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普通话与吴方言语法结构区别
2016-03-28孙凯旋
摘 要:普通话与吴方言在词汇和语音上的差异不言而喻,但它们在语法结构方面也具有差异性。以第一部吴语小说《海上花列传》作为材料探究发现,普通话的语法结构教吴方言稳定:吴语比北京话更常使受事前置充当话题、动补结构后面的宾语常常提前、后置词比北京话更加活跃和发达。虽其在北京话扩散的过程中也受到了一定“规划化”的影响,但两者语法结构的区别不会在短期内消除。
关键词:普通话;吴方言;《海上花列传》;语法结构
作者简介:孙凯旋(1997.9-),汉族,山东人,山东省潍坊市滨海经济技术开发区滨海中学高中在读。
[中图分类号]:H1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09--02
一、研究缘起
作为现代汉民族共同语的普通话,其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自然与中国其他非官话方言区的语言具有差异。以吴方言为对照,两者在语音、词汇方面差异显著,即便在非常相近的语法结构上,也具有细微的区别。以下笔者将以清末吴语文学作品《海上花列传》[1]作为材料进行探索。
二、具体差异
总体来说,普通话的语法结构比较稳定,而吴方言的语法结构变化多端、灵活性强。最有代表性的三个例子如下:
(1)吴语中比北京话更常使受事前置充当话题[2]。比如说普通话中说“你去洗一下碗”、“你喝了这杯酒”,上海话的表述方式通常是“侬碗汰特伊”、“侬格杯酒吃特伊”。《海上花列传》的对白中体现这种语法结构的句子也不胜枚举:
章回 原文(吴方言) 翻译(普通话)
第十六回 俚说生意做勿好。 你说做不好生意。
第二十二回 出局衣裳,生来要耐做个啘。 自然会要你来做出局衣裳的。
第二十三回 烟灯罩阿要赔? 要不要赔烟灯罩?
第二十五回 空心汤圆吃饱来里。 吃饱了空心汤圆来的
第二十六回 倪酒覅吃哉。 我们不要喝酒了。
第四十回 昨日个酒令勿曾完结啘。 还没有完成昨天那个酒令呢。
第四十七回 马车勿坐哉。 不要坐马车了。
第四十八回 老包,手帕子嗫,阿曾带得来? 老包,你有没有带手帕来啊?
…… …… ……
我们可以发现,要“做”的“生意”、要“赔”的“烟灯罩”、要“吃”的“酒”、要“坐”的“马车”,都是被动的受事,它们在普通话里大部分时间都乖乖跟在动词之后;而在吴方言中,将它们提前到句首是经常发生的状况。
在普通话和吴方言中对于“把”字句运用的情况也可以进一步说明这一点。受事是及物结构中一种语义角色,而宾语是动宾句式中的一种句法成分。受事除了充当宾语之外,还可以选择主语化、话题化或者状语化(即由“把”字介引充当状语)。在汉语内部,北京话的及物结构除了动宾结构外,还有相当数量的“把”字句和一定比例的受事话题句;而在吴语中,不但动宾结构相对萎缩,“把”字句(等于吴语中的“拿”)的“地盘”也遭到侵蚀:
《海上花列传》全书对白中表受事的“拿”字句有37例。作为对比统计了一个北京话语料库的前16万字,其“把”字句已有74例,即37的两倍。很多在北京话中倾向于用“把”字句表达的意思,在吴方言中都是用受事话题句表达的[3]。
(2)吴方言中,另外一个比较有趣的语法结构特点就是动补结构后面的宾语常常提前[4]。比如说普通话中的“追不上我”通常被讲成“追我不上”,“打不到我”被讲成“打我不到”等等。以下列举《海上花列传》中的几个例子:
①在第二十六回中,庄荔甫与秀林聊到施瑞生时,说道:“故也陆里晓得嗄。我说俚哚两家头才是好本事,拆勿开个哉。施个再要去攀相好,推扳点倌人也吃俚勿消(那也说不定的。我说他们两个人都是好本事,拆不开的了。施再要去攀相好,推扳点倌人也吃不消他[5])。”“吃不消”本身就是典型的吴方言用词,语序倒置之后,将女子嗔怪和男子调戏的意味展现得淋漓尽致。
②在第五十二回中,陶云甫以幽默调笑的口吻应对齐韵叟的发问:“耐期限就做过个媒人哉,故歇挨耐勿着(你起先就做过媒人的了,这时候挨不着你)。”其中“挨耐勿着”就是典型的动补结构宾语提前,使对话更加具有亲密、轻狎之感,在这里可以看出陶云甫与齐韵叟之间关系的发展程度,以细节精彩地塑造了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
宾语提前,加之以吴方言中的一些语音特征(比如全浊声母、连续变调以及小称音),共同组成了吴语“软糯”的特点;但是在普通话中,几乎没有这种动补结构后面宾语提前的语法现象,变化比较少,加之其比较简单的语音特征,听上去则更加字正腔圆。
(3)吴语中的后置词比北京话更加活跃和发达,后置词在句法上作为虚词的重要作用[6]。比如说在吴语中很少省略方位后置词,如上海话不说“拉学堂上课”,而一定要说“啦学堂里上课”;正因如此,后置词可以代替前置词的作用,所以普通话说“我刚刚从商场回来”时“从”是不能省略的,而上海话可以直接说成“我刚刚商场里回来”。举《海上花列传》中的一个例子:
书中第三回,娘姨阿珠对善卿的招待语即为“先生坐马车去哉。楼浪来坐歇(先生坐马车去了。楼上来做会吧)。”在普通话中通常应该说成“上楼来坐一会吧。”我们即可发现普通话和吴方言对于前置词和后置词各有偏重,两者在语法结构有着细微的区别。
三、总结
所以总结来说,虽然两者的语法结构比之语音和词汇的差异性显得非常相近,但从语法结构的稳定性来说,普通话变化较少、比较固定,而吴方言更加灵活。相异的语法结构因相异的地理环境和历史境况造成,形成过程非常复杂,但在普通话作为权威话语推广的时候,吴方言也被“规范化”,其内部产生折叠,随之与普通话更加趋同。
上述提到的三点语法结构特征也日趋弱化,上海话本来问候时的“侬饭吃过了伐”现在渐渐被说成“侬吃过饭了伐”,“吃伊不消”变成了“吃不消伊”,“对侬勿起”變成了“对勿起侬”……这也是官话成为权威语言之后对于其他方言区语言冲击的必然结果,但是显然,两者的区别并不是能够在短时期内完全消除的。
注释:
[1]胡适《海上花列传序》:“《海上花》的作者的最大贡献还在他的采用苏州土话……《海上花》是苏州土话的文学的第一部杰作……苏州土白的文学的正式成立, 要从《海上花》算起。” 《海上花列传》全书43万字,估计其中官话叙述占五分之三,苏州话对白占五分之二,17万字左右,可以从中分析一些有趣的语法特征.
[2]刘丹青.吴语的句法类型特点[J].方言.2001(4).
[3]刘丹青.吴语的句法类型特点[J].方言.2001(4).
[4]嵇红英. 吴方言特征概说[J].现代语文.2009(03).
[5]张爱玲《海上花落》译,以下括号中同.
[6]刘丹青.吴语的句法类型特点[J].方言.2001(4).
参考文献:
[1]刘丹青. 吴语的句法类型特点[J].方言.2001(4).
[2]嵇红英. 吴方言特征概说[J].现代语文.2009(03).
[3]潘悟云. 吴语的语法、词汇特征[J].温州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