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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至齐梁间咏物诗“通变观”述略

2016-04-11钟志强

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咏物诗前人诗人

钟志强

(南昌师范学院 中文系,南昌,330032)



东晋至齐梁间咏物诗“通变观”述略

钟志强

(南昌师范学院 中文系,南昌,330032)

六朝咏物诗人对待前人及其创作经验采取的态度是我们研究其创作思想的重要部分。梳理东晋至齐梁间的文献和咏物诗作品后发现,其间的咏物诗人大体上存在一个由尊崇前人到普遍持“今胜于古”过程。这个过程中,诗人并非一味追求新变或全盘复古,而是对待前人创作思想逐渐变得更加理性和成熟。

咏物诗;通变观;疑古;今胜于古

一、引言

“通变”最早出自于《周易》,王弼《周易注·系辞上》有言曰:“物穷则变,变而通之,事之所由生也”。其义在概括世间万物的一般嬗变规律。将此思想用于概括文学嬗变一般规律的是刘勰的《文心雕龙 ·通变篇》。其文曰:“凡诗赋书记,名理相因,此有常之体也;文辞气力,通变则久,此无方之数也。”而刘勰应用“通变”一词的直接原因似乎和其欲改变当时作文风气有关。范文澜曾引纪昀的评曰:“齐梁间风气绮靡,转相神圣,文士所作,如出一手,故彦和以通变立论。”[1]而对于“通变”的含义学界大体有三种看法:第一种是以纪昀、范文澜、郭绍虞等人主张的复古;第二种是将“通”解释为继承,“变”解释为创新;第三种是解释通变为会通适变。本文所用“通变”的含义取第二种解释。王运熙先生也持相似观点。

那么,六朝诗人对诗歌发展中的继承与革新问题有些什么观点和看法呢?就目前学者对通变的研究现状来看,多数是辨析“通变”一词的含义。对于诗人受前人影响下所持的创作观念的研究,笔者尚未及见。

就六朝咏物诗而言,笔者曾论述过曹魏和西晋咏物诗人对待前人创作经验的通变观念主要是以“尊崇”为主。而西晋之后,世人的咏物诗创作观念发生了什么变化呢?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得弄清西晋之后咏物诗在创作方面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相对于前代,东晋以后的咏物诗在创作上发生的最大变化乃是赋体咏物诗大量增加,在咏物诗总量上的比例逐渐取代比体咏物诗成为主流。那么,这种文学现象折射出诗人普遍追求“形似”的创作思潮和对客观自然“物”独立审美价值的发现。这自然使得东晋以后的咏物诗人在创作思想上对描摹所咏之物的具体形貌更加重视。

问题若是仅探讨到此是不够的,我们还需全面考察东晋至南齐永明时期的诗人对待前人咏物作品所秉持的态度。另外,还需了解六朝诗是怎样选择继承或又如何有所发展的?

二、东晋咏物诗人的通变观念

东晋对待前人及其作品,虽然大体仍保持尊崇的态度,但是这种尊崇与曹魏、西晋的文人相比,发生了一些变化。以诗歌创作为例,诗人仍然致力于模仿前人作品,汲取创作经验。但是他们对待前辈诗人的尊崇并没有达到认为其不可超越的程度。他们的尊崇较多的还是体现在模拟前人的作品上。可以这样说,他们对前人及其诗歌的评价变得更为客观,对前人的缺点比起汉魏时期要更明显。其实,汉末文人已经不再将前辈一概都供奉在神坛。如曹丕《典论·论文》曰:

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而固小之,与弟超书曰:“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下笔不能自休。”

曹丕已将汉代诗人相互龃龉的事写入其欲“立言”传世的《典论》之中。汉代文人相轻的例子,曹丕所言不仅表现出当世的“贵远贱近”的崇古心理,而且还可看出曹魏文人已出现不满于“贵远贱近”风气的声音。

受大一统政局崩坏的影响,提倡征圣、宗经的儒家经学思想控制力的进一步减弱,东晋诗人的这种崇古心态比起曹魏时期,发生了更大程度的变化。

东晋文士对待前世成果不再是一味地尊崇,而是开始客观地进行评价。葛洪就明确提出了“今胜于古”。①葛洪的《抱朴子》等著作,就有许多对前代文士不那么尊崇的评价。如:

且夫古者事事醇素,今则莫不雕饰,时移世改,理自然也。至于罽锦丽而且坚,未可谓之减于蓑衣;辎车并妍而又牢,未可谓之不及椎车也。(《抱朴子·钧世》)

俗士多云今山不及古山之高,今海不及古海之广,今日不及古日之热,今月不及古月之朗,何肯许今之才士,不减古之枯骨?(《抱朴子·尚博》)

葛洪认为,醇素和雕饰的风气本身并不应该被贴上或优或劣的标签,只要适应时代的需要即可。这种不同时代人们的喜好本身就是会随着“时移世改”而发展变化。葛洪这种观念对诗歌创作者产生一定的影响自不必言,这种观念本身就是包括当世咏物诗人在内文士的一种呼声。葛洪就已经将这类观点推广至文学创作领域。他指出世人皆知“诸后作而善于前事”,在文学创作方面也应如此。他发出了那个时代文人的呼声:

若舟车之代步涉,文墨之改结绳,诸后作而善于前事,其功业相次千万者,不可复缕举也。世人皆知之,快于曩矣,何以独文章不及古邪?(《抱朴子·钧世》)

古书者虽多,未必尽美,要当以为学者之山渊,使属笔者,得辨伐渔猎其中。(《抱朴子·钧世》)

近者夏侯湛、潘安仁并作《补亡诗》——《白华》、《由庚》、《南》、《华黍》之属,诸硕儒高才之赏文者,咸以古诗三百,未有足以偶二贤之所作也。(《抱朴子·钧世》)

或曰:今世所为,多不及古。文章著述,又亦如之。岂气运衰杀,自然之理乎?抱朴子答曰:百家之言,虽有步起,皆出硕儒之思,成才士之手,方之古人,不必悉减也。(《抱朴子·尚博》)

诗歌创作向来以《诗经》为诸家所宗尚,可葛洪却认为夏侯湛、潘安仁的《补亡诗》后来居上,水平超过了《诗经》中的《白华》、《由庚》、《南》、《华黍》之属。而且这种观念并不是葛洪个人的看法,而是当世普遍文士的看法。正所谓“诸硕儒高才之赏文者”都认为“古诗三百,未有足以偶二贤之所作也”。可见“古书者虽多,未必尽美”应是东晋文士的普遍看法。

葛洪文学观念既是对当时世风、文风的关注与反映,也是对西晋以来文学观念的传承。古人不必尽善尽美,今人不必不如古人。今人诗文又何必独不如古人耶?观葛洪《抱朴子》所言,东晋文士已将当世人和古人放在较为平等的地位作评判,言辞中甚至流露出了“今胜于古”的倾向。可见葛洪“今胜于古”思想的产生具有一定的社会基础,是当世较为普遍的社会思潮。因为“今胜于古”的创作思想,东晋咏物诗清拔脱俗的中心意象常是诗人的自拟,表达出一种超逸的情怀。如袁山松的《菊诗》:

灵菊植幽崖,擢颖陵寒飙。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条。

灵菊其实就是诗人的自况,诗人借生长在悬崖边菊花“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条”的品质,表达出自己独超众人的品质。这样的作品还有刘琨《扶风歌》、杨方《合欢诗》之(南邻有奇树)、谢道韫《拟嵇中散咏松诗》、袁宏《诗》(森森千丈松)、赵整《讽谏诗二首》、刘恢《诗》(东皋有一骏)、伏系之《咏椅桐诗》、陶渊明《饮酒》(栖栖失群鸟)、(青松在东园)、拟古诗之(种桑长江边)等。占东晋所有咏物诗的百分之七十五。

三、刘宋、永明咏物诗人通变创作思想

刘宋诗人对待前人及其作品的观念是越发得体现“今胜于古”的思想。刘宋诗人谢灵运因文名颇受世人欢迎,自身也因才傲物凌人。在文学创作方面,这股傲气甚至凌驾于古人之上。如穆克宏从《山居赋序》就读透了谢灵运的内心:“在本篇序中,作者自认为《山居赋》已突破前人‘京都宫观游猎声色之盛’的传统格局,而选择了‘山野草木谷稼之事为题材’,另辟作赋之蹊径。”[2]

东晋刘宋以来“今胜于古”思想的表现还有许多:

庾仲初作《扬都赋》成,以呈庾亮。亮以亲族之怀,大为其名价云:“可三《二京》,四《三都》。”于此人人竞写,都下纸为之贵。(《世说新语·文学》)

裴郎作《语林》,始出,大为远近所传。时流年少,无不传写,各有一通。(《世说新语·文学》)

殷仲文天才宏赡,而读书不甚广博,亮叹曰:“若使殷仲文读书半袁豹,才不减班固。”(《世说新语·文学》)

观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此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范晔《狱中与诸甥侄书》)

刘宋的咏物诗创作总体上看,出现由比体向赋体过渡的状态。如谢惠连的《咏螺蚌诗》:“轻羽不高翔,自用弦纲罗。织鳞惑芳饵,故为钓所加。螺蚌非有心,沉迹在泥沙。文无雕饰用,味非鼎俎和。”[3]自刘宋开始,诗人创作力求形似。作为描摹物色题材的诗类,咏物诗自加大了对所咏之物的赋法描摹。这可以从《咏螺蚌诗》全篇看出。可因诗人自我意识的觉醒及“今胜于古”思想的盛行,咏物诗还存在比体咏物诗中的那种自拟中心意象的情况。如上引谢惠连《咏螺蚌诗》虽以描摹螺蚌的外貌形态为主,但是以螺蚌自况,表达诗人恬淡自守,不向鱼儿那样贪饵竞进。可以说,刘宋咏物诗比起前代,主要是开始更加注重中心物象的描摹,而以意象自拟表达自我情怀也是更甚于前代。这种创作思潮持续到了永明时期。

“今胜于古”的思想风潮自东晋始一直持续到南齐的文学界。在永明时期,“今胜于古”的思想转变为诗人追求新变的创作思潮。笔者摘录如下:

吾文章之体,多为世人所惊。……夫文岂有常体,但以有体为常,政当使常有其体。丈夫当删《诗》、《书》,制礼乐,何至因循寄人篱下。(张融《门律自序》)

古来文才,异世争驱,或逸才以爽迅,或精思以纤密,而虑动难圆,鲜无瑕病。(刘勰《文心雕龙·指瑕》)

从上述引文来看,随着“今胜于古”思想的发展,文士已完全摒弃了对前人及作品尊崇的态度。不再一味地模仿或以其作为创作的标准、旨归。诗人不仅认为创作“今胜于古”,而且他们多有“我胜于人”的思想,并积极以此目标为己任。在当世文献中有不少对此思想明显的表达:

吾文体英绝,变而屡奇,既不能远至汉魏,故无取嗟晋宋。(张融《戒子书》)

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妙达此旨,始可言文。……自骚人以来,多历年代,虽文体稍精,而此密未睹。至于高言妙句,音韵天成,皆暗与理合,匪由思至。张、蔡、曹、王,曾无先觉,潘、陆、颜、谢,去之弥远。世之知音者,有以得之,知此言之非谬。如曰不然,请待来哲。(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

自古辞人,岂不知宫羽之殊、商徵之别?虽知五音之异,而其中参差变动,所昧实多。故鄙意所谓“此秘未睹”者也。以此而推,则知前世文士,便未悟此处。(沈约《与陆厥书》)

可见宋齐以来,诗人普遍以因循前人为耻,而以别出心裁、创新为荣。一改前代模仿他人创作的风气。这种自信和积极求新的创作思想,在他们的咏物诗创作中多有流露。此时的“新变”除了为学界所认同,在创作技巧上讲究音律对偶等诗歌共有的特征外。还有一些咏物诗所特有的变化。

第一,题材进一步拓展。从动植物延伸到世间万物,特别如人工器物和物化的人大量成为咏物诗人所咏的中心意象。咏器物如王融《咏幔诗》、谢朓《杂咏三首之烛》、《同咏乐器之琴》、《咏竹火笼》等。咏物化女性的作品则有:谢朓《夜听妓诗二首》、萧衍的《碧玉歌》、高爽的《咏酌酒人》等等。它们在咏物诗创作题材的比重甚或超过了动植物等传统题材。由此可见诗人不愿守旧,拾他人牙慧的心态和文学观念。

第二,咏物诗人为标新立异,所咏之物出现一种越发抽象化的趋势。如从永明开始,咏物诗中出现咏“物名”、“颜色”、“动作”等抽象概念的作品。如王融的《药名诗》《星名诗》《四色咏》,范云的《数名诗》《州名诗》,萧衍的《咏舞诗》《白紵辞二首》等。其发展到梁代时期,甚至出现了大小、水中倒影、古诗佳句等更加生新的题材。

第三,永明以来的咏物诗创作表现出一种娱情化的趋势。这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题材上都是有关于游宴、歌舞、奉合文会的创作。如孔稚珪的《白紵歌》、谢脁的《夜听妓诗二首》、王暕的 《咏舞诗》、王融的《奉和竟陵王郡县名诗》、《奉和月下诗》等;另一种可以诗人创作的主旨就是为了娱乐自己情性为目的的作品。这类创作的题材较为广泛。一般认为包括除去抒发情志的作品外,大部分赋体咏物诗都可归为这类作品。

四、梁代咏物诗人得通变创作思想

因为梁初诸多诗人如沈约、范云、萧衍等其实也可算永明诗人,所以梁代文学思想继承了永明的许多文学创作观念。由此,永明盛行的不再崇古、今胜于古、追求新变的文学思想,理应为梁代诗人继承和深化。这点可从当世文人许多言论得到证实:

垂示三首,风云吐於行间,珠玉生於字里,跨蹑曹左,含超潘陆。(萧纲《答新渝侯和诗书》)

比见京师文体,儒钝殊常,竞学浮疏,争为阐缓。……若夫六典三礼,所施则有地,吉凶嘉宾,用之则有所,未闻吟咏情性,反拟内则之篇,操笔写志,更摹酒诰之作,迟迟春日,翻学归藏,湛湛江水,遂同大传。……至如近世谢朓沈约之诗,任昉陆倕之笔,斯实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张士简之赋,周升逸之辩,亦成佳手,难可复遇。(萧纲《与湘东王书》,《梁书·庾肩吾传》)

夫世代亟改,论文之理非一;时事推移,属词之体或异。(萧绎《内典碑铭集林序》,《全梁文》卷十七)

虽然如此,本文以为,作为今人胜古、追其创新等文学思想发展的成熟阶段,作为一个国祚稍长且思想多元的时期,梁代诗人是理性且成熟的对待前人作品。我们可先分析一下梁代文坛的情况:

首先,梁代的文学思想是多元的,其中包括裴子野为代表的复古派、萧纲为代表的新变派,以及折衷于二派之间的通变派[4]就是说并非所有文人都秉持为文以新变为主的观念,自然“今胜于古”的态度就很难能说代表整个梁代文坛。

如复古派就打着尊崇古人及其作品的旗帜。《梁书·裴子野传》曰:“子野为文典而速,不尚丽靡之词。其制作多法古,与今文体异。”裴子野并非个例,他的复古思想还得到了一批持“法古非今”文学思想的文人的附和。“刘显、刘之遴、殷云、阮孝绪、顾协、谢征等人,都与裴子野‘深相赏好’,形成了一个复古派。”[5]另外,以萧统、刘勰代表的是折衷派。与复古派不同,他们提倡文学需要新变。可与新变派的一味求新也不一致,他们认为,“新变”必须有一个前提——继承前人的文学传统。

其次,梁代“新变派”诗人对前人文学思想也不是一味摒弃,而是择其所长,并将之在恰当的情境下作巧妙的表达:

吾既拙於为文,不敢轻有掎摭,但以当世之作,历方古之才人,远则杨马曹王,近则潘陆颜谢,而观其遣辞用心,了不相似。若以今文为是,则古文为非,若昔贤可称,则今体宜弃,俱为盍各,则未之敢许。又时有效谢康乐、裴鸿胪文者,亦颇有惑焉。何者?谢客吐言天拔,出於自然,时有不拘,是其糟粕。裴氏乃是良史之才,了无篇什之美。是为学谢则不届其精华,但得其冗长,师裴则蔑绝其所长,惟得其所短,谢故巧不可阶,裴亦质不宜慕。……(萧纲《与湘东王书》,《梁书·庾肩吾传》)

萧纲作为新变派的领军人物,并不是采取全面否定前人及其作品的方式,而是提出梁代诗人需结合自身特点,择取前人英华。他实际反对的是那种在文学创作上盲目崇古的做法与观念。梁代即便是新变派诗人对待前人经验都是理性而成熟的,在模拟之风盛行的中古诗坛,在模仿前人作为初级学习方式的中国古代,完全否定前人创作经验也行不通。

再次,复古派虽然“崇古”,但涉及实际创作,他们也结合自身的文学好尚,有选择地表达对前人及作品的褒贬。如裴子野就较完整地阐述了其文学思想:

古者四始六艺,总而为诗,既形四方之气,且彰君子之志,劝美惩恶,王化本焉。后之作者,思存枝叶,繁华蕴藻,用以自通。若悱恻芳芬,楚骚为之祖,靡漫容与,相如和其音。由是随声逐影之俦,弃指归而无执,赋诗歌颂,百帙五车,蔡应(《通典》作“邕”)等之俳优,杨雄悔为童子,圣人不作,雅郑谁分。其五言为(《通典》此下有“诗”字)家,则苏李自出,曹刘伟其风力,潘陆固其枝叶(《通典》作“柯”)。爰及江左,称彼颜谢,箴绣鞶帨,无取庙堂。宋初迄于元嘉,多为经史。大明之代,实好斯文,高才逸韵,颇谢前哲,波流相尚,滋有笃焉。自是闾阎年少,贵游总角,罔不摈落六艺,吟咏情性。学者以博依为急务,谓章句为专鲁,淫文破典,斐尔为功(《通典》作“曹”)。无被於管弦,非止乎礼义,深心主卉木,远致极风云,其兴浮,其志弱,巧而不要,隐而不深,讨其宗途,亦有宋之(《通典》此下有“遗”字)风也。若季子聆(《通典》作“於”)音,则非兴国,鲤也趋室,必有不敢(《通典》作“敦”)。荀卿有言:“乱代之徵,文章匿而采。”斯岂近之乎。(裴子野《雕虫论》,《文苑英华》七百四十二,《通典》十六作选举论,无序。)

从引文看,裴子野对非尊崇所有的前人作品,他推崇的仅是那些符合自身文学思想的儒家经典。比如对《诗经》他极力褒扬,而对同样影响深远的《楚辞》,裴子野却斥为“靡漫容与”、“弃指归而无执”。至于“颜谢”的诗作,裴子野更将之贬为“无取庙堂”。

最后,我们看看刘勰、萧统为代表的折衷派。他们所秉持的通变观念则可概况为“望今制奇,参古定法”。一方面他们认识到文学发展趋新是历史的进步,是不可阻挡的发展趋势;另一方面他们同样觉得前人创作传统不可或缺:

若夫熔铸经典之范,翔集子史之术,洞晓情变,曲昭文体,然后能孚甲新意,雕画奇辞。昭体,故意新而不乱,晓变,故辞奇而不黩。若骨采未圆,风辞未练,而跨略旧规,驰骛新作,虽获巧意,危败亦多,岂空结奇字,纰缪而成经矣?(刘勰《文心雕龙·风骨》)

刘勰对齐梁诗人“厌黩旧式”、“穿凿取新”的文学观念是持否定态度,他指出:“自近代辞人,率好诡巧。”(《文心雕龙·定势》)对这股南朝以来“竞今疏古”的风气持批判态度。可刘勰又在《声律》、《事类》、《丽辞》诸篇,对永明以来,那些对诗歌形式美有明显贡献的新文学现象予以赞美。表面看似矛盾,实则表现出梁代诗人对文学创作传统的通变观念,变得更加辩证和理性。梁代诗人能依据复杂的实际情况有选择地汲取古人创造观点,反映出当世诗人的思维水平较前代已经有明显提高。思维上的提高,会影响到他们进行咏物诗创作时。

综上所述,东晋至齐梁的文人经历了一个将前人及其作品逐渐请下神坛的过程。由最初的疑古、客观评价今人和古人的作品,到永明时期,知识阶层偏向于仅喜爱自己或当世文人的作品。持这一态度的文人就有许多是咏物诗人,如沈约、张融等。而梁代文人则变得愈发的成熟、理性,诗人并非一味追求新变或全盘复古,而是对待前人创作思想逐渐变得更加理性和成熟。咏物诗人与其他文人一样,经历了一个“今胜于古”思想逐步深化、辩证的过程。

注释:

[1]刘勰.文心雕龙注[M].范文澜,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521.

[2]穆克宏,郭丹.魏晋南北朝文论全编[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12:126.

[3]逯钦立,辑校.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M].北京:中华书局,1983:1197.

[4][5]詹福瑞.走向世俗—南朝诗歌思潮[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5:222,223

(责任编辑:孙书平)

A brief account of the Object-chanting poems' variation view from the Eastern Jin Dynasty to the Qi and Liang Dynasty

ZHONG Zhi-qiang

(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of Nanchang Normal University, Nanchang 330032, China )

The Six Dynasties' Object-chanting Poets,whose attitude treat the ancients is the main emphasis of our research.This paper reviews the Object-chanting poems from the Eastern Jin Dynasty to the Qi and liang Dynasty, We find that the poets' mind had undergone a constant progress, from a strong sense of ancient worship to the idea that present is better than the past. But in this progress, the poet did not totally deny the ancients, instead, their variation view was more mature and rational.

Object-chanting Poems; Variation View ; Doubt of the Old; the Present Is Better than the Past

2016-09-11

江西省社会科学研究“十二五”规划项目“汉魏六朝咏物诗及其诗学思想研究”(15WX21);江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六朝咏物诗人意向观史论”(ZGW1518);南昌师范学院博士科研启动基金资助项目“六朝咏物诗研究”(NSBSJJ2014016)

钟志强(1983-),男,福建明溪人,讲师,文学博士,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后,主要从事先唐文学与文论研究。

I222.7

A

1008-7605(2016)06-013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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