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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城市观念的矛盾性

2016-04-10杜业艳

山东外语教学 2016年3期
关键词:简·爱

杜业艳

(淮海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 江苏 连云港 222005)



《简·爱》城市观念的矛盾性

杜业艳

(淮海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 江苏 连云港222005)

[摘要]以城市视角解读非城市文学形态的《简·爱》,不难发现作家矛盾的城市观念贯穿于整部作品。其城市观念的矛盾性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体现在工业城市的叙事上,是滋生疾病、传播死亡的漆黑的“焦煤城”与充满活力、挽救生命的希望世界的矛盾;体现在城市的中上层女性叙事上,是作风放荡、道德败坏的贵妇名媛与洁身自好、优雅高贵的人间天使的矛盾。作家城市观念矛盾性的产生是英国早期城市化“激进式”突变特点的必然,表明作家从乡村社会向城市社会急剧转型过程中思想的困惑与挣扎,以及作家所秉持的乡村视角与作品中的城市叙事的对立与碰撞。

[关键词]《简·爱》;城市叙事;城市观念;乡村视角

1.0 引言

小说《简·爱》(JaneEyre,1847)并不属于传统的城市文学形态,由此导致的一个直接结果是,这部作品长期没有进入城市文学研究视野。其实,一方面,“由于人们的城市知识无处不在,城市叙述也表现在非城市文学类的其他各种文学形态中”(张鸿声,2007:117),那么,对《简·爱》的一切关于城市叙述、想象、观念等研究视野,既能拓宽传统的城市文学研究向度,也便于更全面把握这部小说的文化内涵。另一方面,这种从城市视野解读非城市文学形态的方法,并不是对文学中的城市进行“查遗补漏”研究,在更大程度上属于对传统城市文学形态研究知识结构的“去中心化”,因而可以获得类似于“旁观者清”的优势。这正是本文以城市视角解读非城市文学形态《简·爱》的学理性基础。

20世纪70年代以来,“空间”概念被广泛地、隐喻性地使用,使得“空间”问题越来越多地受到人文社会科学的关注,空间批评逐渐成为最有力的批评方法之一。它从文化地理学的角度重新审视各种景观,探究各种景观中的社会文化要素。城市不仅指向、对应着一个地理空间,还是一个历史的、文学的或文化结构的概念。城市作为现代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重要产物,容纳了社会进程中的多维文化历史积淀,这些社会要素比城市景观本身具有更深刻的研究意义。《简·爱》的城市叙述是作家城市观念的直观显现,反映了作家对于城市的独特认识、理解和想象。梳理这部作品对城市、城市的中上层女性的相关叙述,我们可以发现作家城市观念的矛盾性。对此,本文从上述两个层面分析矛盾性的表现,并探究其深层原因。

2.0 工业城市:滋生疾病的“焦煤城”与充满活力的希望城的矛盾

18、19世纪英国城市经历了巨大变革和迅速扩张, 城市变成了新的风景、新的社会。城市不仅仅是劳动力再生产的物质建筑环境, 实际上也是资本主义自身发展的载体。城市空间正是时、空、人、物的流转及其背后权力架构之组织与管理规划。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学术界以亨利·列斐伏尔(Henry Lefebvre)为代表的空间批评学者展开了系统的城市研究,开始注重城市的社会属性。列斐伏尔的空间及城市理论为当代城市书写研究的社会学转向奠定了理论基础,并吸引了众多学者开始关注文本中的城市。20世纪90年代前后,一批欧美学者开始关注城市研究,其中当代学者迈克·克朗(Mike Crang)等侧重文学文本中的城市研究。克朗指出,文学作品中“重要的不是城市或都市生活的精准描述,而是城市的符号意义以及城市景观的象征意义”。(Crang,1998:50)在《简·爱》的城市叙述中,工业城市呈现出两张不同的面孔:城市既是滋生疾病、传播死亡的漆黑的“焦煤城”,又是充满活力、挽救生命的希望世界,由此体现了作者在社会转型巨变中复杂矛盾的城市观念。

就前者而言,小说的第一次城市叙述就弥漫着疾病肆虐的死亡气息。小说第三章写简·爱寄居里德太太家中得知她的父亲“在一个大的工业城市里当牧师”,就在和她母亲结婚一年后,“那座城市里正好斑疹伤寒流行”,她的父亲不幸“染上斑疹伤寒”,又将这个病传染给她母亲,两个人前后相差不到一个月都去世了。(勃朗特,1990:19-20)①小说叙述这个事件的目的是为了交代简·爱的悲惨身世,但是,客观上流露出作家把工业城市视为一个疾病肆虐、剥夺生命之地的观念,这是19世纪英国文学常见的城市观念。与夏洛蒂·勃朗特(Charlotte Bronte)几乎同时代的英国作家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就以讲述英国工业城市是污秽丑陋、混乱漆黑的“焦煤城”的观念而著称。较之狄更斯笔下的焦煤城,《简·爱》中的这个城市观念并不是小说叙述的重点,因此,在作品中没有看到狄更斯笔下浓烟滚滚的烟囱、机器隆隆的工厂,但是,我们仍可以通过简洁的城市叙事,感受到类似于狄更斯笔下“焦煤城”的城市观念。小说叙述简·爱来到桑菲尔德庄园求职家庭教师一职,借阿黛勒小姐之口讲述英国工业城市的印象:“那座城市真大,房子漆黑漆黑的,到处都是煤烟,根本不象我离开的那座漂亮干净的城。”(P90)与孩提时代的简·爱对城市的最初印象是死亡与恐惧的情感类似,年幼的阿黛勒第一次踏上英国土地见到的城市,就是令人厌恶的“漆黑”与“煤烟”。耐人寻味的是,小说传达的工业城市如此不堪的观念,都是通过单纯如黄金一样灿烂的小女孩的视角完成的,这对工业城市的批判也具有更深刻的意义。

就后者而言,小说难以掩饰对“长烟囱和烟云”的工业城市是一个“够热闹的地方”的激动与兴奋。

简·爱接到菲尔费克斯太太的信,对即将前往的“一个工业大城”“某某郡米尔考特”充满了幸福的想象:这“是个够热闹的地方”,对比此前的生活“是个彻底的改变”。(P78)虽然作者对它的喜好并不是“一想起长烟囱和烟云,我的幻想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P78),但是,这从侧面反映了工业城市的烟云对当时社会大众具有的普遍吸引力。罗切斯特为简·爱描绘他们未来的幸福生活,就将爱巢寄托于城市:“你将住在巴黎、罗马和那不勒斯;住在佛罗伦萨、威尼斯和维也纳。”(P241)这些城市都是当时欧洲著名的大都市,拥有雄厚的工业基础设施和深厚的历史文化传统,作者借罗切斯特的理想表达了对城市寄托美好希望的观念。虽然罗切斯特的这个理想并没有实现,但是,罗切斯特失明的眼睛正是通过伦敦“著名眼科医生诊视”才恢复了光明。小说以此作为结尾,明确传达了城市是治疗创伤、创造人生新希望的观念,从而与开篇城市是滋生疾病与死亡的观念形成巨大的结构张力。

雷蒙德·威廉姆斯(Raymond Williams)在著作《乡村与城市》中展示了不同视域中的空间变形体,它既存在于变化的历史现实中,也现身于乡村与城市自身以及它们的相互关系中,更在人们对它们的现实经验的独特形式中呈现。(Williams,1973:291)夏洛蒂·勃朗特对工业城市的矛盾观念,有着深刻的现实社会基础和个人生活体验。

一方面,作家生活的时代正值英国工业城市迅猛增长,城市人口的急剧增加,马克思把城乡流动人口称作一只“流动的传染纵队”(马克思,1975:728),因为大量流动人口把天花、伤寒、霍乱、猩红热等疾病带到他们迁移的目的地。英国早期城市公共卫生基础设施的薄弱与滞后,住房的拥挤,加剧了城市成为各种流行疾病滋生的温床,造成大量人口死于流行疾病。例如,19世纪30~60年代,英国爆发了四次大规模霍乱,“1831~1832年期间,霍乱在英格兰431个城镇和乡村流行,夺去了31376人的生命;1849年第二次霍乱英格兰死亡53293人;到1854年底第三次霍乱英格兰和威尔士死亡20097人;1865年爆发了第四次霍乱,英格兰死亡14378人,仅伦敦就死亡5547人”。(Dyos & Wolff,1973:636)工业城市严重的污染、庞大的流动人口更加重了这一灾难。工业城市疾病肆虐已经成为当时英国严重的社会问题。

另一方面,作家对城市爆发各种疾病夺去人的生命有着真实的个体创伤经验。1824年,夏洛蒂·勃朗特的两个姐姐——玛丽亚和伊丽莎白被送到家乡附近的一家慈善学校读书,后来,夏洛蒂和艾米莉也去了这所学校,第二年,斑疹伤寒在英国城市与乡村爆发,玛丽亚和伊丽莎白先后染上肺病离世,这给童年的夏洛蒂带来巨大的心理创伤与阴影,小说塑造海伦·彭斯这一可爱的小姑娘,就有纪念作家死去的姐姐玛丽亚之意。勃朗特一家6个姐妹兄弟没有一个活满40岁,就与当时肆虐的疾病有着直接关系。

然而,19世纪英国工业城市的上空即使笼罩着滚滚浓烟,也阻挡不住人们对它的憧憬。城市虽然不是天堂,但也不至于像有些人危言耸听的那样是地狱。相对于怀旧作家笔下田园牧歌式的乡村社会,城市又因为聚集了当时最发达的技术、最先进的医疗设施、最优秀的医疗人员,而成为疗治病痛、产生希望的美好世界。“城市曾经是疾病最无助和凄惨的受害者,但是它们后来成为了疾病最大的战胜者。所有的如手术、卫生、微生物、化学、电讯、公共卫生设施、教学型和研究型医院、救护车……假如没有大都市,这样的事情是不可想象的。”(雅各布斯,2005:502)小说以罗切斯特在当时英国最大工业城市伦敦得到救治而恢复光明作为结尾,正应了18世纪英国文学家约翰生所说的:若是厌倦了伦敦,就是厌倦了生活。表明作家在工业城市的矛盾观念中,希望和阳光的倾向性更为明显。

3.0 城市的中上层女性:私生活混乱的堕落者与优雅高贵的人间天使的矛盾

近代工业城市推动了城市经济发展方式、文明制度的转型与巨变,也加剧了城市居民阶级结构的分化与重建。其中,城市政府官员、资本家、商人等富有阶层的妻子、女儿等,形成一个特殊的群体。这些女性或她们的家庭大致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雄厚的经济基础、良好的文化教育背景、时尚的生活方式和消费观念。她们享受着城市政治文明的宽松与特权,消费着物质文明的奢华与优越,引领精神文明的时尚与开放,为城市添加了艳丽的色彩。

《简·爱》塑造了这样一组出生或生活在城市的中上层女性群像,例如,法国歌剧舞蹈家塞莉纳·瓦朗,出生于巴黎、后来在英国城市成长的阿黛勒,来自于大城市的奥立佛小姐,还有巴黎、伦敦、罗马、佛罗伦萨等大都市各色舞会上的“英国女士、法国伯爵夫人、意大利夫人们”。从作家在人物形象塑造上蕴涵的城市观念而言,大致可划分为两类:一类是纵情声色象征着作风放荡的贵妇名媛,她们大多拥有漂亮的面孔却道德败坏;另一类是洁身自好、优雅高贵象征着人间天使的富家小姐,她们拥有与出奇美丽相貌一样的纯洁心灵。

就前者而言,主人公罗切斯特在巴黎结交的塞莉纳·瓦朗,以及罗切斯特在10年风流放荡生活中结交的英国、法国、德国的小姐、贵妇人等,都是这类代表。塞莉纳是法国歌剧舞蹈家,她对罗切斯特的投怀送抱让罗切斯特“受宠若惊”,以为寻找到真挚爱情的罗切斯特“把她安置在一家旅馆里,给她配备了一整套的仆人、马车、开士米、钻石、花边等等”。(P129),而这位“法国美女”一边坦然享受罗切斯特提供的丰厚物质待遇,一边“在灯火辉煌的都市夜景中”与军官约会偷情,对罗切斯特以“可鄙的方式尽可能粗俗地侮辱”(P133),反映了当时城市的中上层女性对城市身份优越感的自恋与傲慢,对乡村庄园主们的鄙视与偏见。与之相应的,还有罗切斯特在欧洲大陆许多国家的首都结交的女士、夫人们,她们通常“漂亮得出奇”,过着“放荡的生活”,与这些女人在一起,被视为一种“近似淫乱的享乐”。(P291)她们不属于“聪明、忠实、深情的女人”,从她们身上寻找这样的女人,“只是一个梦”。(P292)私生子就是对她们放荡生活与道德堕落的证明。风流放荡的塞莉纳跟他人私奔到意大利,却把私生女阿黛勒当做一个垃圾丢弃给了罗切斯特,并“硬说是”罗切斯特的女儿。可见,作者对当时城市的中上层妇女持有一种作风放荡、道德败坏的批评观念。

就后者而言,塞莉纳·瓦朗的私生女阿黛勒、来自大城市的奥立佛小姐等,又被描述为高贵优雅的女性形象。阿黛勒小姐被罗切斯特“从巴黎的泥坑和泥塘里拉出来”,移植到“英国花园的沃土中干干净净地成长”,最终成为“讨人喜欢的、彬彬有礼的伴侣”,具有令人敬佩的“温顺、和蔼、很有原则”的品行。来自大城市的奥立佛小姐则代表了城市中产阶级女性优雅高贵的终极理想——“人间天使”:“凡是能结合起来构成美的理想的一切优点,她全都有了。”(P339)小说对这些女性的高度美化,透露出作家对城市的中上层女性依然保留着信心:她们生活在城市优越的环境里,并非所有人都会在奢华的生活中迷失方向。列斐伏尔指出“城市是一部作品,近乎于一件艺术品而非一件简单的产品。倘若城市和城市的社会关系是生产出来的,那么它就是人们在不断地生产和再生产出新的人们,而不是物品的生产”。(Lefebvre,2000:101)

小说对巴黎城市的中上层妇女道德败坏的批判观念,真实再现了当时欧洲城市妇女共同面临的严峻的社会问题。在19世纪中后期,城市道德沦丧现象明显多于乡村社会,城市妇女的卖淫和私生子问题突出。英国最大的城市伦敦是妓女最多的地方。蔓延城市各个妇女阶层的私生子问题同样严重,数据显示,城市私生子占出生人口的14.7%,农村占7.6%。城市私生子出生人数的比例比农村高出一倍。法国巴黎在这方面尤其严重,“在巴黎,出生人数的1/4到1/3都是私生子。1879~1883年期间,巴黎所在的塞纳省私生子占出生人数的24.1%”。(Weber,1963:405)小说将道德败坏的妇女描述为热衷于参加各类聚会和舞会的一群人,而作为当时中上层妇女社交主要方式的各类聚会、舞会,的确出现了道德混乱失序的状况。例如,当时英国风靡的一部分舞会被批评为“通常是一些女人融进男人群里,而一些男人扎入女人堆中”。(Castle,1986:5)对舞会引发男女混杂、风气败坏的恐慌情绪一度导致英国政府下令严格限制舞会,到了维多利亚时期,随着城市经济的迅猛增长与道德压力的减弱,英国城市舞会之风再次兴盛,由此成为城市的中上层妇女道德失范的重要巢穴。因此,夏洛蒂·勃朗特对巴黎上层社会妇女塞莉纳道德败坏的批评,让人产生巴黎上层妇女生活就像“一个化脓的,充满瘟疫的脓包”(Clark,2000:502)的印象,绝非单纯的城市想象,而是符合当时英国和法国城市社会现实的。

但是,英国城市日渐风靡的正常社交聚会、艺术演出等高雅娱乐休闲活动,又有助于城市妇女开放意识、优雅气质的培养。小说对城市的中上层妇女高贵优雅的叙事,就与这个阶层依赖垄断高雅的娱乐休闲活动有着直接的关系。早在工业革命以前,社交聚会就成为英国城市社会生活的重要内容,到了18世纪,英国城市化进程明显加速,城市数量暴增,各种社交聚会活动日益频繁。即使是一千人以下的小城镇,也开始举办社交聚会,社交聚会由此真正成为一项在英国城市中上层普及的文化活动和休闲生活方式。(Sweet,1999:234)当时英国城市中上层流行的聚会形式主要有私人聚会和商业化的公共聚会,而私人聚会一般由城市贵族或富有的中产阶级组织,城市下层妇女不可能进入邀请名单。商业化的公共聚会门票又普遍偏贵,对于绝大多数城市下层妇女和低收入的中间阶层成员,是难以承受的。(赵煦,2008:134)因此,对培养妇女交际能力和优雅气质十分重要的这类聚会,实际上属于城市的中上层妇女的专有活动。至于戏剧这类文艺欣赏活动同样如此。英国早期城市的剧院是不允许下层民众进入的,观赏戏剧属于纯粹的贵族活动,即使从18世纪80年代开始,城市下层民众被允许进入剧院,戏剧演出的票价也随之降低,越来越多的城市下层妇女开始进入剧场观看演出,但是,下层民众只能坐在后排和过道里,前排和包厢则是上流社会的专席,同一个剧院依然被分为两个世界。即使如此,英国戏剧特别委员会仍然认为,下层民众与中上层阶层一起在观看演出,直接导致了中上阶层欣赏戏剧表演品味下降。(同上:136)由此可见,当时城市的中上层妇女凭借政治特权和经济实力,垄断并消费着城市高雅娱乐休闲活动,使她们在仪表气质、社交谈吐上明显区别于下层妇女。这对于长期生活在乡村或者城市最底层的妇女而言,对奥立佛式的女性心怀向往和赞美是非常自然的事情。而勃朗特的家乡约克郡,是英格兰北部广阔贫瘠而荒凉偏僻的地区,这里城市稀少,1801年的普查数据记载,整个约克郡只有15个城镇,其人口总共才2万多人。(勃里格斯,1991:236)再加上勃朗特家庭经济状况的窘迫,她很少有机会参加或融入到这类娱乐休闲活动中,由此在作品中流露出对贵族妇女高贵优雅气质的忘情赞美,也就具有了现实可能性。

4.0 矛盾之源:城市叙事与乡村视角的对立

《简·爱》城市观念呈现出来的矛盾性是英国早期城市化发生“激进式”突变的必然结果,真切地反映了作家从乡村社会向城市社会急剧转型过程中思想的困惑与纠结。究其根源,这种矛盾性则更是作家所秉持的乡村视角与作品中的城市叙事的对立和碰撞。

从夏洛蒂·勃朗特的生平年代上看,作家在世的1816~1855年正值近代英国城市化发展的巅峰时期,在这个阶段,英国先后跨进了世界上第一个工业化、第一个城市化国家的门槛。从1760年产业革命开始到1830年,英国用了70年时间初步完成了工业化,到1851年,也只用了90年时间就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城市人口超过总人口50%的国家,由此基本实现了城市化。(邬沧萍等,1983:365)从乡村英国进入城市英国,时代的巨变不仅表现在国家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宏观层面,还深刻地影响着每一个人的生活方式、道德信仰和价值观念。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早期英国城市化并非一个渐进的过程,而是一种“激进式推进” 的“突变” 。(巴顿,1976:15)也就是说,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城市化进程是一种更容易激化内在矛盾、加剧人们思想观念冲突的“硬着陆”,井喷式的工业技术革命成果如同巨大的洪流,没有给人们留下足够的喘息、过渡与适应的时间,几乎在一夜之间就裹挟着英国完成了从乡村英国到城市英国的突变。

勃朗特的家乡约克郡在城市化之前是古老荒凉的地区,属于典型的乡村社会,“它使人想到井然的秩序,宁静的环境,公认的简朴准则,古老可敬的风俗习惯。”(欧文,2003:43)但是,从18世纪后半期到19世纪中叶,这里的城市化“规模之大,速度之快,密度之高,令人惊叹”。(赵煦,2008:75) 如此激进而突变的社会变革,直接冲击着作家内心的乡村旧秩序,驱使她在作品中对城市的叙述表现出厌恶与欢呼、恐惧与憧憬、失望与幻想的对立矛盾。《简·爱》创作并完成的时间是1846~1847年,恰逢英国工业革命已经初步完成和城市化率过半即将实现的关键历史区间上,乡村文明与城市文明两种力量的相互涤荡、冲击和碰撞进入最激烈的时期。这对于出生和成长在乡村的勃朗特来说,无疑是一种全新的“异文化”的猛烈冲击。 因此《简·爱》中这种对立的、矛盾的城市观的产生,在某种程度上与作家秉持的乡村视角有着必然联系。勃朗特的乡村视角对于城市叙事其实是中心和他者的关系,正是这一二元对立的视角催生了小说中城市观的矛盾和对立。换言之,城市观的矛盾和对立并非源于自身,而是源于作者处于他者位置的建构。因此,《简·爱》的城市叙事背后隐藏着城市观念上的犹豫、模糊和矛盾,也就不可避免了。

5.0 结语

《简·爱》的城市叙事从社会层面、文化层面和道德层面体现了作家城市观念的矛盾性。它引导人们深入理解勃朗特的小说世界、作家的文化态势、人们的价值观念,验证了“空间是一种‘社会、地域、政治和文化’的多维存在”这一观点。(Lefebvre,1991:40) 小说的城市叙事既描述了一个遍布堕落和死亡的领域,又想象了一个充满巨大活力和希望的世界;它既有旧世界的没落,也有对新生活的展望。城市的内部既充满混沌又有秩序,城市也成为堕落颓废与纯真文明共存的容器。

注释:

① 以下凡出自此作品的引文均只标明页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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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I:10.16482/j.sdwy37-1026.2016-03-011

收稿日期:2015-04-30

基金项目:本文为江苏省社科基金项目“美国黑人女性作品生态美学研究”(项目编号:13WWD013)和连云港市社科基金项目(项目编号:14LKT52)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杜业艳(1972-),女,汉族,湖北潜江人,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献编号]1002-2643(2016)03-0084-06

The Contradictory City Concepts inJaneEyre

DU Ye-y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uaihai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Lianyungang 222005, China)

Abstract:Through reading the non-urban literature Jane Eyre from a city perspective, this paper reveals the author’s contradictory city concepts, which mainly lie in the industrial city narrative and the upper-middle class female narrative. In city narrative, city is described as “a charred coal city” spreading diseases and death on one hand; on the other hand, it is also hailed as a hopeful world full of life. As in female narrative, there is a sharp contrast in the characterization between disgusting and morally corrupting upper-class lady and the Angel in the world who can preserve moral integrity. The author’s contradictory city concepts stem from overly rapid urbanization in early stage of British society, which reflects the writer’s ideological confusion and struggle in the process of rapid transformation from rural society to urban society. Actually, it’s more of a confrontation and collision between the writer’s village perspective and the urban narrative in the novel.

Key words:Jane Eyre; urban narrative; city concepts; village perspect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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