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江南

◎康景明



念江南

◎康景明

我生在江南一隅，在江南温婉的怀里成长，看不够的是江南，恋不够的还是江南。

曾经读到这样一段描绘江南的文字：月桥花院，琐窗朱户，丁香细愁，无边丝雨中悠然而过的伊人，留在小巷一个繁华落尽的背影，这是江南；闲梦梅熟，夜船雨笛，白衣胜雪的书剑飘零叹息着驿边游子的幽幽千古，这也是江南；江雨霏霏，楼台烟尘，旧时王谢，六朝如梦，无处不是我们的江南。然而，江南终究只能是在梦里，乌衣巷不再是魏晋风流的乌衣巷，桃花坞不再是万树桃月的桃花坞，只剩下唐宋诗篇、歌谣曲调成了我们内心真正追寻的一处桃源。斯世已渺，我梦何归……而我一直以为，真实的江南本身就绰约妩媚，清丽如歌，充满诗情画意，如梦如幻。

从认字识画时起，我便偏爱吟诵有关江南的诗词：“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门外鸦啼杨柳，春色著入如酒”“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在文人墨客洞越千古的眼神中，江南淡泊明澈的小桥流水、清逸疏远的老树枯藤……皆可入诗入画，一幅幅淡泊明志，一首首宁静致远。而这些高高低低的咏叹声调，总能唤起我深藏心底的情愫。

江南山美，且名山无数。庐山、雁荡山、莫干山、天柱山、九华山、普陀山、武夷山……或挺拔雄伟，奇峰怪石；或玲珑剔透，神姿仙态；或层峦叠嶂，或一柱擎天……古往今来，引无数诗人骚客争相咏赞。“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写的是庐山；“百丈悬崖上九天，抬头仰望白云寒”，这是描绘雁荡山；“天河挂绿水，秀水九芙蓉”，赞美的是九华山；“山当曲处皆藏寺，路欲穷时又逢僧”，指的是佛教圣地普陀山；还有“参差楼阁起高岗，半为烟遮半树藏，百道泉源飞瀑布，四周山色蘸幽篁”，这是诗人笔下的莫干山……江南的山，或许在北方人和西部人的眼里根本算不上是山，它们一般都不高，有的其实只能算是丘陵。江南名山的实际标高，并不是那些枯燥的数字所能设定的，而是由这些脍炙人口的诗篇设定的。有人说“天下名山僧占尽”，我说“江南名山诗占尽”！

江南水秀。西子湖、太湖、洞庭湖、鄱阳湖、阳澄湖……一湖湖波光粼粼的清水，锁在青山之中“脉脉不得语”。不必说“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不必说“烟波浩渺，湖天一色”的鄱阳湖，也不必说“万顷碧波水连天”的阳澄湖，单是从桂林到阳朔这八十公里的漓江水路便到处可见“水绕青山山绕水，山浮绿水水浮山”，满眼画山绣水，堪称人间仙境。山水相依相映相亲，透着灵气，沁人心脾！随船缓展，体验“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又如同细读一篇清新优美的诗文，且百读不厌，真个是“千代万代看不够，但凭摹拟每每同”。

江南多雨。春日的桃花细雨，轻柔，细密，优雅。像牛毛，如花针，似细丝，霏霏斜斜，绵绵潇潇，在大地上、人家屋顶罩上一层薄雾，烟雨中的江南犹如一位披着轻纱的少女，朦胧缥缈，亦梦亦幻，尽显婉约妩媚……而江南的梅雨则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给诗人们留下柔情浪漫的想象空间。柳宗元吟道“梅子迎时雨，苍茫值晚春”；苏东坡则写“三时已断黄梅雨，万里初来船棹风”；贺铸仅凭着一首《青玉案·横塘路》中的“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而赢得了“贺梅子”之美誉，真是数不清的梅雨景呵！江南的雨也最撩人情思。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当数戴望舒的名作《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一幅多么美丽的画面，引人遐想无限，莫名的惆怅也随之而生。少年的我曾经无数遍想象自己：撑一把油纸伞，穿行在戴望舒的雨巷中，遇着像丁香一样的少女，我把雨伞借给她，然后自我介绍姓许名仙，一介书生……白朴的《梧桐雨》有一曲则这样唱到：“润蒙蒙杨柳雨，凄凄院宇侵帘幕；细丝丝梅子雨，装点江干满楼阁；杏花雨红湿阑干，梨花雨玉容寂寞；荷花雨翠盖翩翻，豆花雨绿叶萧条。都不似你惊魂破梦，助恨添愁，彻夜连宵。莫不是水仙弄娇，蘸杨柳洒风飘。”如此来喻江南雨，真是唱尽了江南雨的百媚千娇，唱尽了雨中人的离愁别恨！

江南的山水，江南的烟雨，江南的情缘，养育出别样韵味的江南女子。你看，江南女子婀娜娉婷，娴静温婉，优雅精致，柔情似水……我一直以为，江南女子是最中国化的女子，在她们身上，你能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的韵致，“寸寸柔肠，盈盈粉泪”的情致和“绣阁轻抛，含羞相语”的雅致。透着浓浓的中国风，在诗词歌赋和山水画里处处可见江南女子的身影，或温婉柔媚，或欲语还羞，即便是采茶女、采桑女、采莲女也如凌波仙子般清丽脱俗。千百年来，西施、李清照、柳如是、董小婉、鱼玄机、薛涛，还有秦淮八艳、金陵十二钗……一个个江南女子就这样从诗中走来，从画里飘出，吹拂盛唐的和风，滋润宋朝的细雨，掩映明清的晚月，她们的身影渐行渐远，隐没于历史的远空，但她们的故事传说流芳百世，让人无限遐想又无限感伤。她们的寸寸肌肤幻化成了千娇百媚的江南，将江南空灵的善与美呈现于世人纯美的目光下。

画家眼里的江南，是一幅飘逸的水墨画，湖光山色，一弯瘦月，几点渔火……诗人笔下的江南，不但有丁香姑娘的叹息，也不乏风流才子的潇洒；歌者口中的江南则是“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江南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地域名称，它是自然灵秀之所在，是人文荟萃之所在。入眼的景色即是画，在心里稍作酝酿即是诗。这就是江南。

而对我而言，江南是一杯清醇的酒，浓香醉人；江南是一个痴醉的梦，回味无穷；江南还如我初恋的情人，容颜未改，美丽如初！

（责任编辑 徐梦渔）

康景明，江西省吉安人，中学时期即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先后在《中学生文学》《少年作家》《少年文史报》《江西日报》《江西青年报》《江西法制报》《中国税务报》《叶尔羌报》《井冈山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