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在沉思中走来(四章)
2016-04-18李凌
李凌
有关深秋的话题
是的,这风景如画的小城叫伊宁。
是我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地方。
二十六年,已经超过了我在出生地的年龄。
在这座小城,从雪山而来的三条支流汇成的河叫伊犁河。
这是我见过的唯一的向西流的大河。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我无法找寻到我命运的答案,
源远流长的河水,长长的路程,就像一位时光中的哲人,总是那么深邃而明净。
而苹果的味道,扑鼻而来的必定有都塔尔悠扬的琴声。
许多时候,只要坐在河畔,我就会看到那些迎面而来的面孔,
真切而温暖。
我将每一次的拥有都紧紧攥在手中。
早年我爱过的那人,不知是谁盘起了她的长发。
紫气东来的地方,曾经是生养我的家园,西边是我现今生活和生存的地方。
当我由一个男孩成为一个父亲,命运的旅途也在此拐弯。
无论前路多么坎坷,我都要先自稳脚跟。
想起那些来自小巷深处的歌声和琴声,它就像馕坑里燃烧的火焰,
温暖了一个又一个的日子。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数度春秋,一路孤寂、挫折、遗憾、轻狂和愤怒,一路勇敢、天真、愚钝、浪漫和爱欲,都是我生命的种种定数,我没期待有另一双手,会透支那些本不该透支的抒情。
当我第一次爬上北山坡,我送别的是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异性妹妹,从那以后,我也失去了许多亲人。
从那以后,生者在痛哭,死者在黄土中长眠。
就这样,我已走过人生的中途,我知道,那些被我支付掉的时光,再也无法找回。
尽管远处山梁上还有一个人的脊梁,古铜色的胸膛朴实而厚重。
而这滚滚的伊犁河水,内心也流淌着苍凉。
水已经不是原来的水。
金黄的主题
这是金黄的主题。
绿叶黄了。田野,山峦也金黄漫野。行人追着金黄在走。
而我的注视,长久地抓住了那位摘苹果的少妇,
她红透的脸庞荡漾着春天的气息。
在风霜尚未到来之前,打量她,就是在打量一枚熟透的果实。
也许,成熟让她多了一种苹果的炫耀,而成熟也将毁了
那一身的红。
此时此刻,山没有变,却少了水的灵气。村庄还站在原地,守望着逐渐荒废的田野,那一条通向远方的小道,
年年岁岁中,始终与天空长久地对弈。
白色的道路上,一些旧的尘土,
鸟雀和野鸽,向上飞翔,或者停泊在树梢,
不过是在等待,等待一缕炊烟的升起。
就像饥肠辘辘的游子,穿过遍地的金黄,只一碗散发着清香的玉米粥,就捡回了那些失去的
幸福。
十月的雪
不合时宜的生离死别,摇摇晃晃的都是一些泪珠。
就像这十月的雪,尚未落地,就走完了一生的路程。
比蜉蝣还要短暂的生命,唯一献给大地的是一滴无助的眼泪。
而整整一天,我静坐,从早晨到深夜,把过去的岁月一一盘点。
听骨头敲响的寒凉,我想起了家乡的老屋,想起了后山的橡树,以及子弹头一样落在头上的橡果。
想起了在厨房咯血的爷爷,想起了山路上的每一个阶坎,湿漉漉的苔藓,仿佛就没有枯萎过,只是,我已中年。
暖流与冰凉的交替,就像一朵雪打乱了规则和秩序,溃烂的伤口不好愈合啊!
有时候,生命是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夜幕中,花灯明亮。
我看见,一树一树的落叶,不失时机地,
穿过了秋天。
道 别
“我走了”
一经说出这三个字,心就下起了雨。
暴风也愈来愈猛。
没有我想象中的一步一回头。
电话那一端,沉默了好久。
32度的气温,突然变得寒冷。
暮色中,那些走进候机楼的人群涌入安检口,我小心翼翼地呼吸,尽管我的胸口藏有一把刀,先进的监视仪却轻易就将我放行。
坐在冰凉的长椅上,头顶的喇叭播放着登机启事,播放着天气预报,
播放迟到晚点,跑道上起起落落的飞机,送走一批,又走来一批。
再一次拨通电话,说:要好好照顾自己,吃饱穿暖。
回答是一个字符:嗯。
当震耳欲聋的轰鸣过后,机翼下的事物,
越来越小,变成了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