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砍我左手
2016-04-01曾剑
曾剑
巧遇
竹林湾的光棍麻球,迎着淡红色的晚霞,从菜园往家走。夕阳将最后的余光,慷慨地射向大地,麻球感到浑身燥热。他的菜篮子里,有一把新割的韭菜。星期天的晚上,他要做一件伤身害体的美事,之后,他要补一下身体,用鸡蛋炒韭菜补肾。
在林中小路上,麻球碰见了金枝。金枝是远近闻名的一枝花,十里八乡都知道她的美,偏偏嫁了个叫水货的男人。水货这男人,怎么形容呢?说傻吧,似乎又不是,说不傻吧,脑袋似乎缺根弦。这不,他的女人跟他的堂兄山货好上了,一湾人知道,他硬是蒙在鼓里。他还把山货当好人,像他的影子似的,山货出现在阳光下,他就出现了。山货在阴暗的角落里,他就影子一样消失了。他对山货言听计从,那马屁拍的,就差给山货舔屁眼了。虽说山货是村主任,竹林湾的人都怕他三分,但一个男人,也不能这么没骨头吧。
麻球碰见金枝,两人走了个对面。金枝下坡往菜园子走,麻球上坡往湾子里走。路旁是松树和枫树。松树青得发黑,枫树绿得滴翠。山村的乡间小路美,金枝更美。她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竹林湾因她而活了。夕阳西斜,林子里有些暗,金枝一来,天地一下子就亮堂了。
麻球放慢脚步,盯着金枝。在与金枝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被金枝身上那股浓烈的香味搞得很兴奋。乡村女人,就是不会打扮,不像城里女人,身上是暗香。她这身上的香味,简直是兴奋剂。话说回来,淡淡的香味,在乡村是闻不到的,那些猪屎牛粪还有野花青草的气味,会将它淹没。
麻球被这兴奋剂刺激得转过身去,跟着金枝走。他自言自语道,忘了掐把葱,回去掐把葱吧,为他转身跟着金枝走找借口。他这是把金枝当傻子,韭菜那么香,还需要葱么。金枝没理他,擓着个篮子,向着园子走。她走得缓慢,有些发福,牛仔裤的裤缝线深陷进屁股沟里,把两瓣屁股勒得紧紧的,像两瓣桔子。麻球本来是想借机看看她的背影,晚上好在被子里,想象着她的样子,干着龌龊的事。现在,随着那两个桔子瓣一样的屁股上下轻轻错位,移动,他的心动了。接着,他的手也动了,好像那心是发动机,带动了他的手。他的手伸向那鼓胀的屁股。轻轻地,碰了一下,还自作聪明找了个借口。他说,金枝,你的屁股上粘了一根草。他说着,右手的几根指尖就撩了上去,碰着了她那屁股,肉嘟嘟的,弄得他像触了电似的全身开了花。他感到有一股液体急剧地向着他的膀胱云集,相伴的是一种鼓胀的快感。金枝感受到了他的手,但并没惊叫,她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头也没回。麻球再次伸出手去,说,金枝,没掉呢,草还没掉,粘得太紧了。他说着,就用右手去碰,一次,两次,三次。最后,他竟然不是碰,而是捏,先是轻轻地一捏,接着不能自控地重重地捏了一下。这次,金枝有反应了,她停下来,站着不走。麻球也停下来。金枝望着麻球,笑道,摸够了吗?麻球红了脸。他一脸麻子,红了脸,那麻点就越发清晰,在夕阳下也数得清。金枝的笑,让他不敢正视,他的目光下移,落在金枝的胸脯上。那两个高耸的胸脯,像藏着两个鲜乎乎的刚出窝的馍馍,他的手又痒痒了,故伎重演。他说,金枝,你看,你看,你衣服上有一只蚂蚁,它正往上爬呢,它要是爬到你的脖子里,会咬你的。他说着,就伸手去抓她的胸,很实惠地捏了一下金枝的左乳。他感觉比刚才捏屁股还要肉乎,那是一个带电的肉馍馍,击中了他,让他浑身酥软。他还想伸手去捏一下金枝的右乳,金枝闪开了。金枝说,你个死麻子!这一骂,把麻球的胆子倒骂大了。在我们乡下,打是亲,骂是爱。骂你这个死人,是有特别的关系。关系不特别,骂人那么狠,会引起一场斗械,甚至要出人命。听金枝这么一骂,麻球胆子大了,甚至有些得意。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一忘形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麻球说,金枝,这次村里建养猪场,听说你是总经理,山货主任对你可真好,真好!
金枝的脸阴沉下来,可麻球没看清,或者根本没看她那张脸,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金枝的胸。他说,金枝,你让我抱抱吧,求求你,让我抱抱吧,就抱一下。
滚一边去!金枝说。
麻球那天有没有吃豹子胆,他自己也搞不清,反正,那天,他的胆子大得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他说,金枝,你就让我抱一下嘛,你让山货睡都行,你怎么就不能让我抱一下呢?他说着,就抄过手去。金枝退开一步,冷笑道,麻球,你等死吧!
金枝就没再将身子转过去,她朝着竹林湾的方向快步走。显然,她不到菜园摘菜去了。麻球望着金枝那两瓣屁股慢慢地远去,他也跟着往回走。他沉浸在手上那种酥软的感觉中。他没有把金枝的生气当回事。能怎样呢,窝囊的水货,能把他怎样。山货把他媳妇睡了,他都没怎么样,我就是摸了一下,捏了一下,他能怎的。还叫我“等死”哩,我就这么摸了一下,捏了一下,她就能要了我的命?她一开始怎么没骂我?嘁,还是愿人摸愿人捏的货!
回味
麻球回到他那两间黑漆漆的屋子里。韭菜在菜园边的溪沟里洗过,又香又干净。他没有点火做饭,也就没有开电灯。他晚饭后是从不点电灯的,他喜欢点油灯。竹林湾家家都有油灯,但那是为停电准备的,多少天也用不上一回。只有麻球,喜欢点油灯。他一个光棍,孤身一人。他点着油灯,他的影子就在屋里晃来晃去,这样,他就像是有两个人,那个影子就像他的女人。他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比女人跟得还紧。
竹林湾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光棍。那些个光棍,没了女人,好像活不起似的,屋子里脏兮兮的,不知道拢一拢,拾一拾。他们不养鸡不养猪,日子过得没有一点生气,人也是死气沉沉的。麻球跟他们不一样。麻球也想女人,可是,他是踮脚,一条腿短一条腿长,加上脸上几粒麻子,别说娶个大姑娘,就是死了男人的过花嫂,他都找不到。找不到就找不到,人也得活着。他学了一门手艺,乡村篾匠。现在湾子里的竹子少了,找他做竹器用具的也少,大都是到镇上买现成的,但总还是有一些人让他做这样的活,或者像上镇上去买货一样,到他家来买。虽然给的钱不多,且大都是赊帐,可赊帐也是钱。钱不多,够零花。在农村过日子,还得靠田靠地。种田种地他也不怕,虽是踮脚,一百斤的担子他也是挑得动的。挑不动也没关系,别人挑一趟,他挑两趟。反正,自家田里地里那些收成,迟早也到自己屋里了。endprint
日子是一回事,性事是一回事,没有女人,日子总归是不滋润的。不过,天无绝人之路,麻球还是在青少年时,就学会了怎么自行解决。他会把自己关在他那黑漆漆的屋子里,做着龌龊的事。那种事,用书面语说,就是手淫,用竹林湾的话哩,就是盘鸡巴。每次盘鸡巴前,他关上门,打盆水,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躺到床上去。灯光在他右侧的小木凳上,把他的那杆枪照映在他左侧的墙壁上,像一根又粗又长的棍子。他就会感叹,光棍,真他妈的的形象了!光棍,光棍,光棍!真他妈的形象。我他妈的就是一根光棍!光棍光棍光棍!我他妈的就是一条光棍!光棍好,光棍妙,光棍想跟谁睡觉,就跟谁睡觉!
他开始了他有节奏的盘鸡巴。
当然,这个情景也不是每天都有的,而是固定在星期天。每个星期天的下午,他会到园子里弄韭菜,竹林湾的人都知道,韭菜是壮阳的。竹林湾有人曾猜测到他会做这样龌龊的事,就故意笑他,麻球,今晚吃韭菜补腰子,有女人来陪你睡?他也爽快,说,不是,我自个跟自个睡。问的人哈哈大笑。
在无数次做龌龊的事中,他获知一个秘密,那就是,他无论怎么努力,左手最后做的都是无用功,只有右手,能让他找到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把他送入最后那种巅峰状态。左手就是不行,累得一身汗,累得酸软,抬不起来,最后依然无功而返,只能是右手,右手才能让他分崩离析,畅不可言。这让他觉得奇怪,他原本就是左撇子,拿篾刀都是用左手,吃饭也是用左手,插秧割谷,也是左手为主,唯独这事,左手怎么就不行呢?他越是感到奇怪,他就越是想去试,但无一例外,要想最后那销魂时刻的到来,还需右手。
右手就右手吧,经过无数次实践,他认了。
的确如麻球所言,当光棍的好处多,想爱谁就爱谁,想喜欢谁就喜欢谁。他会在星期天的夜晚,一边做着龌龊的事,一边想象着湾子里的女人。他还喊着她们的名字。他在嘴里把那些人都喊一遍,同时在脑子里,把那些人都过一遍。谁漂亮一些,他就让谁在他眼前多停留一会儿,当然,偶尔着急了,抄一下近道,越过去一两个丑一些的妇人,也是有的。每年腊月,那些个新媳妇还没同他的新郎官上床,这边他就把她给干了。每逢高潮来临时,他总会喊着那些新媳妇的名字,这就是所谓的意淫吧。管他妈的意淫还是真淫,自己舒服了就行。就像骂人,日他娘日他姐的,有几个真的日上了,还不是解解恨,过过嘴瘾。我麻球,不但解恨,还解渴,弄完后,好几天不想女人了。
话说金枝
不可否认,金枝是竹林湾最漂亮的女人。湾子南面的小媳妇玉叶也漂亮,可是同金枝比起来,就差那么一截。玉叶的眼好看,可没金枝的活泛。金枝的眼,就像两颗黑珍珠落在水银里,水汪汪地滚来滚去。湾子北边的朝凤,也是好看的。可朝凤太瘦,朝凤的手,像鸡瓜子似的。腰也瘦,两手一拤就能拤住。麻球总担心她的男人,那个叫黑牛的家伙夜里会把她的腰折腾断了。反正他麻球黑夜里自个整那龌龊事时,总不敢在朝凤身上多停留,怕把她弄得起不来床,人家来找他算帐。住在竹林旁的丹阳,倒是不瘦,长得也白,可总觉得白得有些过分,胖得也太实沉。麻球帮他家干活时,借口碰过她裸露的手,像碰着注了水的猪肉。嘁,这些女人,十个加起来也赶不上一个金枝。
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没有称心如意的事。金枝如花似玉,却嫁了水货。水货啥人,好吃懒做,不识数。从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读了八年,个头比老师还高,实在不好意思再读下去了,就算不是二百五吧,也就在这个数字上下晃荡。不过,傻人有傻命。水货长到二十八岁那年,眼看一辈子要打光棍了,突然从台湾回来一个舅爹。
如果不是这个舅爹,竹林湾有他水货打光棍的,没有麻球打光棍的。他的叔爹一辈子没有女人,没有别的亲人,只有水货的父母和水货。舅爹是国民党的老兵,大陆解放时去了台湾。退休后的奉养金,加上年轻时攒的钱,都带回来。相中了竹林湾,说要在这里养老,把一生的积蓄都给了水货家。于是,水货家在半个月里,就起了一幢三层楼房,还在镇上开了一个小卖店。说是小卖店,其实很大,后来叫超市。金枝母亲贪财,逼着金枝嫁过来了。
水货的爹娘,想让水货去经营那个小卖店,无赖水货不识数,狗屎敷不上墙。金枝倒是想去,当舅爹的不让,说怕她掌控了超市,挣钱多了,就跑了。金枝曾在给舅爹端茶倒水时,做了一些过于亲呢的动作,这倒更让舅爹有了提防之心。舅爹告诉水货爹妈在镇上做生意,让水货和金枝在家种地。后来,舅爹死了,金枝也不张罗去镇上了。她与山货像胶和漆一般,沾粘在一起。山货说,村里开始卖房卖地,还在乎那小卖店的几个钱?
麻球一想到水货和金枝就来气,就叹命运不公:我麻球脚是有跛,一条腿比另一条腿长那么一点点,可不耽误干农活。我可以挑两箩筐谷,一百二十斤的谷担子,我咬咬牙,也是挑得动的。谁跟我过日子,也能日子过得润贴。可是,上天要是惩罚一个人,真是往死里搞。麻球常常愤怒地想,如果只是一脚长一脚短,脸光亮水滑,或许能有个家。如果光是脸有几个麻坑,脚没事,也不会打光棍。好女人找不着,死了男人或打了脱离的过花嫂还是找得到吧。
不过,麻球的怨恨常常只是偶然之间的事,他很快会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想得开,女人嘛,更多的时候,也是一个孽障,是男人的冤家,要不,湾子里那些夫妻,三天一打五天一骂的。我麻球没女人,自己跟自己睡觉,更爽利。
现在,麻球就要自己跟自己睡。他把门关上,也不做饭,也不洗手,他怕他手上刚刚捏过金枝奶的那种感觉弄丢了,那种温热柔软的感觉。
抉择
现在,麻球自己跟自己睡,也就是所谓的盘鸡巴。他搓揉着自己的下体,一下一上撸着它。湾子里那些女人,在这样的夜晚,都要被他过一遍,就连他侄儿媳妇,和他叔伯的婶子都没放过。他有时骂自己不是人,可是,他又劝自己,日就日吧,反正她们也不知道。
自从金枝嫁到竹林湾,这样的夜晚,他最后无一例外地停留在金枝身上。那些过了气的小媳妇的身上,他只作过短暂的停留,有的甚至是蜻蜓点水,随即就将她们抛弃。他喜欢在金枝身上多磨蹭一阵子,直到最后时刻的来临。他的频率很慢,动作也小,他不想幸福来得那么快。不过,不同于以往,今天晚上,他不想将湾子里那些小媳妇都过一遍,他要抄近道,一上来就是金枝,因为他的右手刚捏过金枝的奶,这样感觉更真切,如同金枝就在他身边,就在他手上。endprint
他点上油灯,灭了电灯,平躺在床上。油灯将他的那玩艺儿投影在墙上,像一门随时准备发射的大炮。一小段时间后,他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得厉害,幸福就要来临,谁知这时,门被推开了,巨大的叫喊声,像一阵强风刮过来:麻球,你鸡巴日的出来!
接着,有人从堂屋冲到房屋里,只见几个黑影,像一堵墙似的向他移来。他本能地将他的薄被子扯过来,盖在身上。他体内那就要来临的狂风暴雨,被他们的叫喊吓得立刻退潮。
他们近了,烛光把几个人影投射到墙上。麻球不去看他们,只看着墙。不用看,听声音他就知道是谁。山货手里拿着篾刀,它来自于麻球的鸡窝。他说,你自己说吧,是哪只手。水货也跟着喊:说!是哪只手摸我的金枝的屁股,还捏了她的奶子?
麻球全身颤栗,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哆嗦。他装作无辜,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沉默着。山货一把扯开他的薄被子,眼见他赤身裸体,知道他刚才在盘鸡巴。他骂道,你狗日的,下午捏了金枝的奶,现在在这里盘鸡巴。老子十二岁就知道盘的东西,老子十六岁就不盘了,就玩女人了,你现在还在盘。你这坨猪屎!
山货骂了几句,语气轻下来,说,麻子,跛子,乡邻乡亲的,还同姓刘,我不想要你的命。照说,我要你的命,跟踩死个蚂蚁差不多。我不想要你的命,我只想要你的一只手。你说吧,是哪只手。
山货的身后,还有山货的兄弟四货,还有毛刀,都是他族里人。山货发迹之后,这些人在他身前身后,像狗腿子,像打手。有一段时间,竹林湾的人,看见这几个家伙就远远地躲开。
麻球知道,灾乱来了,是躲不掉的灾乱。他不敢反抗,已经是人家菜板上的肉了,那就任他砍任他剁吧。能剩一点就剩一点,能少遭点罪就少遭受点罪。
哪只手?你自己说!山货吼道。麻球想,山货这人阴险,像曹操似的心多,毒到家了,跟一湾子里的人喝反调,我要说左,他肯定砍右手,我说右,他肯定砍左手。麻球想,他离不开右手,他不能没有右手。没了右手,他人生唯一的乐趣就没了,他怎么盘他裆里的家伙,就是盘也盘不到高潮。他可以没有女人,但他不能没有右手。于是,他装作很无奈,很可怜地说,右手。
但他立刻后悔了,他不能没有左手,他是左撇子,怎么能没有左手?不有左手,怎么切菜,做饭,夹筷子,怎么插秧割谷?没了左手,怕是没法活,只能等死。他急忙改口说,左手。他心里清楚,他想留下那个手,就说是那个手的罪孽。山货一向与人反着来,把一个很美丽的竹林湾,弄得像个垃圾场。
山货没有立刻挥刀,当然,他不用亲自动手,有人会拍这个马屁。他只要下个命令。但他没下,那个黄昏刚逝的黑夜时刻,山货竟然有着一丝温和。他笑着,露出黑白相间的牙齿,说,别跟我耍心眼,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我不想为难你,你自己说,反正你今天必须失去一只手,你自己说。
我要活下去,麻球想,他刚要回答右手,但他很快想到,没了右手,没了那人生唯一的快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可不活下去,又怎么能体验这唯一的快乐?
这抉择,真难啊!
他陷入困惑之中。
一个声音响起,是四货。四货说,主任,还是别砍吧,怎么向派出所交待。四货在家时,叫山货哥,在外,一律称他主任。此刻,主任山货说,派出所?那些家伙都是我的哥们。但他还是犹豫了一下,说,那好,你去把我的车开过来,把他的手辗成肉饼。
四货转身走,又回转头,说,可是,主任,这也没法跟派出所交待呀。山货怒斥道:你猪脑袋呀,车祸,知道不,车祸!不治这狗日的不行。他没家教,咱还有族规吧。你去不去?不去毛刀去。
四货说,他会报案。山货说,你猪脑袋!我们四张嘴,还说不过他一张嘴?就算他的屁眼变成嘴,也说不过我们。
四货笑了,牙在微暗中阴森吓人。他说,主任,你真厉害,不愧为村主任。
有人用绳子套住麻球左手右手手腕,把赤裸的他按在他家门前那块平地上,他一侧的脸和腮帮子,被死死地贴在地上,两手在绳子的作用下,远远地伸向路两边。他们像山一样压住他。山货说,最后问你一次,砍那只手?不错,山货说的是砍,不是碾。他想,右手吧,碾我的左手,好歹把右手给我留着,我还想留着右手,在星期天的夜里,让我快活呢。可是,快活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体验,死去的人,不知痛苦,不知快活。人,首先要活着,才能快活。他想作最后的努力,以引起山货改变主意。他喊道,别,别砍我左手!他的腮帮子,被死死地摁住,他呼吸困难,但他到底喊出来了。
他的一只耳朵朝天,一只耳朵贴着地,他听见车轱辘的声音,还有车身掀起的风,混合着一齐向他扑来。西天最后的幕光陡地沉下去,好像是不敢睁眼看这即将来临的血淋淋的情景。麻球努力地上翻眼皮,他看见一道阴影,一道比黑夜更黑的阴影,他知道,是轿车的影子,轿车开过来了。世界跌入一片纯黑的黑暗中,感觉不到一丝夜光的存在。
可是,他们到底会要我的哪只手?一向与人唱反调的山货,这次,还会反着来吗?麻球想。他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将那只贴在地面的耳朵在泥土上蹭了蹭,更紧地贴向地面。他仔细倾听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企图以此判断车行驶过来的方位,判断车到底在他的左侧还是右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