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法兰克福学派社会批判理论的内在逻辑
2016-04-08王吉宇
王吉宇
[摘要]从霍克海默、阿多诺的启蒙理性批判,到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以及时至今日的霍乃特的“承认理论”,法兰克福学派在哲学、社会学、政治学乃至伦理学等领域中独树一帜,并在世界性范围内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法兰克福学派的这些理论通过激烈的社会批判和超越性的思想批判来警示人们,以期推进社会和理论的健康发展。
[关键词]法兰克福学派 社会批判理论 内在逻辑 批判 反思
[中图分类号]B5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6)04-0012-02
法兰克福学派这一发源于法兰克福大学的“社会学研究中心”的学术群体,一直以来都以其超越现实的视角对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诸多弊端加以揭示和批判。他们将启蒙运动所倡导的理性主义精神作为自己批判的起点,将整个工业文明乃至全人类的文明史都纳入到自己的批判范畴中,形成了独特的社会批判理论。虽然随着法兰克福学派一代代思想家的辞世,如今的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理论看似已不再辉煌如前,甚至对于霍耐特作为法兰克福学派第三代代表人物的身份在学界也存在着一定的质疑,但是作为法兰克福学派之所以能够延续下去的灵魂仍然存在,那就是对于现存社会的批判与反思精神。
一、法兰克福学派批判与反思精神的雏形:《启蒙辩证法》
霍克海默、阿多诺把作为西方文明理性传统概念的“启蒙”归结为一般意义上的人类进步思想,即把人类从恐惧、迷信中解放出来,确立人类主权的进步观念。而在这一观念的引导下,启蒙的根本目的就是要使人类摆脱恐惧,树立自主,启蒙运动的纲领则是唤醒世界、祛除神话,用知识代替幻想。启蒙通过知识的力量来唤醒世界,用理性的正义来取代神话的非正义。启蒙之初是为了从权威的束缚中将人们解脱出来,使人们的思想与行动以理性为标准,一切应符合理性的要求,从而合理性成为判断人们是否走向成熟的标准。然而随着启蒙的不断深入,“启蒙精神摧毁了旧的不平等的、不正确的东西,以及直接的统治权,但同时又在普遍的联系中,在一些存在的东西与另一些存在的东西的关系中,使这种统治权永恒化。”然而随着科学技术在社会生活领域的扩张和渗透,这种原本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准则被推广到社会生活的一切领域,成为处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基本准则。结果,理性所固有的反抗压制、追求人类解放的旨趣被实现“某种具体的目的”的旨趣所取代,理性专门成为实现某种目标的具体工具。启蒙是从反对权威开始的,然而启蒙的这种反权威的精神最后却以工具理性成为现代文明的新权威而告终,启蒙使理性走向了自己的反面。
霍克海默和阿多诺认为,启蒙精神所造就的理性神话本质是一种极权主义统治。由于理性变成了一种不可抗拒的理论,变成了制造其他一切工具的工具,成为经济结构的辅助手段,因此在启蒙的世界里,神话就完全世俗化了。最终启蒙精神使工业文明成为神话,导致商品拜物教的普遍存在,进而导致人个性的丧失。不仅如此,启蒙通过控制自然最终控制了人自身。更重要的是,随着资本阶级商品经济的发展,神话中启蒙的地平线被推论出来的理性阳光照亮了,在强烈的阳光照耀下,新的野蛮状态的种子得到发展壮大。这一野蛮状态的种子所导致的更具灾难性的后果是启蒙从对自然的统治必然衍生出对人的统治。因为对自然界不断加强的通知意味着人同自然的异化,同时也意味着人类对自身控制方式的变化。启蒙理性在提高了人对自然界的统治能力的同时,也增强了某些人对另一些人的统治力量。好事善行都变成了罪恶,统治和压迫则变成了美德。结果,对于统治者来说,人们变成了资料,正像整个自然界对于社会来说都变成了资料一样。通过启蒙,人的灵魂脱离了蒙昧,然而却又可悲地置身于工具理性的宰制之下,物欲的大众宁愿以精神的沉沦去换取外在物质利益的丰厚,因而丧失了对价值理性的追求,于是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对民主进步的向往变成了人们对权威和暴政的温顺服从,以致高度发达的理性技术管理被用来实现最大规模的、最无人道的非理性目的。
霍克海默、阿多诺抓住这一悖论,认为正是由于启蒙理性的退化,转变为工具理性,从而使得其启蒙沦为最彻底的神话,进而攫取了它的支配或统治地位,这一论断在现实社会中则体现为人们普遍以实证的科学思维对待世界。“二十世纪是第一个以技术起决定作用的方式重新确定的时代,并且开始使技术知识从掌握自然力量扩转为掌握社会生活,所有这一切都是成熟的标志,或者可以说,是我们文明危机的标志”这种情况既是一个确凿的社会事实,同时也是一座坚固的堡垒。面对这样的现实和营垒,任何现存的对于制度合理性的质疑都将抱愧蒙羞,任何妄图推翻现有制度的行为都是异想天开的,任何期翼“新生”制度的畅想都不过是一种“乌托邦”。霍克海默和阿多诺深刻地揭露了“启蒙精神”给予当代社会的严重后果,并以此为开端解开了法兰克福学派批判与反思精神的神秘面纱。
二、法兰克福学派批判与反思精神的发展:《单向度的人》
马尔库塞因其对发达的西方工业社会的技术合理性的激烈批判而闻名于世,在他看来,发达的工业社会的科学技术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高度,然而在这一过程中科学技术已经成功走向技术合理性并进而演变成政治合理性,即将技术进步作为一切合理活动的标准和模型,并进而通过技术的进步及其合理性的活动扩展到整个领域,使之成为维持和巩固现存社会的政治手段。“今天,统治不仅通过技术而且作为技术而使自身永久化并不断扩大,技术为不断扩大的同化所有文化领域的政治权利提供了很大的合法性。”科学技术不单是促进经济增长的手段,更具有意识形态色彩,成为资本主义政权统治的新手段。社会奉行着效率至上的原则,并在日益提高的生活水准这一蒙蔽性事实利用技术去压服那些离心的社会力量,社会中不再存在所谓的“反对派”和“反对意见”,这种社会氛围窒息了一切多向度的否定性思想,成功地征服了所有的对立面,从而使社会逐渐单一化并最终导向了单向度社会。当代发达的资本主义工业社会已经演变成了一个新型的极权主义社会,然而这一社会的极权统治却不是恐怖和暴力手段,而是运用科学技术这一新型的控制手段,通过科技来征服和同化所有的社会力量。
马尔库塞认为在技术和前技术阶段都共同拥有着一些表现西方传统连续性的、有关人和自然的基本概念,在这种连续性的范围内,来自不同途径的各种思想方式相互抵触,致使稳定的趋势与理性的破坏性要素之间、肯定性思维的力量与否定性思维的力量之间相互冲突,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发达的工业文明产生之前,但在此之后伴随着科学技术的推动作用,单向度的现实达成了对各种矛盾的同化,思想由原初的那种矛盾的、双向度的思维模式沦为单向度的肯定性思维模式。
马尔库塞正是以此为靶,铺陈开了其对资本主义社会中技术理性的意识形态色彩的批判。他认为在这种社会中,表面上看来人取得了越来越多的物质上的自由,然而实际上却无时无刻不处在社会秩序的控制之下,人们在无尽的物质中已经迷失了自我,成为只有物质欲求而没有精神独立性的单向度的人。个人正在或已经丧失了作为主体的个性、自由、拒绝能力以及把握自我命运的能力,丧失了否定性的思维和批判的意识,进而成为只知道顺从现存的、既定的思想和秩序,缺失批判的向度和超越现存社会的潜能的单向度的人。马尔库塞的这种理论是基于现实社会条件对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的工具理性批判的进一步发展,同时也是对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与反思精神的传承与发展。
三、法兰克福学派批判与反思的精神转折:《交往行为理论》
自上20世纪50年代,西方资本主义社会进入到了稳定发展时期,社会生活发生了一系列新的变化,这些变化也带给法兰克福学派思想家们新的“难题”,传统的社会批判理论在面对快速发展的资本主义社会带给人们的诸如生态平衡的严重破坏,人类在面对生存危机的不断加剧的问题时显得十分无力。因此,哈贝马斯修正了法兰克福学派第一代思想家的批判模式,但是他却不是在原有的控制自然模式的意义上,继续前辈们对生产力极速发展而产生的后果的批判,而是转向了社会的维度,并以这种批判为切入点继续深化对于资本主义的批判。哈贝马斯认为,法兰克福学派第一代批判思想家虽然对资本主义工业文明进行了激烈且深刻的批判,但是却没有找到摆脱资本主义所带来的巨大的危机的有效解决途径,因此他认为要使法兰克福学派的传统批判理论摆脱困境,关键就在于重建批判理论的理论基础。
哈贝马斯认为:“只有交往行为模式把语言看作是一种达成全面沟通的媒介。在沟通过程中,言语者和听众同时从他们的生活世界出发,与客观世界、社会世界以及主观世界发生关联,以求进入一个共同的语境。”凡是交往行为存在的地方,言语行为便随之应运而生;反之亦成立,凡是言语行为受到阻碍或者是被歪曲的地方,合理的交往行为也就不复存在。因此,对于言语行为的合理性分析就构成了解析具体交往行为的关键之所在,于是,实现法兰克福学派传统社会批判理论的“语言哲学”范式的转换,便成为了哈贝马斯转变法兰克福学派的社会批判理论的理论基础。哈贝马斯开始将理论的关注重心更多地倾向于社会现实方面,包括对社会生活质量的改善、对于人权问题的关注、生态问题、个人的全面发展以及如何使民众公平地参与社会决策等方面。他力图消除资本主义社会日益凸显的各种社会冲突,努力维护社会秩序,从而把激进的批判主义引向相对温和的改良主义,从而实现了法兰克福学派批判与反思精神的合理转折。
从霍克海默、阿多诺到哈贝马斯,法兰克福学派的思想家的理论发展变化一方面是基于不断变化的社会现实状况而对理论的不断调整,另一方面也是针对学派内部之前的思想家理论的不断批判的继承。法兰克福学派作为一群“具有不同学术背景、但都对社会理论有兴趣的人,他们怀着在一个转折的时代,陈述否定比学术事业更有意义的信念聚集到一起。把他们联系起来的,是对现存社会的批判性考察”。他们带着对时代、社会深深的关切,以时代的医者为己任,以“爱之深,责之切”的心态,用对社会深刻的批判来警示世人,以其促进社会的真正健康、和谐发展。人类社会进步的脚步不会停下,与之相伴而来的问题也不会消失,因此,作为法兰克福学派存在的内在精神——批判与反思,也非但不会消逝,反而还会日益发展。
【参考文献】
[1]霍克海默,阿多诺(著),洪佩郁,蔺月峰(译).启蒙辩证法[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10.
[2]马尔库塞(著),张峰等(译).单向度的人[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153.
[3]霍耐特(著),胡继华(译).为承认而斗争[M].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172.
[4]马丁·杰伊(著),单世联(译).法兰克福学派史[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序.
[5]韩秋红.西方马克思主义现代性批判的双重维度[J].江苏社会科学,2010(01).
责任编辑:张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