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中民族身份认同研究
2016-03-29刘秋
刘 秋
(长春师范大学 外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
《百年孤独》中民族身份认同研究
刘秋
(长春师范大学 外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
[摘要]作家的民族意识决定了作品的民族身份认同,马尔克斯的作品烙上了拉美民族的印记。本文从民族身份认同的角度解读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以民族的遗忘和记忆、本土的魔幻与现实、拉美的权利与斗争三个方面展开论述,发现马尔克斯在本民族的过去、自身的文化属性和本土人民传统人生价值观中找到其民族身份认同,马尔克斯的小说创作由此与拉美文化完美契合,创造出了轰动世界的具有民族个性的拉美文学。
[关键词]马尔克斯;民族身份认同;归属感;地域文化
19世纪末开始,拉丁美洲出现了以“民族觉醒”为主题的文学运动。它强调走出欧美文学的框架,以自己的民族个性为创作来源和表现方式,找寻其独特的“民族身份”。“民族身份”的觉醒为拉美文学带来了创作的源泉。因此,从“民族身份”的视角展开拉美文学研究具有可行性。目前,这方面的研究寥寥无几。研究拉美文学和拉美民族意识的关系,探讨拉美作家对自己的历史、文化、心理结构以及认同感的寻求的心路历程,研究“民族身份认同”对振兴民族文学存在重要的作用,对于同为第三世界的中国文学的繁荣具有启发性。
一、遗忘与记忆
对于一个民族来说,殖民侵略带来的创伤是永远无法遗忘的记忆。拉美人民已经见证了太多的殖民掠夺。殖民者利用暴力武装侵占他们的领土、掠夺他们的资源、控制当地的经济,更通过“现代西方文明”歧视对当地的民族文化实施冷暴力。殖民者通过不断地把拉美文化低级化、庸俗化、野蛮化,抹杀其民族身份,达到文化同化与精神占领的目的。殖民者的双重压迫给拉美人民带来伤痛,拉美人民只有通过遗忘来磨平创伤。拉丁美洲的历史是一系列代价高昂而徒劳的奋斗的集合,是一幕幕事先注定要被人遗忘的戏剧的集合。但是,创伤的愈合终究要通过对过去的追忆来实现。
《百年孤独》以追忆童年的往事为起点,利用“冰块”这个对热带国家人民完全陌生的事物来引入外来文明,展开了对族群身份问题的反思。吉卜赛人带来的外来文明象征着外来文明对本民族文化的否定。他们宣扬:“科学消除了距离”。然而,外来的发明带给马孔多的更多是骚乱,是“灼伤和溃烂”,是“险些把屋子点燃”。外来文化带给本地的不是文化的多样性,而是让他们处于深深的自卑中。何塞曾对乌尔苏拉说:“就在那边,河的另一边,各种魔法机器应有尽有,而我们却还像驴子一样生活”。外来武力侵略带给当地的是身体和精神上双重的创伤。乌尔苏拉的曾祖母曾因为外族入侵的“那隆隆炮声”吓得坐在了炉火上,从此不能履行妻子的义务,天天呆在暗无天日的没有窗户的卧室中。外来经济侵略带给当地人民的是资源的流失和劳动力的被掠夺,更加严重的是当地生活和习惯被极大地扭曲了:“当香蕉园开办后,灯火辉煌的舶来品商号取代了五色杂陈的破旧店铺,令土耳其人大街愈加繁华,四下横躺着常有快乐的酒鬼……一火车的妓女大军……使无能者受振奋,腼腆者获激励,贪婪者得满足,节制者生欲望,纵欲者遭惩戒,孤僻者变性情”。
殖民主义者只是需要殖民地的劳动和资源,偏离这条轨道的尝试和思想都会被殖民者扼杀。殖民主义封闭了拉美人民认识外界的触角,使她们忘记自己是谁,使她们离开本来的自我和民族的本源。在小说的结尾,奥雷良诺·布恩迪亚领悟了这个延续了一百多年的庞大家族的消亡,如同被风刮走的马孔多城市一样,最后的结局都是被历史所抹去。
马尔克斯以对过去的追忆和对过去的失忆的变换,续写了自己和自己民族身份的迷失和追寻。马孔多更像是个一个拉美世界的缩影,人们在这里所遭受的一切就是拉美人民所经历的一切。人们对马孔多的依恋就是人们对我是谁和我们是谁的不断追问。这种对过去的怀念印证了一个结论:民族身份认同是一个不断构建和强化的过程,是一个可以由文学作品中点滴的记忆碎片不断地映射的存在。当然,文学是一种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创作,单纯的往事再现并不能真正激起人们对自我身份和民族身份的质疑,也许又会被淹没在另外一个平庸的历史纪实中。文学的魅力在于对生活和事实的再创造,这种创造加入了作家的理解力和想象力,以理性的方式,按照一定的逻辑线索,把纷杂的记忆整理为叙事。马尔克斯说过:“民族意识自我追寻的路上荆棘丛生、鲜血淋漓,欧洲人走过,我们正在走。用他们的标准解释我们的现实,只会让我们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拘束,越来越孤独。”马尔克斯以家族的发展历史作为叙事的逻辑主线,把个人的命运、家族的命运和民族的命运联结起来,把自我身份认同和民族身份认同的建构相结合,从而促成个人和民族的重生,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
二、魔幻与现实
文学作品记录了民族的现实状况和民众生活,民众在文学作品中可以发现镜像化的自我,从而获得对民族的认同感。马尔克斯的创作根植于本民族的习俗和传统,利用最真实的拉美地区的历史故事和现实生活反映拉美人民的命运。他的作品中充斥着浓浓的民族特点和地域特征。认同是一个漫长的心理过程,历史、时代思潮、观念的变化都会影响到认同内涵的差异。所以,对民族身份的认同也可以说是对这种身份的建构。马尔克斯表示,创造力是在迷宫中寻求、建构民族身份的有效途径:从西班牙人登陆那天起,拉美土著便有如神助,计上心来。他们见西班牙征服者读骑士小说读昏了头,便巧言劝诱,说有一座纯金打造的精美城池,浑身涂满金粉的国王在翡翠湖中洗浴。这都是为了活命想出的主意,是魔幻加创造性想象的杰作。马尔克斯认为在灾难中,还有一个尚未被发现的哥伦比亚:他藏身暗处,不会陷入我们在历史上一错再错的覆辙。“眼见着哥伦比亚人的艺术创造力走向鼎盛,对于我们是谁、我们能做什么这些问题有了彻底清醒的认识。”马尔克斯对魔幻的迷恋来源于他作为加利西亚人对自然的崇拜。马尔克斯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上赞扬了拉美这块土地的神奇。北美洲的“青春泉”、隐藏在亚马逊河上游的“黄金国”等奇闻异事来源于拉美地区独特的混合文化。马尔克斯说,在拉丁美洲,大家一直被教导自己是西班牙人,西班牙因素组成了拉美文化的一部分,同样,拉美文化也离不开土著文化。在印第安人的神话中,万物皆有灵,这种信仰左右着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比如,印第安人认为生与死没有明确的分割线,死去的人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生存。
马尔克斯成功地摆脱了欧洲和美国文学传统的桎梏,努力寻求独创性,着力描写拉美这块古老而又年轻的大陆上个性鲜明的不同地区和不同阶层的拉美人。《百年孤独》中,马尔克斯用丰富的想象创造力和艺术夸张的手法,对现实生活进行特殊处理,用神奇、魔幻的手法把拉丁美洲的现实生活变成一种“神奇现实”。《百年孤独》中充斥着神奇和怪诞的人物、情节以及各种超自然的现象,如让人忍受不了的热天气,没完没了的大雨,人能飞升,预言未来,死人复活,死人的灵魂也可以生长,死人的灵魂盘亘不走,牲畜的超常繁殖能力,带着猪尾巴的孩子,小镇被风吹走,等等。经过这样的艺术处理,马尔克斯把拉丁美洲的现实世界变成了一个充满神奇故事的梦境。在这个梦境中,人的生即是死,死亦是生;现实即是幻觉,幻觉也是现实,如描写何塞·阿尔卡蒂奥被枪杀后流出的血从门下溢出的情景,从本质上来说就是想描述阿尔卡蒂奥死后无论如何也要回到家里,回到母亲的跟前。马尔克斯并不是为了让大家欣赏他的创造力,而是用来表现生活与人性、历史与现实。
马尔克斯在利用了无数的幻境叙写拉丁美洲的现实时,想展现给人们的绝对不是简单的神鬼故事或者神话传说,而是通过这种奇异的叙事反映和揭示拉丁美洲的黑暗现实。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拉丁美洲的现实就是人的孤独愚昧与社会的原始没落。一个民族要寻求自我的认同,首先要有正确的自我认知,无论这个现实是多么的残忍。也许,利用魔幻的写作技巧来叙写拉美民族的历史进程,更加吸引人并且更加容易让人接受。马尔克斯认为,拉美民族只有想法设法地摆脱孤独与落后的现实困境,才能逐步迈向繁荣富强、民族振兴的光明未来,由此“爱情是真诚的爱情,幸福有可能实现,而命中注定处于一百年孤独的世家终将永远享有存在于世的第二次机会。”这就是马尔克斯从拉美民族深厚的民间文化中感悟到的民族意识,构建起的民族身份认同。
三、权利与斗争
民族意识在经历一定的迷茫期,在经历痛苦的挣扎和斗争后,通过不停地休整、追忆,一定会构建出更瑰丽忠诚的民族性格和意识,这是民族意识的生命力。当一个民族的人民向残忍的殖民主义展开武装斗争,甚至展开一场政治斗争时,民族意识开始凝结。《百年孤独》中,美国人的到来让人们看到了经济的繁荣,也带了人们对金钱的渴望。香蕉工厂对经济利益的不合理分配,引发了工人大罢工事件,这是拉美人民为了反抗外来殖民者的斗争。然而,这浩浩荡荡的三百多人的队伍最终全部被血腥屠杀,这场反抗斗争在外来侵略者与本国独裁政府联合勾结的血腥镇压下以失败告终。
加西亚·马尔克斯曾经说过:“我们必须向反动的社会制度作斗争。我好比一头急急忙忙冲进沙场的斗牛,随时准备发起进攻。”马尔克斯的创作多以死亡为主线,力图通过自己的历史书写,希冀拉丁美洲得到世界范围内的普遍关注,告诉全世界拉丁美洲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成为被人操控的木偶,表示那些注定经受百年孤独的家族永远地享有了在大地上重生的机会。
四、结语
在对待民族身份认同上,马尔克斯开始慢慢脱离被架在身上的西班牙人的身份,开始为自己民族文化的生存权而斗争。民族身份认同关系着一系列我们是谁、我们有什么共同特征和我们的未来是什么等问题,是一个民族能够存在于世的根本。在文化和经济全球化的今天,殖民主义从表面上消失于世,却以另外一个更隐秘的身份对第三世界国家进行新的文化渗透和精神控制。因此,对民族身份认同的追寻仍然是文学尤其是民族文学的创作使命。民族身份如同作品的灵魂,给了作品存在的理由,给了作品同世界交流的话语权。显然,马尔克斯找到了同世界交流的方式。
[参考文献]
[1]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2]Stuart Hall.文化认同于族裔离散[M].台北:韦伯文化出版社,2006.
[3]陶家俊.身份认同导论[J].外国文学,2004(2):37-45.
[4]师彦灵.再现、记忆、复原-欧美创伤理论研究的三个方面[J].兰州大学学报,2011(2):132-138.
[5]邓楠.全球化语境下的民族文化身份认同—魔幻现实主义与寻根文学比较研究[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6-7.
[6]Herman J.Trauma and Recovery[M].New York:Basic,1992:38.
[7]加西亚·马尔克斯,门多萨.番石榴飘香[M].林一安,译.海口:南海出版社,2015.
[8]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M].海口:南海出版社,2015.
[9]弗朗兹·法侬.黑皮肤白面具[M].万冰,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
[10]加西亚·马尔克斯.我不是来演讲的[M].李静,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2.
[11]加西亚·马尔克斯 P.A.番石榴飘香[M].门多萨,林一安,译.海口:南海出版社,2015.
[收稿日期]2016-03-06
[基金项目]吉林省教育厅“十二五”社会科学研究项目资助“后殖民主义视阈下的当代哥伦比亚文学研究”的研究(吉教科文合字[2015]第260号)。
[作者简介]刘 秋(1980- ),女,讲师,博士研究生,从事商务英语教学和跨文化交际研究。
[中图分类号]I77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602(2016)07-011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