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音乐诗论析
2016-04-13平志军
平 志 军
(西北大学 文学院, 西安 710127)
古典诗歌从产生之日起就与音乐有着紧密的联系,“歌咏所兴,宜自生民也”[1]1778。上古时期,原始歌谣以及《诗经》中的多数篇目均可用来演唱,传唱成为早期诗歌不可缺少的因素。到了汉武帝时期,设立了专门音乐机构——“乐府”,以搜求整理歌词,配以乐谱供朝廷祭祀或宴饮歌唱演奏,逐渐形成一种诗体——乐府诗。虽然此后呈现出诗歌与音乐相分离的趋势,但以象形为主的汉字,一字一音,一音一义,讲求声调音律,具有抑扬顿挫、节奏分明的特点,使古典诗歌富有节奏韵律的音乐审美特征。[2]12“本性好丝桐”的大诗人白居易有着高深的音乐造诣,不仅精通音律、长于器乐演奏、精于赏析评论,并将这种对于音乐的喜爱融入具体创作,有关音乐题材的诗歌竟达八十首之多,包括描写音乐演奏及欣赏等内容。这些诗所具有的音乐因素更利于作品的传播和接受,也以其鲜明的特色和较高的艺术成就引起人们关注。
一、题材取向
白居易《与元九书》中提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3]2789《寄康生》言“惟歌生民病”,[3]43这些文学主张强调诗歌为社会人生的现实主义精神。与之相呼应,身为诗人兼音乐家的白居易,其音乐思想同样体现出积极用世、移风易俗的现实政治色彩。[4]白氏音乐诗无疑成为其诗歌理论的具体实践。其《问杨琼》云:“古人唱歌兼唱情,今人唱歌唯唱声。”[3]1439提倡诗歌的声情并茂与抒情特征,相对于音乐外在韵律形式而言,他更看重诗歌的充实内容和真挚情感。
首先,强烈的讽谕现实精神,甚至将批判矛头指向最高封建统治者。《礼记·乐记》载:“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5]415音乐的基调同国家兴衰和百姓命运息息相关,明确指出了音乐与现实政治社会的密切关系。白居易继承这一观点,在其《策林·复乐古器古曲》中言:“乐者本于声,声者发于情,情者系于政。盖政和则情和,情和则声和,而安乐之音由是作焉;政失则情失,情失则声失,而哀淫之声由是作焉。斯所谓音声之道与政通矣。”[3]3541进一步阐释了声乐与政治相通、为社会服务的功能。他的音乐诗常常针砭时弊,“不惧权豪怒,亦任亲朋讥”,常犯颜直谏而不避君讳。如《废琴》:“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古声淡无味,不称今人情。玉徽光彩灭,朱弦尘土生。废弃来已久,遗音尚泠泠。不辞为君弹,纵弹人不听。何物使之然?羌笛与秦筝。”[3]15语涉双关,以古琴自喻,用“羌笛”“秦筝”比拟弄权奸佞,“朱弦尘土生”揭示出贤臣疏远、小人得志的现实情况。中唐时期,君臣之间因相互猜忌而大权旁落,导致宦官专权、朋党倾轧的局面,诗人批判的锋芒指向最高统治者。与此相似,《华原磬》采用同样手法,表达出对以上朝廷乱象的批判:“华原磬,华原磬,古人不听今人听。泗滨石,泗滨石,今人古人何不同?用之舍之由乐工。乐工虽在耳如壁,不分清浊即为聋。……宫悬一听华原石,君心遂忘封疆臣。果然胡寇从燕起,武臣少肯封疆死。始知乐与时政通,岂听铿锵而已矣。”[3]153—154《史记·乐书》载:“君子听磬声,则思死封疆之臣。”作者托物言志,通过泗滨磬被弃置不用而改听华原磬,映射君主因忘却戍守边关将士,而使将士心寒不肯为国效力,埋下了边疆危机。而《骠国乐》中的劝诫君王之意更为明显:“时有击壤老农父,暗测君心闲独语。闻君政化甚圣明, 欲感人心致太平。感人在近不在远,太平由实非由声。观身理国国可济,君如心兮民如体。体生疾苦心憯凄,民得和平君恺悌。”[3]194远在云南边陲的骠国,唐贞元七年(791年)向朝廷进献乐舞,于此《旧唐书·本纪》载:“献其国乐十二曲与乐工三十五人”[6] 275,以表达臣服唐朝之意。极具异域风情的歌舞表演虽令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不过只是粉饰太平罢了,而要真正实现国家长治久安,君主则需体恤百姓疾苦,得到百姓的拥护。此诗巧妙借助老农父之口传达出作者本人“仁政”“爱民”等进步观念,这种思想客观上也有助于缓和封建时代的阶级矛盾。其“讽谕诗”中多有此类作品,体现出“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也”[3]136的现实主义创作宗旨。
其次,反映民生疾苦,关心底层人物不幸遭遇,尤其对歌女寄予极度同情。白居易生活的贞元、元和之际,赋税负担沉重,土地兼并引发尖锐社会矛盾,安史乱后藩镇割据带来政局动荡,使得百姓处于“冻馁并至”的凄惨境地。[7]452《伤唐衢二首》其二:“是时兵革后,生民正憔悴”[3]46。因此,揭露黑暗社会、同情不幸遭遇成为其音乐诗的重要一面,如《歌舞》:“秦中岁云暮,大雪满皇州。雪中退朝者,朱紫尽公侯。贵有风雪兴,富无饥寒忧。所营唯第宅,所务在追游。朱门车马客,红烛歌舞楼。欢酣促密坐,醉暖脱重裘。秋官为主人,廷尉居上头。日中为一乐,夜半不能休。岂知阌乡狱,中有冻死囚。”[3]95一边是王侯将相在高堂大宅里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奢侈糜烂生活;一边是百姓因交不起租税身陷囹圄而冻死狱中的惨象,两相对比,谴责王公贵族的同时,流露出对处于贫寒交困中下层百姓的深切同情。难能可贵的是,白居易对于为世人所鄙视的歌女艺人给予高度的评价与赞扬,不仅尊重她们的艺术创造与人格,而且同情关怀她们的不幸遭遇,引为知音或知己。如《醉歌》:“罢胡琴,掩秦瑟,玲珑再拜歌初毕。谁道使君不解歌,听唱黄鸡与白日。黄鸡催晓丑时鸣,白日催年酉前没。腰间红绶系未稳,镜里朱颜看已失。玲珑玲珑奈老何,使君歌了汝更歌。”[3]701伶人商玲珑的精湛技艺使诗人深受感染,与之共鸣。“黄鸡催晓”、“白日催年”传达出的是诗人对时光流逝、朱颜易改的人生感慨;而“使君歌了汝更歌”,对艺人的平等相待,则表现出对艺人人格的尊重。其音乐诗代表作之一《琵琶行》,[3]685—698琵琶女年老色衰沦落江湖,而诗人因谗被贬远离京城,更是产生“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直将混合作此诗之人与此诗所咏之人二者为一体,真可谓能所双亡,主宾俱化”。[8]49诗人与艺人竟然难分彼此,对处于底层的琵琶女寄予无限同情,这是之前诗歌中难以见到的。此前,在他被贬江州途经鄂州的一个月明之夜,诗人在《夜闻歌者》中曾这样描述一位邻船歌女:“夜泊鹦鹉洲,秋江月澄澈。邻船有歌者,发调堪愁绝。歌罢继以泣,泣声通复咽。寻声见其人,有妇颜如雪。独倚帆樯立,娉婷十七八。夜泪似真珠,双双堕明月。借问谁家妇,歌泣何凄切?一问一沾襟,低眉终不说。”[3]552作为他人玩偶,女伶不免被抛弃的下场,歌女身世可悲,因而歌声凄楚悲凉。而诗人能够摒弃世人偏见,联想自己被嫉恨远离京师沦落江湖的经历,为之伤心落泪引为知音,这在等级森严的封建时代是颇具进步意义的。
再次,细致描述对音乐艺术的深刻感受。白居易《船夜援琴》中称:“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3]1616音乐伴随诗人一生,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乐天曾在《与牛家妓乐雨后合宴》中这样描述欣赏音乐的感受:“玉管清弦声旖旎,翠钗红袖坐参差。两家合奏洞房夜,八月连阴秋雨时。歌脸有情凝睇久,舞腰无力转裙迟。人间欢乐无过此,上界西方即不知。”[3]2360清丽婉约的音乐,伴以婀娜曼妙的舞姿,心情是何等的愉悦,对诗人而言世间乐事莫过于此!音乐已然融入诗人日常生活,成为每日必修功课,如《朝课》:“蕊珠讽数篇,《秋思》弹一遍。从容朝课毕,方与客相见。”[3]1506《冬日早起闲咏》:“晚坐拂琴尘,《秋思》弹一遍。”[3]2016每日清晨弹奏一番,才开始一天事务,晚间亦复如是,无论严寒酷暑,遑论早晚。联系诗人的遭际,正是遭受政治挫折之后,通过音乐来排遣抚慰自己内心的愤懑苦闷,音乐已成为其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对琴待月》:“竹院新晴夜,松窗未卧时。共琴为老伴,与月有秋期。玉轸临风久,金波出雾迟。幽音待清景,唯是我心知。”[3]1790偶尔雨后新晴,竹院静幽,弹奏琴曲,待月慢慢升起,诗人以琴为伴,又是何等的享受!月下抚琴,极富情调。直至年逾古稀,白居易对音乐依然兴趣不改,《好听琴》:“本性好丝桐,尘机闻即空。一声来耳里,万事离心中。情畅堪销疾,恬和好养蒙。尤宜听三乐,安慰白头翁。”[3]1578音乐不仅能够怡情养性,而且能够忘掉烦忧、安慰平生,或许这就是作者喜爱音乐的原因所在吧。《听歌》:“管妙弦清歌入云,老人合眼醉醺醺。诚知不及当年听,犹觉闻时胜不闻。”[3]2372,尽管声乐未必如从前一样悦耳,仍然沉迷其中独得其乐。
二、艺术特色
作为两种不同的艺术种类,诗歌与音乐有着相异的表达方式,前者以语言文字,后者用节奏、音响来抒情达意。古典诗歌借助声调抑扬与长短错落的音乐节奏,可以充分展示诗歌的声情之美。在中国诗歌史上,白居易的音乐诗所以取得如此成功,与其高超的艺术技巧有着密切关系。
首先,多种修辞手段的运用,使人如闻其声,身临其境,音乐描绘生动传神,富有神韵。诗歌作为语言艺术,具有抒情、含蓄、跳跃等特点,需要通过读者的想象来完成情感体验;而音乐是直接借助声音来传达、抒发审美感受的。音乐与文学的结合则可以相得益彰。音乐长于抒发情感,最能拨动心弦,它是借助声音来表达审美感受的。而声音又是无影无形的,如何使之生动形象具体化,则要通过文字的描绘,发挥人们的联想和想象,而采用修辞手法是必不可少的,白氏音乐诗堪称此类作品的典范,其中比喻是最常用的,如《听李士良琵琶》[3]1050,琵琶“声似胡儿弹舌语”,听来“愁如塞月恨边云”,连用比喻摹声绘情、声情并茂;“闲人暂听犹眉敛,可使和蕃公主闻”,更是把听后的惆怅感受描写得深刻细腻、发人深思。与之相似,还有《春听琵琶兼简长孙司户》:“四弦不似琵琶声,乱写真珠细撼铃。指底商风悲飒飒,舌头胡语苦醒醒。如言都尉思京国,似诉明妃厌虏庭。”[3]1122四弦不像琵琶,却像珍珠倾泻而下,飒飒悲鸣如同胡人口语。并以两事例说明愁苦之状,无形的悲愁显得具体生动。作者同样以比喻手法描述歌者歌喉,《题周家歌者》:“清紧如敲玉,浑圆似转簧。一声肠一断,能有几多肠?”[3]1860连用比喻描绘声音的清脆婉转,“一声肠一断”的夸张,渲染了歌者强烈的音乐感染力与过人技艺。有时借助典故的运用,来传达内心聆听音乐后的感受。同样给人凄凉之感的还有《听芦管》:“幽咽新芦管,凄凉古竹枝”[3]3829,芦管善于演奏速度较慢而又缠绵悱恻、哀婉动人的乐曲;“屈原收泪夜,苏武断肠时”,连用屈原、苏武典故,委婉含蓄地表达音乐所带给诗人的感伤之深。此外,白居易善于运用象征手法,委婉曲折地表情达意,表现了对社会现实的深刻批判,如前文所言《废琴》,诗中用“羌笛与秦筝”象征宦官把持朝政,以“废琴”象征自己的忠言直谏被废弃贬谪的下场,给人印象深刻,赋予讽谏深意,令人回味悠长,讽喻现实之意鲜明。而白氏音乐诗中,更多地则是多种艺术手段的综合使用,如最为人们所称道的《琵琶行》中,作者模拟比喻弹奏声,“大弦”“小弦”二句先以叠字拟声,又用“急雨”“私语”形象描摹声音,一如暴风骤雨,一如儿女密语,既有视觉娱目又有听觉愉悦的效果,用视觉烘托听觉,构思精巧。又如比喻、叠字的连用诗歌《五弦》:“大声粗若散,飒飒风和雨。小声细欲绝,切切鬼神语。又如鹊报喜,转作猿啼苦。”[3]94赵璧善弹五弦琵琶而最负盛名,诗人连用四个比喻来形容其演奏时韵律的变化:大声强劲如风雨大作,小声微弱如鬼神窃语若断若续;时而像喜鹊鸣叫让人喜悦,时而像猿声哀鸣令人神伤,并用“飒飒”“切切”等叠字模拟声音,无不给人如闻其声如临其境的感受。在另一首有关知名音乐家赵璧演奏诗歌《五弦弹》时曾这样描述:“第一第二弦索索,秋风拂松疏韵落。第三第四弦泠泠,夜鹤忆子笼中鸣。第五弦声最掩抑,陇水冻咽流不得。五弦并奏君试听,凄凄切切复铮铮。”[3]188—189诗人描写五弦琴不同音色:第一第二弦如秋风瑟瑟,第三第四弦似夜鹤哀鸣,第五弦如冻流呜咽;若五弦并奏,则又凄切铿锵,尤其“凄凄切切复铮铮”极言凄凉之感,极富音乐之美,巧妙地营造了凄凉的氛围。诗中双声、叠韵和摹声词的选择,强化了诗歌的音乐效果与韵律节奏。文末以“冰泻玉盘千万声”的比喻、夸张手法,强调了音乐的艺术感染力。
其次,注重场面细节与侧面烘托,营造美妙的环境气氛。白氏音乐诗并不限于对声乐本身的直接刻画,还注意通过侧面描写来烘托音乐的艺术魅力。音乐诗代表作之一《琵琶行》从“浔阳江头夜送客”至“别时茫茫江浸月”,开篇即渲染离别场景的凄凉;之后“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人物上场时的扭捏作态渲染歌女的神秘非凡,激起读者的浓厚兴趣;继而“转轴拨弦三两声”至“四弦一声如裂帛”,采用多种艺术手段对音乐场面进行细致描绘,彰显演奏者的娴熟与乐曲的流畅;曲终以“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的环境描写作侧面烘托,显现琵琶女技艺的高超,具有余音绕梁的艺术境界,给人留下无限的回味空间。与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有《筝》:“云髻飘萧绿,花颜旖旎红。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3]1205弹筝女头挽云髻,花容月貌,旖旎婀娜;双眼明如秋水,十指宛若新葱,运用比喻手法,极度地渲染夸赞,给人无限遐想:如此美艳之人必能演奏绝美声音。果不其然,整个演奏过程可谓惊心动魄、妙不可言,曲终“柱联千拍碎,刀截一声终”侧面的渲染,起到了很好的烘托效果,乐声的美好尽在不言中。此外,在《小童薛阳陶吹筚篥歌》中,诗人用幽默风趣的笔调叙孩童吹奏场景:“山头江底何悄悄,猿声不喘鱼龙听”,乐声使得山头猿声静谧、江底鱼龙跃出倾耳倾听,极尽夸张渲染之能,说明小童吹奏的震撼之深;文末“若教头白吹不休,但恐声名压关李”,通过夸赞小童若假以时日恐超越知名音乐家关璀与李兖的侧面描写,展现出乐声带来的美妙震撼与技艺绝妙而不直言,表现出了表演者技艺的高超和吹奏的精彩。此外,《五弦弹》言:“曲终声尽欲半日,四座相对愁无言”[3]188,借助人们沉迷演奏音乐境界,同样侧面烘托出艺术的感染力量与演奏者技艺的绝伦。
最后,汲取民歌等民间音乐特点,音乐诗语言清新活泼,通俗流畅。白居易诗明白如话、平易浅畅的语言风格,与他“不求宫律高,不务文字奇”的诗歌主张有着紧密联系。王安石评论白居易诗的语言特点:“世间俗语言,已被乐天道尽”[9],显然是汲取民间语言营养的结果。乐天曾聆听民间的流行乐《桂花曲》,此曲词意孤寂,曲调凄婉,随即吟诗一首《醉后听唱〈桂花曲〉》:“《桂花》词意苦丁宁,唱到嫦娥醉便醒。此是世间断肠曲,莫教不得意人听。”[3]2343由于是仿作乐曲,故而白诗韵律和谐悠扬,易于入乐、适于吟唱。此外,白居易忠州刺史任时,非常喜欢当地民歌——《竹枝词》,其声调凄凉哀怨,感受颇深,他曾写出系列组诗《竹枝词四首》。[3]1183同时还模拟另一种民歌格调,写出同名组诗《杨柳枝词八首》,白居易自序曰:“杨柳枝,洛下新声也。”其一云:“《六么》《水调》家家唱,《白雪》《梅花》处处歌。古歌旧曲君休听,听取新翻《杨柳枝》。”[3]2167《六么》《水调》《白雪》《梅花》均为乐曲,语言明白如话,清新婉转,读来朗朗上口,纯如民间山歌小调。
需要注意,白居易诗歌本身有着浓郁的音乐性,也是本人刻意的艺术追求,而并非仅限于音乐题材诗歌本身。明代胡震亨《唐音癸签》云:“唐人诗谱入乐者,初盛王维为多,中晚唐李益、白居易为多”[10]275,而乐天自言“舞看新翻曲,歌听自作词”[11]478,他的许多诗显然是可以入乐传唱的,尤其是创作的新乐府。元白所倡导的新乐府运动,虽然不以入乐与否为衡量标准,而白居易的新乐府诗“其体顺而肆,可以播于乐章歌曲也。”[3]136形式上为入乐提供了可能,并且主观上希望这些诗能被朝廷音乐机构采用、歌唱。[12]265白居易诗歌鲜明的音乐性特点,显然是其有意为之的结果,而这种音乐特点又极大地扩大了诗歌的影响力,唐宣宗《吊白居易》言“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13]160,被同邦、异族的幼童、稚子们广泛传唱,或许也是白诗为人喜爱、广为传播的原因之一。
综上所述,白居易身兼诗人、音乐家,擅长乐器的演奏,精于音乐的鉴赏评论,他所创作的音乐诗有着鲜明的个性特点,不仅数量丰富、题材广泛,而且艺术手法多样,有着充实的现实内容与进步意义,是其现实主义诗风的具体体现,在中国诗歌史乃至中国音乐文学史上,自应占据一席之地。
[1] (梁)沈约.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2] 赵敏俐.中国诗歌史通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3] (唐)白居易著,朱金城笺校.白居易集笺校(全六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4] 柏红秀.论白居易的音乐思想与讽喻诗创作[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6).
[5] (汉)戴圣辑,王文锦译.礼记译解[M].北京:中华书局,2001.
[6] (后晋)刘煦,等.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7] 骞长春.白居易评传(下)[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
[8] 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M].北京:三联出版社,2001.
[9] (宋)陈辅.陈辅之诗话(一卷)[A].清初重刻本.
[10] (明)胡震享.唐音癸签[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11] (唐)白居易著,顾学颉校点.白居易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9.
[12] 吴相洲.唐诗创作与歌诗关系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13] (五代)王定保.唐摭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