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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前量词“道”的产生和发展

2016-04-13孙琪

四川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细长用例量词

孙琪

(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唐代前量词“道”的产生和发展

孙琪

(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名词“道”的本义是“道路”,最晚于汉末虚化为量词,魏晋南北朝时期泛化,唐代时基本成熟。作为名量词,其发展过程依循两条主线:由[+交通]语义特征发展而来,计量文书和桥梁等具有通行功能的具体事物;由[+细长状]形状特征发展而来,计量形状上具有细长特征的事物,包括具体事物和抽象事物。本文采用历时与共时相结合的方法,运用认知语言学知识,描写量词“道”在唐代之前(包括唐代)的情况,探究其发展规律。

量词道;唐代前;产生;演进

量词是汉语中出现较晚的一类词,作为计量事物的单位,可分为名量词和动量词,量词“道”在唐代之前(包括唐代)只有作为名量词的用法。王力先生认为:“一般说来,单位词是由普通名词演变而成的,并且它们的语法意义就是由它们的本来意义引申来的”,[1]这为探寻量词“道”发展的源头提供了线索。笔者认为名词“道”在虚化成量词的过程中,本义中的交通语义特征和细长形状特征使它在发展过程中具有了名量词语法功能。本文主要采用描写的方法,从历时与共时相结合的角度,对量词“道”在唐代前(包括唐代)的发展过程作探究。

1 量词“道”产生的时间

《说文解字》:“道,所行道也。从辵,从首”。[2]“道”的本义是道路。

部分学者认为,“道”作为量词的用法最早出现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笔者现将这一时期查找到的用例抄录如下:

(1)佛……下时化作三道宝阶。(《佛国记》卷三)

(2)小夫人即以两手构两乳,乳各作五百道,堕千子口中。(《佛国记》卷三)

(3)刹上……复有铁锁四道,引刹向浮图四角,锁上亦有金铎。(《洛阳伽蓝记》卷一)

(4)冬至,竖草于树间令满,外复以草围之,以葛十道束置,不然则冻死。(《齐民要术》卷五)

(5)着蜡罢,以药傅骨上,取生布割两头,各做三道急裹之,骨小者一宿便尽,大者不过再宿。(《齐民要术》卷六)

(6)真籍表圣,化乳称权,宝刹千道,高翻四悬。(《全梁文》卷十八)

由此看来,量词“道”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计量的名词已趋于多样化,这表明量词“道”作为量词已经有了一定的发展,并非处于萌芽状态。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进一步推测量词“道”产生的时间早于魏晋南北朝?笔者查阅了CCL检索系统(网络版)[1]中先秦至两汉的文献,在大量语料中并未发现“道”作为量词使用的广泛用例,仅在三部著作中存有少量用例,但这三部著作中的用例均有争议。例如:

春秋战国时期,《墨子》中出现一处“道”作为量词的用例,而类似用法在其它先秦文献中均未出现。现将此例句抄录如下:

(7)城上五十步一道陛,高二尺五寸,长十步。(《墨子·备城门》)

“一道陛”意为“一级台阶”,“道”作为量词称量台阶。《汉书·艺文志》记载《墨子》七十一篇为墨翟著。[3]如果《墨子·备城门》的作者是战国时期的墨翟,量词“道”产生的时间将被大大提前。但是,随着学界对《墨子》研究的不断深入,部分学者对《墨子》的成书时间和作者产生了质疑。清代部分学者认为《墨子》乃汉人伪托;朱希祖认为《墨子·备城门》以下二十篇是汉人伪作;[4]吴毓江也认为是汉人之作;[5]王力先生认为:“《墨子·备城门》以下诸篇非墨子所作,系当后人所伪托”。[6]笔者赞同这种看法,因为“道”作为量词的用法在春秋战国时期及随后百余年间的其它文献资料中均没有再出现,仅仅孤立地存在于《墨子·备城门》这一篇文章的一个例句中,从历时角度看,“道”的这一用法在使用和发展上产生了断层,因此,将《墨子·备城门》一篇毫无疑义地当作战国时期的语料使用仍待商榷。笔者认为根据目前学术界对《墨子》一书的主流看法,将《墨子·备城门》定为汉代文献来研究比较合适。那么,《墨子·备城门》即便是为汉人伪托也已经将量词“道”产生的时间从魏晋南北朝提前至汉代。可是,两汉前后约有四百年的历史,将“道”作为量词使用的时间定于汉代,未免显得过于粗略,是否可以将其产生时间进一步精确?

《太平经》一书中出现“道”作量词使用的用法数例,用法虽然单一而集中,仍可以称为是量词“道”发展过程中的一大飞跃。现抄录如下:

(8)象天者,三道通文,天有三文,明为三明,谓日月列星也;日以察阳,月以察阴,星以察中央,故当三道行书,而务取其聪明,书到为往者,有主名而已,勿问通者为谁。象地者,二道行书。象人者,一道行书,尚见苟留。(《太平经》卷五十三)

(9)但三道通行八方之书,民吏白衣之言,勿苟留。(《太平经》卷五十五)

刘祖国在《太平经词汇研究》中将“行书”解释为:“上天所赐开启民智、安邦定国的神书,共三道”。[7]这里“三道行书”中的“道”应是量词用法。从已有语料看,量词“道”修饰文书类名词最早就当源于《太平经》。学术界在经过长期争论后,对《太平经》成书时代的看法基本达成一致,王明先生说:“在我国学术界,无论搞思想哲学史的,道教史的,或搞社会史的,以及其它有关专题研究上,都把它作为后汉时代的经典来引用”,[8]这就说明“道”作为量词修饰文书类名词在汉朝后期已经出现。

《献帝春秋》中存在一例“道”作为量词使用的类似用例。对于《献帝春秋》这部著作的成书时代学术界存有争议,有人认为成书于东汉时期,有人认为成书于魏晋时期,如此,也就无法确定“道”作为量词使用的具体时间。为了进一步框定“道”作为量词使用的时间范围,笔者查阅大量文献后发现关于《献帝春秋》的成书时代与作者在古汉语文献中有多处记载:

迪孙晔,字思光,作《献帝春秋》。《三国志·陆瑁传》

《汉献帝春秋》十卷袁晔撰。《旧唐书·经籍志》

袁晔《汉献帝春秋》十卷。《新唐书·艺文志》袁晔《献帝春秋》。《太平御览·经史图书纲目》袁暐一名晔《献帝春秋》。《说略》卷十三

根据以上记载,笔者认为可以将《献帝春秋》的作者看作是晋袁晔,笔者在这里将它作为晋代文献资料使用。现将《献帝春秋》中的疑似用例抄录如下:

(10)先是造作角钱,犹五铢而有四道,连于边轮。百姓或有识者以为妖征,窃言新钱有四道,京城将坏。(《献帝春秋》)

例(10),“四道”表示四道斜纹,“道”的意义是斜纹,并不是作为量词使用的用例。

根据以上语料,笔者推测“道”作为量词最晚始于汉代后期,泛化于魏晋南北朝时期。

2 “道”由名词到量词的演进历程

刘世儒先生指出:“‘道’指‘道路’,作为量词,自当陪伴‘道路’开始;也有用于‘门’或‘桥’的,这就逐渐转虚,但同道路义仍不无关系,因为‘道’量‘门’量‘桥’仍取其有道路可通行;‘道路’是绵长的,由此引申,就可以用于‘长道形’之物;又因为道路可以通行,由此又可以引申来称量文书,因为文书也是有‘交通’、‘传达’义可说的”。[9]刘世儒先生的观点基本符合“道”作为量词发展的路径,但只是通过列举和推理的方式将量词“道”的虚化过程罗列出来,并没有再现“道”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具体面貌,本文将弥补这一缺失,描写量词“道”在唐代前各历史时期的具体面貌。

2.1先秦两汉时期的“道”

“道”在上古汉语中是一个实义性很强的词,多以本义或引申义出现。如:

(11)未至,道渴而死。(《山海经》卷八)

(12)润以正时,时以作事,事以厚生,生民之道于是乎在矣。(《左传·文公六年》)

例(11),使用“道”的本意“道路”,例(12)是其引申义“方法”、“途径”。“道”的实义性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道”成为量词的虚化速度,量词“道”在汉代发展十分缓慢,但其语法化已经发生。如前文所述,除了《墨子﹒备城门》中1例修饰台阶的用法外,在《太平经》中,“道”已经作为量词开始修饰文书﹝见例﹙8)与例﹙9﹚﹞。古代主要通过文书来联络,文书在传递中有两端,起点是文书发出者,终点是文书接收者,从发出者到接收者,在人的思维中形成了一条抽象的道路,联系这两个端点的正是“道”本义中[+交通]义项,所以文书可以用“道”量化。

2.2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道”

“汉语量词产生的理据多种多样,不一定完全与词本义有关,也可能采用其它较为典型的特征作为虚化为量词的理据”。[10]魏晋南北朝时期,量词“道”在虚化过程中受自身形状影响,虚化方向逐渐产生了转变。回顾早期文献,“道”以本义“道路”使用时往往与一些形状上具有相似特征的语素构词。

(13)水道千里,受水者亦八千里。(《吕氏春秋》卷十三)

(14)却笠居,羊肠道,发笱门,一人守隘。(《淮南子》卷十五)

(15)秦将王离围之,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前汉纪高祖皇帝纪》卷一)

“水道”、“羊肠道”、“甬道”除了相同的语素“道”表示“道路”义外,另一个语素都是细长状的,这使得道路本身已经具有的细长特征得到进一步凸显。认知语言学的典型化效应理论指出,物体最普遍、最具代表性的特性(名词范畴原型)决定了该类物体被称量时所使用的量词。在认知不平衡性的作用下,视觉上凸显的特征更易成为该事物区别于一般事物的首要特征,促成一种“形状→联想→事物本身”的转换机制。例(1)—(6)是魏晋南北朝时期“道”作为量词的用例,“乳汁”、“铁锁”、“葛”、“生布”、“宝刹”等的形状也都是细长的,我们从这种名词与量词的搭配中看出,“道”在虚化过程中遵循的规律已经从[+交通]语义扩大至[+细长]形状。

2.3隋唐时期的“道”

隋唐时期,量词“道”在语言使用中相当活跃,既沿着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两条主线发展,又有所创新。

2.3.1称量文书类名词趋于泛化

由[+交通]义项发展而来的、用于修饰文书类事物的用法进一步发展,从仅有的“行书”、“通文”扩大至“符”、“券牒”、“帖”、“策”、“正义”等几乎一切与文书有关的事物。试举例如下:

(16)一道券牒,两处只供,害物扰人,为弊颇甚。(《唐文拾遗》卷八)

(17)医术请同明法选人,自今已后各试医经方术策十道:《本草》二道、《脉经》二道、《素问》十道、张仲景《伤寒论》二道,诸杂经方义二道。(《全唐文新编》卷四十九)

(18)贡举人不要试诗赋策,且先帖大经、小经,共二十帖,次对正义十道,次试议论各一首讫,考核放及第。(《唐会要》卷七十六)

2.3.2称量道路类事物趋于类化

相同或相似语义场的词往往具有相同或相似的语义特征,道路与桥梁根据通行功能被归纳于同一语义场。在类化作用下,桥梁也可以用“道”称量。例如:

(19)屯军蒲阪,造三道浮桥渡河,又遣其将窦泰趋潼关,高敖曹围洛州。(《通典·兵典》卷八)

(20)一道鹊桥横渺渺,千声玉佩过玲玲。(徐凝《七夕》)

(21)池中荷芰芬芳,四岸砌如碧玉,做两道虹桥,以通南北。(谷神子《博异志·许汉阳》)

2.3.3称量细长物的范围趋于扩大

量词“道”称量细长物的范围扩大,几乎所有具有细长特征的事物都可以用“道”称量。例如:

(22)桃花两边种来久,流水一道何时有?(武元衡《桃源行送友人》)

(23)西方有白虹十二道,通过此土……佛入涅盘之祥应。(《祖堂集》卷一)

(24)打破蜘蛛千道网,总为鹡鸰两个严。(韦应物《寄二严》)

(25)狱主闻语,扶起青提夫人,拔却四十九道长钉,铁锁锁腰,生杖围绕,驱出门外。(《敦煌变文集·大目连冥间救母变文》)

例(24),网由绳子编织而成,绳子是细长的,“网”与“道”组合时,选用绳子最突出的形状特征来指代整体。例(25)用于计量“长钉”,“长钉”在长度上有限,而此前量词“道”称量的事物既要具有平面性属性,又要在长度上延伸,一般具有长和直等特性,如:河流、布匹、台阶、桥梁等。“道”用于称量有界的“长钉”是量词对名词边界性要求放松的表现。

与此同时,量词“道”还出现了计量门、鬼门关的新用法,但使用频率很低,只有少量用例。例如:

(26)魂魄飘流冥路间,若问三涂何处苦,咸言五道鬼门关。(《敦煌变文集·大目连冥间救母变文》)

(27)三道门塞诸章灭矣。(《法苑珠林》卷四十九)

(28)速凿北垒为突门二十余道,侯贼列守未定……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晋书·石勒传上》)

宗守云认为:“道在称量门、关卡时已由基量词变为序量词”。[11]笔者赞同这一观点,一般而言,说“一道门”时,往往意味着还有“第二道门”或“第三道门”。例(26)—(28)中,“门”、“鬼门关”的数量都大于一,它们在空间里排列时形成有序排列的序列,在人的大脑中形成长条状印象。

量词“道”的称量对象在这一时期突破了具体名词的限制,遵循形状规则产生了计量人体类属性的名词和一些抽象事物的用法。例如:

(29)面上红颜千道皱,眼中冷泪状如泉。(《敦煌变文集·丑妇赋》)

(30)眉中有千重破碎皱,项上有百道粗筋。(《敦煌变文集·丑妇赋》)

(31)欢喜国见这夫人面上身边一道气色,知其有相,七日身亡。(《敦煌变文校注·欢喜国王缘》)

(32)得舍利之初……有三道光明来照,满房晖明而遍照寺。(《入唐巡礼求法记·五台巡礼》)

(33)好住湖堤上,长留一道春。(白居易《武丘寺路》)

(34)忍有一道风云而到蒿边,抱蒿至墓东八十步。(《敦煌变文·搜神记》)

例(29)-(31)都是修饰人体类属性的名词,仅限于“皱纹”、“青筋”、“气色”等。例(32)到(34),量词“道”称量的都是抽象事物,“光明”、“春色”、“风云”等的形态都是细长的,但都是变化的,与之前称量的静态事物相比,“道”使用范畴进一步泛化。隋唐时期量词“道”发展基本成熟。

3 结语

唐代是汉语发展过程中的重要时期,量词“道”作为名量词到这一时期基本发展成熟,量词“道”从产生到完全虚化主要依循的两条主线,即:一、由交通语义特征发展而来,计量文书和桥梁等具有通行功能的具体事物;二、由细长形状特征发展而来,计量形状上具有细长特征的事物,包括具体事物和抽象事物,从量词“道”的发展过程中我们可见汉语量词发展之一斑。

[1]王力.汉语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2004:279.

[2][汉]许慎.说文解字[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42.

[3][汉]班固.汉书·艺文志[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5:33.

[4]罗根泽.古史辨第四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261-271.

[5]吴毓江.墨子校注[M].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873.

[6]王力.汉语语法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9:27.

[7]刘祖国.太平经词汇研究[D].中国知网,2009:298.

[8]王明.论《太平经》的成书时代和作者[J].世界宗教研究,1982,(1):17.

[9]刘世儒.魏晋南北朝量词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1965:129.

[10]孟繁杰,李如龙.量词“张”的产生及其历史演变[J].中国语文,2010,(5):471.

[11]宗守云.汉语量词的认知研究[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2:62.

Researchon theOriginand Development of theClassi f ier“Tao”in Ear ly Tang Dynasty

Sun Qi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and Literature,JiangsuNormal University,Xuzhou,Jiangsu221116)

Classi feir“Tao”comes f rom its original meaning of“a road”,which star ts to be vir tual in the end of Han dynasty,which general izes inWen Jin Southern and Nor thern dynasties.It has been developed maturely in Tang dynasty.As classi f ier,its development fol lows two main l ines. First,it canmeasure speci f ic things,including inst ruments and bridges by their t raf fic semantic measures.Second,fol lowing slender shape features,it canmeasure slender shape things,including speci f ic things and abst ract things.This thesis adopts themethod of combination the diachronic and synchronic and using knowledgeof cognitive linguistics to describe thehistory and cur rent status of classi f ier“Tao”inorder toexplore its development regulations.

classi f ier“Tao”;Before Tangdynasty;Produce;Evolution

H141

A

1672-2094(2016)04-00125-04

2016-04-20

孙 琪(1991-),女,江苏淮安人,江苏师范大学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修辞学。

责任编辑:周哲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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