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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毛泽东大同观
——基于陶季邑先生商榷意见的新思考*①

2016-04-13李爱华

关键词:三民主义指代共产主义

李爱华

(山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济南,250014)

再谈毛泽东大同观
——基于陶季邑先生商榷意见的新思考*①

李爱华

(山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济南,250014)

毛泽东没有把大同思想与共产主义思想等而视之。认为在毛泽东那里“大同”往往就是“共产主义”的观点,是没有充分理由的。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以“大同”来指代共产主义,一是有可借之来说明和宣传共产主义的益处;二是有促进“统战”工作的特殊需要。在人民公社化运动中,如果确有“大同思想”影响的话,那么就不能将其失败只归因于进行社会主义探索实践和追求共产主义理想目标产生了失误,却把“大同思想”的影响放之而不予追究。“把大同思想从社会主义建设理论和实践中清除出去”,与“不否认大同思想现在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丰富发展仍会有某些积极借鉴作用”,两者并不“相互矛盾”,这是辩证思维方法的正确运用。

毛泽东大同观;传统大同观;共产主义思想

国际数字对象唯一标识符(DOI):10.16456/j.cnki.1001-5973.2016.04.007

陶季邑先生针对拙文《也谈毛泽东的大同观——与王暇见先生商榷》(以下简称《也谈》)发表了《有关毛泽东大同观的三个问题——与李爱华先生商榷》的文章(前文见《马克思主义研究》2015年第3期;后文见该刊2016年第2期),读后颇受启益。我在《也谈》一文中所阐发的核心观点是:不应把毛泽东大同观看作“一种严密而完整的科学思想体系”,更不能说“整个毛泽东思想在本质上就是以大同为核心的”。我一直希望就此再有不同意见出现,以便验证我的观点立住与否。然而,陶文与我的商榷并不是直接针对这一核心观点的,并且还明确表示同意我的这一重要观点,这使我感到些许慰然。陶文对我行文中关涉到的其他某些论点提出了不同看法,这对我深化有关认识很有帮助,同时也促使我对该问题做出新的思考,产生一些新的看法。下面试作阐述,以期陶季邑先生和学界同仁指正。

一、对毛泽东的“大同”说法与共产主义关系的新思考

我在《也谈》一文中列举过毛泽东有关“大同”的多种说法,但还不够全。很感谢陶先生又从某些权威人士的回忆录或学者著作中,找出了毛泽东在1958年至1959年期间有关“大同”的几种说法。这些说法的确是我之前了解不够的,由此丰富了我对毛泽东在建国后有关“大同”说法的认知。这说明陶先生在这方面读的书比我多,我要向他学习。但多知道这几种毛泽东关于“大同”的说法,对我在《也谈》一文中所立论的核心观点,并没造成太大的否定性影响。我在《也谈》一文中对所列举的毛泽东“大同”用语的解释中,也认为有的用语确有表达“共产主义”之意,特别是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的三处讲“大同”的话语,体现“共产主义理想”的用意比较明显。在这点上,我和陶先生没有分歧。

那么,分歧在哪里呢?我在《也谈》中说:毛泽东确曾以“大同境域”、“世界大同”的说法来指代过共产主义,但不能因此就认为可以把大同思想与共产主义思想等而视之,可以把毛泽东的共产主义思想归结为毛泽东的大同思想。接下来,我阐述了这一观点。

陶文是不同意这种看法的,而认为在马克思主义者毛泽东那里,“大同”往往就是共产主义。因为毛泽东有过多次讲“大同”的说法,又因为毛泽东是马克思主义者了,追求共产主义理想,所以他讲的有关“大同”的词语,就是表达“共产主义”概念;换言之,“大同”就是“共产主义”。除此之外,陶文并没有给出更充分的依据,这种推论似乎过于简单化、生硬化了些,还不足以成为能让人信服的理由。

所以,我仍然坚持我在《也谈》中的观点。毛泽东只是借用“大同”的说法来指代共产主义,而不是把大同思想与共产主义思想画等号。或者说,毛泽东也从来没有把大同思想与共产主义思想混为一谈。我为什么要固执这种己见呢?除了我在《也谈》中已阐述的观点外,现再做一些补充思考和分析。

所谓毛泽东的大同观,可以分为两大阶段:一是他青年时代受传统大同思想的影响时期;二是他成为马克思主义者后赋予“大同”以新的话语用意的时期。

对于前一个阶段,自不必多谈。那时期毛泽东还没有真正确立起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还没有形成明确的共产主义理想信念,他不可能把传统大同思想视为共产主义思想。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即便是毛泽东受传统大同思想影响的这一时期,他在表达“大同者,吾人之鹄也”的心境时,也发出了“唱大同之说者,岂非谬误之理想乎”的质疑之声。①《毛泽东早期文稿》,长沙:湖南出版社,1990 年,第89、184 页。因为青年毛泽东也像那时中国求进步的一派人物一样,开始致力于向西方寻求救国之新学。可以说,毛泽东从来就不是一个传统大同思想的笃信者。这也可以说明,为什么毛泽东在成为马克思主义者后,不会把共产主义思想归属为大同思想,或者把大同思想视同于共产主义思想。

对于后一个阶段来说,毛泽东虽有多次讲“大同”之语,但从未对“大同”的含义以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作过系统明确的阐释,讲明“大同”就是“共产主义”。毛泽东讲“大同”本就不多,而且都是简略提及(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的“大同”说法可说是一个例外,对此我将在接下来的第二议题中,再做进一步分析)。如现在人们所能知晓的,在1926年1月10日《政治周报》上刊印的毛泽东作于1925年冬的一篇文章中,1937年3月1日毛泽东在同史沫特莱的谈话中,以及1958年8 月1日毛泽东同赫鲁晓夫的会谈中,再就是1935年10月、1958年12月21日、1959年10月—12月期间毛泽东所作的三首诗词中,毛泽东只是以“大同”的说法来借喻“共产主义”,甚至是在诗词中隐喻性地表指“共产主义”。所以我认为,并没有一个成熟的毛泽东新大同观存在,在作为马克思主义者的毛泽东那里,大同”也不能与“共产主义”划等号。

若就此做些更深入的思考,我们可以看到,自1937年3月1日毛泽东在同史沫特莱的谈话中讲“大同”后,直到1949年6月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再讲“大同”,在这中间长达12年之久的时间里,我们没有发现毛泽东再有“大同”之说。这是为什么呢?而这一时期正是中国共产党反思以往的革命斗争经验与教训,重塑自己的理论、政纲和话语体系的时期,也是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创生、形成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毛泽东思想的时期。如果毛泽东的“大同”观那么重要,“整个毛泽东思想在本质上就是以大同为核心的”,或者说“大同”就是“共产主义”,而这时期毛泽东却不讲“大同”了,这不令人匪夷所思吗?

我们不妨对中国共产党的思想理论发展史做一下回顾,以便更好地说明问题。中国共产党虽然是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理论基础建立起来的,但考虑中国革命的实际,在第一次大革命时期,曾接受孙中山的三民主义,进行第一次国共合作,开展反对北洋军阀的战争。孙中山曾有过“民生主义就是社会主义,又名共产主义,即是大同主义”①《孙中山全集》(第9卷),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355页。的说法,并以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作为实施三民主义的新要求。这使国共合作有了思想基础,也使不少人对三民主义、大同主义与共产主义的关系做了等而视之的理解。

然而,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背叛孙中山,在1927年发动反革命政变,大肆屠杀、围剿共产党人,导致国共合作破裂。他们也是打着维护“三民主义”的旗号这样干的,但是他们把“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视为水火不容的东西,叫嚷以“三民主义”取代共产主义。这时,中国共产党犯了教条主义地对待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错误,使党的革命事业遭受到惨重损失。这时期毛泽东也处在对中国革命理论和道路的艰难探索中,提出要反对本本主义,致力于将马列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

到了1937年,这对中国来说,又是具有历史转折性的一年。日本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中华民族与日本帝国主义的矛盾成为中国革命的主要矛盾。在这民族危亡的历史关头,要求国共两党及全国各族各界民众联合起来,结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与日本帝国主义作坚决斗争。1937年7月15日,中国共产党向国民党交付了《中共中央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明确表示:“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为中国今日之必需,本党愿为其彻底的实现而奋斗。”②《周恩来选集》上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77页。国民党迫于国内外形势的压力,不得不接受第二次国共合作,联合抗日。但是,国民党从未放弃其反共的图谋,并以服膺“三民主义”为由要求共产党放弃独立组织活动和共产主义信仰。蒋介石更是加紧宣扬“一个主义、一个政党、一个领袖”的独裁论调,以达其销蚀共产党和共产主义的目的。甚至汪精卫也以阐释所谓三民主义的“真精神”为由,来粉饰他的叛国投敌行径,并附和日本帝国主义的“共同防共”原则。针对这种情况,共产党和国民党之间展开了一场关于如何正确理解和秉承孙中山“三民主义”的论争。毛泽东以是否符合孙中山提出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为依,把三民主义区分为“真三民主义”和“假三民主义”,又以中国民主革命发展进程的阶段性为据,将三民主义区分为“旧民主主义的三民主义”和“新民主主义的三民主义”;强调唯有真三民主义、新三民主义,才“为中国今日革命之必需”,共产党才“愿为其彻底实现而奋斗”。通过这场论争,毛泽东不仅重新解释了三民主义,而且还阐明了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关系;并明确表示,在中国革命的现阶段,共产党愿为三民主义彻底实现而奋斗,但是绝不会放弃共产主义的信仰和目标。

在这场有关“三民主义”论争中,毛泽东意识到,三民主义毕竟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思想体系,是国民党的道统,尽管共产党对它作了真三民主义、新三民主义的解释,但在三民主义话语框架内远不能充分而确当地表达中国共产党的革命政纲。直接搬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思想原则也不行,所以必须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指导,从中国革命实际出发,构建中国共产党的独立的革命理论和话语体系。这样,毛泽东在1939年至1940年先后撰写了《〈共产党人〉发刊词》《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新民主主义论》等重要著作,对中国革命的性质、任务、步骤、前途等重大问题进行了全新阐发,创建起新民主主义的革命理论和话语体系。毛泽东还特别指明,完成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任务,并不是中国共产党人的最终目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发展前途必然是社会主义,最终目的是要实现共产主义。这样,便以全新的理论形态摆脱和超越了三民主义的思想窠臼,因为“三民主义本身不能发展到社会主义”①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毛泽东年谱》中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136页。。此后,毛泽东又不断对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进行丰富和发展,直到1945年4月至6月党的七大召开,正式形成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重大理论成果——毛泽东思想,并将其确定为党的指导思想。延安时期也是我们党掀起大规模的马列主义学习、教育运动的时期,党中央为此发出了多个重要指示,组织翻译出版了大量马列主义经典著作,毛泽东也多次就这一问题发表重要讲话。延安整风运动实质也是一场增进全党马列主义水平、确立共产主义理想信念的学习、教育运动。

由此我们看到,在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尤其是毛泽东思想的形成发展过程中,并没有“大同主义”的位置,有的就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基础和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奋斗目标。不管是“大同社会”,还是“大同世界”之说,在这里都显得很苍白。试想,如果毛泽东以“大同”为“核心”来思考、阐述中国革命和前途问题,能创生新民主主义理论和毛泽东思想吗?能划清三民主义、大同主义与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界限吗?能提高全党的马列主义水平和共产主义觉悟吗?这就是为什么从1937年到1949年这长达12年的时间里,我们没有发现毛泽东再有“大同”之说的缘由。因此,说“大同”是毛泽东思想的“核心”,或者说“大同”就是“共产主义”,是没有充分理由的。

我在近期读书中,又发现毛泽东在1967年5月6日还有一次讲“大同”问题。这一次是明确批评被认为是依照“大同”思想来阐发共产主义的言论,他指出:“这种对于共产主义社会的描绘,不是什么新的东西,是古已有之的。在中国,有《礼记·大同篇》,有陶潜的《桃花源记》,有康有为的《大同书》,在外国,有法国和英国空想社会主义者的大批著作,都是一路货色。”②《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第323页。由此可以看出,毛泽东对“大同思想”是不感兴趣的,在他心目中“大同”之说与共产主义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二、对毛泽东《论人民民主专政》中讲“大同”的新辨识

据上所论,可以说,在毛泽东那里,其实并没有一个作为毛泽东思想本质上的“核心”的、而且是“严密而完整的科学思想体系”的、能够与共产主义思想划等号的“大同”观存在。他只是借助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大同”说法来指代共产主义。我之所以在《也谈》一文中以及本文中都乐于使用“指代”一词,就是为了说明“大同”并不就是“共产主义”。那么,如何理解1949年6月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再讲“大同”,而且比较集中地接连讲了三句,且每句话确实都具有较明显地表达“共产主义”的意思呢?这种情况在此之前和之后都是不曾有过的。所以,我认为“这是毛泽东在特殊情况下具有特殊用意的特别说法”。

对我的这一观点,陶先生认为这是我的“个人臆测”。我细读了陶文多遍,也没有领略到他认为我“臆测”的充分理由是什么。我在《也谈》一文中提出自己的观点后,有具体的论证,其论证理由可以简要地归结为以下几点:(1)1949年6月新民主主义革命即将取得全国性胜利,正面临创建新中国的宏伟大业。在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议上,各派政治力量在建立怎样的新中国问题上,存在着种种分歧意见。(2)中国共产党之外的各派政治力量大多不甚了解马克思主义国家学说,而受中国传统大同思想尤其是孙中山以“三民主义”为基础的大同观影响颇深,想效仿英美那样的西方资产阶级民主主义国家,将其作为实现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同社会”的模板。(3)毛泽东为了统一建国主张,使一个真正符合中国革命发展的历史进程和规律的、符合中国人民的意志和利益要求的新中国能够顺利诞生,所以巧妙地把马克思主义国家学说与中国传统大同思想联系起来,以人们熟识且乐道的“大同”说法来指代共产主义目标,从而使各民主党派和社会贤达人士易于接受,消除他们因对共产主义理解不深不当而产生的狐疑与恐惧心理,以避免在建国问题上产生无谓争议,延误新中国的诞生。(4)毛泽东以“大同境域”、“世界大同”等说法来通俗而简约地阐释共产主义目标,这是他高超的讲话艺术和灵活的语言技巧的体现。他为了建国大业,借用“大同”之说来阐明中国共产党的建国纲领,是一种表达策略。(5)毛泽东在借用“大同”语词指代共产主义的同时,也指出了传统大同思想的弊端,纠正人们对大同思想的迷恋,强调要真正实现“大同”,必须经由共产党领导和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才行。正是基于这样的推论,所以我才得出结论:尽管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多次以“大同”说法来指代共产主义,但我们不能由此而认为“大同”就是共产主义了。

而陶文在以大段篇幅引用了我关于上述观点的分析论证后,却并未做出有针对性的分析反驳,以说明我这种推论,或者所依据的史实是不当的,或者推论的逻辑进路是错误的,从而推翻我的观点。该文否定我的观点的理由,只不过是比我谈到的毛泽东有关“大同”的说法,又多举出了1958年—1959年的三处用语(陶文中提及的毛泽东1935年10月所作《念奴娇·昆仑》词中也能体现大同思想意蕴的话语,我在《也谈》初稿中曾有论及,在该文发表时因篇幅所限,将其精简掉了)。我认为,多举出毛泽东这三处有关“大同”的用语,虽然可以更好地说明以“大同”说法指代共产主义“是毛泽东在成为马克思主义者以后常有的现象”,但却不足以说明“大同”就是“共产主义”,也不足以推翻我关于《论人民民主专政》中的“大同”说法“是毛泽东在特殊情况下具有特殊用意的特别说法”的观点。所以,陶先生对我的这一观点冠以“臆测”的评判,是让人难以接受的。最起码,我在这里对问题做了认真、严肃的推论,并认为这种推论是合理的。合理的推论是研究和说明问题的重要方法,而“臆测”则是大忌。

为了维护自己的观点,我对问题不得不又做了些新的思考。既然我认为不宜说“大同”就是“共产主义”,那么毛泽东为什么要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以“大同”来指代共产主义呢?我认为,这还可以有以下两种解释:

其一,“大同”思想确与共产主义思想有类同之处,有可借之来说明和宣传共产主义的益处。孔子讲“大同”,也推崇“天下为公”,希求人人相亲、乐生,家家物裕、安居;农民起义军发出过“等贵贱,均贫富”的呼求;太平天国有过“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向往;康有为提出过“至公、至平、至仁”的社会构想;孙中山则有“民有、民治、民享”的制度设计,即所谓“国家是人民所共有,政治是人民所共管,利益是人民所共享”,由此他认为 “真正的三民主义,就是孔子所希望的大同世界”①《孙中山全集》(第9卷),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394页。,并一再强调“民生主义就是共产主义”。这些思想与共产主义思想所主张的生产资料公有制、人民当家作主、共同富裕等有类似性,所以当人们对马克思主义的共产主义思想还很陌生,还因之是来自西方的理论而不愿接受,或因之强调无产阶级革命而不敢接受的情况下,借用人们熟知乐道的“大同”思想来表指共产主义,有益于促进民众对共产主义的认知和接受。列宁在把马克思主义传播到俄国的过程中,曾同资产阶级“合法马克思主义者”联盟,借助他们的一些宣传媒介,有时也不得不考虑适应他们的一些话语格调,来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列宁认为,这种宣传“虽然是在庸俗化的形式下”进行的,但毕竟“使马克思主义思想广泛传播开来”②《列宁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04页。。所以,列宁仍认为在那时同“合法马克思主义者”的联盟是必要的。中国共产党借助与共产主义思想有类同之处的“大同”思想,在中国传播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思想,尽管也有“在庸俗化的形式下进行的”成分,但也有其必要性。

其二,毛泽东以“大同”说法来指代共产主义,有促进“统战”工作的特殊需要。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是中国革命克敌制胜的重要保障,毛泽东曾把统一战线与武装斗争、党的建设并称为中国革命“三个法宝”①《毛泽东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06页。。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也强调说,一个由共产党领导的“各革命阶级各革命派别的统一战线”,是我们战胜敌人的三件“主要武器”之一②《毛泽东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480页。。1922年6月中国共产党就提出了建立“民主联合战线”的主张,并促成了国共第一次合作;1935年党的“八一宣言”又提出了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要求,并推动形成了国共第二次合作和全民抗战局面的形成;1945年抗战胜利后,我们党又领导创建起“人民民主统一战线”。前两个统一战线都是以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为联合的思想基础的,以国民党为主要角色的。孙中山把“三民主义”、“大同主义”与共产主义等而视之,所以我们党需要借助于“大同”思想来表指、维护共产主义思想。“人民民主统一战线”则是由共产党领导的,其联合的思想基础也转变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但是鉴于当时各民主党派、社会贤达人士对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不能很好理解、接受,而受孙中山把“三民主义”、“大同主义”与共产主义视为一体的思想影响很深,所以我们党仍有借助“大同”思想来表指和宣传共产主义思想的必要。这样才能促成统一战线的建立,维护其内部团结,并使之发挥积极有益的作用。否则,如果我们党不管对谁,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直接、公开地大讲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那就很可能把有些民主团体和人士吓跑了,甚至站到共产党的对立面去了,统一战线就建立不起来了。显然,这对中国革命事业是极为不利的。

再者,说毛泽东以“大同”说法来指代共产主义,有促进“统战”工作的特殊需要,还因为毛泽东从未在我们党内和革命队伍内正式讲“大同”问题。无论是1940年1月在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第一次代表大会上讲《新民主主义论》,还是在延安整风运动时期发表的多篇重要讲话,以及1945年4月24日在党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所做的《论联合政府》的政治报告,乃至1949年3月5日在党的第七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报告,他都没讲“大同”,没用“大同”说法来指代共产主义。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在我们党内和革命队伍内用不着这样委婉地讲,而直接、公开地讲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就行了。尽管那时期在我们党内和革命队伍内也存在着对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理解不深或不当的问题,但不需要通过讲“大同”来帮忙,而是号召在全党和革命队伍中掀起学习马列主义的热潮。毛泽东还强调要用“挤”与“钻”的办法攻读马克思主义著作,③《毛泽东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80-181页。并且要求人们应当“系统地而不是零碎地、实际地而不是空洞地学会马克思列宁主义”④《毛泽东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533页。。

由以上分析可知,正是由于“大同”思想在当时社会上影响甚深⑤在传统大同思想尤其是孙中山以“三民主义”为基础的大同观影响下,不仅许多政要和著名民主人士在著述中崇尚“大同”,而且还有人致力于将其付诸实践。1911年10月辛亥武昌起义爆发不久,在东北长白山区的吉林安图县知事刘建封响应举义,曾宣布建立“大同共和国”。1929年2月,江苏宿迁、邳县、睢宁三县小刀会总头目薛干臣发动反对国民党独裁统治的暴动,通告实行“三民主义”;4月宣布建立“大同国”,自立“大同军”,改中华民国十八年为“大同元年”,制定《大同公约》10条。,许多人会依“大同”理想来谋划创建新中国的方案,而对建立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民主专政的新中国心存芥蒂,所以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才比较集中地谈对“大同”的看法,目的就是为了让深受“大同”之说影响的人们端正对创建人民民主专政新中国的认识,打消对“大同境域”、“大同世界”的不切实际的追求。所以我认为,这是促进“统战”工作的特殊需要,“是毛泽东在特殊情况下具有特殊用意的特别说法”。

三、对人民公社化运动中“大同”思想影响的新审视

陶文在第二部分以较大篇幅论述了人民公社化运动是否追求传统大同理想的问题,进而得出否定性看法,所用资料甚多,论述堪称充分。其实在这一问题上,我们并无原则分歧。

问题在于,该文依据我在《也谈》一文中所说的“人民公社化最终是失败了,这到底是大同思想在作祟,还是毛泽东在探索中的失误,这的确需要认真研究。即便在毛泽东人民公社化的构想中,确与追求大同理想有着某种联系,那么人民公社化的失败无疑也印证了大同思想的破产”这样几句话,便认定我这里所说的“大同思想”或“大同理想”是指传统大同思想;说我认为:在毛泽东人民公社化的构想中,确与追求“传统大同理想”有着某种联系,那么人民公社化的失败无疑也印证了“传统大同思想”的破产。这就奇怪了,我在那段话语中何曾有过“传统”二字呢?这显然是对我观点的一种误读,是强加于人的一种说法。

如果陶先生细读我的《也谈》一文,应不难晓得,那一文章通篇都未对毛泽东大同观的存在给予肯定性的认可。毛泽东青年时期就对传统大同思想表示质疑,更不要说在毛泽东成为马克思主义者后,还会有什么毛泽东的“传统大同思想”了。我在那篇文章的第一部分就指出:毛泽东的确曾受中国传统大同思想的影响,但“是否存在毛泽东成为马克思主义者后,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的大同思想相结合,从而生成了一种新的大同观呢?这个问题确需实事求是地进行研究”。就这段话所表达的思想倾向来看,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毛泽东成为马克思主义者后生成了一种新的大同观。因为学界较普遍地存在这样一种肯定性的看法,而我自认为自己对此还缺乏深入研究,既感觉肯定的理由不充分,但也给不出否定的充分论说来。所以,我便以存疑的语气来表达我的看法,同时表示“这个问题确需实事求是地进行研究”。不过,我在《也谈》一文中论辩的主题不是有没有毛泽东成为马克思主义者后的新的大同观,所以对此持不置可否的观点是说得过去的。如果我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的笔墨,那实际上就跑题了。我要论辩的主题是毛泽东大同观是不是“一种严密而完整的科学思想体系”,是不是“整个毛泽东思想在本质上就是以大同为核心的”。形成这一论辩主题的前提是,我与之商榷的那篇文章是肯定有作为马克思主义者的毛泽东的新大同观的,而且对此评价甚高,所以我必须在它设定的这一前提下来讨论问题。因而,我接下来以一种让步性的表达语式指出“即便是有这样的毛泽东大同观”,也不应将之与整个毛泽东思想相提并论,认为是“一种严密而完整的科学思想体系”,“整个毛泽东思想在本质上就是以大同为核心的”。

至于说到人民公社化运动是否受大同思想的影响,以及受多大程度的影响?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也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问题。学界对此已有不少研究成果,也出现了多种不同认识,陶文也指出了这一点。我在《也谈》一文中对这一问题的处理态度,与我上面讲的对是否有毛泽东新的大同观的态度是一样的。我没必要花太多功夫去论证人民公社化运动是否受大同思想的影响,如果受影响是受什么样的大同思想影响以及受多大影响的问题,我的主要论题不在这里。所以,我仍然以设问的形式进行表述:“人民公社化最终是失败了,这到底是大同思想在作祟,还是毛泽东在探索中的失误,这的确需要认真研究。”进而还是以让步性的表达语式指出:“即便在毛泽东人民公社化的构想中,确与追求大同理想有着某种联系,那么人民公社化的失败无疑也印证了大同思想的破产。……所以从人民公社化的实验中,更看不出毛泽东大同思想是‘一种严密而完整的科学思想体系'和毛泽东思想本质上的‘核心'。”

由以上分析可看出,我连作为马克思主义者的毛泽东的新大同观的存在都是持存疑态度的,怎么还会认为在毛泽东人民公社化的构想中,确与追求“传统大同理想”有着某种联系呢?我用了两个“即便”来表达我的见解,“即便”是什么意思呢?其前置含义当是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后置含义则是既然有人认为有,那我也在权当“有”的语境下来讨论问题。就此,陶文认为我所说的“即便”这种情况似乎并不存在,由此而得出的“人民公社化的失败无疑也印证了大同思想的破产”的结论是站不住脚的,理由是人民公社化并非追求这个“大同思想”。这种说法倒是比较合乎我的意思。

其实,陶文在阐述影响毛泽东构思人民公社化运动的思想时,除了指出起指导作用的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关于共产主义的理论外,还以较大篇幅详细考证了空想社会主义学说、中国历代农民起义者平等自由和丰衣足食的思想,也是毛泽东在兴办人民公社过程中的借鉴因素。而接下来陶文又告诉人们,后面这两种借鉴思想又是“渊源于《春秋》三世说和《礼运》小康大同说”、“无不是继承了儒家的大同思想”,还进一步强调说:传统儒学对毛泽东的影响“占据主导地位”。并且还引用了薄一波所说的“在酝酿思考人民公社的有关问题时”,“毛主席的头脑里”浮现过“中国史籍中描述过的‘大同'思想”,来作为自己看法的权威性论证。由此得出结论说:“毛泽东在构思和兴办人民公社的过程中实际上也借鉴了某些传统大同思想。”这样我们不禁要问了,究竟是谁在主张毛泽东在构思和推进人民公社化运动中受“传统大同思想”或“传统大同理想”的影响呢?是陶文的上述说法,还是我在《也谈》一文中的“即便”的说法,更明显地体现这种主张呢?

当然,谁都不会怀疑,毛泽东是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以共产主义理想为目标来设计人民公社化的,而主要不是以什么“大同主义”、“大同理想”来构思和推动人民公社化运动的。那时期,老百姓耳熟口详的一句流行语就是“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把人民公社化看作是实现共产主义的直接实践途径。人民公社化运动失败的主要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指导和以共产主义为理想目标错了,而主要在于我们犯了以教条主义的态度来对待马克思主义的错误,脱离了当时中国的国情,以过激的方式和过快的速度推进人民公社化运动,想借此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对此,中国共产党已经做了认真反思和纠正,这是问题的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如果确如学界有人认为的那样,毛泽东在构思和推进人民公社化运动中存在受大同思想影响的因素,就像陶文也认为的“毛泽东在构思和兴办人民公社的过程中实际上也借鉴了某些传统大同思想”,那么我们就不得不追问,大同思想对人民公社化运动所起的都是积极有益作用吗?恐怕没有人会这样认为。毫无疑问,大同思想的影响也是人民公社化运动失败的原因之一。因此,我们在总结人民公社化运动失败的原因时,不能只归因于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出了问题,或进行社会主义探索实践与追求共产主义目标产生了失误,却把“传统大同思想”的影响放过去而不予追究和清算。

四、对如何正确对待“大同”思想的新阐发

陶文还认为,我的一种说法,“总结历史经验,就应当戳穿将‘大同'冒充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假面目,把大同思想从社会主义建设理论和实践中清除出去,完全恢复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指导”;与我的另一说法,“不否认大同思想现在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丰富发展(尤其像有些学者讲的对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对建设和谐世界)仍会有某些积极借鉴作用”,这两者是“相互矛盾”的。其意显而易见,是说我的这两种说法是互相排斥的、不能成立的。我没弄明白这种评判的道理何在。

我们知道,马克思主义说到底就是一种要推翻资产阶级统治、消灭资本主义制度的主义,难道马克思主义不主张继承借鉴资本主义的文明成果吗?列宁曾指出:苏维埃政权的当前任务“就是要造成使资产阶级既不能存在也不能再产生的条件”,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就要向资产阶级学习,“利用资产阶级专家来重耕土壤”①《列宁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79、482页。。毛泽东也说过,“不要枪杆子必须拿起枪杆子”②《毛泽东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547页。;他还说:我们的目的就是要使资本主义“绝种”,但是“可以消灭了资产主义,又搞资本主义”③《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70页。。这些说法矛盾吗?看起来矛盾,其实又不矛盾。所谓矛盾,就是指事物内部和事物之间的对立统一关系,事物的变化发展又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这是“唯物辩证法的最根本的法则”④《毛泽东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99页。。如果连这种基本的辩证思维方法还不能很好地理解和运用,那怎么能正确地认识和阐明问题呢?

我赞赏陶文所说的:当代中国,在丰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过程中应当借鉴大同思想中的积极因素,至于大同思想中的消极因素则应当“从社会主义建设理论和实践中清除出去”。但是,恕我愚钝,我没看出我的上述说法与陶文的这种说法有什么不同,也没看出陶文的说法比我的说法又提供了什么新意。我说“把大同思想从社会主义建设理论和实践中清除出去”,难道是全盘否定大同思想而不是指清除它的“消极因素”吗?我说这句话的语境是,设定在毛泽东人民公社化的构想和实践中确与追求大同理想有着某种联系,或者换句话说,确有“大同思想在作祟”,从而导致了人民公社化运动失败,那么我们总结其失败的历史经验,就应当“把大同思想从社会主义建设理论和实践中清除出去”。显然,这里所说要“清除”出去的东西,是指在整个人民公社化运动中“作祟”的、导致人民公社化失败的“大同思想”,而不是指一般意义上的整个“大同思想”。这种特指的“大同思想”,不过就是大同思想的“消极因素”而已。陶文也很清楚,我在拙文后面又说“不否认大同思想现在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丰富发展仍会有某些积极借鉴作用”。可见,我并不是全盘否定大同思想,而是也明确肯定了大同思想现在仍有值得借鉴的“积极因素”。

我也赞赏陶文所说的:中国共产党人历来主张批判性地继承中国传统文化,习近平同志等中国新一届领导人在国内外多次提到“大同”,尤其是主张对它结合时代条件加以继承和发扬,并赋予其新的含义。不过,我们细读习近平讲“大同”的这些说法,都是强调“大同思想”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仍然有其“时代价值”,或曰对解决当代人类面临的难题有“重要启示”;即便如此,也不能对之简单搬用,而应“结合时代条件加以继承和发扬,并赋予其新的含义”,亦即习近平同志所强调的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也要“做好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⑤《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第164页。。同时,我们也看到,习近平同志并没有以“大同”来指代共产主义,更没有说“大同”就是“共产主义”。为什么呢?中国共产党执政已经60多年了,经过了数代人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和共产主义思想的学习、研究以及教育、宣传活动,尽管我们不能说这种活动的开展和成效是尽善尽美的,尽管有人认为在现时期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和共产主义理想目标有受到各种挑战而弱化的现象,但是人们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和共产主义思想的认知和掌握,比之新中国创立时期,水平要高得多,理解要深刻得多,运用与实践要正确得多,这应是不争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下,还需要借助于“大同”来指代共产主义吗?还有说“大同”往往就是“共产主义”的必要吗?所以,我坚持认为,毛泽东以“大同”说法来指代共产主义,这是他“在特殊情况下具有特殊用意的特别说法”,并不能由此而认为“大同”往往就是“共产主义”。

A Further Discussion on Mao Zedong's View of Great Harmony——Some New Thinkings based on Mr.Tao Jiyi's Discussion

Li Aihua
(School of Marxism,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Jinan,Shandong 250014)

Mao Zedong did not regard the idea of Great Harmony as Communism.It is not fully reasonable to believe that the Great Harmony idea equates with Communism in Mao's eyes.However,there are two reasons to explain why Mao Zedong used Great Harmony to represent Communism in his work“On the People's Democratic Dictatorship”:firstly,it is helpful to explain and propaganda Communism;secondly,it is especially necessary to promote the United Front.If the Great Harmony idea did have an impact on the movement of people's commune,then,it is not appropriate to attribute the failure only to the mistakes of the practice of Socialism and the pursuit of the ideals of Communism.The impact of the Great Harmony idea should be considered as well.However,removing the Great Harmony idea from the Socialist theory and practice,and not denying the benefit of the Great Harmony idea to the development of the theory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re not contradictory.In fact,the two are the correct application of dialectical thinking.

Mao Zedong's Great Harmony view;traditional Great Harmony view;Communism

A84

A

1001-5973(2016)04-0069-10

责任编辑:寇金玲

2016-06-26

李爱华(1953— ),男,山东聊城人,山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本文为作者主持研究的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马克思主义和平理论研究”(13AGJ002)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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