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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校歌歌词的几点音乐社会学观察

2016-04-04魏晓凡

音乐传播 2016年3期
关键词:校歌音乐学校

■魏晓凡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100024)

对校歌歌词的几点音乐社会学观察

■魏晓凡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100024)

在以校歌为代表的“标识歌曲”中,某些社会学因素对其生产和传播的影响更为强大。许多校歌的传播效果之所以不孚众望,大部分情况下都有歌词方面的原因,有些歌词设计甚至抵消着优秀旋律的艺术与社会效益。常见的具体问题有在歌词中过度使用缺少诗性色彩的词汇甚至行政文件术语,也有在整体形态上过度追求方整因而进行冗赘的罗列堆叠,还有谋篇上因缺乏创意而堕入俗套。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校歌创作的把关人应尊重艺术规律,并深入认识校歌作为标识歌曲的特殊要求和特殊优势,由此慎重选择创作者,在具体创作过程中注意让歌词尽量优美而简练,不照搬口号,慎贪大求全,并且勇于打破地理描述词汇、叠字等俗套,多演绎校名或相关词汇,甚至运用逆向思维,不硬求将学校的特色嵌入校歌,而是让校歌为学校增添特色。

校歌标识歌曲歌词创作学校音乐

歌词是音乐社会学研究关注“音乐创作”环节时一项不可或缺的内容。优秀的歌词作品,通常既是优秀歌曲作品诞生的基础,也应该是繁荣而健康的社会音乐文化(特别是以歌曲为主要形式之一的大众音乐文化或曰通俗音乐文化)必然依赖的一种资源。关于这一点,凡是对音乐创作和音乐社会传播链条①关于音乐传播链条这个重要概念,可参看曾遂今著《音乐传播学理论教程》,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略有所知者,除表达方式的差异之外,大概都不会有太多争议。然而,如果我们对歌词的整体认识仅停留在这个层面上,恐怕就难以在理论思维上足够严谨地解决某些较为具体和特殊的问题了——因为在一些特定情况下,某些社会学因素在音乐以及歌词的生产过程中发挥出的作用,有可能比通常意义上更为强大,而且,这种作用在价值上既可以是正面的,也可以是负面的。

例如,对“校歌”这一极具社会文化建设潜能,也因此而颇受文化管理者重视的歌曲类别来讲,其歌词的创作尽管仍不应该也不可能彻底脱离音乐文学的一般审美规律,但亦不能完全按一般歌曲的创作需求那样处理,或者说,在音乐社会学的角度上讲,这种歌曲有着相对更强的“他律性”——这样讲,至少是出于以下两个方面的考虑:第一,校歌作为(至少是理想模型中的)一所学校的成员认同感的音乐化宣言,其创作与订立总有着“传必求通”②曾遂今《音乐传播新探》,载《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96年第1期,第57页。且追求“传诸后世”的用意倾向(至少在部分主要传播者、接受者看来如此),这就比一般的歌曲多了一层“战略上”的要求——通常的歌曲在创作时虽亦不乏力求广布久传的例子,但同时也有许多只求流传一时、只求尽快完成其商业周期并实现其娱乐消费功能的例子;第二,大部分校歌的制定与遴选过程,都不可能脱离学校中最高行政机构(通常是一个或几个行政领导)的各种形式的参与,当然,其中不乏起到良性作用的权力运作如延聘名家、广为宣传等,但亦不排除行政力量起到阻碍作用的可能,例如以行政手段干预艺术规律,或强行作用于传播模式的选择等。概言之,针对活跃而复杂的大众音乐文化事项,对歌词的艺术批评与理论归纳也必须在一些情况下将社会学角度(尤其是音乐社会学)的考量涵括进来,不然就难以更加全面地服务于社会文化氛围的建设,也将不利于歌词研究与侧重音乐形态的研究之间的互动与互惠。当大众歌曲带有明显的“标识性”,成为“标识歌曲”时(比如校歌即是),上述这种必要性就相当凸显(但这不等于说这是令这种必要性凸显的唯一情况,由于具体可能出现的情况过多,亦偏离本文主题,本文不做深论)。所以,下文将结合案例,尝试对服从于“标识性”之下的校歌歌词创作做几点带有音乐社会学色彩的分析和批评,以求方家赐教。

一、词汇的选择:对非诗化用词的异议

“校歌唱不响”已是不少研究者和普通师生早有体会的事实。大部分校歌令人“不喜欢”进而“不爱唱”,或即使在被强制学唱和表演过之后也容易忘却、未能加深对学校情感的情况,在学校(特别是中小学)的音乐教育实践中屡屡发生。当然,其成因是复杂的,仅从音乐文化方面入手,未见得能提出完满的解决方案。但仅就歌词创作而言,至少可以找到其中一个时常出现的明显的不利于传播效果的因素,即歌词“不美”(与此同时,“曲调创作水平有限”或许在更多的案例中是比歌词更为致命的不利因素,但这并非本文的重点)。从《中国校歌大系》中,不难发现例证。篇幅所限,仅举两例于此。

例1某某市职教中心校歌歌词开头

美丽的某某(市名)啊,可爱的职教中心……①选自《中国校歌大系》第一卷(大众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中的真实案例,原案有曲谱(鉴于该歌词仅是笔者在研究设想的限定范围之内随机挑选的符合特定条件的片段,不表示笔者对特定的一所学校有任何特殊强调和专门看法,谨在此略去其对应的真实校名和页码)。

例2某省某中学校歌歌词节选

可爱的××(校名的简称),学子的希望,

这里是全面发展的美好地方。

……

面向世界,博采众长,

与时俱进,教育的质量。

……

面向未来,校园联网,

提升平台,再创辉煌。

(后略)②笔者记录自该校在互联网上发布的校歌视频。

打动人心的歌曲,从旋律、和声、编配再到歌词,都需要“诗性”。即使是“源于生活”的题材,也需要这种特性去作为其艺术品质“高于生活”的保障。更何况,这一“高度差”也是校歌这种特别富有仪式感、特别强调典礼用途的歌曲更充分地实现其情感激发与强化功能的基础。“如果歌词创作疏于歌唱人类真挚的内心情感,削弱语言形式的诗性表现,那么歌曲的歌唱品质及流行程度也将大打折扣。”③陈宝琳《对歌词创作特性的重新思考——以现代民谣歌词的创作为例》,载《湖北社会科学》2014年第9期,第136-137页。可是,从上述例子可见,有些校歌的遣词不仅时常跳出“诗性”的基本要求,而且产生了恐令部分观者发笑的效果。应该说,过于专门化的术语,甚至是具有太强的时效性的政策性语汇,配合到旋律(或许还是精心设计的旋律)上之后,形成的往往是强烈的对比效果——这不是为了增强艺术感染力或启发受众思考而故意加在艺术文本中的悲喜、善恶、繁简等的“对位”,而是颇带喜剧色彩或曰滑稽色彩的“反差”。尽管并不具有明确语义的乐音仍在制造出较有诗性的氛围,在此也不足以把具有明确语义的歌词文本赋予足够的诗性,只能任由自身的诗性遭受后者的冲淡乃至抵消。语义的明确性在此起了特别重要的作用:歌词带给普通歌唱者和普通受众的认知反应,通常要比旋律强烈得多。不止如此,纵然歌词中的其他句子饱含诗情,其效果也容易在这样的败笔影响下大打折扣——因为这样的突兀之处仿佛幽默文本中的“包袱”,可以比其他段落吸引更多的注意力。结果,这种明显不适合进入诗性世界的歌词瑕疵,虽然可能突出了学校的某个客观属性,但也降解了其使用者和欣赏者对学校的严肃情感,这种校歌也由此体现了一类特殊的“标识性”,即带有一些戏谑和“审丑”成分的标识性,只不过这种负向的标识功能显然并不是学校管理者所期望的。当然,戏谑性并不见得一定与启发性和思考价值相矛盾,所以这样的情况也同样能引发我们的思考:为什么这样的遣词会出现在已经敲定的校歌版本之中?

简单归结为创作者的水平问题并非不可以,但如果只停留在这个层次上,则未免没有充分运用音乐社会学的思想资源。标识歌曲,尤其是校歌的创作,不同于普通的群众歌曲或通俗歌曲写作。标识歌曲从初稿写作到发布完成,所经历的“把关”环节不少于后者,且通常多于后者。如果创作者水平不逮,为何把关者将其放过?固然,“修订者和把关者水平皆不逮”是一种行得通的解释,但也有另外的解释至少在理论上可以成立,例如:把关者并未“用心”,等于在实质上放弃了把关人的责任,甚或是赞赏乃至主动添加这种既有违歌词艺术规律又损害歌曲传播价值的“问题歌词”。即便退一步否定这些假设,从笔者可以找到的资料看,许多校歌的词作者其实正是学校的行政领导,正是他们自己将这些几乎完全不该出现在校歌歌词中的词汇写进去的。当然,我们绝不是说学校的行政领导不可能创作出优秀的校歌(事实上由学校领导创作的优秀作品也不少),只是说,这类创作者在对其学校有较好的整体认识和把握的同时,恰恰也有可能受到其日常工作环境的话语特点的影响与限制,从而可能掉入混淆语码体系的陷阱,把在实际行政管理和建设工作中常见且合用的词汇照搬进了校歌的歌词,做了一种虽简单、直接但难说恰当的“强调”和“突出”,最后妨碍了标识歌曲在艺术上与社会上的成功。从音乐生产论的角度看,这属于生产者及其审核者资质不足导致的艺术品质下降现象,而它受到歌曲性质(即“标识歌曲”)的先在影响后,更易引发负面的传播效果。当然,避免这种问题的方法也不难,即作者及其审核者应该尊重和落实歌词的诗性原则——若这方面的话语组织能力确有不足,也会去物色更为合适的创作或审核人选。

二、语句的架构:对罗列堆叠现象的评判

有些校歌传唱潜力不足,且仅就歌词方面为其找原因的话,其原因亦非前文所说的那种将不具诗化意蕴的语汇掺杂进歌词的做法。这一部分要说的这种情况,其歌词单单从词汇遴选的角度看,可以说使用的都是足以与音乐意境良好结合的词语,但经过笔者自己试学、找同行试唱以及进行小范围初步调查,发现其或许仍难以获得较多数人的明显好感。例如笔者曾做了这样一种小测试,请被测者在以下两首校歌歌词中选出自己较喜欢的一首:

第一首

在雄伟的古塔旁,屹立着美丽的学堂,

她环境优美宽敞,少年在这里茁壮成长。

全面发展、办有特色,是我们前进的方向。

求是探索、友爱健美,八字校训闪着金光。

啊!

团结奋斗、从严治校,我们斗志昂扬;

争创一流、提高质量,是我们共同的理想。青春似火,喷薄向上,肩负重任,勇敢顽强;为了四化不断进取,立志成为祖国栋梁。

第二首

故园土哦,家乡水哦,

母校的恩、师友的情,怎能忘?

难忘难忘,难忘难忘,啊!

大丈夫志在四方,求索者勇于独创,

愿祖国处处都辉煌,我们欢聚在这学堂。①这两首歌词亦选自《中国校歌大系》第一卷(大众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中的真实案例,原案皆有曲谱(同前文理由,鉴于笔者完全无意对特定学校做特殊强调,在此亦略去其真实校名和页码)。为尽量保证测试的公平性,笔者采取了以下三项措施:第一,测试时将曲谱略去,不让受测者受到作曲风格和水准的干扰,只向其假设音乐同样动听;第二,测试前对歌词略加修改,隐瞒了可能暗示这两所学校的真实名称和性质的内容;第三,在第一次测试时设计了两种测试问卷,总数相等,其中一种调换了两个案例在纸面上出现的先后顺序。

这个测试截至笔者撰写此文时共进行过两次。第一次的受测对象为本科毕业后五年内的青年(绝大多数为在读硕士研究生)共12人,看好第一首的为5人,看好第二首的为7人;第二次的测试对象为本科在读学生共30人,看好第一首的为13人,看好第二首的为17人。尽管差异并不特别明显(考虑到两首歌词均属刻意挑选的知名度较低的陌生作品,且测试时并无乐声干预,数值差异不大或许也较为正常),但第二首占优的事实倾向于确定(有待更多测试检验之)。

显然,上述的第一个例子堆砌了相对更多的具有积极意义的词汇(特别是双字和四字词汇),其所指之全面、用意之丰富均无可否认,但其总规模大概也已达到了令很多人感到冗长难记的程度。不易被人记忆的校歌,相对更不易完全发挥其标识功能。纵然学校通过刻意组织学生学唱,使其在多次重复接触校歌之后,暂时实现脱稿演唱,传播效力也不易持久(人脑的遗忘功能使然),更何况学生在这一学唱过程中由于要刻意记住太多的并列词汇,很可能由此产生逆反心理。注意,笔者在此要说的并不是出于音乐欣赏口味乃至出于集体主义观念的代际差异而产生的“不喜欢学唱校歌”这一逆反心理(尽管这种逆反心理从音乐教育学的相关成果来看几乎是必然存在的),而是在说针对“写成‘这个样子’的歌曲”的负面情绪,换言之,师生对校歌的学习和记忆兴趣已经被写得很难记的歌词消磨掉了。不妨推测,如果至少一部分学生本来还具有学唱校歌的愿望,却遇到了语句多与“经书”类似(现实中有些经书反而比这里的“经书”活泼和精彩得多)、对学唱者不够“友好”的曲目,由此让我们丧失了校歌本来可以带给学生乃至带给学校的正面影响,则不可不评断为一件憾事——既为“标识歌曲”之憾,亦是学校文化建设乃至青少年层面的社会音乐文化建设之憾。

若引入更多的音乐社会学思路去观察,同样不难将这种歌词的问世追溯至创作者和把关者的技术能力或思想观念上。

技术能力为“体现校训”“突出全面发展”“强调办学成绩”等,作词者可能自觉或不自觉地将过量的常见正面词汇和通用短语写进歌词,并且以其并置、罗列,实现局部甚或整体上的方整性。笔者当然不是说校歌不可以突出方整性,而是想说即使讲求方整性也要注意维护其“有机性”,让方整的词段具有更为明显的内部逻辑和核心语义,而不要仅停留在面面俱到却缺少重点的状态。值得一提的是,有学者在谈论学校形象的建设问题时,尝试对这种技术能力上的短缺或曰偏见做了归因,并以对“学校理念”的强调呼应着笔者刚才对“核心语义”的强调:“学校理念是理想化、系统化的并具有相对稳定性和延续性的认识、理想和观念体系。……长期以来,我国中小学往往用‘一训’(校训)、‘三风’(校风、教风、学风)、‘一思想’(办学思想)代替学校理念,在具体表述中存在着内容的同质化、片面性和空泛化的倾向,或反映时代政治特点……或来自教育口号……”①惠中《学校形象管理——现代学校经营的重要内容之一》,载《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06年第6期,第110页。尽管这段引文中提到的学校理念的“系统化”不完全适用于指导歌词创作,但其关注的“理念”很可能与教育工作者特别是学校领导者外显的技术能力有一定的相关性。

思想观念这里说的思想观念,不同于前面刚刚说到的学校理念。校歌订立时的把关人(通常是校领导),作为可能是最具备充沛动机去运用校歌彰显学校精神风貌、贯彻学校教育理想的人,如果对标识歌曲所特有的审美和传播规律理解不够深,就容易将校歌及其订立和传播活动与其他多种形式的宣教与展示活动在功能层面上完全混同起来,片面地将作为“标识”的、只能有几分钟甚至一分钟长度的歌曲“过度工具化”(注意,不是指正常合理的“工具化”),进而沦为对信息量要求甚高的某种“讲解”。这里,不妨引用图形标识为例,进行粗略的类比:优秀的标识,自然可以“指涉”关于其标识对象的许多项信息,但它通常不“罗列”这些信息(当然亦有极为繁复的标识成为“例外”,比如联合利华的标识,但这种例外的数量极少)。笔者由此猜测,在校歌歌词的语句设计中,似乎也存在类似的道理,即校歌歌词若在功能上向“说明书”“导览册”“生活守则”之类的文本靠拢得过多,就可能在传播效果上存在相对较高的风险。“词作者要表现思想、意志、情绪、旨趣等抽象的内涵,不能不惜笔墨地去渲染气氛、叙述事件,只能‘立象以尽意’,即借助具体直观而有力度、强度的意象,或单一运用,或多个叠加,来表现情感的张长,使受众在‘听’的过程中迅速转化为情感体验。”②陈宝琳《对歌词创作特性的重新思考——以现代民谣歌词的创作为例》,载《湖北社会科学》2014年第9期,第138页。这段引文只是针对普遍的通俗歌曲创作的论述,因此尚允许多个意象的叠加。若考虑到校歌的标识性,其歌词在创作上对意象的要求只应比此更简练,而不宜更繁复。概言之,我们或许应该提倡让校歌的歌词更具启发性、诱导性,让更为简练和富有创意的“寥寥数语”在旋律的映衬下引领师生对校园核心价值之美的把握,也激发校友和其他校外人士对学校的建设发展情况的兴趣。让歌曲的归歌曲,让手册的归手册。

另外,稍有些离题但值得一提的是,过于方整且彼此缺少有机联系的词句,也会令作曲工作面对“难题”:旋律要么同样因过于方整难见生气,要么虽见新意但无法与歌词在音响上有足够明显的互动感,使人感到歌词在旋律面前相当“被动”。换言之,过于方整的歌词,有可能“疏远”乃至浪费了优秀的曲调创作,或令受众虽记住了曲调但忘掉了歌词。固然,曲调的单方面成功依然有助于校歌的传播,但这种助推作用从社会效益上来看无疑仍是片面的。

三、篇章的灵感:对发扬学校特色的建言

校歌首先是一种“标识”,所以,其制订者只要还秉持着对此事比较认真负责的心态,就会对其“区分度”有所追求。这里的“区分”,显然不仅指不同校歌之间必然具有的旋律差异、歌词差异,还可以重点指对学校的具体特色的呈示。也就是说,形态上的差别虽然也是一种区分,但至少在音乐传播的角度上看,它并不一定是“彻底有效的”区分。对被区分之物来讲,是仅仅被“显示”出来,还是被“彰显”,虽仅有程度上而无本质上的差别,但正是“标识”的价值从技术层次上升至社会文化层次的关键所在。再进一步说,成功的标识,不仅应该能吸引到足够的注意力,而且应该能保证这些注意力取得尽可能多的正面心理反馈。而要想让更多的人以正面情感去注意一所特定的学校,就校歌的歌词而言,即应突出一校的独特之美,通过歌词凝练表达之(至少是隐喻之)。于是这就涉及校歌歌词的“谋篇”问题:如何在歌词中很好地彰显学校的特色?

很容易举出两种常见的策略。其一是将校名(或其略称)、校训等具有直接标识性的简短文本写入(或融入)歌词,最多见的“套路”如“啊!××学校……”。其二则是不少网民共同调侃并验证过的“地理与叠字词的俗套”①在“豆瓣网”上,有人节选汇编过我国一些高校校歌的歌词作为例证,然后转引其他网友总结的所谓“中国大学校歌歌词写作和用词的基本格式”:“开篇先说山,再说水;如果没有山,就光说水;如果没有水,就光说山;一定要用叠音词……”这一“格式”后面还隐性调侃了诸如“莘莘学子”“中央”“宏大”等词汇或意象的滥用。虽然这一总结不一定适用于中小学,但显然并不意味着中小学校歌没有其他的“俗套”。转引自网民对原始网页的截图,原始页面详细地址不明。。但是,由于出现频次过高,这两种策略如今都已显不出太多新意。虽然学校的地理位置特色(如果有的话)和校训等口号仍然足以对校内人员(特别是新入校的学生)的认同感、价值感起到相当强的激励作用,但至少对校外的广大社会受众,包括潜在的关联人士(如准备报考的学生及其家庭成员,又如准备寻求某种合作者)来讲,使用这样的策略,在美学上所产生的“边际递减”效应就难以忽略了。诚然,校歌的成败往往并不在学校的外部事务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作为学校文化风貌建设中有可能变得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校歌如果能在艺术效果上突破常见策略的局限,其额外效益也不见得就不可观。

有一种已不算非常罕见的歌词谋篇策略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这种突破,即利用校名中的字,或其他与学校的突出特点有着极强相关性的词汇中的字,进行巧妙乃至充分的演绎。这里说的“演绎”,意思比常用时更广,不仅可以是语义上的,还可以是发音上的。语义上的例子如著名的“同济同济,同舟共济”(当然这个例子的实际演绎顺序是相反的,即校名“同济”当初来自对成语的缩略)。相比拥有厚重历史底蕴的学校,发音上的演绎可能更易为“非著名”的学校所用。例如位于马来西亚笨珍的“培群”学校校歌即以“一堂同学共欢欣,懿欤我培群”起句,用校名的韵脚展开歌词写作。②笔者2009年向中国传媒大学申请硕士学位的论文《音乐社会学视野中的校歌功能与传播》中,完整地介绍过这个例子。

但这还不足以形成对所有学校的“技术支持”,因为仅以我国为例,就存在大量带有数字序号或(和)基层地名的中小学,其中很大一部分既无周边地标,也无厚重历史,而从校名的音韵中寻求校歌歌词谋篇或许也有困难。例如,校名中若带有基层地名,或带有较常见的非专有名词,按此谋篇就可能会犯前文提到的“非诗化”的毛病,也可能会给听众以“肆意演绎拔高”的感觉。那么,这样的学校如何享受拥有一首优秀校歌所带来的红利呢?笔者认为,至少可以通过校歌的“标识性”视角,从对“学校”与其“校歌”二者的互动关系的考察中,发现如下思路:既然学校的风采可以为校歌的创作提供养料,那么校歌的灵感也未尝不会给学校的风采提供支援。因此,笔者建议,一所难有其他特色的学校,完全可以考虑以校歌本身的特色作为学校的一个特色。

应该看到,只要写出一首无悖教育基本理想、无悖社会主流价值观、词曲具有更多“自律性”创意的、易于传唱的歌曲,即有资格作为一所“普通的学校”的校歌。在这种情况下,校歌歌词对学校特色的“呈示”过程,不再通过个别的、局部的词汇“引用”或词汇“活用”来完成,而是全然地依赖其“完型”去实现。此乃无数彼此模仿之“俗套”校歌、“模板”校歌所不及。这样的歌曲与学校的标识关系被奠立之时,即是学校获得一个新特色之日。受众将会通过从歌曲中获取的(与学校原有特色几乎无任何显著联系的)感动,对学校本身产生具有正面意义的“联觉”。或许可以说,这正是为数众多的“普通的学校”在校歌传播问题面前的一条因势利导的“逆转取胜”之道,它所需要的,只是开阔的思路和足够高品质的词曲创作。例如,中国传媒大学的校歌《年轻的白杨》,虽然不能说属于这一情况中的典型(因为学校本身已具有足够的特色),但带有一定的符合这一思路的色彩:其歌词的中心意象“白杨”仅是其校园内的主要树种之一,整首歌词既无涉学校本身鲜明的专业特色,也无涉校名或校训等极具特点的信息,但歌曲本身的“正能量”是充盈的,声音感染力是强大的,因此终成著名的校歌佳作。而这也暗中呼应了前文的一个观点,即校歌应慎于“贪大求全”,更多地尊重歌曲本身的艺术规律,将其审美功能与工具功能做适度的平衡——有所弃,方可有所取。当然,中国传媒大学的校歌在生成方式上并非“命题作文”,其歌曲诞生在先,成为校歌在后,但是,其谋篇方面的经验无疑对许多正待制定或修改校歌的学校有着启发作用。而针对“从零开始”刻意制定校歌的情况来言,策划者对校歌功能的深度认识,及其对校歌与学校之间可能存在的多种关系的深度认识,显然都十分重要。

校歌文化的建设与发扬任重道远,其中牵涉的音乐社会学问题、音乐传播问题想必还有不少,本文仅就其歌词方面做了一些尚不成熟的思考,还望学术同好指正。

(本文旧版曾载于杜寒风主编《语言文学前沿(第6辑)》,知识产权出版社2016年版,原标题为“当歌词遇到校歌音乐的‘标识性’:从音乐社会学视角进行的几点音乐文学思考”。本次刊出有修订。)

(责任编辑:韦杰)

魏晓凡,文学博士,中国传媒大学艺术学部艺术研究院讲师,《音乐传播》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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