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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得胜陀颂碑》与出河店之战

2016-03-29李秀莲

北方文物 2016年1期



《大金得胜陀颂碑》与出河店之战

李 秀 莲

〔关键词〕《大金得胜陀颂碑》阿骨打涞流水誓师 出河店之战

〔内容提要〕《大金得胜陀颂碑》是研究金朝开国史重要的碑刻资料,由于对宁江州之战历史地位的误读,学界一直把它视为为纪念宁江州大捷而立。宁江州之战,不过是为掠夺财物的一次偷袭,不可能誓师,也不会为此战而立碑。相对来说,出河店之战的历史意义重大,而且面对辽兵压境,为鼓舞士气,必然要誓师,再加上未参加宁江州之战的撒改出现在誓师的队伍中,所以说,涞流水誓师发生在出河店之战前,此碑是为纪念出河店之战而立。

《大金得胜陀颂碑》(以下简称《陀颂碑》)立于金世宗大定二十五年(1185年),碑文阳面为汉文,阴面为女真文,其文物价值与史料价值都很重要,史学界誉之为“金国第一碑”①。长期以来,辽金史学研究者多认为《陀颂碑》是为纪念宁江州大捷,在宁江州之战前的誓师之地而立碑。笔者在研究金朝开国历史的过程中,发现宁江州之战是为了抢劫财物,少有所谓的“重要历史意义”②,就偷袭之战而言,也不会有轰轰烈烈的誓师举动,《陀颂碑》不是为纪念宁江州之战,而是为纪念出河店之战。就此问题,笔者略陈己见,以求教于方家。

一、还原宁江州之战的本来面目

宁江州之战是阿骨打起兵的第一战,被赋予神圣的“光环”,人为的“光环”掩盖了历史的真实面目。阿骨打攻打宁江州实际上是对宁江州“榷场”的抢劫,一意孤行,意在泄愤,而非有目的的反辽之举。诸如与之分治完颜部的撒改没有参加宁江州之战,舍近求远到移懒路(耶懒水)求兵,婶母宣靖皇后的态度等都很说明问题。

(一)阿骨打攻打宁江州,撒改在别路

阿骨打攻打宁江州之时,与之分治完颜部,统治涞流水之民的撒改在别路,令人费解。《金史》未记载阿骨打攻打宁江州与撒改商量与否,攻打宁江州的前一年(1113年),阿骨打到耶懒水与迪古乃商量,而且,撒改的儿子宗翰、女婿完颜希尹与阿骨打同去,撒改是知道阿骨打要攻打宁江州的,阿骨打不能不征求撒改的意见。这样看来,阿骨打征求撒改意见,撒改不同意,拒绝参加宁江州之战。

《金史》记载,阿骨打战胜辽兵时,“撒改在别路,不及会战,使人以战胜告之,而以谢十马赐之”③。其中有隐情,撒改不同意阿骨打劫掠宁江州,担心能否打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无论胜利与否,都会触犯辽朝,招来镇压。

(二)阿骨打为攻打宁江州,求兵于耶懒水

攻宁江州之前,阿骨打到耶懒水找迪古乃商量伐辽之事,《金史》记载:“完颜忠本名迪古乃,字阿思魁。石土门之弟。太祖器重之,将举兵伐辽,而未决也,欲与迪古乃计事,于是宗翰、宗干、完颜希尹皆从。居数日,少间,太祖与迪古乃冯肩而语曰:‘我此来岂徒然也,有谋于汝,汝为我决之。辽名为大国,其实空虚,主骄而士怯,战阵无勇,可取也。吾欲举兵,杖义而西,君以为如何?’迪古乃曰:‘以主公英武,士众乐为用。辽帝荒于畋猎,政令无常,易与也。’太祖然之。明年,太祖伐辽,使婆卢火来征兵,迪古乃以兵会师。”④

阿骨打在得不到撒改支持的情况下,跑到千里之外的耶懒水,与迪古乃商量。对于攻打宁江州,撒改与迪古乃的态度截然不同。迪古乃所处的耶懒水距离辽朝东北路衙署千里之遥,他只考虑辽朝可打、该打,不用考虑打完之后的事。撒改则不同,其部落主要居住在涞流水一带,一旦辽朝出兵,首当其冲被难。撒改考虑到这些问题,不同意抢劫宁江州,拒绝参加。

(三)婶母宣靖皇后的态度

阿骨打攻打宁江州的计划得不到撒改的赞同和支持,转而求助婶母宣靖皇后⑤。以往的研究者很少注意宣靖皇后对阿骨打攻打宁江州的态度,研究者多站在阿骨打反辽是正义的,而且,建立大金国,不应该不支持,包括撒改的态度都被忽略了,严肃地说是被歪曲了。从史学理论上讲,这就违背了历史唯物主义。在当时前途未卜的情况下,阿骨打与辽朝作对、造反,是要掉脑袋的,整个家族都要遭殃,撒改担心,宣靖皇后也会担心。

《金史》记载,阿骨打“乃入见宣靖皇后,告以伐辽事。后曰:‘汝嗣父兄立邦家,见可则行。吾老矣,无贻我忧,汝必不至是也。’太祖感泣,奉觞为寿。即奉后率诸将出门,举觞东向,以辽人荒肆,不归阿疏,并己用兵之意,祷于皇天后土。酹毕,后命太祖正坐,与僚属会酒,号令诸部”。宣靖皇后话的意思是:“你现在当家了,你认为行就行吧,我已经老了,求你别让我担心、烦心了,你不要到我这里来了。”实际上宣靖皇后的话里话外是管不了就不管,充满了无奈。可能是阿骨打死磨硬泡,胁迫宣靖皇后出面,基于宣靖皇后在家族中的地位,只有宣靖皇后发话,诸家族才能服从阿骨打。

(四)所谓宁江州大捷

宁江州之战是阿骨打建立大金国的第一个环节,第一步,所谓宁江州大捷,被研究者给予太多的“光环”,掩盖了它的真实。攻打宁江州的初衷是为了抢劫财物,而且是“偷袭”。

宁江州之战时,阿骨打还没有确定反辽的目标,就是一次抢劫。宁江州是辽朝观察州,附近驻有混同军,辽朝在这里置“榷场”贸易。《文献通考》载:“乾统十一年改元天庆,是岁政和元年也 (1111年 )。自延禧在位……(阿骨打) 遂陷宁江。始时州有榷易场,女贞(即女真)以金、珠、蜜、蜡为市,率为州(宁江州)人贱直强买、且拘辱之,谓之‘打女贞’。至是,逞憾杀城民无噍类,获辽甲三千,退长白山之阿水河。”⑥

《契丹国志》载天祚帝天庆四年,宁江州“有榷场,女真以北珠、人参、生金、松实、白附子、蜜蜡、麻布之类为市。州人低其值,且拘辱之,谓之‘打女真’。州既陷,杀之无遗类,获辽兵甲马三千,退保长白山之啊术火”⑦。

宁江州榷场是女真人进行贸易的场所,女真人到宁江州榷场出售土特产,换取生活必需品。在榷场上,奸商与契丹官兵勾结,鱼肉女真人。女真人愤怒不已,洪浩在《松漠纪闻》中写到,宁江州“女真率来献方物,若貂鼠之属,各以所产,量轻重而打博(交易),谓之打女真,后多强取,女真始怨。及阿骨打起兵,首破此州,驯致亡国”⑧。

因在宁江州被欺辱,女真人跟随阿骨打进攻宁江州完全是为了泄愤、报仇。《文献通考》、《契丹国志》都一致地记下阿骨打攻下宁江州的“屠城”情况。《金史》也记载:“进军宁江州,诸军填堑攻城。宁江人自东门出,温迪痕阿徒罕邀击,尽殪之。”⑨阿骨打等抢劫宁江州,商贾从东门出,是奔黄龙府,与温迪痕、阿徒罕相遇,“尽殪死”。 温迪痕、阿徒罕不在阿骨打2500人之列,他们是趁火打劫者,他们也同样憎恨宁江州的商贾。

阿骨打攻下宁江州,并没有占据宁江州,也没有继续攻打辽朝的打算,而是回家分配战利品。《金史》记载:“师还,谒宣靖皇后,以所获颁宗室耆老,以实里馆赀产给将士。初命诸路以三百户为谋克,十谋克为猛安。”⑩不但参与战斗者有份,宗族耆老也各有所获,尤其是撒改、宣靖皇后得到最多最好的战利品。

二、 出河店大捷与《大金得胜陀颂碑》

阿骨打率部抢劫宁江州,惹来辽朝派兵镇压,在生死存亡关头,撒改支持阿骨打,稳定并壮大了抵抗力量,凝结激励女真将士一鼓作气击败了屯驻在出河店的辽军,由此开始了有目的的反辽战争。出河店之战前,阿骨打誓师的地方,金世宗立碑纪念,即《大金得胜陀颂碑》。

(一)出河店地理位置的讨论及其重要性

金代在出河店建州,是“以太祖兵胜辽,肇基王绩于此”。承安三年,复以太祖神武隆兴之地,升为节镇,军名武兴。在出河店建肇州,“肇基王绩”,太祖神武隆兴,这些都说明出河店之战非常重要,整个金代都非常看重此地。

(二)出河店之战历史记载辨正

金朝在出河店建肇州,寓意纪念“肇基王绩”,也就是说出河店之战即是“肇基王绩”的开始,是阿骨打“神武隆兴”的开始。出河店之战很重要,但《金史》记载很简略。

出河店之战,辽兵十万压境,形势严峻,阿骨打及其家族、女真军面临生死存亡的抉择。面对来势汹汹的辽军,阿骨打“卑哀请降”,慌乱,不知所措是必然的。宋人记载“阿骨打聚诸酋,以刀剺面,仰天哭曰”,是符合历史逻辑的,尤其是以退为进的苦肉计,与当时的窘迫情形相符。让人把自己及族人杀掉,向辽朝投降,当阿骨打把这条道说出来,就已经把这条道堵死了,留给诸酋、诸将士的只有拼死一战。《金史》记载在宁江州之战前的涞流水誓师应该发生在出河店之战前,适时,数落契丹人的罪过,命诸将传梃而誓,是非常有必要的。

三、涞流水誓师与出河店之战

从撒改出现在誓师队伍中,再加上出河店之战本身的重要和凝聚力量的需要,涞流水誓师是为出河店之战而为,出河店之战标志着阿骨打率领女真人反抗辽朝的开始,即“肇基王绩”,《大金得胜陀颂碑》是为纪念出河店之战而立。

注释:

① 王禹浪:《神秘的东北历史与文化》,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53页。

② 景爱:《论宁江州大捷》,《博物馆研究》 1985年第3期。

④ 《金史》卷70《迪古乃传》,第1622页。

⑤ 刘肃勇先生认为“宣靖皇后”当为“靖宣皇后”,见刘肃勇:《<金史>勘误:是靖宣不是宣靖》,《社会科学辑刊》1985年第4期。

⑥ 〔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卷346《契丹中》,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713页。

⑦ 〔宋〕叶隆礼:《契丹国志》卷10《天祚皇帝上》,齐鲁书社2000年,第82页。

⑧ 〔宋〕洪皓:《松漠纪闻》,李澍田主编:《松漠纪闻·扈从东巡日录·启东录·皇华纪程·边疆叛迹》,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年,第26页。

〔责任编辑、校对王孝华〕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一般项目——《金朝开国史研究》(10YJA770027);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渤海、金源、满洲历史文化传承关系研究》(15ZSA01)。

〔中图分类号〕K24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0483(2016)01-0065-04

〔作者简介〕李秀莲,女,1964年生,历史学博士,哈尔滨师范大学金源历史文化研究中心教授,邮编 150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