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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本《打哑禅》的素材来源与主题新探

2016-04-11

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长老禅宗学风

刘 铭

(山东农业大学 文法学院,山东 泰安 271018)



院本《打哑禅》的素材来源与主题新探

刘 铭

(山东农业大学 文法学院,山东 泰安 271018)

李开先的院本《打哑禅》的素材来源应该有两处,一是元代高文秀之《志公和尚问哑禅》杂剧;一是古代流传广泛的哑剧《大头和尚》。而《打哑禅》剧的主题也非常复杂,作者除了表现自己对世事、人事的失望以及由此而生的内心极度的苦闷心情这一意图外,还赋予该剧更深刻的主旨:通过对剧中真如师徒这类“狂禅者”的讥讽,表现出他对当时那些如同“狂禅者”的王学信徒们的批评;并对“狂禅”思想所造成的学风与士风的败坏,怀有深深的不满和忧虑。

《打哑禅》;素材;主题

《打哑禅》是明代中期著名戏曲家李开先创作的院本。其讲述了汴梁相国寺长老真如经纶满腹,佛法高深,见众生嫉妒贪嗔,徒弟撇空不习佛法,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毁师谤祖、五毒俱全,便深感忧虑,决心要用祖传的佛法救渡众生。便想出一个哑禅,贴在山寺门前,告示众生,谁与自己比赛打哑禅获胜了,就给他十两黄金。屠户贾不仁恰从寺前经过,看了招帖,便进寺去撞大运。双方你来我往,一阵比划之后,长老认输,急唤徒弟撇空拿金子给屠户。撇空则改投屠户为师,此时才得知,屠户所比划手势的根本与哑禅无关。长老陪了黄金又走了徒弟,令人啼笑皆非。

一、素材来源

对于这个剧本的故事来源,目前还没有人进行过认真的探讨。虽然卜键在《李开先传略》中说这“是一个在山东地方流传很普遍的故事”[1]99,可惜语焉不详,不够准确。笔者认为,这个故事应当是李开先在吸收民间传说并借鉴前代戏曲的基础上创作而成的。

李开先一生酷爱藏书,自称“岂但三车富,还过万卷余”[2]集之二。其所藏之书中有大量的戏曲剧本,因而他有“词山曲海”之称。其中元杂剧的数量相当的可观,《改定元贤传奇》一书的序言中记载:“乃尽发所藏千余本,付之门人诚庵张自慎选取……。”[2]集之五而且,李开先对元杂剧是熟悉和喜爱的,《改定元贤传奇》就是他为了保存和传播元杂剧,亲自主持选刻的。

元代高文秀曾创作了《问哑禅》一剧,《问哑禅》又名《开哑禅》,全名《志公和尚问哑禅》,该剧剧本已佚,内容不祥。徐征等人的《全元曲(第二卷)》对其本事进行了考证:

志公系南北朝时名僧。原为金城人,“语默不沦,豫宫术兆,远近惊赴。”《南史》多散记其在宋、齐之交的灵迹轶事。梁武帝尤其崇敬之,呼为“忠公”。世传南宋济颠僧灵异事迹,其实多因“志公”而讹传。

该书还载有其著录情况:

大一阁本《录鬼簿》:正名《志公和尚四坐禅》,简名《四坐禅》。

《说集》本《录鬼簿》:简名《问哑禅》。

孟本《录鬼簿》,简名《问哑禅》

曹本《录鬼簿》:正名《志公和尚开哑禅》。

《太和正音谱》:简名《问哑禅》。

《元曲选目》:简名《问哑禅》。

《今乐考证》:正名《志公和尚开哑禅》。

《曲录)):正名《志公和尚开哑禅》。[3]1091

齐森华等主编的《中国曲学大辞典》亦载:“《异僧传》、《洛阳伽蓝记》等书记载,他(志公)善于预见未来。时人常不能理解其话,事后才知其含义。本剧(按,指《志公和尚问哑禅》)当写此类故事。”[4]232

可以看出,《问哑禅》杂剧应当是流传较广,颇受人们欢迎的剧目。李开先所藏得元杂剧中很可能有它。所以,此剧有可能是《打哑禅》的素材来源之一,而剧中的真如长老的原型也极有可能是那位“志公和尚”。

《打哑禅》的另一素材来源,可能是古代流传广泛的哑剧《大头和尚》(又名《耍和尚》)。《武林旧事》卷二“元夕舞队”里有“耍和尚”,《西湖老人繁胜录》所记载的清乐社的演出的节目中,亦有“耍和尚”。关于“耍和尚”的内容,刘芹《中国舞蹈》中言:“《耍和尚》也就是《大头和尚》。表演者戴一个‘套头’,扮成和尚模样。一起表演的还有一个女子,有一定的情节,叫‘大头和尚度柳翠’。后来在明清时代是民间社火的流行节目。至今山西雁北地区迎神赛会时还有这个节目。”[5]143既然这个节目在明代非常流行,那么,李开先在创作《打哑禅》时,受到它的影响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二、主题新探

对于《打哑禅》的主题,已经有不少研究者作了探讨。概括起来讲,这些研究者大都认为,《打哑禅》的主题是作者通过对佛教的嘲讽,表现自己对现实的失望以及内心的苦闷。如卜键认为:“作者似无法以表面嘻笑掩饰他深心的对世事的失望,他抨击了那贪婪的撇空和贾不仁,也嘲笑了意欲救度众生的长老。长老或正是其自我的再现,李开先拯救生民的热望,正如同长老的被骗一样受到了奚落和嘲弄,也终归于虚空。”[1]100徐子方认为,《打哑禅》显示了作者与佛理真谛的隔膜,背后隐含着的对佛理的冷嘲热讽。而且道出了作者身为失意文人的心理苦闷。[6]

这些研究者的见解无疑是深刻而有道理的,结合李开先的人生经历,说《打哑禅》是作者的自嘲之作,而自嘲之中又包含了作者对世事人事的失望以及由此而生的内心极度的苦闷,对于这一点笔者是同意的。但是,对于李开先不解佛理真谛,而且对佛理冷嘲热讽这种说法,笔者认为还是值得商榷的。

首先,李开先是深谙佛理,深解佛理真谛的。

李开先生活的明代中后期,政治黑暗。“人主蓄疑 ,贤奸杂用,溃败决裂,不可振救。”[7]士大夫们对现实非常的失望,纷纷把佛教作为逋逃薮,希望借此摆脱精神的压抑与痛苦。李开先也是其中之一。嘉靖八年(1529),李开先考中进士,从此开始了他十三年的仕宦生涯。尽管他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原则性与灵活性结合,小心翼翼地在派系之间的对立斗争中虚与委蛇,委曲求全,但还是陷入了派系倾轧的泥潭,年仅四十就因“九庙灾”罢官归家。归家后的李开先“治田产、蓄声伎,征歌度曲”[8]丁集卷一过着放浪形骸的生活,然而“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声色美酒只能麻醉一时,却带不走萦绕在他心头的由于对仕途的念念不忘而又看不到复出的希望而产生的痛苦。为了彻底摆脱这无边的痛苦,李开先便亲近佛教,希望使自己悟透人生,舍筏登岸,离却无边的苦海。殷士儋《李公墓志铭》中对此有精到的论述:

人或以靡曼谓公者,公不顾,呜呼!古贤智之士,抱琬琰而就煨尘者,或傍山而吟,或披发而啸,或鹿裘带索而歌。要之,其中皆有所负而未庸。故缘此以自泄。而世以恒度测之,远矣![9]卷七十

在李开先诗文集中有很多篇章,或讲到了其对佛教思想的深刻理解,或记录了他出入于寺院,参拜佛祖或与高僧交游的情况。如《闲居集》的组诗《田间四时行乐次韵一百首》[2]集之三:

其一:

征逐流尘为客久,旧游佳境似初经。炉中缥渺香烟细,桥畔招摇酒幔青。弃却少卿离宦海,偶逢醉客过禅庭。夜来打坐长无寐,声震如雷有变星。”

其二:

洗耳恶闻尘市语,清心专听法王经。风吹密竹山斋冷,日映垂杨野店青。逐岁云游轻去国,通宵露坐不居庭。参禅悟道多奇迹,见者惊疑是谪星。

其三:

学禅今爱高僧传,登第因明博士经。被斥回瞻枫陛远,分恩难与荔枝青。灯光辉映分匡壁,兰芷芬敷长谢庭,百世太平今可卜,帝星联座耀前星。

其四:

参禅要在超三昧,浅学徒夸博九经。滥与太常拖绶紫,早游乡校曳衿青。四维不绝方为国,五细由来不在庭。社稷有同盘石固,周亲列国似分星。

从这些诗可以看出,李开先学禅、参禅、打坐、诵经,与高僧论禅,对佛教的信奉程度还是相当深的。另外,在《打哑禅》的内容及其跋语中也充斥着的大量深奥玄远的禅理。这表明,李开先是绝非是一个与佛理真谛隔膜的人,实是一位精通佛理的人。

其次,正是李开先对佛理精通,才能发现那个时代佛教的一些不足。进而对佛教有一定程度上的批评。而这则通过他对真如长老和撇空的讥刺表达了出来。

真如长老是一位怀有救世的理想的高僧,在他的道白中有这样一句话:“一切佛与法,却从何处说?一灯燃万灯,此时真妙诀。”[10]1151“一灯燃万灯”,指的是佛“传灯”的典故。佛教谓佛法能破除迷暗,如灯能照明,因称传法为“传灯”。《大般若经》卷四百零六:“诸佛弟子依所论法精勤修学,证法实性,由是为他有所宣说皆与法性不相违。故佛所言,如灯传照。”《维摩经·菩萨品》:“无尽灯者,譬如一灯燃百千灯,冥者皆明,明终不尽。”《大智度论》卷一百:“所以嘱累者,为不令法灭故。汝当教化弟子,弟子复教余人,展转相教,譬如一灯,复燃余灯,其明转多。”[11]127

真如长老是要通过“传灯”,来传扬佛法,来救度众生。但他救度世人靠的不是去诵经念佛,通过佛法唤醒沉溺的世人,而是要打哑禅。所谓哑禅,是禅宗传教的一种方式,就是用眼神、手势等肢体语言来传达禅理,让观者去参悟,从而“顿悟”而得佛性。最终屠夫贾不仁“赢得”了哑禅,可他却对佛法一无所知,也没有被开启了佛性,更不要说顿悟成佛了。真如长老赔了黄金又折了徒弟,好不尴尬。

真如长老的徒弟撇空则是一位典型的“花和尚”,他“违条犯法,卧柳眠花,偷佛卖磬当袈裟”[10]1151,且“杀生害命,慈悲之年全无,好色贪杯,清净之规不守。灵山会上,恼如来懒坐莲台,善法堂前,勒揭帝使回金杵。盖世不修梁武忏,半生懒坐野狐禅”[10]1151;他“不会参禅不诵经,歌楼酒肆久驰名,龙华会上三千佛,累岁何曾念一声?[10]1151”而且他与师父见面,言道:“师傅剪佛”,长老云:“徒弟,怎么是剪佛?”他答道:“师傅你不知,贼人相见作揖,唤作剪佛。似那等高僧相见便打问讯。你我做贼的和尚,不说剪佛,可说什么?”[10]1151

从李开先对这两个形象塑造的字里行间,的确流露出了对二人的讥讽之意与一定程度上对佛教的批评。但是,这种讥讽和批评并不是针对整个的佛教,更不是去否定佛理。正如鲁迅先生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一文中所说:“魏晋时代,崇尚礼教的看来似乎很不错,而实在是毁坏礼教,不信礼教的。表面上毁坏礼教者,实则倒是承认礼教,太相信礼教。”[12]138李开先的批评和讽刺其实正是表现出他对佛教由“爱之深”而“恨之切”的情绪,不经意中流露出其笃信佛教的思想。

可见,李开先是精通佛理真谛的,而且也并没有否定佛教的意图。实际上,他讽刺和批评的真正矛头指向的是佛教中的那些“狂禅者”。

从剧中可以看出,真如长老师徒二人都是笃信佛教的和尚。剧中,从真如长老的道白中所涉及到的禅理以及他对自己所出哑禅的解释,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深谙禅理的高僧,而不应是不通点墨,欺世盗名的假高僧。撇空的行为虽然乖戾,但他还是心中向佛,笃志修行的。因为他一旦发现师傅的禅法似乎不如贾不仁,就马上“弃暗投明”,要拜贾不仁为师。

不过,从剧中真如长老师徒二人的表现来看,他们也的确深受狂禅思想的影响。撇空离经叛道,背离纲常的行为和语言,正是一个狂禅者的表现。而真如长老的救世方式以及他对离经叛道,毁师骂祖,背离纲常的徒弟的容忍,也正好说明其头脑中也有狂禅思想,也具备了狂禅者的许多特征。而李开先对二人的嘲讽,针对的正是他们的“狂禅”思想,并以之表现自己对“狂禅者”的不满。

可见,《打哑禅》的确是表明了作者对狂禅者的不满和批评。那么,这是不是不李开先创作此剧的最终意图呢?笔者认为,这还不是。如果我们联系李开先所处时代的社会背景,就会发现,李开先创作此剧还应该包含有更深刻的主旨。那就是,李开先还对自己所处时代盛行的王学中的“狂禅”思想而造成的学风与士风的败坏怀有深深的忧虑。

王学是儒学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它的一个重要特点便是与禅宗结合极为紧密。其实从宋代开始,儒学的发展中便已经渗透入了禅宗的思想因素,朱熹等儒学家便是吸收了禅宗的某些理论而形成了所谓新儒学即理学。而到了明代中期,王阳明心学更是与禅宗水乳交融,王阳明《重修山阴县学记》云:“夫禅之学与圣人之学,皆求尽其心也,亦相去毫厘耳。”[13]卷之七《示诸生诗》云:“尔身各各自天真,不用求人更问人。但致良知成德业,漫从故纸费精神。乾坤是易原非画,心性何形得有尘。莫道先生学禅语,此言端的为君陈。”[13]卷之二十这些说法与禅宗教义已经相差不远。

禅宗本是中国化的佛教,冯友兰谈到它的起源时认为,“……有谓佛法有‘教外别传’,谓除佛教经典之教外,尚有‘以心传心,不立文字’之法,……禅宗中所传述之禅宗历史以为此宗直受释迦牟尼佛之心传,传至菩提达摩乃至中国。达摩于梁武帝时乃至中国,为中国禅宗之开创者,为中国禅宗之初祖。”[14]772禅宗强调佛性在人的内心,而非在心外,主张心外无佛。而其传习佛法,也不去依靠人们修习佛教经典,认为佛典文字皆为障碍,念经诵佛反而得不到佛教的精义所在。因而不如不立文字,将举手投足皆目为道场。禅宗还主张顿悟,认为成佛关键在于佛性的开启而无需累世苦修。其极端者,即所谓的“狂禅”,更是对佛门的清规戒律也是视若敝屣,甚至表现为骂佛毁祖,无视权威。

王学在与禅宗的结合中,既吸收了禅宗弘扬主体精神方面的精华,也包容了狂禅的许多思想,而使王学具有了空疏的弊端。前者,给明代中期开始的思想领域里的人文主义思潮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启发了人们的个性意识与主体意识觉醒,冲击着日益僵化和腐朽的封建社会文化,给明中期之后的学风与士风吹来了一股清新之气。而后者,则造成了某些王学信奉者学风空疏,并导致了士风的败坏。随着王学的发展,这种弊端也日益严重。王学的末流,则更是“束束不观,空疏玄狂,言谈无根”,到万历时期,终于发展成所谓的“狂禅派”,[15]50这对当时的学风和士风所带来的危害也更加严重。

实际上,王学“狂禅派”的某些思想及其弊端在其嘉靖讲学期间已经露其端倪。清代全祖望认为:“自明中叶以后,讲学之风已为极敝,高谈性命,束书不观,其稍平者则为学究,皆无根之徒耳。”[16]卷十七明代中期的有识之士,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而且予以严厉的批判,黄绾就是其中之一。

黄绾(1477-1551)初宗程朱,后师从王守仁,转而又对他们进行全面批判。他认为:“宋儒之学,其入门皆由于禅:濂溪、明道、横渠、象山则由于上乘;伊川、晦庵则由于下乘。虽曰圣学至宋倡,然语焉不详,择焉而不精者多矣。故至今日,禅说益盛,实理益失。虽痛言之,而犹不悟,其来久矣。”[17]12他又云:(王阳明)“令看《六祖坛经》,会其本来等物,不思善,不思恶,见本来面目,为直超上乘,以为合于良知之至极。又以《悟真篇后序》为得圣人之旨,以儒与仙佛之道皆同,但有私己、同物之殊。以孔子《论语》之言,皆为下学之事,非直超上悟之旨。予始未之信,既而信之,又久而验之,方知空虚之弊,误人非细。”[17]10-11

在这里,黄绾指出了宋儒之学所受禅学的影响之深刻,尤其批判了王学的禅化乃至狂禅化所带来的严重弊端,认为其“空疏之弊,误人非细”。而由此带来的学风和士风大坏,将成为天下国家的大害。

黄琬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事实上,对于给汉族知识分子带来了致命打击的其称之为“天崩地裂”的明清鼎革,清初的思想界在反思明亡的教训时,普遍将责任归罪于王学禅化所造成的学风的空疏与士风的败坏。如贺瑞麟云:

明中叶,阳明王氏复创为良知之说,簧鼓天下,阳儒而阴释,一时学者靡然从风。荡弃礼法,蔑视伦常,诐淫邪遁,变幻百出。学术坏而国运随之,其为害道可胜言哉![18]卷二

又,顾炎武云:

刘石乱华,本于清谈之流祸,人人知之,孰知今日之清谈有甚于前代者。昔之清谈谈老庄,今之清谈谈孔孟,未得其精而已遗其精,未究其本而先辞其末。不习六艺之文,不考百王之典,不综当代之务,举夫子论学、论政之大端一切不问,而曰一贯,日无言。以明心见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之实学,股肱惰而万事荒,爪牙亡而四国乱,神州荡覆,宗社丘墟。[19]卷七

顾炎武更是将明亡的责任全部归于王学,这当然有失公允。但是王学禅化乃至狂禅化的空疏之弊对明中期之后的学风与士风的破坏而造成的士人道德水准的下降乃至伦常的败坏对明王朝社会肌体的腐蚀,的确也是导致明亡的一个重要的深层因素。

李开先出生时间比黄绾稍晚,两人几乎处于同一时代。这一时代里,王学大盛,作为一个关心现实的饱学之士,其不可能不接触到王学,在《闲居集》中,就有12处提及王阳明,而且还多有“反身存心,使神明虚活,原本渊深”[10]1858之类心学的口头禅。李开先与王学的追随者唐顺之和罗洪先皆为好友,经常书信来往,探讨学术。而且,他对王学在其时代受评判的事实他也是知道的,在《中麓书院记》中他就曾提到:“阳明、甘泉独蒙讥讪”。[2]集之十一

可见,李开先对王学是有比较深刻地了解的。作为一个敏锐而又善于独立思考的有识之士,李开先对自己时代王学所表现出的狂禅思想之端倪,以及由此而生的学风的空疏之弊以及士风败坏与吏治的腐败应当是有深刻认识且充满了忧患意识的。其《词谑》中有《嘲狂儒》:

【满庭芳】(二曲)

叉子乱捣,摇摇摆摆,摆摆摇摇。氅衣云履坡仙帽,一弄虚嚣。匾陂头磕碎了脑,重皮偌会做些劬劳。人都道:“泥佛才捏了,便待把香烧。”

一团茅草,半瓶薄醋,三脚瞎猫。拙文劣句人前叫,总是乔嘲。撞死鼠方能独饱,听鸣禽转觉心焦。人都道云梯坏了,落在下风桥。[10]1253

这里对那些由于狂禅思想而造成的学风空疏、游谈无根、无识无用,只能到处招摇撞骗的儒士,进行了辛辣的讽刺。而《闲居集》中对由于学风空疏而造成的对吏治败坏,人浮于事的论述更是比比皆是,如诗歌《因客问述往事(有序)》中引用的童谣:“郎不郎,堂不堂,工未了,一般忙。”“满街棍,京堂混,工部忙,吏部困”,[2]集之二就很能说明问题。

基于此,李开先创作了《打哑禅》,对真如师徒这两位狂禅者进行了讥讽和批判,而同时他也巧妙地将批评的矛头了指向了那些如同“狂禅者”的王学信徒以及他们所痴迷的空疏无用的学风。这些自以为得到真传的王学信徒们身上具有的空疏玄狂,离经叛道的学风给士风带来了极大的破坏,士人道德素质的下降,封建专制赖以存在的根基——伦理纲常遭到了极大破坏,这必然成为了社会肌体的一种巨大的腐蚀剂。对此,得风气之先的李开先不能不深为忧虑。他希望通过创作《打哑禅》这部喜剧,让人们在对真如长老和撇空的嘲笑之后,有更深的思索,从而引起有识之士对王学中的狂禅思想所带来的不良影响有所警惕。

[1]卜键.李开先传略[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9.

[2]【明】李开先.李中麓闲居集[M].明刻本.

[3]徐征,张月中,张圣洁,奚海,主编.全元曲:第二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4]齐森华,陈多,叶长海主编.中国曲学大辞典[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

[5]刘芹.中国舞蹈[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6]徐子方.李开先及其院本创作[J].文史知识,2005,(3).

[7]【清】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8]【清】钱谦益.列朝诗集[M].清顺治九年毛氏汲古阁刻本.

[9]【明】焦竑.国朝献征录[M].明万历四十四年徐象橒曼山馆刻本.

[10]卜键,笺校.李开先全集[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4.

[11]彭庆生,曲令启.诗词典故词典[M].上海:书海出版社,1990.

[12]鲁迅.而已集[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香港炎黄国际出版社,1999.

[13]【明】王守仁.王文成公全书[M].四部丛刊景明隆庆本.

[14]冯友兰.中国哲学史[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0.

[15]嵇文甫.晚明思想史论[M].上海:东方出版社,1996.

[16]【清】全祖望.鮚埼亭集外编[M].清嘉庆十六年刻本.

[17]【明】黄绾,明道编[M].刘厚祜,张岂之,标点,北京:中华书局,1959.

[18]【清】贺瑞麟.清麓文集[M].光绪二十五年刘传经堂刻本.

[19]【清】顾炎武.日知录[M].清乾隆刻本.

(责任编辑:孙书平)

On Material Source and Theme Study of the Drama DaYa Chan

LIU Ming

( School of Humanites and Law, Shando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Taian 271018, China )

LI Kai-Xian's drama DaYa Chan should have two material sources, one is GAO Wen-xiu's drama Zhi Gong monk ask the dumb Chan of Yuan Dynasty, the other being themime Big-head Monk Drama that was popular in the ancient time. The theme of the drama DaYa Chan is also very complex: On the one hand, it expresses the extremely depressed mood of the author about the society and life ; on the other hand, the author endows the play a more profound subject, namely, expresses his deeply worry about the abuse of Yangming psychology on the style of study and saxophone which had bad effects on the society by criticizing the man who had "Crazy Zen"thought.

DaYa Chan; Material Source; Theme

2016-07-30

刘铭(1973-),男,山东宁阳人,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元明清戏曲与小说批评研究。

I207.37

A

1008-7605(2016)06-014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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