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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司马迁的经济思想

2016-04-11孙洪升宋一淼

思想战线 2016年1期
关键词:经济思想司马迁

孙洪升,宋一淼



论司马迁的经济思想

孙洪升,宋一淼①

摘要:司马迁是我国古代著名的史学家、思想家,他不仅在史学、文学等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产生了深远影响,而且在经济思想领域亦有独特见解。他十分重视社会经济问题,在《史记》中专辟《平准书》和《货殖列传》来关注经济,以如椽之笔论述了对经济问题的看法。其基于对人性认识的基础上认为:人的本性是追求财富;求富的结果不同,导致社会贫富差别,这是自然的社会现象;农、虞、工、商等部门的经济活动是自然形成的,手工业、商业和农业同等重要;社会经济发展有自己的调节机制,故最好的政策是顺应经济发展的自然。司马迁在《史记》中为富商大贾立传,高度评价他们在商业经营活动中的智慧与才干,高度肯定他们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重要贡献。这与后世鄙薄商人与商业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

关键词:司马迁;货殖列传;平准书;经济思想

司马迁所著之《史记》为我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在《史记》中,司马迁不仅写了政治、军事、文化等内容,而且专列《平准书》《河渠书》,并特辟了《货殖列传》,阐述了经济方面的内容,给后代史学家开创了写史必须考虑社会经济活动的先例,表明他对社会经济活动的重视。其中,《平准书》专门记述汉初至武帝时期的国家财政、经济状况和制度、政策沿革;《货殖列传》则记述当时全国各地物产、风俗及经济状况,为春秋至西汉的富商大贾、企业家作传,总结他们经营管理的经验。他对社会经济进行探究,提出了一系列独到的经济观点,形成了自己系统的经济学说。其经济思想别具一格,具有“成一家之言”的特征。

一、社会经济发展的动力:人性论与义利观

司马迁对人性的认识是他思考社会经济问题的出发点。他在《货殖列传》开篇,就提出了对人性问题的思考:

夫神农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埶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53页。

司马迁实际上洞察到了人类具有求利致富的本能。这是人类为了积累个人的财富、改善自己的经济状况的本能。为了达到自己积累财富的目的,人们甚至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去从事各种经济活动。司马迁还注意到,人类具有追求享乐和进行奢侈消费的本能。而人们追求财富的活动也是正当的社会活动。正是由于人类具有追求财富的自然本性,不同社会中的人们对财富的追求也就有了自发的性质:“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71页、第3254页、第3256页。求富患贫也是社会各阶层的普遍心理:“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56页。他还描述了一系列不同类型的人追求物质财富的活动,构成了一幅人类经济生活栩栩如生的众生图:

贤人深谋于廊庙,论议朝廷,守信死节隐居岩穴之士设为名高者安归乎?归于富厚也。是以廉吏久,久更富,廉贾归富。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故壮士在军,攻城先登,陷阵却敌,斩将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汤火之难者,为重赏使也。其在闾巷少年,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冢铸币,任侠并兼,借交报仇,篡逐幽隐,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骛者,其实皆为财用耳。今夫赵女郑姬,设形容,揳鸣琴,揄长袂,蹑利屣,目挑心招,出不远千里,不择老少者,奔富厚也。游闲公子,饰冠剑,连车骑,亦为富贵容也。弋射渔猎,犯晨夜,冒霜雪,驰阬谷,不避猛兽之害,为得味也。博戏驰逐,斗鸡走狗,作色相矜,必争胜者,重失负也。医方诸食技术之人,焦神极能,为重糈也。吏士舞文弄法,刻章伪书,不避刀锯之诛者,没于赂遗也。农工商贾畜长,固求富益货也。此有知尽能索耳,终不馀力而让财矣。*《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71页。

人们都是为了利而奔忙,所有的人在追求财富方面的欲望皆颇为相似。上至帝王将相,下至普通民众,乃至三教九流等各色人等,不避风险从事各种社会活动,都是为了追求财富,求利是人们从事社会各项活动的心理动力来源。

先秦时期的思想家们,很多人将追求富贵与求利看做是人类的本性。但他们一般都会把富与贵联系起来;而他们所谓的“利”,含义并不明确,不仅仅限于经济利益。此外,前秦的思想家把求富、求利说成是人的本性时,总是把这种本性的要求说成是恶的,主张用法礼加以限制,不可放任不管。司马迁在继承前人思想的同时,也有了新发展。首先,他明确地把追求财富、“求富益货”看成是人的本性,这是对前人思想的重要突破。其次,司马迁提出了人欲动力说。虽然儒家并不否认人们追求物质财富的正当性;但儒家没有将人类本性看做是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动因。故儒家等前辈思想家只看到人欲争利的一面,而没有看到人欲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动力这一更本质的东西。司马迁则旗帜鲜明地提出了人欲动力说。正因为司马迁认识到社会物质财富是人类社会文明进步的必要条件,故其肯定在不同社会中,人们具有追求财富的权利;不惟如此,他还对安于贫困者加以斥责。

这不由得让我们想到了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的话:

人几乎总是需要他的同胞的帮助,单凭人们的善意,他是无法得到这种帮助的。如果他能诉诸他们的自利心,向他们表明,他要求他们所做的事情是对他们自己有好处的,那他就更有可能如愿以偿。任何一个想同他人做交易的人,都是这样提议的。给我那个我想要的东西,你就能得到这个你想要的东西,这就是每一项交易的意义,正是用这种方式,我们彼此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绝大部分的东西。……我们从来不向他们谈论自己的需要,而只是谈论对他们的好处。*[英]亚当·斯密:《国富论》,唐日松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第13~14页。

亚当·斯密指出人性中的“自利心”,与司马迁的人性求利的本性,在本质上应该是一致的,其二人虽然生活在不同的国度、不同的时代,但在这个问题上却是真正的知音。在激励经济发展的动力问题上,斯密坚决地把自利放在首位。*[英]约翰·米尔斯:《一种批判的经济学史》,高湘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第116页。按照斯密的观点,自由社会的利己,能够促进社会的快速进步和国民财富的快速增长。人们为了提高自身的社会地位而节俭,而节俭可以增加资本和社会资源。人们用资本生产最需要的产品,去获取最大利润。尽管存在法律和干预对自由投资的阻碍,上述动机依然是那样的强烈,依然带来经济增长和财富的增进。*[美]丹尼尔·R.福斯菲尔德:《现代经济思想的渊源与演进》,杨培雷等译,上海: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43页。如此看来,司马迁与斯密在关于社会经济发展的动力问题上,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再次,司马迁认为,既然求富、求利是人的本性,则人的本性自然就不是坏的,也不是恶的;由此推理出的结论就是,政府不应该压制、禁锢人的本性,而只能顺应它;即使想人为地压制、禁锢,也是有害的、不可能做到的。

虽然求利是人的本性,但是司马迁并不认为可以为了致富而不择手段。在司马迁看来,经济发展虽然应尊重与发挥人类本性的力量,但也应考虑经济发展与道德文明之间的关系。司马迁指出,只有充分发挥人们追求财富的积极性,才能促进社会经济的发展;而社会经济的发展则又有利于社会道德文明的建设。在这一点上,他与管仲学派的经济思想可以说是一脉相承:

故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于有而废于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埶益彰,失埶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55~3256页。

其认为,道德不仅不能脱离一定的物质基础,而且道德标准也是占统治地位的阶级来确定的。

由于在求富趋利的活动中要考虑道德因素,故司马迁指出:求富有正道,奸富不可取。司马迁不是一味鼓励人们追求财富而不顾道德沦丧。他在肯定社会各阶层的人们追求正当财富的前提下,把追求财富的途径和手段作了分类,分别作了肯定和否定。他将社会中人们追求财富的经济活动分为三种:“是故本富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72页。“本富”指人们因发展农业生产而积累财富;“末富”指人们因发展工商业而积累财富。经营“本富”的人,不但声誉好,而且收入稳当,故为上。“未富”资金周转快,但经商要资本,又担风险,只有能者巧者才能经营,所以说次之。“奸富”危身取给,用生命冒险,所以说最下。司马迁认为,从事农业生产是普通民众获取财富、安身立命的直接途径;通过从事工商业获取财富,亦是正当途径。当时,工商业不是社会经济的主导地位,从事工商业需要更多的资本与智慧,并非人人皆可从中获利,故司马迁称为是“末富”。将求富趋利的活动用“本末”区分,反映了司马迁受先秦、秦汉“农本”思想的影响,但“未”含有轻商、贱商之意。在司马迁的眼里,农工商都十分重要,缺一不可。故司马迁的“本富为上”观是建立在农工商并重之上的重农论,是均衡论基础上的重点论。所谓“奸富”,指通过杀人越货、作奸犯科、贪赃枉法、赌博斗殴、盗铸伪币等非法手段获取财富。这种获取财富的手段是不可取的,司马迁对此持否定态度。

司马迁指出,物质财富决定着人们的社会地位。人们在求富趋利活动中的成功,获得、积累巨额财富,就能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并赢得别人的尊重。故名望、权势和地位总是同财富紧密相连的。司马迁讲到乌氏倮、寡妇清时赞叹地说道:“夫倮鄙人牧长,清穷乡寡妇,礼抗万乘,名显天下,岂非以富邪?”*《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60页。只要富有,“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岂所谓‘素封’者邪?非也?”*《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82~3283页。司马迁认为,社会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与财富占有状况密切相关。显然,司马迁认为,占有财富的数量决定了人们的社会地位,进而决定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之所以一些人奴役另外一些人,财富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

总之,司马迁从求富趋利的人性出发看待历史,试图从人们的社会经济生活中去寻找历史发展的线索,这对古代历史学家来说是十分难得的,这也是《史记》成为不朽巨著的根本原因。

二、社会经济管理的原则:善因论

司马迁从自然人性的“终不能化”的特点出发,提出了政府发展经济应遵循的原则是:“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53页。“因”的意思是顺应、听任,“善者因之”,意思是充分调动社会中人们追求财富的积极性,以此促进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政府应听任人们进行各种经济活动,不随意施加干涉,这才是最好的经济政策。“利道”的意思是,在顺应、听任人们从事各项经济活动的前提下,政府在某些方面采取措施加以引导,以鼓励人们从事某些经济活动。而“教诲”则是指政府采取某些教化的措施以诱导人们从事某些经济活动,或者劝诫人们不要从事某些经济活动。“整齐”,则是指政府用行政等手段干预人们的经济活动,对经济活动加以限制或者强制。“与之争”,则是指国家直接从事某些经济活动而牟利。其指出,人们从事某些经济活动以获利是正当的,而政府及其工作人员从事经济活动则会产生恶劣的后果。故政府直接从事经济活动,与民争利,实在是最糟糕的政策。司马迁的观点是有感而发,他是针对汉武帝时期采取的一系列国家干预经济的新经济政策而提出的。司马迁指出,管理国民经济最好的办法是“因之”,故可以把他的这种理论称为“善因论”。

司马迁对经济管理的政策排列次序、区别优劣的标准是政府有为的程度如何:国家发展经济采取放任的政策是最好的,越“有为”就越有害于经济发展。“因之”的经济政策,实际上是无为而治,是最好的经济政策;“利道”则是因势利导,需要政府采取措施诱导人们从事经济活动,比放任政策显得要“有为”一些,但政府干预的强度尚不算大。而“教诲之”的做法,政府干预经济的强度又有了增强。“整齐之”则是国家进一步加强对经济活动的干预力度:对经济活动要采取强制性的措施以达到鼓励、限制、禁止的目的。“与之争”则是政府建立各种官僚机构直接从事经济活动以赢利。这是国家发展经济所采取的各种政策中,最不可取的政策。

司马迁坚决主张国家应该采取放任的经济政策,反对国家直接从事各项经济活动以与民争利。这实际上已经涉及政府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问题。那么,亚当·斯密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是怎样的呢?在亚当·斯密看来,经济进步的最大障碍是政府。*[美]丹尼尔·R.福斯菲尔德:《现代经济思想的渊源与演进》,杨培雷等译,上海: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43页。他反对政府对于自由市场的束缚,反对重商主义的大多数但不是全部的干预措施,包括对于外贸、进入自由、自由竞争的介入。但是,他明确地赞同政府的三项一般职能:提供保护、正义和某些公共工程。*[美]亨利·威廉·斯皮格尔:《经济思想的成长》,晏智杰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第222页。可以说,在基本的原则上,司马迁和斯密的看法是颇为一致的,但美中不足的是他没有像斯密那样明确地提出并深入探讨政府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这个问题。

三、对经济运行规律的思考:农工商并重

司马迁指出,人类社会的存在与发展,离不开自然资源;同时,人们也需要农业和工商业等不同经济部门的经济活动。他说:

故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宁有政教发徵期会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贱之徵贵,贵之徵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54页。

他通过亲自考察,在较为详细地了解全国各地的自然资源、风土人情、各地物产与经济发展的状况后指出,即使按照山西、山东、江南、朔北等粗略划分,每个地区的自然环境不同,再加上历史差异,都会给农、虞、工、商的发展带来差异。而且各地生产的产品,都是民众所需要和喜好的,因此,社会分工的形成也是自发的。生产的专业化使人的能力和适应性得到提升,大大提高了效率。人们把生产的产品在市场上交易,而市场存在着价格法则,由供求关系决定价格,在价格调节下,各种生产可以顺利进行。这绝不是按照上面的指令进行的,完全是依靠自由经济、市场经济的自然调节作用进行的。

自然资源是不能直接满足人们的需要的,还要通过人们的经济活动来加工生产,这就需要人们进行分工协作。司马迁全面而深入地考察了人们的各项经济活动,说:“故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54页。又说:“‘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则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则饶,原小则鲜。上则富国,下则富家。”*《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55页。他明确指出,只有大力发展农业和工商业,才能满足人们的物质生活需要,增加国家财富。这就要依靠农民、手工业者的生产劳动,也需要商人参与商品的流通与交换活动。农、工、商、虞的社会分工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它们是富国富民的源泉和原动力。如果把统治阶级的劳动视为非生产劳动,那么农、工、商、虞等人的劳动就是国民财富的源泉了。司马迁指出,这四个部门是缺一不可、不能互相代替的,其形成和运行是自然的,不能人为地压制哪个部门。他没有“重农抑商”的思想,甚至连荀子的“省工贾、众农夫”的思想都没有。

四、对分配问题的真知灼见:“贫富之道、莫之夺予”

司马迁说:“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71页。虽然人人求富,但有人富贵,有人贫贱。人们拥有的社会财富是不均等的,存在着贫富分化和贫富差别。司马迁对贫富分化现象已经有充分的认识。他曾经提到战国后期已出现了贫富的两极分化——“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万,而贫者或不厌糟糠”。*《史记·平准书》,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1442页。进入西汉以后,富商大贾与普通庶民亦形成了鲜明对比。在司马迁之前,思想家们对贫富分化多持否定态度。法家认为,民众太贫或太富都不利于国家推行“农战”政策,主张治国要使贫者富,富者贫;儒家孟子将贫富分化严重视为国家政治混乱;道家老子则主张“损有余而补不足”。儒法两家都主张国家干预、调控贫富差别和贫富分化,法家主张以法调节贫富;儒家则主张以礼作为调控的工具。轻重论者则强调国家用经济手段来进行调控。司马迁则认为,社会存在贫富差别、贫富分化是自然的、合理的,故不赞成国家对此加以干预和调控,他对如何抑制兼并问题,似不感兴趣。

由于本桥采用大跨度公铁两用斜拉桥,杆件受力大,Q370q和Q420q钢板已经不能满足大桥的制造需要,在受力大的高塔区16个节间下弦杆及铁路桥面采用了我国第六代桥梁钢Q500qE。下弦杆效果如图2所示,高塔区下弦杆受力大,且内有锚箱构造,钢板厚度大,为保证工程焊接质量,需要对Q500qE钢进行全面地焊接性试验研究。

司马迁认为,人和人之间存在着才智、能力的差别,这些差别导致了社会的贫富分化,这是社会发展的正常现象。他说:“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馀,拙者不足”;“由是观之,富无经业,则货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55页、第3282页。故司马迁并不主张消除贫富不均的社会现象。同时,他认为,因拥有的财富不同,富人和穷人处于不同的社会地位,富人奴役贫民,也是正常的社会现象。他艳羡富人在积累财富方面的成功,把蜀、卓氏、宛、孔氏等等豪商巨贾称赞为“贤人”,在《货殖列传》中为成功的商贾立传,叙述其致富之道,这在中国古代是非常突出的。他不主张打击富人,对汉武帝重用桑弘羊等人采取打击商贾的做法是否定的。

五、对治生之学的深邃思索:富家和富国的统一性

司马迁不但在经济管理思想方面提出了“善因论”,而且在中国古代治生之学方面也有重大贡献。治生的本意是治家人生业,即获得和积累私人财富。治生之学是一种以个人和家庭为本位的经济思想,属于微观经济思想。中国古代的治生之学首先在工商业领域发展起来。司马迁注意总结历史上治生之学的经验,将治生学发展到更高的水平。治生学成为他经济思想的一个重大特色。他对富家的方法进行了研究,提出了一系列致富之术。

首先,他总结了历史上治生之学的经验。

司马迁在《史记》中不仅仅为帝王将相立传,而且还为成功的商人立传,这的确是非常有眼光的。他认为,这些成功的商人都是凭着自己的聪明智慧和自己经营的本领而致富的。他们的经营能力和他们的智慧,对别人来说很值得学习。在《货殖列传》中,司马迁记载了春秋以来十几位富商大贾的经历和经营的经验,旨在向后人介绍和传播这些经验。《货殖列传》有助于我们深入了解西汉之前的经济发展历程和发展状况。

其次,他论证了富家和富国的一致性。

先秦法家认为,富国只能依靠农业,而富家却有很多不同的途径。从事商业更容易积累财富。法家提出,除了允许人们发展农业生产外,其他积累财富的途径都应堵塞。而轻重论者指出,经商致富对富国和富民都是不利的,故将打击商人力量视为正当。司马迁则并不同意上述观点,他认为,无论从事农业还是工商业等经济活动,都是值得肯定的。他指出,如果人们从事某种经济活动能积累财富,不仅对私人有利,对国家和社会也是有利的。因为这也增加了国家和社会的财富。如果某些经济活动对富家和富国的作用是一致的,就应该充分肯定。反之,如果富家靠夺取等不正当途径,则只能是财富的转移,并没有创造财富,也不会增加社会财富。虽然自己的家庭财富增加了,但社会上一部分人却相应地减少了财富,这只能富家,却不能富国。

司马迁指出,政府不用采取干预经济的政策,不限制人求富趋利主观能动性的发挥,听任民众按照利益最大化原则从事农、工、商、虞等经济活动,这样劳动者的生产积极性提高了,劳动生产力自然会相应提高,社会经济会得到健康发展。如此,则个人家庭财富增加了,国家社会的财富也增加了。故富家与富国应该同样受到重视,富国之学和治生之学也就不是互相排斥的关系了。这对于消除对富家的传统偏见、确定从事农、工、商、虞等经济活动致富的正当性,具有重要意义。司马迁的这种经济思想,体现了他对经济发展问题的敏锐和洞察能力,在中国历史上是十分罕见的,弥足珍贵。*美国学者丹尼尔·R.福斯菲尔德指出,斯密在其关于市场经济的分析中,强调了个人主义带来的秩序而不是混乱。尽管每一个人都为了财富和利润而与其他所有的人相竞争,但他们的竞争释放出来的市场力所带来的却是国民财富的有序增长。追求富裕及其自然导致的交易和贸易,带来了专业化、资本投资和经济稳定增长。自由经济服务个人,生产者生产和出售消费者所需要的产品这一自然趋势满足了每一个人的需要和愿望。因而,社会福利实现了最大化。参见[美]丹尼尔·R.福斯菲尔德《现代经济思想的渊源与演进》,杨培雷等译,上海: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52页。笔者认为,司马迁在此问题上的看法与斯密颇为相似,只是他作为历史学家用史学和文学的语言论述了这个问题。

再次,他对致富方法和途径的思考。

司马迁总结了历史上成功的工商业者的致富经验,对致富的方法和途径有深入思考,提出了一系列颇有见地的致富方法,主要内容是:(1)怎样选择致富的行业、职业;(2)要讲究经营方法;(3)致富之后如何保住自己的财富。

关于选择行业的问题,司马迁的主张是“富无经业”,指出从事农业和工商业等各个行业都可以致富。个人究竟选择什么行业来致富,既要看行业的不同情况,又要看每个人自己的个人条件。司马迁不赞成从事“奸富”的各种行业和职业,但认为选择农、工、商、虞等行业都是可以考虑的正当致富途径。

从事农业生产即“本业”,主要靠体力劳动创造财富,虽然辛苦但收入稳定,风险较小,比较适合农民从事。但对贫者来说,也许“末业”更为可取,因为“末业”能迅速致富,是人们发财致富的最佳形式:“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此言末业,贫者之资也。”*《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74页。“末业”虽然致富很快,但需要较多的信息资源、较高的智力资源,也有较高的风险。从事商业活动,要求人们具备一定的专业知识,有一定的资金积累,具备较强的观察能力及正确处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能力。而仁义道德也是必需的,经营者的品德与生活态度也有关系,勤劳和节俭也是必需的。故从事“末业”需要有较多的前期投入和较强的风险承受能力。由于中国古代社会处于农业社会阶段,在这一阶段全社会定居在一个区域,农业成为最重要的经济行为。相应地,在依照其特权和权力区分阶级时,土地所有权成为最重要的财产关系。*[美]E.K.亨特:《经济思想史——一种批判性的视角》, 颜鹏飞译,上海: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5页。所以,在中国古代的农业社会中,商业等“末业”虽然容易积累财富,但商业资本最终却不可避免地流入土地市场,从而使商人转化为地主。

司马迁指出,选择致富的行业应该了解各个行业的利润率。利润率低于20%的行业,就不值得经营:“佗杂业不中什二,则非吾财也。”*《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74页。他实际上已经意识到了平均利润率的问题。可以用平均利润率来衡量社会上各种行业利润的大小,为经营决策提供参考。

司马迁总结了商人的经营策略,除了出奇制胜外,还要求经营者要“诚壹”。即专心于某一行业的经营。经营者坚守自己熟悉的行业,拒绝各种诱惑,持之以恒地做深、做精、做大,即可创造奇迹。司马迁说:

卖浆,小业也,而张氏千万。洒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胃脯,简微耳,浊氏连骑。马医,浅方,张里击锺。此皆诚壹之所致。*《史记·货殖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3282页。

其用事实证明了用心专一在经商中的重要性,指出了在社会分工细化和专业化经营中,生产技术会不断提高,从而有利于提高生产经营的效率。这种重视专业化在经济发展中作用的思想,对我们今天发展经济也很有借鉴意义。

司马迁还注意到资本周转的作用并认识到商业资金的周转快于一般生产事业中的资金周转。他注意到资本周转速度这个概念,这在世界经济思想史上都是十分难得的。

六、对金融货币问题的卓越见解:肯定货币放贷活动

司马迁把高利贷业务视为正当的行业,对高利贷者无盐氏在战争时期收取10倍利息并无微词。司马迁是公开承认货币放贷活动是合理行为,并肯定年息20%是正常利息的第一人。他认为,货币问题是随着社会经济发展而自然发生的:

农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龟贝金钱刀布之币兴焉。所从来久远,自高辛氏之前尚矣,靡得而记云。*《史记·平准书》,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1442页。

其货币自然发生说虽不完全正确,却具卓越见解。他在货币学上的贡献还在于,在《史记》中专辟《平准书》,叙述了汉武帝元封以前的货币问题。这是我国历史上首次出现的货币史著作。后世学者研究中国经济史中的货币史问题遇到的困难较其他领域较少,应归功于司马迁的贡献。

《货殖列传》与《平准书》是《史记》中两篇光彩夺目的明珠。司马迁对经济问题的重视,他对富商大贾的赞美,理直气壮地赞赏市场经济的成功者,毫不掩饰对工商业重要地位的肯定,肯定民众个人经商致富的重要价值,这在当时历史条件下真乃不同凡响,即使在全球化的当今社会,依然熠熠生辉。他冒着忤逆统治者的巨大风险,为工商业者树碑立传,这在传统中国前无古人,确有超人的眼光与胆识。《货殖列传》是中国经济思想史上难得见到的妙文。在中央集权专制制度、重农抑商长期的羁绊之下,中国古代商品经济只能徘徊于歧路,而倡导发展商品经济的思想遂成昙花一现,如流星般从天空划过,便消失在黑暗的夜空里。

作为一名卓越的历史学家,司马迁曾经说过:“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史记·伯夷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2123页。其似乎意识到用暴力取得的政权,也只会用暴力去维持。而在暴力统治下的人民,无异于是草芥、蝼蚁,谈不上公民权利,也无法在法治环境下维护自己的权益。此后的中国历史就是“以暴易暴”的血腥残酷的历史,人们在胜王败寇的逻辑中互相残杀。由此足见司马迁思想的敏锐与洞察力!而他对经济问题的全面而深入的审视,他的财富观以及国家管理经济的原则、对富商大贾的肯定与赞赏等思想,即使在今天看来,依然具有重要的价值。从某种意义上说,司马迁的经济思想既反映了西汉王朝经济发展的现实,又超越了具体的经济现实,而具有了某种普遍性的原则。

(责任编辑 段丽波)

作者简介:① 孙洪升,中央财经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士,哈佛大学费正清中国研究中心访问学者;宋一淼,中央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城市经济与区域发展研究中心副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城市发展与环境研究所博士后流动站驻站研究人员(北京,10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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