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用柏格森的“弹簧魔鬼”理论解读《午餐》的滑稽性

2016-04-13张彧凤

山西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二重性重复毛姆

张彧凤

(山西警察学院 基础部,山西 太原 030021)



用柏格森的“弹簧魔鬼”理论解读《午餐》的滑稽性

张彧凤

(山西警察学院 基础部,山西太原030021)

[摘要]法国哲学家柏格森的“弹簧魔鬼”理论,指出重复的手法和人物塑造二重性可造成滑稽的效果,使人发笑;而滑稽的根源在于人们生活的“心不在焉”,就像弹簧一般僵硬地、机械地行事。文章运用这一理论详细解读了毛姆创作的小说《午餐》所表现出的滑稽性。小说中青年作家和女郎置身于不断重复的情节中,其间不断有语言重复,也包含有人物心理活动重复;而青年作家和女郎都是“一身二任”的双重角色。语言重复、情节重复和心理活动重复以及人物塑造二重性均造成滑稽,而青年作家的心不在焉和女郎对自己言语与行为冲突的无意识忽略是产生滑稽的根源。通过解读发现,因滑稽而笑可以帮助人们纠正脱离常轨的行为,从而促进生活良性发展。

[关键词]《午餐》;“弹簧魔鬼”理论;重复;二重性;心不在焉;毛姆

[DOI] 10.16396/j.cnki.sxgxskxb.2016.06.026

《午餐》是英国小说家兼戏剧家毛姆(W. Somerset Maugham)创作的一篇短篇小说,语言句式简单明了,故事情节丝丝入扣,人物刻画鞭辟入里。小说主要讲述了一位青年作家回忆二十年前曾应一位女郎之邀,与其共进午餐的场景。青年作家尽管生活拮据,但是女士的邀约与赞誉使其受宠若惊,于是便接受了到法国议员常去的福伊约饭店赴约,并且盘算着只要往后两周不喝咖啡,口袋中的八十法郎便可轻松对付女郎口中的便餐之约以及整一个月的其余开支。然而,一再强调自己“午餐从不吃喝什么”“午餐只吃一样东西”的女郎,每次说出这样的话之后,都会出乎意料地为自己点了美味、昂贵、高端的菜品,以至于青年作家最终分文无剩。但是,二十年后再次相见时,作家早已释然,曾经那个丰腴健硕的女郎如今却承受着近三百磅的体重。

如果说小说的哪句话能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那么“午餐向来只吃一样东西”一定位列其中。该句话在小说中重复出现了六次,除了最后一次,其余五次都引出了相似的故事情节,环环相扣,一节胜过一节;每一个故事情节里,青年作家和女郎的实际行为与内心活动都在变化博弈,相似的故事情节中折射出层层递进的心理活动,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认为是重复:情景的重复与心理活动的重复,但是却并非一般意义简单的重复。法国哲学家柏格森认为,重复可以造成滑稽效果。因此,读者之所以总能在《午餐》中感受到字里行间透着的滑稽,与文章处处彰显的重复手法不无关系。本文将用柏格森提出的“弹簧魔鬼”理论来解读《午餐》带给读者滑稽体验的深层次原因及生活启示。

一、 柏格森的“弹簧魔鬼”理论

法国哲学家柏格森认为,古典喜剧常用的一种手法那就是重复[1]44。而这种重复并非是一般意义机械的重复,重复的过程中总是有双方的冲突。在柏格森看来,那是两种固执性的冲突,一种是纯机械的固执性,一种是玩弄机械的固执性[1]42。这就像弹簧一弹一压、一弛一张、一起一落一样。当弹簧改变静止的状态弹起来的时候,必然是受到了外力的作用,即压,柏格森称其为“玩弄机械”。但是,只是这样一再重复,并非能使人感到滑稽。在柏格森看来,这种重复象征着精神因素的某种特定的玩意儿,而这种玩意儿本身又象征着某一物质的游戏,这种重复才引我们发笑[1]44。简单来讲,思想附着在冲突之中,并且反复体现。

柏格森“弹簧魔鬼”理论提出两个观点。第一,他认为言语重复造成的滑稽效果有规律可循,即在言语的滑稽性重复中一般有两样东西,一是被压制的情感,它像弹簧那样弹跳起来;二是思想,它把情感重新压制下去以自娱[1]45。第二,一个人物一身二任,即一个真实的人身上同时有两种无法改变而又僵硬不化的情操,在这两者之间左摇右摆,而摇摆又具有机械性质,这就滑稽了[1]46-47。

二、 用“弹簧魔鬼”理论解读《午餐》的滑稽性

柏格森在“弹簧魔鬼”理论中阐释了言语重复造成的滑稽效果的规律,也就是那两样东西:被压制的情感和把情感重新压制下去以自娱的思想。可以看得出来,人物心理活动和故事情节是依附在言语之上的。在《午餐》中,有言语的重复,也有情景和人物心理活动的重复;此外,在人物塑造上,小说中的青年作家和女郎都体现了二重性,并且一再显现,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体验着不言而喻的滑稽。这些都可以用“弹簧魔鬼”理论来深层次解读。

(一)“弹簧”压弹再现

在小说中,生活拮据的青年作家去赴约,除了因为难以抗拒女郎对其的崇拜与赞誉外,女郎口中的“便餐”也给了他极大信心,而见面点餐时女郎的那句“我午餐向来不吃什么东西”更让他内心轻松。于是,作家便开始故作大方。此后,女郎和作家开始了猫嬉老鼠游戏,陷入了“弹簧魔鬼”的魔咒。

1.第一回合。当女郎首次说出“我向来只吃一样东西”时,这句话就像是及时雨一般,让青年作家内心顿感安慰与轻松,哪怕是看着菜价昂贵的菜谱,也要慷慨地对女郎讲:“可别这么说啊。”女郎再次强调:“我向来只吃一样东西。”并且说:“如今人们吃太多了。”根据柏格森的理论,此刻,无形的弹簧被压了下去。作家或许还在窃喜的时候,女郎脱口而出:“不知是否有鲑鱼。”鲑鱼并非那时的时令美味,必然价格不菲。在询问服务员有无鲑鱼时,尽管作家希望答案是否定的,但是头等鲑鱼还是被端来。于是,刚刚才被压下去的弹簧猛地弹跳起来。

2.第二回合。好在当服务员问女郎是否在鲑鱼烹饪时需要点些其他什么时,女郎回答道:“我向来只吃一样东西”,那弹跳起来的弹簧又被压下去了。可是,还没等青年作家做出任何反应,无形的弹簧又弹了出来。女郎说:“除非有鱼子酱,我从不拒绝鱼子酱的。”听到女郎要点鱼子酱,作家内心微微一沉,因为他清楚自己根本支付不起这款昂贵的菜肴;可是,该如何拒绝呢?拒绝不了,只能满足女郎,委屈自己:给自己要了菜单上最便宜的羊排。

3.第三回合。美味菜肴,还需饮品点缀。哪知女郎一口回绝:“我午餐向来不喝什么东西。”于是,弹簧又被压下去了。此时,青年作家迫不及待地回答:“我也什么都不喝。”哪知女郎好似根本未闻作家急切的应答,“白葡萄酒除外”就脱口而出,并且告知作家:“医生建议我只喝香槟酒。”此刻,弹簧再次弹起。作家无奈地为女郎如愿要了香槟,也无奈地为自己要了白水。

4.第四回合。女郎尽情享用美食与美酒之时,大谈阔谈艺术。期间,她招呼服务员过来。此刻作家的心一定像那弹起来的弹簧一样,担心着女郎又会看上哪道菜;谁知,女郎再次道出:“我午餐向来不吃什么东西”,并且强调,一般只吃一口,吃这一口也是为了配合用餐期间的交谈。女郎的话语足以让青年作家将绷紧的心放松。此时,那根弹簧又被压制下去了。可是,弹簧还是再次弹了出来:女郎说:“我什么都不吃了,不过要是有大芦笋的话就尝一尝,来巴黎不吃芦笋会遗憾的。”女郎的要求与昂贵至极的大芦笋使得作家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询问有无这样的大芦笋,但是却竭尽全力地想让服务员说没有。事与愿违,服务员承诺:又大又好又嫩的珍品芦笋马上就来。

5.第五回合。那边,青年作家“心似滴血”,这边,女郎却说盛情难却;那边,青年作家万分恐慌,荷包难以面对账单,竭力思索如何收场;这边,女郎极度贪婪,大口享用个大汁多珍品美味的芦笋。可是,繁忙的弹簧并没有停止被压与弹跳。芦笋用毕,咖啡与冰淇淋奉上。女郎说:“吃完饭起身后,得感觉还能吃点东西才好。”作家已然心力憔悴,以为女郎还未吃饱。此刻,女郎再次道出:“我午餐向来只吃一样东西。”并且说:“我这样说是为了你啊。”作家再次如释重负,应到:“哦,我明白了。”看吧,弹簧再次被压下去了。但是,它,还是弹了出来:满脸奉承的侍者提着一篮子上好的桃子走了过来。那桃子红似少女笑靥,美如意式画卷。女郎哪会错过如此美味?于是,一边谈话,一边顺手拿了鲜桃,入口品尝。

终于等到约会结束,挥手告别之际,女郎还不忘再次忠告作家:“午餐只吃一道菜为好。”

(二)重复与滑稽性

在青年作家与女郎五个回合的较量中,有一个无形的弹簧反复被压制,而后弹跳。根据柏格森所言,这个弹簧其实就是一种情感。在《午餐》中,这一情感便是青年作家的提心吊胆:他手头拮据,但是又在如此高档的餐厅赴约,所以,他希望只是一次“便餐”之约,却不断担心女郎会点出他难以承受的昂贵菜品。这种情感的重复,即无形弹簧的反复弹跳,是通过语言重复、情节重复与心理活动重复实现的;而这三方面的重复又交织在一起,相互彰显,共同造就小说的滑稽。

在《午餐》中,从作家与女郎在福伊约饭店见面之初,到随后五个回合的较量,再到最后离别时女郎对作家的“忠告”,“我午餐向来只吃一样东西”重复六次之多。这句话像是在给小说情节打着拍子。从两个主人公较量开始,每次出现类似这样的语言,读者似乎都希望女郎真的不再吃喝什么了。然而,每次说完之后,相似却又使读者难以想象的情节又会呈现,如此反复五个回合,一个胜于一个。而相伴随的,是作家与女郎心理活动的博弈,反复呈现五次。博弈中,有重复,也有超越。那个无形的弹簧总是张弛不已、一起一落。整个过程,女郎就像是一只猫,而作家像极了一只被猫不断戏弄的老鼠。战战兢兢的老鼠一再被那只猫含在嘴里,然后放下来;刚放下来,就又抓回去。于是,老鼠就这样重复着被放、被抓的游戏。读者笑了,笑声越来越高。

(三)人物塑造二重性与滑稽性

在青年作家和女郎五个回合的较量中,在情感的弹簧不断弹跳中,读者可以看到,这两个人物身上始终都像有两个人,即柏格森所言的“一身二任”。两个作家,两个女郎,真正的戏也在他们自己之间展开。

两个青年作家当中,一个是贫穷窘迫的真实的自己:租住在巴黎一个公墓旁的一间小公寓里,挣的钱只够勉强维持生计;经济能力远在即将赴约的福伊约饭店消费水平之下,但是却盘算着该如何分配口袋中仅有的八十法郎才不至于捉襟见肘;菜单上昂贵的菜品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所以只给自己点了最便宜的一块羊排和免费的白水;最终,此次“便餐”使他分文无剩。而另一个是碍于面子死扛硬撑,爱听奉承话,表面慷慨大方,内心忐忑不安的作家:明知女郎逢迎恭维,却托词年少,不懂如何拒绝;明知菜肴昂贵,却故作慷慨地让女郎尽情点餐;明知鲑鱼不是应季之鲜,也明知鱼子酱远超他的消费能力,却告诉服务生务必为女郎呈上。

对于女郎,表面上谈吐高雅,热爱艺术,实际上虚伪贪婪,不知满足。她写信告诉作家拜读过其作品,此次正好路过巴黎,能否赏光小聚一叙,却将约会定于法国议员经常光顾的福伊约饭店;口口声声说自己午餐只吃一样东西,却变着戏法为自己点了头等鲑鱼、鱼子酱等昂贵食物;她“忠言”相劝作家用餐不该太过油腻,貌似细致入微关爱有加,实则为自己变本加厉的无理要求不至被拒营造友好氛围。

作家和自己的对立以及女郎和自己的对立,是一个人物身上同时具有两种无法改变而又僵硬不化的情操,在这两者之间,作家和女郎不断地、机械地左摇右摆,但是又像涂了润滑剂一般,熟练地摇摆。于是,几个回合下来,内隐的滑稽便默默地戳中了读者的笑点。如此自然,如此滑稽。

(四)滑稽在于“生活的心不在焉”

柏格森认为,“心不在焉”造成了生活中的滑稽[1]53。人们心不在焉,不看周围,更不看看自己,于是僵硬地行事,并且一再这般行事。对于旁观者,这就是柏格森口中的那个“机械装置”,操纵着那个人。这是滑稽的,所以我们会发笑。柏格森说:“如果事件能够不断注意自己的过程,那就不会有吻合,不会有交叉,也不会有回复,一切都是永远向前发展。”[1]53

《午餐》中言语的重复、情景的重复、人物内心活动的重复以及“一身二任”的主人公都可归结于人物的“心不在焉”。对于青年作家,如果他能够清醒地面对自己所处的实际情形和周遭情况,相对真实一些、理智一些,那他估计不会接受女郎的邀约吧;退一步来说,即使作家去赴约了,第一回合下来,如果他能清晰地分析一下情形,当机立断,便不会有往后的四个回合,至少不会发展地如此相像,又变本加厉,以至于最后落得身无分文。所以,本应生动灵活、不断变化发展的事态却像弹簧一般机械地回环往复,造成了“镶嵌在活的东西上面的机械的东西”[1]25。因此,读者觉得滑稽可笑。

对于女郎而言,她的“心不在焉”表现在她对自己某方面的忽略。柏格森说过:“(一个滑稽人物),不管他在一言一行中是多么有意识,他之所以滑稽,是因为在他身上有他自己所不认识的一面,有他自己所忽略的一面。只是因为有这一面,所以他才可笑。”[1]89小说中女郎所忽略的是自己言语与行为的冲突。女郎一再强调“午餐向来只吃一样东西”,可是每次强调过后都会很自然地为自己点来价格不菲的高档肴馔。与此同时,她完全不在意作家的窘境,漫不经心、心不在焉地任由情节循环往复。

三、《午餐》表现的滑稽性对生活的启示

读者阅读《午餐》,难免会感受到它透出的滑稽因而发笑。笑青年作家和女郎,其实是在笑他们生活的心不在焉,他们本该灵活应变,但却表现得既僵硬又机械。笑过之后,回到生活本身中来,我们发现,因滑稽而发笑作为一种社会姿态,具有一定的社会功能。社会往往借助别人的笑来提醒那些生活中心不在焉的人,帮助他们纠正脱离常轨的行为。有时候,作为读者和旁观者,难免会因别人的滑稽而发笑;还有时候,自己认为一切都很自然,很正常,但是周围的旁观者却笑了。这样的时候,请停下来看看自己,看看周围,反思自己是否忽略了什么,是否脱离了社会。如果是的话,请及时调整,这样,生活才能生动灵活,良性发展。

[参考文献]

[1] 柏格森.笑:论滑稽的意义[M].徐继曾,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0.

[收稿日期]2016-02-17

[作者简介]张彧凤(1985-),女,山西朔州人,山西警察学院教师。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6285(2016)06-0102-04

An Interpretation of Comicality inTheLuncheonwith Bergson′s Jack-in-the-box Theory

ZHANG Yufeng

(FundamentalDepartment,ShanxiPoliceAcademy,Taiyuan030021,China)

[Abstract]Jack-in-the-box theory, proposed by Henri Bergson, a French philosophy, says that repetition and dual personality can create so comic effect that people laugh, and the comic actually is caused by people′s "absentmindedness" in life, doing things rigidly and mechanically like a spring. With the help of this Jack-in-the-box theory, this paper interpreted the comicality in The Luncheon by W. Somerset Maugham. In the novel, the young writer and the lady, the two leading characters, are put in very similar plots, in which some words are repeated and their inner situations are very similar; besides, both of them play a part with dual character. The repetition and the dual personality in the novel help the readers obtain the sense of comic, and the young writer′s absentmindedness and the lady′s unconscious ignorance of the inconsistency between her words and her behaviors are the real causes of laughter. The paper finally revealed that the laughter caused by comic can help people correct their unsociable behaviors so that life will develop perfectly.

[Key words]The Luncheon;Jack-in-the-box theory;repetition;dual personality;absentmindedness;W. Somerset Maugham

猜你喜欢

二重性重复毛姆
臣道与人道:先秦儒家师道观的二重性
对新时代宗教二重性问题的再认识
四百法郎买一个苹果
丑角的原型
创伤书写之“重复”
如何走进高三孩子的复习阶段
我的毛姆叔叔
生命的尽头
对北洋政府新闻出版立法表里二重性的分析
浅析周朴园性格的二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