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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词集在明代的传播及其“冷热”际遇

2016-03-28甘松

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词选唐宋词明人

甘松

唐宋词集在明代的传播及其“冷热”际遇

甘松

(合肥师范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花间集》、《草堂诗余》等唐宋词选在明代传播广远,对明词创作与明代词学产生较大影响,《绝妙好词》、《乐府雅词》等词选则处于“雪藏”状态;明人虽然抄藏大量唐宋词别集,而一些南宋名家如姜夔、吴文英、张炎等人未能在明代词坛产生实际影响。明人对唐宋词集的选择与接受具有明显的偏向性,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明人的词学视野。

明代;词集;词选;传播

明人虽收藏有比较丰富的唐宋词集文献,但在明代特定的社会思潮、文学观念、审美心态等诸多因素的综合影响下,明人对唐宋词集(主要包括别集和选本)的阅读和接受具有明显的偏向性,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明人的词学视野,也造就了明代词学的某些特点。学界对此关注不多,本文拟就此问题展开专门探讨。

一、从书目和词集丛编看唐宋词集的传播

宋代词体文学流行,刊刻了不少词集文献。尤袤《遂初堂书目》专设“乐曲类”,著录唐宋人词集、词话14种,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在集部析出“歌词”类,著录唐宋金人词集130余种。南宋书坊还编刊了《百家词》、《六十家词》等大型词集丛编。宋元易代之际,历兵燹之灾,大量图书包括词集散佚不存,但是“明代学者和藏书家对词籍的搜集、传抄、整理和刊行等工作都作出了很大贡献。明抄本宋词别集现在能见到的即有七十余种”[1]。

明人收藏过哪些唐宋词集呢?邓子勉先生指出,明人编的藏书目录是今人考核宋金元人词集典藏与流传的重要参考书,现在可知的著录唐宋人词集的明代公私书目有20余种,如:《内阁藏书目》、《文渊阁书目》、《秘阁书目》、《晁氏宝文堂书目》、《天一阁藏书总目》、《百川书志》、《菉竹堂书目》、《万卷堂书目》、《脉望馆书目》、《徐氏家藏书目》、《濮阳浦汀李先生家藏目录》、《江阴李氏得月楼书目》、《世善堂藏书目录》、《国史经籍志》、《澹生堂藏书目》、《笠泽堂藏书目》、《赵定宇书目》、《玄赏斋书目》、《明书经籍志》、《汲古阁毛氏藏书目录》、《汲古阁校刻书目》。[2]据笔者统计,被上述书目著录次数较多的词人别集有:柳永(12次),辛弃疾(11次),周邦彦(9次)、晁补之(9次),苏轼(8次)、黄庭坚(8次)、秦观(8次)、陈与义(8次)、张先(7次)、姜夔(7次)、林正大(7次)、陈师道(6次),而晏殊、晏几道、李清照、曾觌、王千秋、黄公度等人各5次。可以看出,南宋与北宋词人数量大致相当,一些现在不太知名的词人如林正大、曾觌、王千秋、黄公度等人的词集多次被著录,说明它们曾被多方收藏,传播较广。

词集丛编也是考察唐宋词集传播的重要文献。王兆鹏先生指出:“从词集传播的历史状况来看,词集的传播实多赖于丛编。尤其是在明清两代,唐宋人词集的单行本并不多,主要是通过丛编的形式来传播。”[3]现存明代词集丛编主要有:吴讷辑《唐宋名贤百家词》、毛晋辑《宋六十名家词》、朱之蕃辑《词坛合璧》、毛晋辑《词苑英华》、题明西涯主人编《南词》、明钞本《宋元名家词》、明钞本《宋元明词》、明石村书屋钞本《宋元明三十三家词》、明钞本《宋明九家词》、明钞本《宋二十家词》、明钞本《宋名贤七家词》、明人辑钞《宋五家词》、《汲古阁四家词》、《汲古阁宋五家词》、《汲古阁词》等15种。据笔者统计,被以上词集丛编收录次数较多的唐宋词别集30余家,如:李之仪(6次)、向子諲(6次)、柳永(5次)、秦观(5次)、陈与义(5次)、张元幹(5次)、姜夔(5次)、陈亮(5次)、刘过(5次)、戴复古(5次)、晏殊(4次)、欧阳修(4次)、晏几道(4次)、王安石(4次)、苏轼(4次)、黄庭坚(4次)、周邦彦(4次)、张孝祥(4次)、周紫芝(4次)、辛弃疾(4次)、朱敦儒(3次)、陆游(3次)、史达祖(3次)、高观国(3次)、蒋捷(3次)、张炎(2次)、张先(1次)、贺铸(1次)、吴文英(1次)。从以上信息可以看出,北宋时期有10余位词人,南宋时期有近20位词人,南宋词人明显比北宋词人多,这说明南宋词人姜夔、史达祖、吴文英、蒋捷、张炎等人的词集在明代没有失传,而是在一定的范围内传播,只不过没有受到明人重视罢了。

二、唐宋词选在明代的“冷热”际遇

选本是我国古代文学传播的重要途径,也一种重要的批评方式。龙榆生在《选词标准论》中说:“选词之目的有四:一曰便歌,二曰传人,三曰开宗,四曰尊体。前二者依他,后二者为我。操选政者,于斯四事,必有所居。又往往因时代风气之不同,各异其趣。”[4]从词选的编选意图等方面入手,可以考察当时的词学观念,同理,后人对前代词选的接受状况也可看出词学观念的变迁。唐宋词选多为应歌而编,加之宋人多视词体文学为“小道”、“末技”,并不重视,所以词选在流传的过程中大量散佚。如《兰畹曲会》、《麟角集》、《复雅歌词》等宋代文献中记载的词选罕见明代人著录,可能已经失传;《家宴集》、《乐府混成集》、《五十大曲》等词选明代书目虽有著录,实际上处于濒临失传的状态。

流传至今的唐宋词选有10多种,被前文所列明代书目著录次数较多的是《草堂诗余》(12次)、《花间集》、《阳春白雪》、《梅苑》(各7次),《中兴以来绝妙词选》(5次)、《家宴集》、《尊前集》、《乐府雅词》、《唐宋诸贤绝妙词选》、《绝妙好词》(各4次)。上文所述明代15部词集丛编,收录唐宋词选5种:分别为《花间集》(4次)、《草堂诗余》(3次)、《尊前集》(2次)、《唐宋诸贤绝妙词选》(1次)、《中兴以来绝妙词选》(1次)。根据明代书目著录以及词集丛编收录唐宋词选的信息,可以发现唐宋词选在明代的收藏、抄写、刊刻的情况极不平衡:不少唐宋词选在元明之际已经失传或处于濒临失传的状态;有些词集虽被多次著录或藏抄,但处于“雪藏”状态,没有引起明人的兴趣和注意;某些词集则多次著录和刊刻,流播广远,成为明代词坛关注的热点。

《花间集》、《草堂诗余》、《花庵词选》(《唐宋诸贤绝妙词选》与《中兴以来绝妙词选》的合集)受到明人青睐,传播广远。《花间集》、《草堂诗余》分别被明人书目著录7次和12次,它们分别被明代词集丛编收录4次和3次,著录频次明显较高。《花间集》、《草堂诗余》备受明人青睐,以致明末徐士俊感慨:“《草堂》之草,岁岁吹青;《花间》之花,年年逞艳”(冯金伯《词苑萃编》卷八引)。明清以来,词人学者多将明词“中衰”的原因归罪于《花间集》、《草堂诗余》的广泛传播与接受,如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云:“《花间》、《草堂》、《尊前》诸选,背谬不可言矣。所宝在此,词欲不衰,得乎?”[5]

《尊前集》、《花庵词选》等词选也被明人多次传抄和刊刻。如《尊前集》有明吴讷《唐宋名贤百家词》本、明吴宽手抄本、明宣城梅鼎祚抄本、明万历十年(1582)顾梧芳刻本、毛晋汲古阁《词苑英华》本等。《唐宋诸贤绝妙词选》、《中兴以来绝妙词选》今存明万历四年(1576)舒伯明刻本、万历四十二年(1614)秦堣刻本、毛晋汲古阁《词苑英华》本等版本。明徐师曾编纂词谱《词体明辨》时,曾广泛参考《花间集》、《尊前集》、《花庵词选》等唐宋词选,从中采录大量词调和例词,如《词体明辨》中《雨霖铃》一调,录柳永“寒蝉凄切”词,即录自《花庵词选》;又如《瑞龙吟》一调附周邦彦“章台路”词,词后的注文实录自黄升《花庵词选》对周邦彦《瑞龙吟》(章台路)一词的批注。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梅苑》、《阳春白雪》、《乐府雅词》、《绝妙好词》等宋代词选在明代遭受“冷遇”,少有人问津。

明代词话等词学文献中较少提及《乐府雅词》、《绝妙词选》、《阳春白雪》、《梅苑》等宋人词选,似乎这些词选在明代已经失传了,其实不然,这些词选在明代藏书目录中被著录的次数并不少,只是明人缺乏刊刻的兴趣。例如,《梅苑》被明人书目多次著录,但《梅苑》在明代词坛几乎没有产生什么影响;《阳春白雪》被明代书目著录了7次,然今存之清鲍氏知不足斋钞本、《宛委别藏》本、《粤雅堂丛书》本等皆出自元代赵孟頫草书钞本,看来《阳春白雪》在明代处于藏而不传的状态;《乐府雅词》宋本早佚,现今流传的《乐府雅词》诸版本如《四库全书》本、《粤雅堂丛书》本、《四部丛刊》本等都源自明钞本;《绝妙好词》编于宋元之际,在元明两代则湮没无闻。《花间集》、《草堂诗余》等词选在明代被反复刊刻,而《阳春白雪》、《乐府雅词》等词选有钞本传世却无人刊刻,令人惋惜。

明代流行的《草堂诗余》,主要有分类本与分调本二大系列。明初有洪武二十五年壬申(1392)遵正书堂刊本,该书是在南宋刊本的基础上增补并加笺注而成,故题曰《增修笺注妙选群英草堂诗余》。嘉靖二十九年(1550)顾从敬编刊《类编草堂诗余》录词443首,在旧本《草堂诗余》的基础上增选了部分词作,并将旧本按题材分类编排的体例改为按小令、中调、长调编排。笔者将顾本《草堂诗余》中的词作篇目与现存唐宋词选所录词作篇目相同者予以统计,发现顾本与《花庵词选》中词作相同者多达240余首,超过顾本录词数量的二分之一,显示出明代改编本《草堂诗余》与《花庵词选》的密切关系。而顾本与《乐府雅词》所录词作相同者79首,与《阳春白雪》相同者35首,与《绝妙好词》相同者仅8首,可以看出明本《草堂诗余》与《阳春白雪》、《绝妙好词》等宋代词选的明显疏离。

明人对唐宋词选的接受为何亲疏明显,冷热分明?朱彝尊《书绝妙好词后》云:“《绝妙好词》选本虽未全醇,然中多俊语。方诸《草堂》所录,雅俗殊分。”[6]“雅俗殊分”一语道出问题的关键所在。宋本《草堂诗余》选录词人近百家,多选北宋词作,选录词作较多的有周邦彦、苏轼、柳永、秦观、欧阳修、黄庭坚等人,艺术风格上倾向于婉丽柔靡,而《梅苑》、《乐府雅词》、《绝妙好词》、《阳春白雪》等选本,选词都有尚雅倾向,与明人尚俗的审美趣味殊为不合,自然会遭受“冷遇”。所以,明人即便抄藏有上述词选,也没有刊刻和揄扬的兴趣,与热衷《花间集》、《草堂诗余》等选本形成鲜明对照。

三、部分南宋名家词别集湮没不彰

王兆鹏先生指出:“词史总体的发展进程是,初兴于唐五代,昌盛于两宋,衰落于元明,中兴于有清。词集印行与词史的这种发展态势基本同步。词别集在唐五代初次出现,辑本不多,至两宋始广泛流行。元明词别集印行量稍逊,至清代又蔚为大观。”[7]明代唐宋词别集的刊印整体上呈现衰落不振的状态,但也有不少词别集被书目著录或被抄入词集丛编,说明明人还是能够阅读到大量的唐宋词别集(包括抄本)的。

据统计,为明代书目著录次数较多的唐宋词人别集有近20家,如柳永(12次),辛弃疾(11次),周邦彦、晁补之(各9次),苏轼、黄庭坚、秦观、陈与义(各8次),张先、姜夔、林正大(各7次),陈师道(6次),晏殊、晏几道、李清照、黄公度、王千秋、曾觌(各5次)。被明代词集丛编钞(刊)入次数较多的唐宋名家词人别集有:李之仪、向子諲、柳永、秦观、张元幹、陈与义、陈亮、刘过、姜夔、戴复古、晏殊、欧阳修,王安石、晏几道、苏轼、黄庭坚、周邦彦、张孝祥、周紫芝、辛弃疾、朱敦儒、陆游、史达祖、高观国、蒋捷、张炎等。从词人信息来看,南北宋词人词集在明代的著录、收藏方面大致是均衡的,但可惜的是,明代的唐宋词别集多以抄本的形式存在,明人似乎并不打算将之刊行于世,使其广为传播。南宋词坛名家如姜夔、史达祖、吴文英、蒋捷、张炎等人的词集在明代鲜有刊印,他们的词作自然难以进入明代读者的视野之中,也很难在明代词坛产生广泛影响了。

明人既然收藏有大量的唐宋词别集与词选,为何仅仅热衷于《花间集》、《草堂诗余》等少数几部词选?为何缺乏刊印南宋名家如姜夔、史达祖、吴文英、蒋捷等人(他们恰恰是《草堂诗余》中不选或所选录词作较少的词人)的热情和动力呢?吴梅《词学通论》中有一段话论明词中衰的原因,对探究这一问题颇有启发性。[8]吴梅认为,明词中衰原因有四:一是“托体不尊”,明人词多言情写艳;二是明人重视科举,以词为应酬手段,疏于声律;三是明代中期文坛出现“复古”之风,明人作词多模拟《花间集》、《草堂诗余》,拾人牙慧;四是明代戏曲流行,成为主要的文化娱乐活动,文人才士工于戏曲而不擅作词。由此可见,在明代科举盛行、戏曲流传的社会背景下,词体文学创作已经处于边缘化状态,专力作词的词人与眼光独到的词学家并不多见,明代文学复古思潮对词坛亦产生一定的冲击和影响,明人多选择《花间集》、《草堂诗余》等词选成为学习、模仿的对象,陶醉于香弱俗艳的词风,缺乏深入“发掘”唐宋词集文献资源的兴趣和动力。

明人作词深受《花间集》、《草堂诗余》影响,趋于浅俗、香弱,明代词学也打上了“花草”的烙印。好在明末清初,词坛对此偏向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矫正,例如,明代后期出现了较多选录姜夔、蒋捷等南宋词人词作的词选(如《花草粹编》等),清初出现了推崇姜夔、张炎词风的“浙西词派”,这当然是需要继续探讨的另一个话题了。

[1]谢桃坊.中国词学史[M].成都:巴蜀书社,2002:153-155.

[2]邓子勉.宋金元词籍文献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110.

[3]王兆鹏.词学史料学[M].北京:中华书局,2004:101.

[4]龙榆生.龙榆生词学论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59.

[5]陈廷焯.白雨斋词话[M].唐圭璋.词话丛编.北京:中华书局,1986:3970.

[6]施蛰存.词籍序跋萃编[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683.

[7]王兆鹏.词学史料学[M].北京:中华书局,2004:154.

[8]吴梅.词学通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100.

I206.2

A

1671-5993(2016)02-0075-03

2016-04-12

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唐宋词选的接受与明代词学演进”(12YJC751016),安徽高校省级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明代词集序跋整理与研究”(SK2012B381),安徽高校省级优秀青年人才基金项目“宋代词集序跋研究”(2011SQRW102)。

甘松(1979-),男,湖北公安人,合肥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诗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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