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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有还是寄居
——《洛丽塔》中的空间视角

2016-04-12安立冰

昭通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亨伯洛丽塔夏洛特

安立冰

(云南大学旅游文化学院 外语系, 云南 丽江 674100)

●文学研究

占有还是寄居
——《洛丽塔》中的空间视角

安立冰

(云南大学旅游文化学院 外语系, 云南 丽江 674100)

纳博科夫小说《洛丽塔》中的主人公洛丽塔的成长过程经历了三个强制权力空间,最后回归到正常的日常生活空间。为了生存,寻找社会生存空间,洛丽塔不得不寄居于强制权力空间之下。为了获得空间自由,洛丽塔不得不通过空间引导,从一个强制权力空间过渡到另一个强制权力空间,最后打破权力空间控制,建立属于自己的日常生活空间,结束了漫长的权力空间统治。

纳博科夫; 《洛丽塔》; 权力空间; 空间引导; 日常生活空间

一、引言

俄裔美籍现代作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1899—1977)的成名作《洛丽塔》叙述了一个中年男子与一个未成年少女的畸恋故事,绝大部分篇幅是死囚亨伯特的自白。该书一经出版就引来了学术界的批评狂潮,至今国内外学者对该作品的评论已属汗牛充栋。英国评论家和小说家金斯利·艾米斯(Kingsley Amis)认为《洛丽塔》的成功之处就在于纳博科夫对女主人公洛丽塔的人物刻画。[1]106小说因其“特异的创作风格,非凡的叙事技巧被英国编入二战以来影响世界的一百部书之中”[9]。大部分学者着手研究《洛丽塔》中的历时性因素,如文本中的情节结构、叙事因果、故事逻辑、性格发展、作家生平历史、风格演进以及创作历程等,从而忽视了《洛丽塔》中的共时性因素。受历时性思维的限制,很少有学者从空间这一共时的角度研究《洛丽塔》,少数学者将其置于欧洲和美国这一大的地理历史环境下,从文学地理学的角度挖掘《洛丽塔》的文化因素,却未能从身体空间、社会空间(生存空间)和个人日常生活的空间角度去解读《洛丽塔》。为此,文章将从空间这一共时性角度去解读《洛丽塔》,挖掘潜藏在“温柔而深情的拥抱”背后洛丽塔难以言说的真相,并通过空间与权力的关系、空间导向以及日常生活空间揭橥主人公洛丽塔与亨伯特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占有与寄居。

二、权力空间与疯狂占有

“就权力与空间的关系而言,任一空间中的主体,将自身的意志体现在这一空间中的过程就表现为权力。任一主体都必然具有一定的空间,因此,空间直接体现为主体的权力”。[7]247这一权力与空间的关系在《洛丽塔》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亨伯特因为童年时期感情上受到了重创,自己年少时的女友因疾病去世,留下了心理阴影。感情上的挫折使亨伯特患上了恋童癖,使他的恋爱审美标准始终停留在童年时期,“九岁到十四岁的处女”成了亨伯特满足恋童癖的硬性标准,他认为这个时期的少女是最天真无邪没有被世俗污染过的“小仙女”。为此,当他遇到十二岁少不更事的洛丽塔时,他顿时就惊呆了,因为他知道那就是他要找的目标,也正如亨伯特自己所述,二十四年后,他把阿拉贝尔化身在洛丽塔身上,他才破除了阿拉贝尔的魔力。昔日的情人始终如魔咒般控制着亨伯特,致使他的感情观在空间上发生了位移,而时间上却始终停留在童年阶段。

亨伯特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为了得到和独占洛丽塔,他宁可租下住宿环境恶劣的房屋,和一个自己厌恶的女人结婚,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得到一个接近洛丽塔的机会,获得一个实现自己意志的空间。“权力,维护依附与剥削关系的权力,并不固守一个明确的战略性的阵线,它不同于地图上的边境线或地面上的战壕。权力到处都是,它无所不在,充满整个存在。权力遍布于空间,它存在于老生常谈中。”[3]38-39空间具有排他性,空间的界定就是主体物权的体现,亨伯特为了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不惜幻想使用卑劣的手段毁灭洛丽塔的母亲夏洛特·黑兹,使洛丽塔成为自己控制之下的占有物,从而完成他童年时期的遗梦,实现他梦寐以求的“不伦之恋”。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的梦想得以实现,夏洛特因发现亨伯特卑劣下流的想法,为避免洛丽塔落入他的魔爪,在心情极度悲愤激动的情况下到邮局寄信,成为不幸的辙下之物。“空间是任何公共形式的基础,是任何权利运作的基础”。[4]14空间和占有的关系在《洛丽塔》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夏洛特为了独占亨伯特,为了享受不尽的新婚之乐,她把洛丽塔送进Q营地;另一方面,亨伯特为了独占洛丽塔,心里预谋着各种让夏洛特消失的卑劣手段。两个空间的冲突与碰撞只有通过其中一个空间主体的妥协让步才能解决,所以,亨伯特对洛丽塔的占有以及自己空间意志的实现是基于夏洛特空间的消失,夏洛特的死亡开启了亨伯特带着洛丽塔游走美国的移动空间,也为小说故事情节发展做了铺垫。

黑格尔认为,物权就是人格本身的权力。[5]45亨伯特对洛丽塔近乎疯狂变态的占有是他自身意志在空间上的体现,为此,他把洛丽塔从Q营地接出来,从此将其置于自己的统辖之类,他认为只要将洛丽塔控制在汽车里,他就可以永久占有她,因为在旅途中洛丽塔接触的人相对少,逃出他的视线范围几率也就小。在此,作为美国消费主义的符号象征——汽车便成为抽象意义上的空间象征,成为名副其实的空间符号。旅途中的汽车旅馆也成为亨伯特控制洛丽塔的空间符号,他认为汽车旅馆的干净舒适是其他地方不能及的,而最关键的原因是他可以更好地控制局势,在陌生且流动性大的地方他可以很好的保守自己的空间秘密,不受他人干涉。在《洛丽塔》中出现了不少空间符号,如文中曾多次出现钥匙和手枪等具有权利特征的实物,这为下文亨伯特空间的占有和掌控以及空间的崩溃埋下了伏笔。洛丽塔在亨伯特的空间世界里被物化,成了空间的附属物。“权力的极端形式就是完全支配、直至对他者诉诸武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其内在本质”。[7]205亨伯特在情形失控的情况下曾击打过洛丽塔,他出于自身的权力控制考虑失去理智,尤其是当洛丽塔不受控制、被奎迪带走后,他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以至于他毫无理由地对他人进行人身攻击。亨伯特疯狂的占有欲也将他带上了毁灭之路,他对空间的迷恋致使他人的误入也会惹恼他,所以奎迪在侵犯了亨伯特的物权后,亨伯特恼羞成怒地不惜一切代价地对其进行打击报复,付出了惨重的生命代价。

三、空间引导与无奈寄居

空间具有广延无限性和边界有限性。“空间的无限性主要体现在空间是纯粹的、虚空的、无边界的、广袤无垠的;而空间有限性则体现在空间是具体的、可感的、有边界的、可测量的”。[8]54空间总是通过空间引导和其他空间连接,从一个空间过渡到另一个空间,从而使空间无限延伸。如果说强制空间体现在边界上,那么引导空间则体现在通道上。《洛丽塔》就是从一个强制空间过度到另一个强制空间的过程,而这一过程正是通过空间引导实现的。“引导与强制不同,理论上讲,强制侧重强制者的立场”,而“引导则主要在于目的地的吸引力,激发人们的内在驱动力,以及引导手段的便捷快速,主要针对被引导者,使被引导者完全出于自愿才接受空间的引导”。[7]267洛丽塔是年轻的美国文化的典型代表,她是实用主义的化身,她崇尚自由,她厌烦了母亲夏洛特的专制,为此,一有机会,洛丽塔就和母亲唱反调,企图颠覆夏洛特的权威,她多次强调美国“是一个自由的国度”。因此,母亲夏洛特建立了一个强制空间驾驭桀骜不驯的小女儿,企图用权威压制洛丽塔。亨伯特的出现为洛丽塔的反叛提供了一个绝佳机会,她意识到只要自己和亨伯特玩得越过火就越能激怒夏洛特,这是一种孩子反抗父母权威的天性。然而,亨伯特恰巧利用了这一天性引诱了洛丽塔,将洛丽塔从夏洛特的强制空间引诱到自己的强制空间下。“外在的引导并不是真正自我的引导,它不过是以非强制性、隐性强制的形式实现其强制性,所以本质上,空间强制与空间引导都是属于社会强制的手段”。[7]267亨伯特通过敞开房门、播放收音机、纸上涂鸦的隐性方式吸引洛丽塔上钩,表面上看是洛丽塔自愿送上门,实质上是老练的亨伯特精心布置之后等待她上钩,她利用了孩子的童贞与好奇心。通过这种隐性的空间引导,洛丽塔从母亲夏洛特的强制空间顺利过渡到了亨伯特的强制空间。

二战后的美国经济进入了空前的繁荣时期,而在繁荣景象的背后是粗俗、空虚、浮躁以及对金钱的欲望充斥着美国社会的各个角落。那是一个消费主义与享乐主义极端盛行的年代,汽车旅馆、电话行业、报业、电视表演和汽车行业蓬勃发展,而年轻的洛丽塔正是这一时期的典型代表,她喜欢漂亮流行的服装,喜欢听点哼哼唧唧的流行音乐,喜欢崇拜帅气有才的明星导演,她的这些性格特征足以使她成为消费主义和享乐主义的受害者。著名导演奎迪的成熟性感和事业上的成功深深吸引了洛丽塔,一方面,她对奎迪的世界充满了向往之情,想成为一名演员;另一方面,她厌倦了亨伯特的强制空间,受够了亨伯特的性奴役,她想逃离。奎迪的出现为这一想法提供了可能,为此,她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用性交易换取旅费,一个偶然的机会使她有机可逃,成功转移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奎迪空间。然而,当她真正寄居在奎迪处时,她才发现自己又落入虎口,又一次无辜地进入了强制空间。奎迪是个拍黄色视频的道德败坏的人,从道德层面上讲,他和亨伯特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对洛丽塔都另有所图,只是引诱洛丽塔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从夏洛特的强制空间过渡到亨伯特的强制空间,再从亨伯特的强制空间过渡到奎迪的强制空间,不管洛丽塔如何逃避都只是回到了原点,还是没能逃出权力的压制。洛丽塔在几个强制空间之间的过渡实质上是一种对空间的无奈寄居。人与空间的关系是人在空间中,即人栖居于空间,在空间中生存;占有和使用也仅仅只是生存,以“在”的方式使用空间。[7]126人拥有一定的空间意识,能意识到自身的伟大,也能意识到自身理解空间和改造空间的能力是有限的,受到空间的制约。因此,为了生存,即为了栖居,一个人必须在空间范围之内以谨慎的态度,根据形势随机应变,采取相应的权宜之计。洛丽塔不能改变自己的出生,所以在一定的时间范围内她不得不接受母亲夏洛特的管制,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十八岁以前她都受夏洛特的家庭管制。栖居于亨伯特的管制空间是因为亨伯特给自己买了新衣服和好吃的,另一方面是母亲辞世,自己真的无家可归,这一点亨伯特在他的自白中也有所陈述,出于下策,她只能无奈的寄居在亨伯特的管制空间里。为了逃出亨伯特的管制空间,洛丽塔使用了很多赚取旅费的极端手段,她甚至也意识到自己在亨伯特空间里的无助与渺小,她只能采取一些尽量不要让亨伯特察觉的方式逃跑,在时机不成熟时,她不敢掉以轻心,轻举妄动,即便是在亨伯特打了她一耳光之后,她也只能再次回到亨伯特身边,继续忍辱偷生。洛丽塔在奎迪处有过短暂的栖居,直到她不愿为奎迪拍色情视频后,她被踢出管制空间,这才获得了真正属于自由的空间。所以,为了生存,洛丽塔不得不万般无奈的寄居在让她窒息颤抖的管制空间里,不停地试着改变管制空间,而更多的时候不得不向管制空间妥协让步。

四、日常生活空间与自由的重获

“日常生活是人最现实、最具体的生活实践场域。日常生活空间成为人存在的起点和终点,人的解放只有真正回落到日常生活空间中,才能真正实现”。[8]191列斐伏尔认为,日常生活空间是一切活动的汇聚处、纽带和共同的根基,只有在日常生活中,人才能建立属于自己的关系圈子,才能与外部真正发生联系。[2]97洛丽塔被奎迪赶出来后,开始了自己的生活,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日常生活空间,她和狄克结了婚,还有了小孩,尽管生活凄苦,但她总算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和外界产生了联系。从某种意义上说,洛丽塔脱离了强制空间的束缚,真正独立于权力空间之外。在夏洛特、亨伯特和奎迪的权力空间之下,洛丽塔未能建立属于自己的日常生活空间,她的行为和活动范围受到严格的监视与控制,三个强制空间禁止她与外界产生联系。

日常生活空间既是庸俗的,也是神奇的。当亨伯特再次见到洛丽塔的时候,他感到极度失望,洛丽塔身怀六甲,“她那布满雀斑的双颊凹陷了,裸露的小腿和双臂失去了所有微黑色的健康肤色,于是那淡淡的汗毛露了出来。她穿了件棕色的无袖棉布裙,脚上是一双脏兮兮的拖鞋”。[8]217此时的洛丽塔和亨伯特初见洛丽塔时的情景完全不一样,那时的洛丽塔拥有“蜂蜜般的肩膀”、“绸子般柔嫩的脊背”和“栗色的头发”,洛丽塔已经由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女变成了此时的为人妻母。此时的洛丽塔在亨伯特眼里是极其庸俗的,没有了以往仙女般的纯真可爱。亨伯特的失望与无奈,随着他们的交谈加剧,他看到洛丽塔像她母亲夏洛特一样吸烟,而以前亨伯特是禁止她吸烟的。“她自己抽起来。我是第一次见她抽烟。可怕的亨伯特以前是严格禁止她的”。[8]222亨伯特似乎还没从以前的管制空间里清醒过来,他似乎还处于统治洛丽塔的惯性里,他忘了洛丽塔已经脱离了他的管制空间,开始了自己新的自由日常生活空间。“以日常生活为基础建构起的日常生活空间作为个体化、私人化的差异性空间,打破了抽象权力空间试图同质化地控制每个个体生命及其私人领域的企图,在强化差异的同时,提供了让人重获自由的可能”。[8]196所以,当亨伯特再次厚颜无耻的问洛丽塔是否与他同行时,洛丽塔张大了眼睛,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这位曾经毁了自己生活的男人,她说她宁愿回奎迪处也不愿意再次成为亨伯特的笼中之物。这次亨伯特没有强求洛丽塔,他知道自己的权力空间已经土崩瓦解,再也不可能对洛丽塔重构权力空间。因此,庸俗的日常生活空间与强制的权力空间是相互抵制的,它使洛丽塔获得自由与整体的联系,使她形成了自觉抵制权力空间的意识。

五、结语

洛丽塔的整个成长过程经历了三个强制权力空间,最后回归到正常的日常生活空间中,重获梦寐以求的自由。为了生存,寻找社会生存空间,她不得不忍辱偷生地寄居于令她惧怕颤抖的强制空间之中。为了获得空间自由,她不得不通过空间引导,从一个权力空间过渡到另一个权力空间,最后寻得属于自己的日常生活空间,结束了她居无定所、漂泊不定的生活。

[1]Page, Norman. Nabokov:TheCriticalHeritage[M]. London,Boston:Routledge&Kegan Paul, 1982.

[2]H.Lefebvre.CritiqueofEverydayLife[M]. London:Verso(1):97.

[3]爱德华·W. 苏贾:《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地方的旅程》[M]. 陆扬, 译.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

[4]福柯, 保罗·雷比诺. 空间知识与权力:福柯访谈录[M]//包亚明. 后现代性与地理学的政治.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5]黑格尔. 法哲学原理[M]. 范扬, 张企泰, 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

[6]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 洛丽塔[M].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0.

[7]童强. 空间哲学[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8]谢纳. 空间生产与文化表征:空间转向视阈中的文学研究[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9]于晓丹. 《洛丽塔》中译本序言[M]//弗拉迪米尔·纳博科夫. 南京: 译林出版社, 2002.

Possession or Inhabitation:OnLolitafrom Perspective of Space

AN Li-bing

(Tourism and Cultural College. Yunnan University, LiJiang 674100, China)

The protagonist Lolita in Nabokov’sLolitaexperienced three mandatory power spaces during her childhood, and then returned to the everyday life space. In order to survive and search for a social living space, Lolita had to inhabit in mandatory spaces. To find a space of freedom, Lolita had to transfer from one power space into another through space guidance. Eventually, Lolita constructed her own everyday life space and ended the long ruling of power space.

Nabokov;Lolita; power space; space guidance; everyday life space

2016-04-08

安立冰(1990— ),女,云南大理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和认知诗学研究。

I712.074

A

2095-7408(2016)06-003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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