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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匠心“磨”电影
——李安的武侠与袁和平的武打

2016-04-13冯正阳

山东农业工程学院学报 2016年9期
关键词:玉娇龙卧虎藏龙宝剑

冯正阳

(山东师范大学传媒学院,山东 济南250013)

一颗匠心“磨”电影
——李安的武侠与袁和平的武打

冯正阳

(山东师范大学传媒学院,山东 济南250013)

武打不等同于武侠,武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奇诡,侠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情怀。一部能够打动人心的功夫电影,必然得益于影片在精神层面上的挖掘,而对《卧虎藏龙》而言,正是那份侠客的文人精神。精彩的功夫固然重要,但是首先是要服务于主题的需要。袁和平《卧虎藏龙:青冥宝剑》的失误,就在于人文层面的缺少。

武侠;中国传统文化;电影市场

李安的《卧虎藏龙》是一壶看上去清寡,喝下去回甘十足的茶,袁和平的《卧虎藏龙:青冥宝剑》却是一杯烈酒,经由喉咙流下去,什么都剩不下,喝完想的还是那壶茶。这次《卧虎藏龙》的“续集”——《卧虎藏龙:青冥宝剑》剧本是由好莱坞编剧约翰·福斯克主笔完成,他早期惯写西部片,笔下曾出过《十字街头》《小马王》等高分佳作,近些年迷上古典东方元素,接连编写了几部此类题材的电影和剧集剧本,但是明显“水土不服”。2008年由成龙、李连杰出演的《功夫之王》口碑票房均不尽人意,2014年的美剧《马可波罗》,只拍了一季就再没有被Netflix续订。《卧虎藏龙:青冥宝剑》既是由约翰·福斯克担纲编剧,电影犹如穿了一身汉服的美国人就毫不意外了,这是一部美国人用美国文化讲述美国故事、中国元素只是噱头的电影,想要从这样一部影片中解读出如前作里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度,自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有李安的珠玉在前,后作败北也是意料之中。尽管冠上了《卧虎藏龙》的名字,但没人会把它当成单纯的动作片来看。

李安的《卧虎藏龙》之所以成功,并顺利闯入国际市场,抱得一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并不完全取决于其精美的武术或是动作设计--它自然是满足了“老外”对中国文化的诉求。但这些都止于表层,一部能够打动人心的电影,必然得益于影片在精神层面上的挖掘,而对《卧虎藏龙》而言,正是那份侠客的文人精神。精彩的功夫固然重要,但是首先是要服务于主题的需要。李安的武侠世界,紧紧抓住了“侠”这个字的精髓,传达出侠客的文人精神。本质上讲,武打和武侠是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武侠,不仅仅是一个 “武”,深层的和更重要的是“侠”字。

《说文解字》是这样解释“侠”的,“按俠之言夾也。夾者、持也”,从字形上看,“俠”就是一个强壮的人挑着一个担,担上是一左一右两个弱小的人。所谓侠客,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以暴制暴,从而达到“惩恶扬善”就可以了。武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奇诡,侠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情怀。《卧虎藏龙:青冥宝剑》中牺牲的几位镖师,他们堪称英雄,却担不起侠客二字。江湖不应该是充满刀光剑影的打打杀杀,一言不和动辄就是一顿打,“能动手解决就不动口”,这是草莽英雄的套路,不是侠客所为。

袁和平电影里采用的,就是简单粗暴的打,如同《琅琊榜》里的武士百里奇,练功的路数太硬,看上去很厉害,其实外强中干。草莽英雄处理问题的方式,是用杀戮终结问题,而真正的武侠精神,不仅仅是保护弱小免受欺凌,更应该是从源头上找到问题所在,改变人,进而化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为社会所用,从而解决问题。在李安导演的《卧虎藏龙》中,俞秀莲和李慕白苦苦引导玉娇龙向善,避免武力的杀戮,便是“侠”的表现,草莽英雄之于侠客的不同,就在于是否怀有一颗文人的仁爱之心。八爷袁和平的《卧虎藏龙:青冥宝剑》里,平均每10分钟就有一场打戏,而其中的绝大多数纯粹是为了打而打,为了追求动作场面而打。例如在酒肆一场戏中,人物的打斗行为发端并没有明显的动机,在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作为铺垫的情况下,双方忽然莫名其妙的打了起来,这很大程度上是剧本的局限,认知的错误。

当下,不仅好莱坞,包括国内的众多制片厂和影视公司,在拍摄此类题材的电影时,总是想当然的认为只要动作场面多了观众就会买账。但是长此以往,观众会对此产生免疫力,从而视觉疲劳。此外,江湖不等同于杀戮,江湖儿女也不等同于草莽英雄,自古“君子动口不动手”,即使到了必须用武力解决的地步,也并非如同两国动兵一样,那是沙场战场,不是江湖,高手过招,赢在一招一式,而不是用刀斧硬砍。

李安电影里俞秀莲和李慕白,一招一式柔中带刚,极具艺术观赏价值,而袁和平还是用了从前跟成龙合作时的路子,一顿花拳绣腿,期间往往还夹杂着搞笑动作的成分。例如在孤狼的第一场武戏,竟然用起了“踩脚”这种野路子,实在不是大家风采。而李慕白的第一次出场便是典型的文人标准,他着一身长袍,沿着水道平静的行走。走入镖局时,李安的构图更注重色彩的清淡,建筑的空间,这和孤狼鱼龙混杂的酒肆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卧虎藏龙》中作为武术指导出现的袁和平,在满足导演对自己作品的需求的框架下,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自己的才能,二者的联手,是互相取彼之长补己之短,一个擅长文戏,一个专职武戏,通过对对方需求的考量,能够最大限度的保证文武两条线都丰满立体,交相辉映。但到了《青冥宝剑》,只剩下袁和平这只栽花之手在支撑,少了能容载这朵花的瓶子,恰如失去土地和营养,自然显得苍枯无力。作为曾拍出过 《醉拳》、《太极张三丰》、《黑客帝国》等动作经典的八爷,这次在《卧虎藏龙:青冥宝剑》里大失水准,整部电影看下来,没有能够让人印象深刻的武打动作设计,除去冰面上打斗的一场稍显出彩外(这一场跟管虎的《老炮儿》极其相似),其他基本上都只能算及格而已,但是这场戏也是有缺陷的,具体表现就是技术上虽有难度,表达上却没有悬念,做不到《老炮儿》那样能够掀起一个高潮。《卧虎藏龙》中,竹林论剑等动作戏,可谓是教科书级的动作场面。对比之下,《卧虎藏龙:青冥宝剑》则处处让人想起八爷的 《苏乞儿》、《黑侠2》、《精武家庭》之类不尽如人意的近作。

《卧虎藏龙:青冥宝剑》整部影片中,除了杨紫琼身上依稀还能看到对功夫“美”的诠释,其他都是硬碰硬的肉搏,袁和平带着一身“肌肉”,却想往李安儒雅的方向靠拢,自然是两边不讨好。武打与武侠,是《卧虎藏龙》和《卧虎藏龙:青冥宝剑》的差别,也是他们的差距。在袁的解释下,《卧虎藏龙》的形散了,魂破了,继承下来的也仅仅止于几个人物的名字而已。反观李安,《卧虎藏龙》中,武打是和人物的性格有直接联系的,李慕白的动作是只进不退,和俞秀莲、玉娇龙螺旋线路的交手方式有巨大的差异。俞秀莲和玉娇龙的轻功也有明显的轻重对比:俞秀莲重拙有力,却压不住玉娇龙的轻飘,而李慕白只是脚跟不动地站着,玉娇龙却无法施展轻功逃走,李慕白可以用重压住玉娇龙的轻,表现李慕白的武功高强和个人气质。具体分析下来,俞秀莲与玉娇龙的一轻一重,不仅仅是视觉上对比从而使得影片更加好看,更重要的是两人的动作呼应了各自的性格:一个久经江湖沉着稳定,一个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对于李慕白而言,他的动作更着重速度感,一触即发,表现出他的果断与刚毅。此外,李安对于所有的武打场面的安排都是从全局出发,有整体上的考虑,所以极其连贯顺畅,而非一般的武打片,或当下大行其道的如《美国队长》、《复仇者联盟》的漫威影片,一打起来就令人眼花瞭望,与剧情衔接生硬,要么承上而不启下,要么启下而不承上。

如今的好莱坞,对“武侠”的概念依旧仅仅停留在“武打”的层面,如此中国味儿的美国电影,是一种架空的故事,没有根、没有魂、站不住。这样的美国元素不止体现在故事情节建构、武打动作设计上,人物形象塑造也同样如此。“孤狼”这个名字是美国西部文化的典型呈现——西部片中,英雄向来离群索居,来去一人,称西部英雄“孤狼”再合适不过。《卧虎藏龙:青冥宝剑》中的“孤狼”甄子丹第一次在贝勒府出场,昏黄灯光下,他披散着头发,带着一顶不中不西的酷似“牛仔帽”的帽子登场,完全就是西部片黄昏里孤独的西部牛仔。同时,“荣誉”、“传奇”这些字眼历来都是骑士精神所标榜的,而不是中国武侠的精神,中国讲究的是,入世则家国天下,出世则独善其身。再如岑勇康 (饰演魏方)和刘承羽(饰演雪瓶)两个年轻演员,两人都是西方长大的华人,眼神里写的都是一派误闯武林的迷茫与不知所措。此外,观看影片时,几乎所有的观众都注意到了人物口型与对白对不上这一点,这是因为影片在拍摄时就是全英文对白的。连《功夫熊猫3》都懂得给华语市场专门订做一套口型时,题材如此纯粹的一部武侠电影,展现给国内观众的却是一个配音版。其次是对中国人情感表达的错误理解。中国人的感情,在一个“隐”字,含蓄内敛,不显山露水,在细节处表现。《卧虎藏龙》中,虽然因为“道义压抑情欲”而难以表露真情,但对李慕白和俞秀莲感情进程起到统治作用的一直是传统文化。两人谈论的一直是零零散散的事情,但是话里藏的都是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配合着悠扬的音乐,不仅戏里的人明了了,银幕外的我们也读懂了这份深厚隐忍的感情,两人之间那种欲言又止,发乎情止乎礼的怨侣关系,让人想起从《小城之春》以来的民国电影传统。而在《卧虎藏龙:青冥宝剑》中,这份美就被过分直白的语言破坏了,“我会想你”“你不会再孤独了”,不点破、似有似无的感情最是让人着魔,一旦说破了,就如同走出迷宫的那一瞬,巨大的喜悦过后是无尽的空虚。

归根结底,外国人拍不好武侠,是因为他们不明白,武侠是中国人的童话,英雄是中国人的诉求。由于中国古代封建专制的压制,江湖似乎成了逃离这个系统、唯一离经叛道的所在。在那里,怀着一腔热血的江湖儿女拥有自己的话语权,可以借助它实现心中的政治梦想,反抗阶级压迫,而这个话语权不是来自卑躬屈膝的哀求,靠的是侠肝义胆和一身的功夫,因而古书中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剑客、侠客。这样一部文戏上“先天不足”,武戏上“后天畸形”的狗尾续貂之作,口碑和票房的双双惨败自然是毫不意外。未来中国的文化想要赢得更广泛的市场,获得世界范围内真正意义上的理解,必定不能停留在表面,更重要的是对中国正统文化精神层面的挖掘,传播“武”的表面,更要表现“侠”的内涵。中国电影吸引世界的,不应该单单是一套动作,一个飞檐走壁,而是普世的价值观。停留在“形”上的东西,满足的只是受众一时的好奇之心,“神”的方面,才能对人造成持久而深远的冲击。武侠片的改造必须在其中注入更丰厚的内容,而最主要的便是文化积淀。无论是《一代宗师》的民国还是《刺客聂隐娘》的唐朝,都重新启发了观众对乌托邦世界的想象,人们对于侠的向往开始向更深层次的文化内核透视。在这种趋势下,单纯营造视听奇观的作品被抛弃是顺理成章的。而袁和平对于《卧虎藏龙》的续拍,虽承接了类型叙事,但忽视文化底蕴,没能建构出新颖风格,并且逆当下的审美取向而行,其失败也是可预料的。

《卧虎藏龙:青冥宝剑》本身就是一部借用中国武侠题材的好莱坞中低制作商业片,主要面向西方观众,它踩在李安和王度庐这两位大师的肩上,招摇大旗,鼓噪出短暂的热议喧哗。这样的影片,注定只是正在走向成熟的中国市场的一个过客。伴随着中国电影市场的迅速崛起和爆发式增长,各方资金争先恐后的注入到这个领域,正如第六代导演管虎所说“这个行业不缺钱,就缺人才”,所谓人才,不仅是着眼于当前这个2016年前四个月的票房收入抵上2015年全年票房总数的疯狂市场,更要冷静下来,怀着一颗匠人般的心“磨”电影。如今不仅中国的众多影视公司,就连好莱坞都开始榨取中国观众对于电影的信任——大批的烂片层出不穷,低水准的制作、廉价的特效、低俗的画面、老套的故事、生硬的表演以及病毒式的营销,一次次考验着国人的耐心和信心,如此焚林而田、竭泽而渔的方式,无异于自取灭亡。《卧虎藏龙:青冥宝剑》借着《卧虎藏龙》在观众心中的地位和光环,凭此来骗取票房收入,遵循着金钱至上的规则,消费《卧虎藏龙》这个IP,消费中国武侠文化,不仅李安辛苦营造的意境没了,颠覆了原著王度庐笔下《铁骑银瓶》的千古憾悔,也可惜了马友友琴下怅然若失的古典配乐。

[1]大卫·波德维尔/克里斯汀·汤普森.《世界电影史(第二版)》(范倍).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138~152.

[2]大卫·波德维尔/克里斯汀·汤普森.《电影艺术—形势与风格》(曾伟祯).北京:世界图书出版社,2008.153.

[3]大卫·波德维尔/克里斯汀·汤普森.《电影艺术—形势与风格》(曾伟祯).北京:世界图书出版社,2008.153.

[4]葛轅/王子瑋/高普/薄發/右京藍道生/莫之執/朱倬儀/林子瑄/張英珉/張斂秋/王經意/櫻桃魚丸子/等.《我的短刃抽出,便是長長的一生》.台湾:明日工作室股份有限公司,2013.56.

[5]徐浩峰.《刀与星辰》,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2,60.

编辑:董刚

In this paper:Martial arts and Kongfu Comment on Crouching Tiger,Hidden Dragon:Sword of Destiny

FENG Zhengyang
(School of Communication,Shan Dong Normal University Jinan Shandong 250013)

Martial arts is different from Kongfu,Martial arts mean fight,as for Kongfu it’s for the state and the people.Those films which can deeply moving people,depend on the discussion on the spiritual level.As for Crouching Tiger,Hidden Dragon,it is Chivalrous spirit.Brilliant Kongfu is certainly important,but it must serve the needs of topics in the first place.The reason for Crouching Tiger,Hidden Dragon:Sword of Destiny’s failure is that it didn’t probe into the spiritual level.

Martial arts;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Film market

J905

:A

:2095-7327(2016)-09-0136-04

冯正阳(1991-),女,山东济南人,山东师范大学传媒学院戏剧与影视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广播电视艺术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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