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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久美朗杰其人

2016-04-11曾国庆

四川民族学院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驻藏达赖喇嘛大臣

曾国庆



★康藏研究★

浅析久美朗杰其人

曾国庆

本文以藏汉文等文献资料为依据,就近几十年国内外对清代西藏噶厦地方政府郡王久美朗杰的一些不同看法,纠谬正误,着重从其残害兄侄和生灵、对抗达赖喇嘛及驻藏大臣、阻断塘汛、勾结准格尔汗王葛尔丹、阴谋叛乱等几个方面分析阐述了他的为人及本质,揭示了事实真相。

叛酋;乖张;残暴

久美朗杰(vgyur-med-rnam-rgyal)何许人也?他就是清代大名鼎鼎的一代著名爱国郡王——颇罗鼐(pho-lha-nas)的次子,后因世袭了其父郡王宝座的“珠尔默特那木扎勒”(?-1750,因历史上满族人发音藏语的缘由,清代官方文献记载之)。然而,曾几何时国际上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为了愚骗世界舆论,不惜歪曲篡改藏族历史,散布谬论,将为非作歹、凶恶残暴的败类夸赞为所谓的“民族英雄”,将其导演的闹剧说成是“民族起义”;国内个别不辨事理的人也认为他是“悲剧人物”,否认是反面人物。事实果真如此吗?其实,围绕着他执政短短四年的时间,视其戕害伊兄及部下,荼毒废黜伊父旧臣属民,非法抄没攫取大量财宝;培植亲信党羽,处处与七世达赖喇嘛作梗为敌,为非作歹;阻绝中央政府与西藏地方政府的塘汛往来,暗地勾结蒙古准格尔部噶尔丹,调动部兵,妄图杀害驻藏大臣,阴谋发动武装叛乱等方面分析,即不难反映出久美朗杰的品行及顽劣……

公元18世纪中叶,郡王颇罗鼐(本名索朗多吉bsod-nams-rdo-rje,1689-1747)协助驻藏大臣总理西藏行政事务近二十年,他通过团结西藏各教派上层人士,在政治、经济、军事和宗教等方面一系列的改革,励精图治,终于使西藏从长期生产力水平低下及由于准噶尔侵扰西藏战争(1717)、青海罗卜藏丹津叛乱蔓延西藏边境的战争(1723)和西藏上层噶伦之间因争权夺利引发的卫藏战争(1727)等战火带来的经济拮据、财力枯竭、生产凋敝、民不聊生的困境中解脱出来,西藏出现了社会安定、生产发展、仓廪丰实、“政教蕃盛、人物庶富、百姓安乐”的一派升平景象,人民也得到了一个休养生息的大好时机。这不仅缓和了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而且促进了多民族国家的统一大业。由于颇罗鼐的治藏功绩及坚定地站在维护祖国统一、民族团结立场上,对中央政府“克尽忠诚,实心效力”[1]的一贯表现,故深得清廷的倚重和赏识,累官爵至台吉、孜本、噶伦、贝子、贝勒、郡王等,他也赢得了藏族人民的支持和信赖。

然而,不幸的是颇罗鼐染病突然去世(1747)。按照清朝定制,同时也为了奖掖其功绩,清廷特允颇罗鼐次子久美朗杰袭其父“郡王”职位。为了帮助他掌理西藏行政事务,不负众望,乾隆帝特意下旨:“西藏地方,关系甚要。颇罗鼐经事练达,下人信服……今己身故。虽命伊子珠尔默特那木扎勒袭封,总办卫藏事务,而藏地素属多事,众心不一。……著传谕傅清,逐处留心访查,如有珠尔默特那木扎勒意见不到之处,即行指示。”[2]特别指示驻藏大臣留心体察,“对于珠尔默特那木扎勒应教导者即行教导,应加防范者即行防范。”[3]这里不难得知,指示、请示也好,教导也罢,就是上级对下级的命令,就是主仆之间的隶属关系,也说明驻藏大臣代表中央政府,是当地的最高行政长官,久美朗杰作为臣属理应服从命令听指挥。

久美朗杰上任后,为了达到独揽统治西藏大权的目的,与其父亲近祖国、热爱人民的立场背道而驰。他首先诡称“藏地安谧无事”,设计上奏朝廷“请撤官兵”。清政府念其父颇罗鼐对国家的忠诚和贡献,又屡受朝廷敕封,念及久美朗杰也“必无异志”,此次如不允其撤兵所请,则必生疑,故谕令于当年(1747)“撤回汉兵四百名,”为其事后在藏谋反解除了后顾之忧。翌年(1748),久美朗杰又奏请云南“中甸地方向系红教,康熙年间达赖喇嘛曾拣选喇嘛前往居住,今仰体振兴黄教之意.请于西藏色拉、噶尔旦[丹]、布赖布英[哲蚌寺]内拣选喇嘛前往。”[4]前清,中甸是噶玛噶举派大活佛重要的传法驻锡之地,后来清廷为分而治理藏区,重新勘定界址,将中甸划归云南。久美朗杰此时要求改变现有行政区划,恢复旧例,必然引起藏区的混乱和中央政府的警觉,谕旨:“朕观珠尔默特那木扎勒为人不似乃父,……不过借振兴黄教之名,欲多辖人众,希图收税射利。恐由此滋生事端,不可不为豫[预]防。”[5]由此清廷产生了对他的戒备和防范。

为了消除对王权势力构成的不利影响,久美朗杰全然不顾血亲至爱,首先借口向镇守阿里的长兄珠尔默特策布登发起了进攻,捏词诬告他聚兵攻取果弼奈,最后下毒残害了长兄,逐走亲侄珠尔默特旺扎勒,并夺取了阿里地区的管辖权。紧接着,他又诬陷妹夫噶伦公班第达和噶伦多卡夏仲·策仁旺杰(tshe-ring-dbang-rgyal,1697-1764)等人给其兄写信,唆使出兵,多次当面责问。[6]不久,久美朗杰率军至后藏,抄没班第达家产,夺其孥。[7]仅此还不满足,久美朗杰继续网罗亲信,培植自己的势力,诬告噶伦、第巴布隆赞等,查抄其私宅、田产,分给亲信党羽。对伊父所用旧臣排斥、打击、废黜、革职、抄没、杀害甚多,以致众怨激愤。[6]与之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的噶伦多卡夏仲·策仁旺杰也被充军到寒冷边远的那曲地方,遭受迫害绝望至极,甚至“想到只有一死”。策仁旺杰在其藏文名著《噶伦传》(bkav-blon-rtogs-brjod)中有如下真实记载:

“王(久美朗杰)的所作所为,完全丧失了理智,如中邪魔一般,暴躁凶残,骄狂诡诈,不能自制。凡事无巨细,他不经调查,便草率从事。杀人如刈麻,毫无顾忌,正所谓见者皆被杀,闻者无不惊,真是令人发指,个个对他都毛骨悚然,战战兢兢……对忠言逆耳之语,他怀恨在心,黑脸痛加詈斥。相反,对那些颠倒是非、阿谀奉承之言,他听了笑逐言开。在其寻欢作乐时,即便属民像冬天的杜鹃一样闷不做声,他也要使出花招加以迫害。……王被鬼魅缠身,任所欲为,无法控制,恣意妄为,狂妄欺诈。本性狂怒如鳄鱼,遇事不调查,随意处之,草菅人命在所不惜……令人毛骨悚然。”[8]

策仁旺杰还记述了他性情乖张、暴戾恣睢的残暴本性:一次侍奉久美朗杰外出狩猎,他没有出现任何失误,但是王借口没有狩着猎物,遂有意以他为活靶射击,结果正中他座骑的项脖,鲜血直流。王还不解气,又射出一箭,击中年轻的佣人彭措顿珠,小伙子当即坠马气绝身亡,王这才感到心满意足……[9]

久美朗杰不仅与噶厦地方政府官员、世俗贵族及属下不和,他甚至与七世达赖喇嘛挑起矛盾,“素不信奉达赖喇嘛,心怀仇隙,”拒绝达赖喇嘛为伊父颇罗鼐吊奠诵经。清廷以大局利益着想,命其与达赖喇嘛“善为和解”,冀望“惟期地方安,不生事端。”后经副都统、驻藏大臣傅清规劝申饬,他表面“旋即悔过,愿请达赖喇嘛吊祭,”遵从朝廷及驻藏大臣的指示。但是,久美朗杰暗地里却一步一步地进行阴谋叛乱活动。他设计调离削弱了达赖喇嘛的护卫兵力,为其嗣后条件成熟时加害达赖喇嘛做准备。乾隆十四年(1749),纪山再次接任驻藏大臣之职,发现久美朗杰仍然与达赖喇嘛不和,多次劝诫他“应与达赖喇嘛和睦”。[9]由于担心久美朗杰“疑达赖喇嘛之心,恐日久众怨愈深,达赖喇嘛亦不能忍,致生事端”,纪山遂建议“将达赖喇嘛自藏移至泰宁(康区道孚县)。”可是,乾隆帝疑虑若迁移达赖喇嘛,则“显露情形,转启土伯特疑心”,因此斥责纪山“见识甚谬。”[3]可是事隔不久,形势急转直下,谕又令纪山“如有事端,即将达赖喇嘛送至江达”,并谕四川总督策愣、提督岳钟琪等筹办移送达赖喇嘛的接应事宜。此间,久美朗杰借端攻击驻藏大臣纪山,与之发生尖锐的对立,妄图驱逐代表清中央政府行使主权之责的钦差大臣。为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不仅没有将在藏胞中享有很高威望的达赖喇嘛放在眼里,且意欲将“藏中有异己者尽将诛之。”[10]

乾隆十三年(1748),久美朗杰寻机以防御准噶尔军为名,将藏兵集结喀喇乌苏(那曲)一带训练,加紧了其叛乱的行动。他“前往萨海地方,有调动部兵,搬运炮位等情形。”[11]“将恭[工]布等处火药携去四十九驮,调兵一千五百名。”[12]继而“带兵二千余名,在前后藏三百余里达木地方游牧。”[6]对于久美朗杰“调兵防阻,谋为不轨之意”,驻藏大臣傅清、拉布敦早有觉察,他们迅速地向朝廷奏报。在连续收到西藏事态变化的上奏后,乾隆帝认为久美朗杰“狡诈叵测,实非善类,朕当时久[就]已料及,因其机衅未萌,只可静以待动……果能及时擒戮,以绝后患,岂非国家之庆!”但是,久美朗杰“凶悖肆恶,恣行无忌,”乾隆帝又很是担忧驻藏大臣“伊二人孤悬在藏,……轻率举动,必至酿成大事。”[13]遂令四川总督策楞、岳钟琪率兵以助战为名,“预筹征调川兵,以为防剿之计”,速行传谕班第进藏,会同达赖喇嘛及藏中噶伦等明正其罪,伺机翦除。[14]

然而,傅清、拉布敦不畏奸诈之敌,不曲意逢迎久美朗杰的悖谬妄乱,希冀其“自知敛祸”。久美朗杰遂怀恨二大臣,并视之为夺权障碍,于是他“自立名号”,一方面遣其心腹,勾结与清中央政府对抗的蒙古准噶尔部,求其发兵以为声援;[7]另一方面广布私探,凡驻藏大臣一言一行,辄侦查之,断绝驻藏大臣与清廷中央政府之塘汛往来,“置军书往来不达者旬日。”[15]须知,塘汛乃“国之血脉”,是古代社会上情下达的重要信息枢纽,它关系到国家政权的巩固和社会的稳定。为此,清初康熙皇帝在奠定大清王朝基业时颇有切深体会。他在回顾早年平定“三藩叛乱”时驿传所发挥的巨大作用时,曾自豪地说“我朝驿递之设最善:西边五千余里,九日可到;荆州、西安五日可到;浙江四日可到。三蕃叛逆吴三桂轻朕年少,及闻驿报神速,机谋深远,乃仰天叹服曰:‘休矣,未可与争矣’。”[16]

而此次事后在总结久美朗杰叛乱事件血的教训时,乾隆帝也多次深刻地剖析驿传制度的重要性及与政权巩固的关系:“塘汛文书往来,关系紧要……”“即如珠尔默特那木扎勒一言而塘汛断绝,班第达一言而塘汛复通,信息往来,惟藏王之言是听,而驻藏大臣毫无把握。如此,即驻兵万人何济于事!”[14]“藏地关系最要者尤在台站,此乃往来枢纽所在。观从前珠尔默特那木扎勒不令塘站递送文书,即至驿递断绝,及班第达传令递送,始复通行,皆由伊等主持。而驻藏大臣不能制其行止操纵,何以得其要领,此处最宜留心办理。”[17]又谕:嗣后西藏“至具折奏事及兵备驿递等重务,则令钦差驻藏大臣会同噶隆[伦]二人办理,钤用钦差大臣关防,永为定制。其驻防官兵、安设台站及一切事宜,著总督策楞、提督岳钟琪、驻藏大臣纳穆扎尔、班第等悉心筹酌。”[14]

更有甚者,随着时间的推移,久美朗杰叛加快了其叛乱步伐,他频繁联络请兵准噶尔汗王,“告其属下,我已设计撤回汉兵四百余名,其余若不知机早回,必尽行诛戮。”[18]还计划欲于乾隆十五年(1750)某月某日“动手杀钦差大人,不论塘汛官兵客民一齐杀。”[19]明目张胆地妄图发动叛乱,制造分裂。至此,久美朗杰分裂祖国、挑动民族分裂的祸心暴露无遗。就在西藏地方安全与稳定受到严重威胁的紧急关头,驻藏大臣傅清、拉布敦真切感到叛逆即将爆发,不能再静候谕旨遵行了,他俩临危不惧,认真分析了局势:朝廷虽已下令清军火速赶赴西藏剿办,然久美朗杰叛乱的迹象日渐明显猖獗,时间甚为急迫。况且清军数月后千里迢迢至藏,饥饿劳累,不利迅速作战。“吾侪若不矫诏诛之,使其羽翼已成,吾二人也必为其屠害。而吾军不得即进,是实弃二藏地(指前藏、后藏——作者注)也。不若先发制人,虽死犹生,亦可使继之者易为功也。”[20]

于是,两位驻藏大臣决计先发制人,他们在身边没有多少弁兵护卫的情况下,不顾乾隆皇帝“你二人孤悬在藏,甚属危险,未可轻举”的劝谕,置生死于度外,铤而走险,遂于当年十月十三日,传令议事,将久美朗杰诱至“通司冈”驻藏大臣衙署召见。

“久美朗杰以为驻藏大臣势孤,闻召前往,毫无防备。待其登楼,傅公面无改色,止众于楼下,随上者四五人。阖户,数其罪恶,急掣佩刀剚其脰,驻藏随从以棓击其首立毙。其党羽罗卜藏扎什于门外闻格斗声,知祸发,号召叛众,须臾穈至,围楼数重攻之,枪炮竟发,且积薪焚楼。达赖喇嘛并公班第达等遣众僧救护,未果。两大臣与数十倍于己的叛乱分子展开了激烈的肉博战,傅清手刃数名攀援登楼者,身被三伤,最后力竭,自刎以殉;拉布敦挥泪久之,挟刃跳楼杀数敌,肠出委蛇于地,然后死。驻藏文武官弁四十九名,家人、商民七十七人多殉难,所有驻藏大臣衙署库存帑银八万五千余两俱被抢夺。”[20][21]

由上不难得知,发生在260余年前傅清、拉布敦两位驻藏贤臣的壮举,为国家为民族剜去了一颗毒瘤,也确保了藏区的长治久安和当地百姓的安居乐业。当然,也充分证明了久美朗杰绝非是什么“民族英雄”,而是阻挡历史前进的跳梁小丑!

[1]《清高宗实录》卷286,p25

[2]《清高宗实录》卷287,p27

[3]《清高宗实录》卷351,p10、p6

[4]《清高宗实录》卷343,p18

[5]《清高宗实录》卷343,p18

[6]《清高宗实录》卷372,p9

[7][清]祁韵士.皇朝藩部要略.卷18,p12、p11,转引自西藏社科院西藏学汉文文献室编、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印制,1993年,p279

[8]多卡夏仲·策仁旺杰.噶伦传.(藏文),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81年,p60、p64

[9]《清高宗实录》卷354,p20

[10][清]黄沛翘.西藏图考.卷7,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2年, p218

[11]《清高宗实录》卷364,p6

[12]《清高宗实录》卷366,p11

[13]《清高宗实录》卷374,p10

[14]《清高宗实录》卷377,p30、p7、p12

[15]弘历.<双忠祠诗>碑.转引自张羽新编著.清政府与喇嘛教·附清代喇嘛教碑刻录[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8年,p367

[16]《清圣祖实录》卷275,p15

[17]《清高宗实录》卷385,p12

[18]《清高宗实录》卷376,p29

[19]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硃批奏折·民族事务类”,胶片第1299号

[20]耆献类征初编.(线装本)卷348,p31

[21]卫藏通志.卷6,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2年,p289

[责任编辑:林俊华]

On Jiumei Langjie

ZENG guoqing

Based on the incumbent Tibetan and Chinese literature, this paper is intended to correct some views on Jiumei Langjie, a county chief of Tibetan Kashag local government in the Qing Dynasty. The paper focuses on the historic facts that he killed his brother, his nephew, and other creatures, disobeyed the Dalai Lama and the High Commissioners, blocked the trade gateways, colluded with Zhungeer and plotted rebellions.

Rebellious leader;eccentric;brutal

曾国庆,中央民族大学藏学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海淀,邮编:100081)

K249.305

A

1674-8824(2016)05-00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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