一个男人接的,这个男人就是王文喜,在电话里小萍简单询问了那家企业招工情况,电话里王文喜也一一作了详细回答。

在和王文喜通过电话后,小萍在约定好的三天后的一个早上,在父亲的陪同下去了王文喜指定的山脚下的一个小饭庄见面了。父亲当面和王文喜进行了交谈,详细了解了海报上王文喜所说的企业情况,同时也交代了王文喜几句,大意就是孩子小,希望王文喜能照顾点。在父亲和王文喜的交流中,两人居然谈到了同一个熟人,那就是刘翠兰的父亲,这么一说,父亲对王文喜的话深信不疑,父亲知道刘翠兰的情况,就更加相信了王文喜的话。其实,这几天在家里,父母也多次谈到刘翠兰,那天小萍和王文喜通电话时,王文喜提到了刘翠兰,王文喜说就是刘翠兰婆家那边的一个企业招工。那次回到家后,母亲就将情况告诉了父亲,从父母的言谈中,小萍感觉到了父母对刘翠兰的羡慕和赞许,从心中体会到父母对自己的期待,要是她也能像刘翠兰这样在江苏找个好婆家他们做长辈的心里就感到欣慰了。在家中她是老大,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所以,当王文喜和父亲一提到刘翠兰这边时,父亲毫不犹豫就将小萍很放心地托付给了王文喜。当父亲刚刚离开时,就有一个女孩也过来了,王文喜管那个女孩叫小菊,并给小萍作了介绍。原来这个女孩也是过来准备跟随王文喜一起到江苏打工的,小菊比小萍大一岁半。王文喜将小菊和小萍相互介绍过之后,就带他们去了小镇上的汽车站买了去县城的车票。途中换了两次车,然后就到了苏北刘翠兰这边的村落了。

从小萍的叙说中,刘翠兰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自己和王粉香跟随刘大元过来时的场景中,一切仿佛就在昨天,相同的情景,却是不一样的人。再有一个不同的就是小萍和小菊互不相识,而刘翠兰和王粉香却是熟悉的。原本以为到小萍这里可以知道那个女孩的信息,不想她们彼此并不相识,都是半路相遇。这下,刘翠兰更没了主意了,王文喜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到哪里去找他们呢?刘翠兰无奈的回到了家中,想想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请他们去王文喜家看看了。刘翠兰拿起家里的座机给娘家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正好是父亲接的,还没听刘翠兰讲清情况,父亲就在电话里骂开了,父亲很恼火,刘翠兰把情况详细告诉了父亲,父亲说这事你别急,先和粉香好好把人家男方家劝劝安慰安慰人家,我这就去找他王文喜,一有消息我立即告诉你。和父亲通过电话,刘翠兰就给男人阿松通了气,简单告诉了他这些情况,并说自己现在去王粉香家看看,让男人替自己向厂子里请个假。在和婆婆交代完家中的事情之后,刘翠兰就去了王粉香家的庄子上了。

13

王文喜真的失踪了。父亲找了三天,去了王文喜家七八趟,就差拿条被子睡在他家里等了,结果不谈鬼影子没看到,连个音讯也没听到。问他婆娘一问三不知,问他兄弟姐妹亲朋好友,一个个都摇头晃脑的,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这边刘翠兰和王粉香同时在做男方家的工作,他们曾想自己拿出五千块钱还给男方家,但人家死活都不肯要,男方家说,这像什么呢,我们家怎么能要你们还钱呢,这事不怪你们,你们也是好心,没有哪个会想到事情会这样,算了吧,人跑就跑了,好歹钱不算多,就当破财消灾吧!给别人买个教训。虽然男方家没说什么,但刘翠兰和王粉香心里却总有个疙瘩解不开,胸口总是闷闷的,你说这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出了这种事摆在谁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平时出门路上,赶集上街,彼此碰到了难免不有些尴尬。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平淡里总透着股幸福。有人说,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也有人说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是幸福。这话是有道理的,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地在一起生活,这就是幸福!我们的昨天太短,等不到天长地久。我们的明天太远,换不来幸福相守!幸福不在钱多钱少,幸福不是大紫大贵,富人无灾就是福,穷人无病就是福,幸福就是平安!有钱没钱,洗洗干净好过年。心态是决定幸福的基础,更是驾驭幸福的航标。没有人能知道王文喜到底去了哪里,也没有人能够知道那个女孩在哪里。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生活还是要过的。时间就像一把磨刀石,将记忆慢慢磨钝。一晃两年过去了,日子不算咸,但也不淡,这两年中,刘翠兰和王粉香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慢慢适应了这朴实淳厚的乡风,没有谁再提起过那家被骗婚的事,没有人在背后议论她们,厚实的乡民们理解她们的好心,过错在于那个不懂事的女孩,还有那个该千刀万剐的人贩子王文喜。

一直以来,刘翠兰和王粉香的心中时不时地感到有些愧疚,虽说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没有人对他们说三道四,没有人指责他们。在她们看来,不骂比骂更难以让她们的良心得以安慰。她们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人家,平时农忙什么的,刘翠兰和王粉香总会带上她们的男人主动去男方家帮个忙,逢年过节两家人都会带着孩子去男方家拜年拜节串个门。而那边老家,父亲也隔三差五的跑到王文喜家守候王文喜,依然没有结果。日历就在刘翠兰和王粉香,以及男方家互动往来中一页一页的翻了过去。慢慢地,大家都适应了,渐渐地人们就将这事忘了。虽说刘翠兰和王粉香对这事不能完全忘记,随着大家不提,她们也就慢慢地不再去想了。

这天吃过早饭,刘翠兰和王粉香陪着小萍去镇上美发店烫头发,顺便给小萍的孩子买毛线织毛衣。小萍是在过来的第二年中秋前生的孩子,一个大胖小子,足足八斤重。当接生医生从产房里一出来时,老文祥夫妻俩就感觉到了幸福的到来,还没张口问那医生,那女医生一推开产房门,就在大声叫唤,小萍家的人在吗?恭喜你们家得了个大胖小子。这女医生自己竟忘了产房是个安静和肃静的地方,喊过这话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收住了喉咙,指着老文祥和他的老伴说,是你们家的呀,恭喜恭喜。边走边在啧啧地赞叹不已,一脸的惊羡,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这小家伙居然足足八斤重,我在这医院十几年了,还是头一回见过这么重的新生儿,真的不可思议。一听到女医生这话,这老文祥老夫妻俩那个喜庆劲儿别提有多高涨了,满脸的灿烂,逢人就讲,遇人就说,我家小萍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足足八斤重呢!医生说的,八斤重呢!

老文祥一边让大小伙广好赶紧给贵州那边的亲家公亲家母挂个电话报个喜,同时也要给翠兰和粉香她们报个信,一边安排老伴赶紧去银匠店给孙子打一个金手链和一副银脚镯。自己则推着自行车去了菜市场买鸡蛋回去准备染红蛋。路过菜市场边上的百货店,老文祥顺便买了炮仗和黄元纸,他要到家中的家神柜前和村南角的土地庙上敬祖先敬菩萨放炮仗。他要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他老文祥家有后了,其实,这不只是全村人知道,从老文祥和他老伴从医院里一出来,恐怕这一乡的人都知道了花家村有个叫花文祥的老头儿家见了孙子了,是个八斤重的胖小子呢!

这话说起来已经过了年把了,这年在前六个月里把人们一直沉浸在老文祥家八斤重的胖孙子的喜悦气氛中。没几天就是八斤子的周岁生日了,这些日子,老文祥家里又漾起了喜庆的气氛,加上中秋节快要到了,在家里的就先过来走亲戚了,不在家的说过两天就回来。这不,刘翠兰和王粉香也抽个空闲陪着小萍到镇上来化妆打扮了,孩子周岁家中来亲戚,做娘的当然也要漂漂亮亮的风风光光的出现在众人眼里吧。由于美发店里就一师一徒两个人,徒弟正在给别人剪发,师傅刚将一个女人的头发盘好。刘翠兰就让小萍先来,王粉香则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江苏电视台正在重播昨晚的《非诚勿扰》相亲节目。一边无事可做的刘翠兰就想去车站旁边的服装店给两个孩子看看衣服,秋冬了,女儿身上的棉袄还是年前买的,穿在身上显得有点小了,你说现在的这些孩子啊,那个身体长的简直疯了,还记得就爬爬凳那么点高的,这一晃都比她这做娘的高过头了,你说这人啊,怎会不老!

岁月催人老,生活节节高。自己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而立之秋了,你说这孩子能不长大吗?何况现在的生活条件,不愁吃不愁穿的,吃好吃坏是一回事,穿好穿暖更是一回事。谁家的孩子谁家惯,哪个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哪一家不是有了好吃的好穿的都是先给孩子!营养足足的,个头自然就要往上窜。女儿现在镇上上初中,成绩在年级里一直处于前茅,也很懂事,从不为什么吃啊穿的闹过,平时家中有什么吃什么,有什么就穿什么,甚至家中有了什么好吃的她都会留给弟弟吃,有两份她都会把大的一份送给弟弟。刘翠兰和男人阿松,以及阿松的父母,也从来没有偏心哪一个孩子,不是像农村里有些人家重男轻女,什么东西都是给儿子孙子,刘翠兰他们两个孩子都是一样的惯一样的疼爱。女儿的懂事,这做大人的自然就欢喜,当然也就会更加疼爱这个孩子。刘翠兰就想给女儿再去看看新棉袄,孩子在镇上上学,虽不能和有钱人家去比,但也不能太寒酸了,有句话说的,再穷也不能穷教育,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孩子是大人的脸面,不在名牌山珍海味,但总得要填饱肚子穿得漂漂亮亮地走出去。

当刘翠兰从服装店给两个孩子各买了一件小夹袄出来时,天忽然变了,原本还阳光灿烂的天空,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就黯淡了下来,继而就飘起了零星小雨,刘翠兰站在店门口看看天,想想这天是不是要有大雨下了。这时,从旁边的车站出口处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刘翠兰定睛一看,没错,是小菊,那个两年前新婚没几天就从三王村消失的小菊,她的背上背着一个旅行包,手里牵着一个周把岁的小女孩,见外面下雨了,小菊将背上的包整理了一下,拿了一把雨伞撑开,就俯下身子抱起了小女孩朝一边的农三轮带客车走过去,只听见小菊在向那个开农三轮的车主打听到三王村怎么去,坐车要多少钱。刘翠兰立即跑过去喊了声小菊,小菊回过头看到了刘翠兰,忽然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刘翠兰过去将小菊手里的孩子接过来抱着,带着小菊来到车站售票大厅里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小菊比两年前瘦了许多。小菊告诉刘翠兰,当年王文喜以招工为名骗了她们,当把他们带到刘翠兰这边时又说人家工厂不要人了,之后就把她们身上的钱全部要了过去,说过来时是他给买的车票,并说她们如果想回家就自己想办法弄车费。之后她们就听从了王文喜的教唆准备骗点婚介费回老家。当时王文喜和他们约好一周之内在这个车站见面的,那天一大早小菊就到车站等王文喜了,当时她也看到了那个男人家里的一帮人在车站到处找她的,哪知道王文喜钱一拿人就跑了,她在车站等了一天一夜没等到,又不好再回三王村去,于是在第二天一早她就坐了去南京的车子,因为身上没拿多少钱,到南京的车票费还是那天男人给她准备买围巾的一百元钱,所以车票一买就剩不了多少了,小菊就只好在南京呆了下来,起初她就在南京火车站旁边的小饭店打零工,晚上就到车站售票厅或者网吧里打个盹。之后,小菊在一家饭店里认识了一个小厨师,两个人谈起了恋爱,并在一起同居了。一晃由三王村到南京已经一个月了,小菊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不正常,那个来的不及时了,刚开始小菊还没太在意,可一个多月过去了,左等右等身上那个还是没有来,这下小菊有点紧张了,再加上时不时有了反应,恶心要吐的样子,这也引起了那个小厨师的疑心,追问小菊是怎么回事,小菊说没什么,小厨师不除疑,就硬拉着小菊去了医院,一检查,是小菊怀孕了,这下那个小厨师就火了,二话不说就丢下小菊自己走了,举目无亲的小菊就只好流落街头,身上分文没有,于是,她就只好像刚到南京时一样靠打零工睡车站宿网吧过日子,有一段时间她想去把孩子做了,身上没钱,再加上她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一个女孩子家怎好意思,有时她也想到去了结生命,但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又心有不甘。就这样一拖再拖,孩子在肚子里就渐渐的大了,最后在孩子即将临盆时还是好心人将她送进了医院生下了孩子。生下孩子当初她曾经想给男方家或刘翠兰王粉香她们打个电话,哪知道一摸口袋,才知道当初小厨师甩手而去时她的衣服手机什么的都被他拿走或扔掉了,刘翠兰这边的号码找不到了。就这样她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求张三拜李四的今天到这里,明天去那里,找散活打零工。随着孩子渐渐长大了,算算日子也快过周岁了,小菊想想还是带孩子来认亲找他的父亲吧,就这样小菊将工作辞了,在今天中午带着孩子就过来了。

听了小菊这两年的经历情况,刘翠兰的内心一下子沉重起来,恨也不是,气也不是,只觉得心里酸酸的,抬头看着窗外,外面的雨点好像有点猛了,淅淅沥沥的。这时,透过窗户的玻璃,刘翠兰看到了一只不知道是哪家养的跑单了的小白鸽正从车站的广场飞出,飞向了车站旁边的“福来居”小区。

责任编辑:张天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