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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先秦典籍中的人居环境思想及其现代价值

2016-04-10禄永鹏

社科纵横 2016年10期
关键词:人居天地理想

禄永鹏

(甘肃政法学院人文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70)

论先秦典籍中的人居环境思想及其现代价值

禄永鹏

(甘肃政法学院人文学院甘肃兰州730070)

人居环境建设是关于环境与人的学问,它起源于人类对生态环境认识、选择与实践。先秦时期关于人居环境思想的生态内涵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思想上如何看待自然,即人与自然的关系;二是在实践中如何认识和利用环境,营造良好的居住环境。通过对这一时期有关居住环境论述的阐发及扬弃,对改善人居环境、增强环保意识,实现“天人合一”的生态理想具有迫切的现实意义。

人居环境生态思想天人合一有机体环境保护

先秦时期有关人居环境建设的思想,是我们祖先在把握自身与环境生态关系时最早的主观见之于客观的理论与实践,与当代生态学关于环境对人的生态作用、人对环境的生态适应以及人对环境的改造保护思想不谋而合,呈现出极强的生态适应性选择,具有科学的生态意识和可持续发展思想。本文拟从以下三个方面予以分析。

一、人居环境中包蕴的大地有机自然观思想

先秦时期,人们在居住环境上习惯于从生态的角度把大地本身看成一个富有灵性的有机整体。老子《道德经》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任何一个物种都有一个完整的生态环境,都有一个相互依存的生态系统,相互关联、彼此制约。现代科学研究越来越证明大地是有生命的,并且人与天地相参,达到天人合一的理想生态。《周易·系辞传》说:“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旁得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优。”《黄帝内经·岁露篇》说:“人与天地相参也,与日月相应也。”均倡导天人协调学说,反映出万物相通、彼此相融的整体和谐思想。宇宙整体有机观,即人由天所生,人就必然与天地息息相关,人必然与天地辩证地全息。中国古代创世神话中,以盘古故事最为著名,是原始先民对人与生存环境的认知,描绘出一幅灵性四溢的大地有机整体图:“天气蒙鸿,萌芽兹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分布元气,乃孕中和,是为人也。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田土;发为星辰;皮肤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虻(《艺文类聚》卷一引徐整《三五历纪》)。”《淮南子·本经训》中说:“天地宇宙,一人之身也。”《易传·彖传》言:“天地纲蕴,万物化醇;男女媾精,万物化生。”将天地阴阳之和与男女生育相比拟,显然,大地是一个有机体。《礼·月令》曰:“天地和同,草木萌动。”认为生命的产生与天地交合有着同构的形式。《易传·说卦传》曰:“乾,天也,故称乎父;坤,地也,故称乎母。”这里把天地分别比作父母,是孕育万物的根本,从而生成了“天人合一”的思想,是人类认识史上的伟大创举。

阴阳五行学说构成大地有机自然观思想内核。阴阳、五行、四象、八卦等都是人类在“卜吉而居”长期观察中形成的生态学概念,反映了先秦时期人们的环境观。《周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古人把对自然现象和自然规律的认识总结为“阴”和“阳”,对于复杂多样的人居环境有了分析的方法和解释的理论。阴阳相生相克、互补和谐,才能生成一个有机的生态系统,这是一切生态系统获得稳定与平衡的基本原理。《说文》曰“阴,暗也。水之南,山之北也。”“阳,高明也”。山南为“阳”,山北为“阴”,阳坡与阴坡的生态学特征非常明显,光照、温度、湿度、降雨量、植被、生物种群等,截然不同。“阴阳”概念后来成为先哲们认识世界的一种思维方式,是宇宙万物的基本性质和内在特征,并扩展到中国文化的各个方面,后世的关于人居环境论述中,没有不以“阴阳”解天地、论形势的,“阴阳”成为中国人居环境建设思想的理论核心。《尚书·洪范》曰:“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古老的先民在人居环境长期实践中,根据事物的性质和状态,把自然界的万物划分为五个大类,上升为“五行”理论。即人居环境的各个层次、各个因子之间相生相克、互相转化与制约,具有系统自我调节功能和平衡作用,揭示了事物内在联系和发展变化,具有现代普遍的生态科学意义。

对先秦典籍中关于大地有机自然观的研究,有利于把“人的自我利益与大自然中的所有物种、生命共同体、生态系统的利益紧紧联系在一起,把人类首先共同体的范围扩大到整个‘生物圈’或‘生态系统’,这是人类价值观念上的重要进步,是人类面对生态环境恶化挑战的重要‘生存智慧’。”[1]

二、“藏风聚气”的人居环境理想

先秦典籍中关于“青龙婉蜒,白虎蹲踞”的人居思想可追溯到6000千年前的仰韶文化时期。《易·系辞》曰“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墨子·解过》中说:“古之民未知为宫室时,就陵阜而居,穴而处。”《庄子·盗跖篇》云:“古者禽兽多而人民少,于是民皆巢居以避之。”原始的人居环境经历了穴居、巢居、半穴居到地面建筑等多种形式。原始人的“洞穴”是一个特殊的生态系统,它安全、稳定,其温度、湿度比洞穴外稳定,具有冬暖夏凉等优化特征,形成了理想的小气候,它适宜于人类在生存上的根本需求。今天,在西部黄土高原地区,随处可见的窑洞居住方式便是这种原始穴居方式的延续。这些窑洞大多数座北朝南,洞口前面地势开阔且水源充足。由此看出,聚落的选址具有明显特征:一是靠近水源;二是交通便利;三是有可耕作的肥田沃土;四是向阳原则。在农业社会中,选择栖息地是人进行生产与生活的首要依据。在栖息地的选择上,除了利用山林的隐蔽、高地的居高临下、沟、洼地、水域的阻隔以外,还利用人工办法建造栅栏、围墙、深沟及城墙。栖息地的中间要有适宜耕种的大片土地,且地形平坦,土质疏松,不受水涝威胁,利于排水等。栖息地附近高处有山林、草坡,低处有溪流、河湾,则又可以利用狩猎、采集、捕捞来补充和丰富其食物来源。这里已见出后世风水学中关于“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理想环境模式的端倪。考古学证明,渭河流域是我国农业最早的发源地之一。渭河横贯关中,两岸形成三级台地,靠山面水,最适于早期人类定居。此外,这里气候温和,雨量充沛,土壤肥沃,有利于农业生产。据此,可进一步推测,先民们的早期人居环境建设思想与实践更可能发源并成熟于黄河中游一带的黄土地区。[2]关中盆地作为政治、文化中心延续了千余年,不断地强化着这种文化生态的理想栖地意识。陶潜诗《归园田居》“方宅十余亩,茅屋八九间,榆柳荫台檐,桃李罗前堂”的“桃花源”理想。唐代孟浩然《过故人居》中写道:“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生态景观生动描述等。这些正是人类理想的居住环境理念在文学上的反映。

人类步入农业文明之后,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理想的栖息环境也随之而变化,但人类童年形成的满意栖息地与理想风水模式却顽固地承传了下来,积淀成中华民族深厚的心理结构与集体无意识。对居住场所的选择必然要利于农业生产。因此,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和生活经验的累积,人们加深了对“天时”、“地宜”的认识,选择理想生存环境的思想与堪舆技术也日臻完善。自然生态中的日照、温度、风向等气象因子,地形、水文、植被等地理因子,以及人工环境中的景观、绿化、交通等人文因子,是聚落选址时必须加以综合考虑的。老子《道德经》讲“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山环水抱、背风向阳、植被繁茂、生机盎然的地方就是“藏风聚气”的居住宝地。《荀子·礼论》曰:“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庄子》也谈“气分阴阳”、“交通成和”,认为“万物皆成于气”。“气”是中国古代哲学、风水学、·中医学等人文学科的一个基本概念,受先秦“生气论”哲学的影响,“聚气”是理想人居环境的标准,聚气则吉,气散则寂。“生气”预示着生机,有昌盛之义。从热力学中“熵”的理论来讲,凡物之性,“气”散则败坏,“气”聚则生成。这些论说,早已达到了当代生物圈或生态循环系统科学的境界,对我们今天的城镇化建设不无启思。

三、人居环境选择及其保护思想

有关古人的相地活动在先秦文献中多有记载,《尚书·召诰》曰“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小,则经营。”从甲骨卜辞和先秦的文献来看,殷商时代人们笃信卜筮,择地建屋都得事先进行“卜宅”,相地行为是原始先民们一种被动、消极的“环境选择”方式。为了生存,他们四处迁徙,不得不了解周围的生物与环境,观察山川江河的走向与态势,辨析树木土石的优劣与变化,然后择吉地定居。《尚书·禹贡》是我国第一部区域地理专著,它以天然的山川、河流、海岸为界,把中国疆域划分为九个大的自然区,称为九州。又根据我国地势西高东低的特点,记述了黄河、淮河、长江三大干流间的山岭走向,为后世“龙脉说”提供了依据;《山海经》是我国第一部地理百科全书的文献,其中的《山经》是我国最早的一部山岳地理专著;《管子》一书中《地员》、《度地》、《地数》等篇目是重要的地学论文。《地员》篇论述了地势、地形、土壤、水文等生态因子,并以“五土配五音”。该篇中对选择理想居住环境有着概括性的言辞:“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因天时,就地利。”管子指出要处理好山、水与城的关系,以地理环境和经济实用为出发点,充分体现了当时人们的“相地”水平。《管子·度地》亦言“圣人之处国者,必于不倾之地,而择地形之肥绕者”。《地数》记述了土地的表里关系,“山上有赭者,其下有铁;上有铅者,其下有银”等,为后世的风水师尝土寻地提供了理论支持;《周礼·司徒》篇云:“以土宜之法辨十有二土之名物,以相民宅而知其利害,以阜人民,以蕃鸟兽,以毓树木。”这里以各种土地适宜于生物生存的法则,辨别十二土地区域中各物名号,占视人的理想居住环境,达到趋吉避害的目的,使人丁兴旺,鸟兽繁殖,草木生长;《诗经》中有不少篇目描述周先祖公刘率部族由邰迁豳,勘察山川形势与水土之宜,辨方正位,规划营宅,使周之先民得以安居生息。如《大雅·公刘》篇记载周氏族首领公刘按“陟、观、度”的次序“相宅”,不辞劳苦,长途跋涉,时而审视旷野,时而登临丘冈,或相其阴阳,或观其流泉,最后把部落定居在岐山之下的豳,奠定了周室八百年的天下,成为选择理想人居环境的典范。

“卜吉而居”中贯穿着强烈的环境保护意识。先秦诸子百家中一些杰出的思想家就人与自然的关系进行了深刻的思考,提出了许多宝贵的生态伦理思想,实施制度化、系统化的管理。《管子·形势》“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春秋冬夏不更其节,古今一也”,理念上倡导尊重自然,遵循生态规律,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管子·内业》中提出“和乃生,不和不生”的“和合”思想;《孟子·梁惠王》“斧斤以时入山林,林木不可胜用也”,树立取用有节、实施可持续发展观,构成了先秦生态伦理思想的内核,仍然是现代社会解决资源短缺、合理利用资源、有效保护资源的一项合理而有效的对策;西周《伐崇令》是我国较早的保护生态环境的法令,而且极为严厉,它规定“毋坏屋,毋填井,毋动六畜,有不如令者,死无赦”。《管子》中保护森林的言论见之七法、主政篇。《管子·地数》制定严厉的刑法,“苟山之见荣者,谨封而为禁。有动封山者,罪死而不赦。有犯令者,左足入,左足断,右足入,右足断。”可见,保护山林川泽的法令之严,保护环境必须以法律的手段来实施才可能得到有效的执行;设立职官健全环境保护机制,《周礼》中与生态环境管理相关的职官很多,如《地官》中《掌葛》、《掌炭》、《掌茶》,《秋官》中的《野庐氏》、《蜡氏》、《雍氏》等,说明周代的人们已对自然环境有了深刻的认识。除此之外,先秦时期人们还不断改善人居生态环境。战国时,秦国蜀郡太守李冰父子在勘察地理、生态综合治理的基础上,率众修建的都江堰,是世界上唯一留存的年代最久以无坝引水为特征的宏大水利工程,2200多年来,至今仍发挥巨大效益;《山海经·海内经》中载大禹治水、《淮南子·览冥训》中载女娲补天等神话,是关于人居环境治理和保护方面最伟大的壮举。

“审慎周密地考察自然环境,顺应自然(法天地、象四时),有节制地选用和改造自然,创造良好的居住环境而臻于至善境界。”[3]挖掘梳理先秦时期的人居生态环境建设思想,针对今天大拆大建、环境污染、生态恶化的现状,以及加强生态文明建设,实行可持续发展战略具有重大而积极的现实意义。

[1]王正平.深生态学:一种新环境价值理念[J].新华文摘,2001(4):180-182.

[2]刘沛林.中国风水的起源与传播[J].寻根,1996(4):32-35.

[3]亢亮,亢羽编著.风水与建筑[M].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3):18.

I206.2

A

1007-9106(2016)10-0151-03

禄永鹏(1970—),男,甘肃政法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民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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