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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世居民族历史文化资源的文学转化研究
——以李发模长篇叙事诗《呵嗬》为例

2016-04-17

福建质量管理 2016年12期
关键词:仡佬仡佬族贵州

艾 洁

(贵州民族大学文学 贵州 贵阳 550025)



贵州世居民族历史文化资源的文学转化研究
——以李发模长篇叙事诗《呵嗬》为例

艾 洁

(贵州民族大学文学 贵州 贵阳 550025)

贵州著名诗人李发模的长篇叙事诗《呵嗬》运用了长诗这种艺术形式对仡佬族的历史、文化和民族精神进行了书写。本文将以这部5000多行的长篇叙事诗作为蓝本,对其进行地域、历史、民族文化、民间艺术到文学的转化研究。

《呵嗬》;李发模;仡佬族;文化资源;文学转化

《呵嗬》全诗共5000余行,由十个章节组成。诗歌以水妹和山蛮这两个仡佬族年轻人的爱情故事和身世遭遇为主线,在书写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的同时将仡佬族的地域、历史、民族文化进行了一个全面的展现。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是还乡。”李发模先生生于仡佬族众多的遵义地区,诗人以“黔北石旮旯里的庄稼和种庄稼的老人”自居,悉心浇灌,用自然与人文的土壤将黔北仡佬族的民族之根培育发芽,使之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

一、黔北地域文化为长诗创作涂上厚重的底色

《呵嗬》中,诗人将仡佬族先民们具化为一个个生动的形象,用这些生动的形象向读者展现仡佬族人贯穿在其骨血里的民族性格。甲章中,诗人呈现出了母亲的七个男人,这七个男人的形象分别是补伏(巫师)、酒师、学者、养竹人、厨师、农人、风水先生。这七种身份的描写刻画出仡佬族的男子不同的形象,七个男子中有五个是在经历了自然灾害后死去。诗中对他们的死是这样描述的:“第一个男人,被老虎吃了 老虎肚皮,是活埋他的棺材/第二个男人,摔下高岩 峡谷激流,送他去大海/……第四个男人,路遇泥石流 岩石塌方,葬在大山胸怀/……第六个男人,死于旋风 独木桥上,魂飞天外/第七个男人,遇瘴气而死 蚂蚁推一堆黄土,把他掩埋[1]”。从诗句中我们可以读出诗人对他们的死亡过程的描写并不是血肉模糊且惨痛的,更多的是让读者感到一种悲壮和勇敢的意味。在诗人的眼中,他们是血性且勇敢的,“七个男人坐过的体温,烟味 乃至血性和脊梁的曲直”。仡佬族的先民们虽然在一次次的自然灾害中失去自己的生命,但是在面对死亡时依旧勇敢无畏,一次次的死亡并未让仡佬族的人民退缩,勇敢的仡佬人选择的是挺直脊梁,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

生存环境为人类带来的并不是只有苦难,一方热土养育了一方人民。虽然恶劣的生存环境不断地用艰苦的环境磨炼着仡佬人的意志,但也让无数的仡佬人在这片土地上得以生存和发展。《呵嗬》中诗人用满含热情的诗句对地域文明进行歌颂,用充满血性的语言将仡佬人对自然的敬畏和感恩之心表达得恰到好处。“把血熬的夜斟进杯中吧/把汗煮的饭盛在碗中吧/抱心上的柴火暖高山吧/仡佬人,感恩大自然……”在《呵嗬》的丁章,祖传的天地中,诗人开篇便将仡佬人对大自然的感情表明——仡佬人对自然的热爱是来自血液。来自大自然的馈赠让当政者注意到了来自远山的人们,仡佬人使用朱砂使仡佬族人民得到了世人的注意。在南宋《溪蛮丛笑》中便有对仡佬族人使用朱砂的记载:“砂出万山之崖为最,仡佬人以火攻取。”在仡佬族人生活的万山和务川等地,朱砂的藏量相当丰富,仡佬族的先民濮人、僚人以采砂为生计。丰富的朱砂矿藏是土地对仡佬人的恩赐,让仡佬人得以在这片土地上获得生存的条件。“一万年的红/几千年的火……恩惠仡佬远祖——濮人、大合……/至今,山还显灵水还流韵岩还刻符/砂坑、栈道还低于传说神圣的/朱砂矿啊。”“朱砂矿上,林立的宝王庙/知泱泱中华,是仡佬人。”仡佬人开采的朱砂用在帝王的玉玺红盖、用在御笔朱批、用在宫廷翘檐、用在器皿古红、用在摩崖石刻、用在测人量天的水银柱、用在巫师的神符、用在历史的长河中的人们的生活中。仡佬人用这样的一种方式,将他们的烙印,深深的印在了华夏的历史中,中华文明中从此多了这一抹鲜艳的红。

诗人在将仡佬族地域文化转化成文学形式的过程中并不是单纯的把仡佬族的各种生存环境、自然资源进行一番歌颂和赞美,而是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将仡佬族人生活了几千年的土地氤氲出来的地域文化展现在读者面前。读者跟随着诗歌中的男主角山蛮,通过山蛮的眼睛,看到了仡佬族人生存的土地,看到了仡佬族先民创造的属于自己的朱砂文化、水银文化、悬棺文化、竹文化。仡佬族生活的地区盛产竹子,山蛮和水妹的相识将仡佬族居住地的竹文化道出;在山蛮逃亡的路上,跨过芙蓉江、洪渡河,将山水的历史呈现;路遇宝王庙,朱砂红便深深的印在了人们心中;被歹人追杀至坟地,让仡佬族人因生活环境而产生的悬棺文化得以展现。诗人用如此奇特的构思将仡佬族人的地域文化用充满诗性的语言完成了地域文化到文学的转化。

二、民族历史文化为长诗创作支撑强大的精神

作为边地的民族,远离中央政权,便注定不会有太多机会成为被关注的焦点,甚至在历史的书写中也不会被提及,关于仡佬族的起源更是无从说起,但是至今仡佬族民间还有祖辈住在山洞的传说。每个民族都有关于自己民族最初的想象,汉民族有女娲造人,西方有亚当和夏娃的故事,仡佬族也有着自己的创世神话故事。古代的仡佬族初民曾以犬为图腾,在仡佬族传说《金毛狗》和《缕金狗》中,便能看出狗对于仡佬族先民的重要性。在《呵嗬》乙章中,诗人用猎人和狗们的对话对仡佬族的起源进行追寻:“猎人:狗狗们,可知哪个来制天?/狗们:(举目望过远古)/古来无奈来制天,……猎人:是哪个来造地?/狗们:古来无限来造地,……猎人:是哪个造太阳?/狗们:是无奈以簸箕造太阳。/猎人:是哪个造月亮?/狗们:是无限拿筛子造月亮。……”仡佬族传说中自无奈和无限创世界后便一直从事农耕,将生命延续。历史在不断发展,仡佬族的历史也在不断向前推进。仡佬族的发展历史是一部充满了悲情的历史,一路走来“饱经沧桑……历尽血洗……”封建王朝的制度在中国延续了几千年,这意味着仡佬族人在统治者的统治下生活了几千年,从夏王朝到清朝四千多年的时间里,仡佬族人从风雨里走来。仡佬族的历史是流着血的历史、是反抗的历史。自元朝开始,中央王朝便开始在仡佬族地区实行土司制度,这样的制度一直持续到明清时期。明朝万历年间,中央政府为了镇压播州土司杨应龙,一场战役爆发,在播州之役中,无数的仡佬族人参加了战役。“平播之役。在仡山海龙囤上……悬挂的仡佬兵将/惊世骇俗的威武……”播州之役之后,仡佬人因参加战役称为叛党被迫躲进深山,之后的中央政府实行改土归流,仡佬人的生活显得越发艰难:“隐族埋名的仡佬人啊/躲避屠戮,执拗地/……改土归流,族分几等……仡佬人的生存,一步步/被逼上悬崖……”改土归流,中央管辖后,朝廷将许多官吏派往边地,仡佬族人在暴吏的统治下生活得步履艰难,抢民女、施苛政。诗人通过水妹与官吏的对答将一个昏官恶吏的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明火执仗,抢……那地方狗官——思前想后,心生一计/好毒辣……关爷:叫山蛮爹出来,三件大事/可否办妥/若不行,趁今天/你水妹就跟我……”尽管面对恶吏的种种逼迫,仡佬人还是用智慧战胜了种种刁难。种种的苦难书写着仡佬族人的历史,种种的苦难铸就着仡佬人勇敢的性格,经历过千难万苦的仡佬人终于将压迫者推翻。诗人在对仡佬族历史的描写中,用悲壮的语调,将仡佬人的悲情、无奈展现得淋漓尽致。诗人用自己感性的语言,大气豪放地将仡佬族历史中的流血、牺牲、反抗的历史画面,一幅幅地描绘出来,展现于世人眼前。

仡佬族有许许多多的传说故事,这些故事包括了创世传说、开天辟地、信仰崇拜等等展现朴素自然观的民族文化。竹王是仡佬族宗教信仰中的神祗之一,《华阳国志.南中志》中便记载了竹王的来历,诗人将这个重要的仡佬族传说写入长诗中:“史载:‘初,有女子浣于遯水,有三节大竹,流于足间。闻其中有号声,剖竹视之,得一男儿,归而养之。及长,有才武,自立为夜郎侯,以竹为姓。’”除了竹文化之外,在《呵嗬》中,诗人还着重展现了仡佬族的丧葬文化。在男主角山蛮逃难的路上,他来到竹海,看到仡佬族人关于悬棺的文化:“悬在半空中生与死的古栈道啊/那些欲突破天空的远古的足迹/……悬棺、岩棺,一如时空的抽屉/可供天地飞进飞出/……谁说我们是悬空的迷?不/从祖先的祖先起始,濮人/生能跋山涉水,狩猎捕鱼/死了,也鹰一样飞起/以一种凌空的姿势……”诗人极力在丧葬文化中表现出仡佬族人性格中对勇敢的向往,就算是死去也要极力向上拼搏的精神,这种精神不断影响着仡佬人在各个方面的创造。仡佬人创造着属于自己的文化,唐代佛家六祖慧能,贵州最早见诸文字、最先走出大山、叩问中原文化的学者尹珍,宋代战略军事家冉琎、冉璞……他们用自己的实践为中华文化的发展传承做出了贡献。壬章中,“仡佬人与仡佬人创造”一节中,诗人将仡佬族历史上的文化名流一一列举,将仡佬族人创造的白酒文化,傩戏、高台舞狮、花灯等民间文化、丧葬文化做了详细的总结,并用文学的语言将仡佬族文化的方方面面进行了诗性的描述。

《呵嗬》是一部历史叙事兼及抒情的长诗。从历史文化角度来看,《呵嗬》以一对仡佬族青年男女的爱情追求为主线,融合仡佬族自创世以来至明清时期的历史变迁为辅线,表现仡佬族的历史发展图景。作品将仡佬族的历史进行梳理、剪辑,在长诗中对仡佬族的发展历史进行文学的处理,从诗歌的角度将民族发展历史娓娓道来同时,更是将仡佬族人民的痛苦、欢乐与历史的发展相融合,让诗歌在兼具历史思考的同时更带有对人性美好的歌颂。所以作品既有诗歌抒情的特点,又具叙事诗歌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的故事性特点,兼容叙事与抒情。再从民族文化角度来看,仡佬族是贵州的世居少数民族,经过长时间的发展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和独特的民族习俗。在诗中,诗人便将仡佬族的神话传说,如竹王传说、芭蕉仙子传说、宝王传说等仡佬族流传已久的传说故事改编为诗歌,用精炼简短的语言把仡佬族先民对于自然的朴素理解,以及这些传说对仡佬族族人民族精神的塑造用山蛮和水妹的经历写出。仡佬族人敬畏天地、敬畏自然、敬畏祖先,这种文化已经在仡佬人的生活习俗里得到了传承,诗中出现的丧葬文化、仡佬族民间文化都是仡佬族人民族精神的传承和体现的象征。诗人以巧妙的故事编排,将仡佬族极具特色的历史、民族文化融入其中,将之打磨成型,使诗歌在朗朗上口、极具趣味性的同时还能引发读者对仡佬族文化、仡佬族人们质朴守成、勇敢无畏、粗犷豪迈而又儒雅智慧、勇敢坚强而又达观乐天等刚柔并济的民族性格的深层次思考。

三、民族民间文化为长诗创作融注鲜活的血液

《呵嗬》虽然从诗歌体裁上来看是现代叙事长诗,但是诗人在创作的同时还将仡佬族传统的民族歌谣进行改编,让传统的民间口头艺术完成了新的蜕变。在仡佬族的劳动歌包括打闹歌、盘歌、砍荒歌、织布歌、采茶歌、放羊歌等几个种类。盘歌知识性强,歌词生动,且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盘歌一般通过歌唱双方一问一答来进行,这种艺术的表现手法不仅带有很强的趣味性还能提高人们的辨析能力,诗人在多个章节中运用到了盘歌的形式,在乙章“寻根追源”中,诗人塑造了猎人和狗们两个对唱形象,将歌词改编为诗句,一问一答的过程中便将仡佬族祖先的创世经历讲述清楚。丁章“仡佬盘歌”中,用山蛮们和水妹们的盘歌对唱,告诉人们仡佬族人对自然的认识,在自然的山水中映射出仡佬族人对自然的热爱和仡佬族人情感的质朴。己章“在九天母石寨”一节中,用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在动物的对话中,让山蛮走进远古的记忆,将仡佬族先祖造人的传说通过动物们的一问一答,既从山蛮的经历这条线索来让故事主人公丰富本族的历史文化,也让读者对仡佬族文化有了清晰的认识。

诗人能将仡佬族传统的民间歌谣转化为现代诗的形式表现出来,除了需要自身对仡佬族民族民间文化有较多的了解之外,还需要运用自己极具匠心的语言来将诗歌进行文学的提炼,根据歌谣本身的特点加以改编,在保有歌谣原本特色的基础上,加入文学的考量,在不同的情节设置中,加入不同的歌谣形式,使整部长诗在语言的韵味和情节设置的巧妙性上都有独到的一面。这一种改编的形式有别于传统的史诗格律的严谨、结构的封闭、文体的华丽、风格的崇高,诗人选用的是自由的格律、开放的结构、朴实的风格和俏皮自然的格调使仡佬族民间歌谣焕然一新,实现了民间歌谣到现代文学的转化。

结语

诗人在《呵嗬》中用山蛮和水妹从相识、相爱、结合、被迫分离、山蛮的流浪、夫妻重逢的故事,将仡佬族悠久的地域、历史、民族文化、民间艺术用现代叙事长诗的文学形式表现出来。从诗歌的叙事性来看,诗人以巧妙的情节设置,在三个不同的时空中,运用后现代拼贴的手法,将天机道人、猎人与狗这两条线作为山蛮与水妹爱情故事的副线随意穿插。看似无关联的故事背后其实是诗人特别设置的情节的互补,从主人公的出场到最后的结尾,诗人将仡佬族的创世神话到改土归流的历史,设置到男主角的不同人生阶段,随着男主角的成熟和面对不同的遭遇时的变化,将不同的历史背景与诗中人物命运结合,写出了一部独特的仡佬族发展史。在诗歌中天机道人用一种超然的眼光,将世事洞明,让诗歌在有极强的叙事性的同时还有相当浓烈的关于人生的思辨性思考。诗人独特的诗歌叙述手法在当代贵州长诗或当代贵州少数民族长诗中是极为少见的,诗人摆脱了传统少数民族史诗的创作形式,将自己对仡佬族的主观认识与客观形式相结合,使每一个人物,每一个意象都被赋予鲜活的意义,对西方创作方法的创造性使用也为《呵嗬》的整体形象增添了新的色彩。从诗歌的韵律和语言来看,诗人在诗歌中采取的是一种抒情式的表达,在书面语言使用的同时还将仡佬族语言中极具民族性特色的口语夹杂在诗歌中,让诗歌的整体语言风格呈现出高雅与通俗并存,严肃与俏皮相互交织的画面。在加入了仡佬族传统的民间歌谣后,诗歌除了整体形式产生了特别的变化外,民间歌谣本身有别于传统文学的特色让《呵嗬》的语言风格变得更具特色。诗人在《呵嗬》中完美展现了对语言的驾驭能力以及对诗歌整体风格的把控才能,用文学创作的方式对贵州世居少数民族地域与历史、民族文化的传承保护与利用,帮助人们正确认识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对于贵州乃至全国文化建设的重要性;对贵州的仡佬族人民来说,也是一个学习及保护本族历史文化和精神传统的一个重要渠道。《呵嗬》的是一个极具示范性的案例,诗歌中仡佬族各种文化的交织呈现并未给人突兀之感,这种创新性的写作方式不仅为贵州文坛,甚至为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开辟了一条极具引领性、借鉴意义的道路。

[1]李发模.呵嗬[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9.(文中所引《呵嗬》诗句不一一注明)

[2]钟金贵.仡佬族民俗文化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2.

项目来源:贵州民族大学科研基金资助项目,课题名称:《贵州世居民族历史文化资源的文学转化研究——以李发模长篇叙事诗<呵嗬>为例》,课题编号:[15XYS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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