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行研究角度浅析《初恋》与《舞姬》

叶婷

（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从平行研究角度浅析《初恋》与《舞姬》

叶婷

（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山东曲阜273165）

摘要：屠格涅夫的《初恋》与森鸥外的《舞姬》虽然是不同国度不同年代的两位作家的作品，但是却具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从文本主题到艺术形式都有极大的一致性，但也有着些微的不同，通过对《初恋》与《舞姬》的平行研究，我们更深刻地理解了在新旧时代交替时期因封建思想的根深蒂固而导致的一批新的意识觉醒的人们的爱情悲剧，这种悲剧具有社会意义。

关键词：屠格涅夫；《初恋》；森鸥外；《舞姬》；平行研究

比较文学作为一门跨民族、跨语言、跨文化与跨学科的开放性学科，为我们提供了新的解读文学的研究方法，平行研究即是其一。作为美国学派极力倡导的研究方法，平行研究是指将那些没有明确直接的影响关系的两个或多个不同文化背景的文学现象进行类比或对比，研究其同异，以加深对研究对象的认识和理解，归纳文学的通则或模式。平行研究的理论前提是不同的国家、民族、时代的文学存在着共同的文学规律，这使文学具有了“可比性”。

屠格涅夫（1818-1883）是俄国19世纪杰出的作家，在欧洲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以六部长篇小说著称于世，他的中短篇虽然不及他的长篇影响大，但其中也不乏具有世界水平的精品，它们同样表现了屠格涅夫创作的个性和风格，《初恋》（1860）就是屠氏的一部著名的中篇小说。森鸥外（1862-1922）原名森林太郎，是日本近代文学史上的杰出小说家、剧作家、翻译家和评论家。日本评论家把他与夏目漱石一起视为近代文坛的两位领袖。《初恋》讲的是“我”对贵族少女齐娜伊达的单恋以及“我”父亲与齐娜伊达的爱情悲剧。《舞姬》（1890）是森鸥外的代表作。这部小说描写了受政府派遣到德国留学的日本青年太田丰太郎与一位德国舞女爱丽丝相爱最后因为自身仕途放弃所爱回国的恋爱悲剧。也就是说两部小说都写的是近代意识觉醒的贵族知识分子在根深蒂固的封建观念下牺牲情人的恋爱悲剧，这为我们从平行研究的角度切入对这两部著名的作品进行研究提供了可能，通过比较研究，我们会加深对作品的理解。

1　相同的故事背景

屠格涅夫《初恋》将故事背景设置在1833年，森鸥外的《舞姬》创作于1890年，尽管时间上相差57年，但是从俄国和日本历史的发展阶段来看，故事发生的背景是极其相似的。屠格涅夫作品所创作的年代正是俄国解放运动从贵族时期转向平民知识分子时期，贵族知识分子由于自身的局限，在社会发展中所起的作用已经逐渐衰退。屠格涅夫敏锐地抓住了社会这一重大变化，并且以艺术的手段在作品中反映出来，有评论认为屠格涅夫的作品“构成了19世纪40—70年代俄国由农奴制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过渡时期的一部独特的艺术编年史。”[1]127故事发生的1833年正是俄国解放运动时期，旧的封建制度弊端重重，改革势在必行，新的社会制度正在探索与建立之中，社会正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动，人们的思想不可避免地受到时代风云变幻的深刻影响。同样，森鸥外《舞姬》的故事发生在日本进行明治维新时代，旧的封建制度没落，新的资本主义文明兴起。社会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生活在社会激变时期的男男女女，必然会感受的时代的气息。尤其是知识分子，他们身上的时代气息必然表现得更为明显。所以才会有了两部作品中与传统社会格格不入的“惊世骇俗”的恋爱。但是,具有初步近代意识的知识分子毕竟只是处于新旧交替时代的人们，旧的封建思想与观念毕竟难以彻底摆脱，而旧的封建势力也分外强大，在与新兴的文明的较量中必然处于优势地位。而知识分子的软弱也助长了封建势力的气焰。于是，知识分子的失败在所难免，他们的悲剧的命运也就有了历史的必然性。

2　类似的主题思想

《初恋》与《舞姬》的主题是极其相似的，表现的都是封建观念的根深蒂固导致的情爱悲剧。《初恋》中尽管人们已经意识到旧的社会习俗产生了许多不良后果，不幸的婚姻家庭就是封建制度的产物。封建意识下当时理想的贵族婚姻是要求门第出身血统相当、富有财产与高尚的社会地位。但是，问题是普遍存在的——“十九世纪中俄国有很普遍的这种‘问题家庭’所必然派生出来的奇异的畸形的婚恋关系和家庭关系。”[2]50小说中父亲和母亲的婚姻就不是奠定在爱情的基础上，金钱才是婚姻的基础。“我”父亲“为了财产的缘故跟母亲结了婚，母亲比父亲大十岁。”[3]98因为没有感情基础，父母亲之间的关系不和谐，甚至很冷淡。母亲是不幸的，父亲也是不幸福的。“我母亲过着悲惨的生活，她老是激动，嫉妒，生气。”[3]98父亲不仅对孩子冷淡，对家庭冷漠，还心有别属。父亲抵抗不了人的感情本能，他爱上了齐娜伊达，正如同齐娜伊达同样深爱着父亲一样，齐娜伊达放弃众多狂热地追求她的男性，作为一位年轻的公爵家的小姐，明知道“我”父亲是一个结过婚的人，但是并不害怕与有妇之夫相恋会毁掉她的整个前途。他们不顾当时的社会道德与舆论，遵从心灵的声音，堕入爱河。就这一点来说，父亲是一个叛逆的贵族知识分子形象，齐娜伊达是一个叛逆的贵族女子形象，他们要反抗的是整个贵族阶级不合理的道德与秩序。然而父亲纵然也深爱着齐娜伊达，但还是向社会屈服，狠心地抛弃了齐娜伊达。这又表明了父亲和齐娜伊达对封建社会的抵抗的不彻底性。

有评论认为森鸥外的《舞姬》：“作者通过描写主人公的自我觉醒与挫折,来反映明治二十年前后的日本仍然存在着封建思想的残余,表现了日本未成熟的近代宿命观,这才是《舞姬》悲剧性的实质。”[4]38小说主人公丰太郎经历明治维新，游学德国，他深受西方近代文明的影响，广泛接触了欧洲进步的民主思想，追求个性解放与纯洁的爱情，可是当时政府的改革并没有从根本上摆脱封建桎梏，尤其是在官僚机构中，仍保有封建残余的浓郁气息，丰太郎自小受到严格的儒家教导，背负家庭重任，拥有着追求功利的士大夫价值观，在封建的显声扬名的观念下，丰太郎狠心地抛弃了已有身孕的爱丽丝。这充分表明丰太郎是一个不彻底的叛逆者。

这些都表明，旧的封建观念根深蒂固，知识分子难以与之彻底决裂，他们是一群夹在新与旧之间的人物，近代意识已经觉醒，但是封建观念对他们的束缚依然强大，难以挣脱。这就是悲剧的根源。

3　同为自传性质

《初恋》和《舞姬》均富有强烈的自传色彩，其中的人物在现实生活中能找到原型。“他（指屠格涅夫，引者注）在和娜·亚·奥斯特罗夫斯卡娅的交谈中直截了当地指出，这部中篇里描写的就是自己的父亲。”[5]5屠格涅夫出生于富有的贵族世家，他的父亲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是个退职军官，母亲瓦尔瓦拉·被得罗芙娜则是富有的农奴主。父亲为了财产与比自己大六岁的母亲结婚。父母感情不和谐，婚后的父亲“不过问家务事，总是忙着骑马出猎，玩纸牌，酗酒，向邻庄的少女献殷勤。”[5]5母亲生活得很不幸，进而发展到性格畸形变态的地步——性情乖戾、势利庸俗、心胸狭隘、任性甚至残忍。这一切都与小说中的情节人物类似。屠格涅夫父亲母亲就是小说中的父亲母亲的原型。文学史上评论道：“屠格涅夫在自己的作品《木木》和《初恋》里，分别写到了他的母亲和父亲。”[6]282

《舞姬》是森鸥外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成的。正如吉田精一所说:“《舞姬》是作者对自己深刻的体验加以艺术化的作品！”[7]67据记载，鸥外在1884年去德国深造，正是在德国初次经历了罕见的热恋。森鸥外在德国留学期间，与一个同名为爱丽丝的德国少女相恋，他独自回国后，爱丽丝跨越千山万水来日本找他，但在森鸥外家人的劝说下返回了德国。然而，在实际生活上被舍去了的恋爱，在本人的内心里却是忘却不了的。鸥外与他的恋人爱丽丝是小说中的丰太郎与爱丽丝的原型。“此外天方伯爵是以当时的内务大臣伯爵山县有朋为原形。丰太郎的朋友相泽谦吉是以森鸥外的朋友贺古鹤所为原形。”[4]36-37小说所伴随的森鸥外本人的自传性气息相当浓郁。作品的这种自传色彩，不仅使内容更显得真实亲切和富于特色，而且说明《舞姬》的悲剧性不单单是森鸥外个人的悲剧,而是社会的悲剧。

4　倒叙手法与第一人称叙事

两部小说都采用了倒叙的手法。“通过大量的有说服力的论证，穆拉托夫得出结论：屠格涅夫创造的是‘回忆的中篇’。”[1]128屠格涅夫《初恋》是写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回忆十六岁时发生的故事，那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可是时光非但没有让记忆褪色，反而经过岁月的洗礼，愈益明晰。森鸥外的《舞姬》写的是发生在五年以前的故事，五年时间必然不及二十年长，但也不短，而当时的情境依然清晰如昨，至今耿耿于怀。由此可见那段经历的铭心刻骨与故事当事人受到的影响是巨大而深远的。至少那相爱而不得的遗恨是绵长而深远的，尤其是当得知女主人公或死去或发疯的悲惨结局之时，男性当事人必定觉得愧悔难当，这是一种精神上的酷刑，它折磨着人的心灵，使它不得安宁。

故事的主体部分都是采用第一人称叙事。如同屠格涅夫不少中篇小说一样，《初恋》的故事也是通过一位故事中介人来讲述的，采用的也是第一人称的角度。以“我”作为叙述人，讲述了齐娜伊达与父亲的那段悲情之恋。《舞姬》讲述“我”与爱丽丝的刻骨铭心之恋。两部小说都采用一人称的叙述视角，娓娓道来那段往事，显得既真实又可信，让读者更多地为那段往事唏嘘感叹。由于文章的内容是通过“我”传达给读者，表示文章中所写的都是叙述人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或者就是叙述者本人的亲身经历，使读者得到一种亲切真实的感觉。这些表明，故事中的悲惨故事不再仅仅是一个人的悲剧，更是时代的悲剧，因而具有更多的社会与时代意义。它表明，在新旧时代交替时期，新的思想意识觉醒的贵族阶级在被依然强大的封建思想观念的束缚与控制下酿成的人生悲剧，表明封建思想的根深蒂固，新的思想观念的难以代替旧的思想观念。

5　作品侧重点的不同

《初恋》与《舞姬》写的都是文学创作中永恒的话题——爱情，并且都属于封建势力导致的爱而不得的情爱悲剧。《初恋》中齐娜伊达与父亲炽烈的爱情败给了封建道德与封建思想。《舞姬》中女主人公的爱情败给了男主人公的仕途与世俗偏见。亦即，男女主人公炽热的爱情，都因为封建思想的根深蒂固而无法结合。女主人公都为这场爱情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初恋》中的女主人公最后因难产而亡，《舞姬》中的爱丽丝沦为疯子。这场爱情留给男主人公的则是永远的精神伤痛，《初恋》中的父亲饮恨而终，《舞姬》中的丰太郎悔恨不绝。透过情爱悲剧作者想要表达的是对封建社会的抨击，对封建思想观念的痛恨，揭示的是封建势力对个性解放个人幸福的压抑。但是《舞姬》较之《初恋》，对封建社会的抨击更为激进与明显。“屠格涅夫有名的中篇小说《初恋》是一部诗一般的作品，”[8]75《初恋》一如小说题名暗示的那样更多描写的是爱情。作者对齐娜伊达的单恋是小说的明线，父亲与齐娜伊达的爱恋是暗线。通过“我”的眼睛来观察与父亲相恋的齐娜伊达的种种表现，在众多男子追捧中的齐娜伊达让“我”很好奇——她到底会爱上其中的哪一个呢？她的种种反常表现都表明她在热恋中，“我”知道齐娜伊达一定在恋着某个人，但是就是猜测不出她到底爱上了谁。这个女王一般的女子，这个高贵冷漠的伯爵小姐，是谁会让她折服？直到“我”发现这个人原来是“我”的父亲，知道真相后，“我”有的并不是嫉妒与错愕，而是觉得他们很契合。为他们那种深厚的爱情而扼腕叹息。《初恋》更多的歌颂的是爱情的炽烈与美好。当然也有社会矛盾的折射如父母的没有爱情的婚姻、家庭的内在矛盾、母亲的势利，但写恋情本身占有很大比重。《舞姬》极力写到丰太郎的求学、家教、性格、母亲的希望、留学、旁听、工作、上司、名声、仕途……这些词汇所代表的不仅仅是爱情的风花雪月，那种激情燃烧，更多的是现实、是高压、是生存与发展。更少脱离现实世界仿佛世外桃源的梦幻迷离，更多的是这个残酷冷漠的世界。他们躲在爱情的小天地里，还是时时会遭到来自外来的侵压，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使她们的爱巢颠覆。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舞姬》对封建观念的批判更见严厉。

6　结语

通过对《初恋》与《舞姬》的平行比较研究，我们加深了对作品的理解，同时明白了在时代的风云变幻中，新的民主自由平等的近代观念与封建思想撞击的时代，一批接受新思想的贵族知识分子，因为封建势力的根深蒂固必然败北的悲剧,这是时代的必然。作品的自传性色彩与第一人称叙事的特征表明悲剧不只是个人的悲剧，而是具有深刻的时代内涵。主题情节侧重稍有不同表明《舞姬》比《初恋》对社会的批判更为锐利与尖锐。

参考文献：

[1]吴嘉佑.屠格涅夫研究综述[J].黄山学院学报,2006, (06):127,128.

[2]林亚光.不同凡响的柔情曲——关于屠格涅夫的《初恋》[J].名作欣赏,1998,(02):50.

[3]（俄）И.С.屠格涅夫（И.С.Тургенев）.屠格涅夫文集(第5卷中短篇小说)[M].巴金,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98,98.

[4]张晓玲.森鸥外和《舞姬》的悲剧性[J].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9,(02).

[5]（俄）И.С.屠格涅夫（И.С.Тургенев）.屠格涅夫文集(第5卷中短篇小说)[M].巴金,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5,5.

[6]郑克鲁.外国文学史(上)[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1999:282.

[7]周江.森鸥外与爱丽丝的双重邂逅——论《舞姬》爱情悲剧成因[J].洛阳师范学院学报,2014,(01).

[8]朱宪生.初恋的感觉——屠格涅夫《初恋》赏析[J].名作欣赏,2001,(01).

责任编辑：周哲良

Anal ysi s First Loveand LaBayaderefromt he Angl e of Paral l el St udy

YETing

(Collegeof Humanities,Qufu Normal University,Qufu Shandong 273165)

Abst ract :Although Turgenev’s FirstLoveand Morioto’s LaBayaderearewrittenbydifferentauthorsfromdifferentcountriesindifferentages,theyhavesomestrikingsimilaritiesfromthebackground of the story to the art form.But they also have some slight differences.After the parallel study of FirstLoveand LaBayadere,we can deeply understand the love tragedy among the people whose new consciousness are waken up in the new era because of the deep-rooted feudalism,and this kind of tragedyhasimportantsocialsignificance.

Keywords:Turgenev;FirstLove;Morioto;LaBayadere;Parallel Study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 2094（2016）01- 0062- 04

收稿日期：2015-11-15

作者简介：叶婷（1992-），女，湖北孝感人，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2014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日本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