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淹《望荆山》创作时地考
2016-04-02陆路
陆 路
江淹《望荆山》创作时地考
陆 路
江淹《望荆山》的创作时地颇有争议,而这又关系到对江淹在刘宋大明、泰始间仕历的研究。通过梳理相关史实,参之以江淹诗文,可知该诗创作于宋明帝泰始四年(468)秋江淹前往襄阳入巴陵王刘休若幕府途中经过荆山时,因为当时巴陵郡王刘休若并未前往湘州,仍然在襄阳雍州刺史任上。
江淹;《望荆山》;大明、泰始;仕历
江淹《望荆山》诗的创作时间关系到江淹在随建平王刘景素镇荆州前的一些生平经历,因而受到不少学者的重视。主要的研究有吴丕绩《江淹年谱》(以下简称吴谱),俞绍初《江淹年谱》(见于刘跃进、范子烨编《六朝作家年谱辑要》下册,以下简称俞谱),曹道衡《江淹〈望荆山诗〉》(见曹道衡、沈玉成:《中古文学史料丛考》,以下简称曹文),丁福林《〈望荆山〉诗所反映的江淹生平仕履问题》(《文学遗产》2006年第2期,以下简称丁文)等,这些论著对《望荆山》创作时地及进而对江淹在泰始前期经历的考证大有裨益,然智者千虑,或有一失。本文不揣谫陋作些补正,希有一得之见。
一、诸家对《望荆山》创作时地之考述
江淹《望荆山》:
奉义至江汉,始知楚塞长。南关绕桐柏,西岳出鲁阳。寒郊无留影,秋日悬清光。悲风桡重林,云霞肃川涨。岁晏君如何,零泪沾衣裳。玉柱空掩露,金樽坐含霜。一闻苦寒奏,更使艳歌伤。①萧统编,李善注:《文选》,北京:中华书局影印胡克家刻本,1997年,第385页。
吴丕绩《江淹年谱》云:“泰始七年二月戊午,建平王为荆州刺史,先生为作《让右将军荆州刺史表》、《拜右将军荆州刺史章》,先生从之镇,有《望荆山》诗……诗云:‘奉谒至江汉,始知楚塞长。南关绕桐柏,西岳出鲁阳。’盖先生初至荆州途中所作也。”②吴丕绩:《江淹年谱》,上海:商务印书馆,1938年,第15页。《宋书》卷八《明帝纪》:“(泰始七年二月)戊午,以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巴陵王休若为征北大将军、南徐州刺史,湘州刺史建平王景素为荆州刺史。”③沈约:《宋书》卷八《明帝纪》,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67页。可见建平王刘景素泰始二年(466)春从湘州治所临湘(今湖南长沙)前往荆州治所江陵(今湖北荆州),这与《望荆山》诗中所写的秋季显然不合,而且从临湘前往江陵不会经过远在临沮县东北(今湖北南漳县)的荆山。吴谱之误显然。
俞谱因为系江淹举南徐州秀才于泰始五年(469)十月,而巴陵王刘休若泰始五年闰十一月由湘州刺史调为荆州刺史,故认为泰始六年(470)江淹转荆州刺史巴陵王休若右常侍,与赴任湘州刺史的建平王刘景素同行,道中暮春经过庐山作有《从冠军建平王登庐山香炉峰》,秋,到荆州,作《望荆山诗》*参见俞绍初:《江淹年谱》,刘跃进、范子烨编:《六朝作家年谱辑要》下册,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97页。。
已经弄清楚了江淹举秀才在泰始三年冬或泰始四年春,则该诗不会作于泰始六年自不待辨。经过曹、丁二位先生的论证,再联系江淹此前的经历,该诗作于泰始四年秋季前往巴陵王休若幕府途中,已经可以确定了。但该诗是作于前往雍州还是湘州途中(即江淹为巴陵王休若右常侍是在雍州还是湘州)即较具体的创作地点还有争议。
二、《望荆山》创作时地新解
(一)相关官员的任职经历
要解决《望荆山》创作时地问题,首先需要弄清楚泰始四年(468)秋巴陵王休若是在雍州还是在湘州,这就必须理清巴陵王休若和与其相关的一些官员的任职经历。
《宋书》卷八《明帝纪》:“(泰始四年五月)癸亥,以行雍州刺史巴陵王休若行湘州刺史,会稽太守张永为雍州刺史,湘州刺史刘韫为南兖州刺史……秋七月……庚申,以骁骑将军齐王为南兖州刺史……九月丙辰,以骠骑长史张悦为雍州刺史。”*沈约:《宋书》卷八《明帝纪》,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63页。泰始四年五月癸亥(五月十九,西历468年6月24日),这一天有好几个任命,这些任命似乎使得这三州都有了新的刺史,但为何秋七月庚申(七月十六,西历8月20日),又以骁骑将军萧道成(升明三年[479]四月,萧道成进爵齐王,《宋书》撰于南齐时,不可直呼齐高帝之名,故引文中以“齐王”代之)为南兖州刺史,九月丙辰(九月十三,西历10月15日),又以骠骑长史张悦为雍州刺史。要弄清这一问题,首先需要弄清巴陵王刘休若、张永、张悦、刘韫在这段时间的仕历。
1.张永的情况。
据《宋书》卷三十七《州郡志三·雍州刺史》:“(雍州)去京都水四千四百,陆二千一百。”*沈约:《宋书》卷三十七《州郡志·雍州刺史》,第1136页。以当时的交通状况,五月下旬(西历6月下旬)下征调令,张永在会稽收到征调令再到雍州也快要九月份(西历10月)了,张永刚到雍州,又让张悦来雍州任刺史,朝廷闹着玩吗?颇疑张永根本就没有上任雍州刺史。查《宋书》卷五十三《张永传》:“(泰始)三年,徙都督会稽东阳临海永嘉新安五郡诸军事、会稽太守,将军如故。以北讨失律,固求自贬,降号左将军。……四年,迁使持节、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随二郡诸军事、右将军、雍州刺史。未拜,停为太子詹事,加散骑常侍、本州大中正。”*沈约:《宋书》卷五十三《张永传》,第1514页。则张永确实未拜雍州刺史。
2.张悦的情况。
《宋书》卷五十九《张悦传》:“晋安王子勋建伪号于寻阳,召为吏部尚书,与邓琬共辅伪政。事败,杀(邓)琬归降,事在《(邓)琬传》。复为太子庶子,仍除巴陵王休若卫军长史、襄阳太守。四年,即代休若为雍州刺史、宁远将军。复为休若征西长史、南郡太守。”*沈约:《宋书》卷五十九《张悦传》,第1607页。《宋书》卷八《明帝纪》:“(泰始二年)八月己卯(八月二十四,西历466年9月19日),司徒建安王休仁率众军大破贼,斩伪尚书仆射袁顗,进讨江、郢、荆、雍、湘五州,平定之。”*沈约:《宋书》卷八《明帝纪》,第158页。张悦杀邓琬归降约在八月底。平定叛乱后朝廷又对雍州进行实际统治,故九月中旬即派巴陵王休若为雍州刺史,以投降的张悦为襄阳太守。
3.刘韫的情况。
《宋书》卷八《明帝纪》:“(泰始四年五月)癸亥(五月十九,西历468年6月24日),以行雍州刺史巴陵王休若行湘州刺史,会稽太守张永为雍州刺史,湘州刺史刘韫为南兖州刺史……(秋七月)庚申(七月十六,西历8月20日),以骁骑将军齐王(即萧道成)为南兖州刺史。”*沈约:《宋书》卷八《明帝纪》,第163页。刘韫从接受任命到从湘州治所临湘县(今湖南长沙)赶到南兖州治所广陵(今江苏扬州),大约将近两个月,总不见得刚到任,朝廷又派萧道成任南兖州刺史。《宋书》卷五十一《宗室·刘韫传》:“韫字彦文,步兵校尉,宣城太守。子勋为乱,大众屯据鹊尾,攻逼宣城。于时四方牧守,莫不同逆,唯韫弃郡赴朝廷,太宗嘉其诚,以为黄门郎,太子中庶子,侍中,加荆、湘州,南兖州刺史,吴兴太守。侍中,领左军将军。又改领骁骑将军,抚军将军,雍州刺史。侍中,领右卫将军。改领左卫将军、散骑常侍、中领军。升明元年,谋反伏诛。韫人才凡鄙,以有宣城之勋,特为太宗所宠。在湘州及雍州,使善画者图其出行卤簿羽仪,常自披玩。”*沈约:《宋书》卷五十一《宗室·刘韫传》,第1466页。《南史》卷十三《宋宗室及诸王传上·刘韫传》:“韫字彦文,位雍州刺史,侍中,领右卫将军,领军将军。升明元年,被齐高帝诛。韫人才凡鄙,特为明帝所宠。在湘州、雍州,使善画者图其出行卤簿羽仪,常自披玩。”*李延寿:《南史》卷十三《宋宗室及诸王传上·刘韫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354页。记载事迹基本相同,但《南史》本传根本没提到刘韫有南兖州刺史一任。很有可能刘韫实际未拜南兖州刺史,后来朝廷又决定以萧道成为南兖州刺史。刘韫为南兖州刺史与会稽太守张永为雍州刺史是同一天的任命,前已考之,张永实际上没有拜雍州刺史,所以九月丙辰又任命骠骑长史张悦为雍州刺史,张悦的任命距当初对张永为雍州刺史的任命已经超过三个半月。则萧道成为南兖州刺史的任命距离原先刘韫为南兖州刺史的任命间隔两个月也是很正常的。刘韫未能离开湘州赴南兖州应该是跟张永未到任,巴陵王休若未能离开襄阳赴临湘有关。张悦于泰始四年九月丙辰被任命为雍州刺史,是时他在骠骑将军、荆州刺史山阳王休祐长史任上,荆州刺史治所江陵(今湖北荆州),离雍州治所襄阳(今湖北襄阳)并不远,张悦接到任命大约在泰始四年冬或五年初可到襄阳,抑或此时巴陵王休若已离开襄阳前往湘州,刘韫也在休若到湘州后前往建康任侍中、左将军。
通过对以上三人仕历的考述,可见正因为泰始四年五月任命下达后,张永未拜雍州刺史,所以雍州刺史巴陵王休若未能离开襄阳前往湘州任刺史,由此湘州刺史刘韫亦未能离开湘州前往南兖州任刺史。因刘韫未能上任,故是年七月朝廷又任命萧道成为南兖州刺史。因张永未上任雍州刺史,故是年九月朝廷又以骠骑将军、荆州刺史山阳王休祐的长史张悦为雍州刺史,张悦在冬季抵达襄阳后,巴陵王休若离开襄阳前往湘州任刺史,休若抵达湘州,刘韫离开湘州回建康任侍中。所以江淹泰始四年深秋抵达雍州时巴陵王休若仍在襄阳雍州刺史任上。
(二)对诗中地名的考索
据《水经注》卷四十《禹贡山水泽地所在》:“荆山在南郡临沮县东北,(注:东条山也。卞和得玉璞于是山,楚王不理,怀璧哭于其下,王后使玉人理之,所谓和氏之玉焉)……桐柏山在南阳平氏县东南。”*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955页。江淹《望荆山》诗中之荆山即在今湖北省南漳县一带。桐柏山在雍州南阳郡平氏县(治今河南省桐柏县西北平氏镇)东南,处于淮河的源头,今河南、湖北二省交界处。《水经注》卷三十一《滍水》注文:“(鲁阳县)有鲁山,县居其阳,故因名焉……滍水右合鲁阳关水,水出鲁阳关外分头山横岭下夹谷,东北出入滍。”*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第723页。鲁阳县属雍州南阳郡,郡治在今河南省鲁山县。诗中的鲁阳就是指鲁阳关,在今河南省鲁山县西南。
江淹溯长江西上,到今武汉再沿汉水而上到襄阳是要经过今湖北省南漳县一带的,可以远望荆山,在经过荆山时已云“南关绕桐柏,西岳出鲁阳”,桐柏、鲁山就在雍州北部与北魏的边境上,江淹《步桐台》诗云:“思君出汉北,鞍马登楚台。岁彩合云光,平原秋色来。”汉北指雍州地区,桐台指桐柏山,是诗大约作于《望荆山》后,江淹到雍州后游览其早已期待的桐柏山一带也是很自然的。丁文认为《望荆山》是泰始四年秋江淹往湘州路过江陵时作,并指出湘州也有桐柏山,南关正是指南方的关隘*丁福林:《〈望荆山〉诗所反映的江淹生平仕履问题》,《文学遗产》2006年第2期。。湘州确实有桐柏山,但此桐柏山在今湖南省郴州市临武县,《水经注》卷三十八《溱水》注文:“武溪水出临武县西北桐柏山,东南流,右合溱水,乱流东南迳临武县西,谓之武溪。”*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第900页。此地在当时是十分遥远之地,且江淹路过江陵怎么会既想到北部的荆山和南阳郡的鲁山,又想到远在湘州南部今湘粤边界的不怎么知名的桐柏山?况且江淹也未必知道除《禹贡》已有记载的位于南阳一带的著名的桐柏山之外,在数千里外的偏远地区还有一座桐柏山。而且如果《望荆山》中的桐柏山是指临武县的桐柏山,那么《步桐台》中的“思君出汉北”又当如何解释,在临武怎么会出汉北?按丁文的说法江淹过江陵是要往南到湘州治所临湘,怎么会经过江陵不歌咏江陵,亦不描写将要前往的临湘,而偏偏要写与江陵和临湘皆无关系的远在南郡临沮县的荆山?江淹路过江陵距离荆山还很远,江陵为历史名城,可咏的东西多得很,江淹何以不歌咏江陵历史及名胜,却要写在江陵无论如何也望不见的荆山?既然望不见当然不会想起写一首题为“望荆山”的诗。今天在江陵的诗人也不会想起写望荆山的诗,就如同在合肥的诗人不会想起写望黄山的诗,不论格律诗还是新诗。如果我们从上海沿江到安徽江南一带旅行,经过南京要写诗文,会写南京的风景,最多会悬想将要前往的安徽沿江一带的景象,不会去写皖南山区的丘陵,尽管这丘陵也属于安徽。既不大会想到遥远的皖北、河南、山东,也不会想到南方的福建等地的名胜,更不会既想到鲁豫的山水又想到闽粤的景象。江淹即便经过江陵也不可能望到荆山,而丁文认为江淹将要前往的湘州又没有荆山,所以诗中的荆山只能是南郡临沮县的荆山(在今湖北省南漳县一带),该诗是诗人经过荆山时所作,而非作于江陵,江淹自建康前往襄阳也不需经过江陵。
综上考述,江淹《望荆山》作于泰始四年秋前往雍州刺史巴陵王休若幕府途中,沿汉水而上经过临沮(今湖北南漳县)眺望荆山时。当时新拜雍州刺史张悦还没有到任,湘州刺史刘韫尚未离任,巴陵王休若仍在雍州刺史任上,所以江淹是到襄阳赴任巴陵王休若的右常侍。大约泰始四年末或五年初巴陵王休若离开襄阳前往临湘任湘州刺史,江淹亦自襄阳回建康,大约泰始五年春夏之交回到建康。此时建平王景素大约已经前往乌程(治今浙江湖州)任吴兴太守,则江淹回到建康后,即前往乌程入景素幕府。
三、附论:细读史料考辨《望荆山》创作时地的启示
通过对江淹《望荆山》创作时地的考辨,可知一位官员未上任,会影响一连串官员的任职,而这样的史料细节对于文人的生平和相关作品的考索十分重要,在南朝史书中这类例子还有一些,下面举两个与刘宋建平王景素有关的例子,这两个例子与研究江淹生平相关。
1.宋明帝泰始四年沈攸之未上任吴兴太守,泰始五年调建平王景素任此职,江淹前往吴兴入景素幕府。
《宋书》卷八《明帝纪》:“(泰始二年九月)庚戎(九月二十六,西历466年10月20日),以太子左卫率建平王景素为南兖州刺史……(泰始三年八月)壬寅(八月二十三,西历467年10月7日),以中领军沈攸之行南兖州刺史。”*沈约:《宋书》卷八《明帝纪》,第158、161页。建平王景素约八九月间离任南兖州刺史,《宋书》卷七十二《文九王·建平王景素传》:“太宗初,太子中庶子,领步兵校尉,太子左卫率,加给事中,冠军将军、南兖州刺史,丹阳尹,吴兴太守,使持节、监湘州诸军事、湘州刺史,将军并如故。进号左将军。泰始六年,都督荆湘雍益梁宁南北秦八州诸军事、左将军、荆州刺史,持节如故。”*沈约:《宋书》卷七十二《文九王·建平王景素传》,第1861页。据此建平王景素离任南兖州刺史后为丹阳尹,《宋书》卷八十九《袁粲传》:“(泰始)五年,加中书令,又领丹阳尹。”*沈约:《宋书》卷八十九《袁粲传》,第2231页。则至少泰始五年袁粲已为丹阳尹,前任丹阳尹正为建平王景素。刘景素卸任丹阳尹之后任吴兴太守,《宋书》卷七十四《沈攸之传》:“(泰始)四年,征攸之为吴兴太守,辞不拜。乃除左卫将军,领太子中庶子。”*沈约:《宋书》卷七十四《沈攸之传》,第1931页。沈攸之未拜吴兴太守,吴兴太守的空缺大约由建平王景素担任。泰始四年征攸之为吴兴太守可见此位正需人,而泰始五年袁粲又拜丹阳尹,所以刘景素离任丹阳尹转任吴兴太守的时间大约就是泰始四年末五年春之间。则泰始三年九月至泰始四年末或五年春刘景素为丹阳尹。正因为沈攸之未拜吴兴太守,所以朝廷赶紧调建平王景素上任吴兴太守,而刘景素原来的丹阳尹一职则由袁粲担任。《宋书》卷八《明帝纪》:“(泰始五年)十二月戊戌(十二月初三,西历470年1月20日),以……吴兴太守建平王景素为湘州刺史。”*沈约:《宋书》卷八《明帝纪》,第166页。刘景素受命出发已是次年春天。则泰始五年至泰始六年春刘景素为吴兴太守。江淹泰始五年夏从雍州到达建康,大约刘景素已为吴兴太守,江淹旋即前往吴兴入建平王景素幕府。江淹常在建平王景素幕府,景素很多公文由江淹起草,这些公文存于江淹文集中,但江淹文集中没有在景素丹阳尹幕府中所起草的公文,这也是景素为丹阳尹时江淹大约不在其身边的旁证。
2.泰豫元年建平王景素未上任太常,出任南徐州刺史,江淹随之前往京口。
《宋书》卷八《明帝纪》:“(泰始七年二月)甲寅,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徐州刺史晋平王休祐薨。戊午,以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巴陵王休若为征北大将军、南徐州刺史,湘州刺史建平王景素为荆州刺史。……(五月)辛未,监吴郡王僧虔行湘州刺史。……六月丁酉,以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为骠骑大将军、南徐州刺史,征北大将军巴陵王休若为车骑大将军、江州刺史。秋七月……乙丑,新除车骑大将军、江州刺史巴陵王休若薨,桂阳王休范以新除骠骑大将军,还为江州。……辛未,以太子詹事刘秉为南徐州刺史。戊寅,以宁朔将军沈怀明为南兖州刺史。……(泰豫元年夏四月)己亥,……镇东将军蔡兴宗为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镇军将军、郢州刺史沈攸之进号安西将军。”*沈约:《宋书》卷八《明帝纪》,第167-169页。《宋书》卷九《后废帝纪》:“(泰豫元年闰七月)甲辰(闰七月二十四,西历472年9月12日),以新除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蔡兴宗为中书监、光禄大夫,安西将军、郢州刺史沈攸之为镇西将军、荆州刺史,南徐州刺史刘秉为平西将军、郢州刺史,新除太常建平王景素为镇军将军、南徐州刺史。……十一月己亥(十一月二十一,西历473年1月5日),新除平西将军、郢州刺史刘秉为尚书左仆射。……(元徽元年)二月乙亥(二月二十八,西历473年4月11日),以晋熙王燮为郢州刺史。”*沈约:《宋书》卷九《后废帝纪》,第178-179页。《宋书》卷七十二《文九王·建平王景素传》:“征为散骑常侍、后将军、太常,未拜。授使持节、都督南徐南兖兖徐青冀六州诸军事、镇军将军、南徐州刺史。”*沈约:《宋书》卷七十二《文九王·建平王景素传》,第1861页。
晋平王休祐(即上文提到的山阳王休祐)为宋文帝第十三子,明帝之弟,都督军事重镇荆州,强梁自用,勇壮有气力,明帝怕日后成为幼主之患而杀之。因南徐州刺史晋平王休祐被杀,故以荆州刺史巴陵王休若为南徐州刺史,而调距荆州不远的湘州刺史建平王景素为荆州刺史,任命王僧虔为湘州刺史。不久又以巴陵王休若为江州刺史,以桂阳王休范为骠骑大将军、南徐州刺史。巴陵王休若为文帝第十九子,明帝虑其将来倾幼主,故巴陵王休若到达建康奉诏即被赐死。正因为巴陵王休若未上任江州刺史,故桂阳王休范仍任江州刺史。南徐州刺史一职则调刘秉担任。建平王景素为文帝孙(其父建平宣简王刘宏为文帝第七子),在文帝孙辈中居长,故明帝对他都督军事重镇也是不放心的,恐日后对幼主不利,所以泰豫元年(472)夏四月调心腹蔡兴宗为荆州刺史,将建平王景素调回,但蔡兴宗没有上任,因此调另一心腹郢州刺史沈攸之为荆州刺史,而以心腹南徐州刺史刘秉(宋武帝弟道怜孙)为郢州刺史,景素回建康后还来不及拜太常就被调任南徐州刺史。正因为景素实际上没有上任太常一职,故《宋书·后废帝纪》未提到景素被任命为太常的时间。建平王景素前往京口任南徐州刺史,江淹随行。
江淹元徽二年(474)所作《被黜为吴兴令辞笺诣建平王》中有“昔河济荆吴,必获陪从;京辅关毂,长奉帷席”,俞绍初先生《江淹集校注》已指出:“河济”是用《尔雅·释九州》“河、济间曰兖州”,代指南兖州,以指建平王景素为南兖州刺史事,“荆”指景素任荆州刺史事,“吴”指扬州,“关毂”指京城,皆用以代指景素任丹阳尹、太常事。“京辅”就是京畿地区,吴兴,离建康不远,正指建平王景素为吴兴太守事。“长奉帷席”,则指景素任这些职务时江淹皆随侍其侧*参见俞绍初:《江淹集校注》,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年,第253页。。在《江淹年谱》中,俞绍初先生又将“吴”解释为南徐州*参见俞绍初:《江淹年谱》,刘跃进、范子烨编:《中古作家年谱辑要》下册,第94页。。大约是考虑到“关毂”已经包括景素任丹阳尹、太常事,将“吴”解释为南徐州正好对应景素任南徐州刺史事,这样更可凸显江淹有意在此将曾陪同建平王景素到过的地方一一罗列,反过来正好以这两句骈句作为考索建平王任某个职务时江淹是否陪同的依据。丁福林以为“京辅关毂”指吴兴及丹阳,可见景素在丹阳和吴兴二地时,江淹皆从之,即泰始五年江淹离开巴陵王休若幕府,回到建康入景素丹阳尹幕府*参见丁福林:《江淹年谱》,第44页。。如果说吴兴是京辅,那南兖州治广陵、南徐州治京口离建康更近,地理位置、政治意义较吴兴重要得多,更是京辅了。如果吴可以指南徐州,那么吴兴是三吴地区也可以用吴代指。即使景素任丹阳尹时江淹没有在他身边,江淹早年教授景素等诸王,景素闻风而悦,正是在京城,已与关毂切合,因此不会因为江淹没有在景素丹阳尹幕府,而使得句中“关毂”就没有着落。再则江淹真的是有意把他陪同景素到过的地方一一列举吗?那泰始六年春景素自吴兴太守调任湘州刺史江淹亦陪同,怎么不罗列呢?“荆吴”为两个地名,“关毂”是一个地方,对得不怎么工整,他为何不用“河济荆湘”、“畿辅京吴”,河济(指南兖州)、畿辅(指吴兴),皆指代一个地名,荆湘(指荆州、湘州)、京吴(指建康、南徐州),皆包括两个地名,这样指代两个地名和指代一个地名的两组正好分别两两相对,且包括的景素任职地更多更全面。可见,江淹本非有意将把他陪同景素任过职的地方一一罗列。上下两句(以分号为一句)是一个意思,就是江淹常陪在景素身边。所以以此二句来证明江淹从雍州回到建康时景素一定仍在丹阳尹任上,证据是不充分的。景素在泰始三年八、九月间已为丹阳尹,据江淹《自序》,江淹出南兖州狱后,“寻举南徐州桂阳王秀才,对策上第,转巴陵王右常侍”,可知泰始四年秋,江淹前往襄阳任巴陵王休若右常侍前,也来不及入景素丹阳尹幕府。
[责任编辑 渭 卿]
陆路,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后(上海 200433)、上海师范大学高等学校文科学术文摘编辑部编辑(上海 200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