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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析卡佛冷漠的文学气质与温情的自我救赎

2016-03-28

关键词:卡佛冷漠妻子

汪 伟 峰

(韩山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广东 潮州,521041)



解析卡佛冷漠的文学气质与温情的自我救赎

汪伟峰

(韩山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广东潮州,521041)

文章“悬搁” 雷蒙德·卡佛文学作品的一系列历史评价,如“极简主义”“肮脏现实主义”等标签,借助卡佛多篇“开放的文本”,直观地分析其笔下碎片化的人物角色及其精神状态,揭示出卡佛不同寻常的冷漠的文学气质。同时,透过卡佛灰色调的白描手法,文章经过分析还发现卡佛的作品另一部分重要的价值在于反抗“美国梦”对人性的压抑与异化,寄托其温情的自我救赎,通过反抗与自我救赎其作品隐喻的精神境界得以实现。

卡佛;冷漠的文学气质;白描;自我救赎

雷蒙德·卡佛(Raymond Carver,1939-1988)被誉为“20世纪后半期美国最有影响力的短篇小说家”“极简主义之父”,还是“继海明威之后美国最具影响力的短篇小说家”。卡佛的一生,历经艰难却又宛如传奇,霉运、挫折和消沉使得他的写作具有真正的呕心沥血的色彩。正因为独特而多舛的人生,他在作品中时常运用超越日常生活的意外,用犀利的痛快讽刺来展现人心的现实感。

纵观卡佛的作品,我们所能直观感受到的是他构建的一个充满伪情节的碎片化世界,但是其中的稀奇古怪的情节旨在引导读者破除对传统的人物、情节的心理期待,尽可能地直接进入体验世界的心灵,让读者在阅读后从自身的灵魂中寻找文学作品最本质的内在意义——寄托在人类身上美好情感的可能性。所以,文章将悬挂、搁置卡佛的个人经验和历史评论,通过分析其作品中的各个故事的孤立意象,对其所描绘的时代进行直观的经验分析,展现其特殊的冷漠的文学气质。卡佛运用游走于意识与潜意识的白描,去除那些程序化的语言和不必要的修饰,揭示失败、孤独的消极情绪下的虚实难辨的文本世界中人物所隐含的自我意识情感,从对象的情感体验冷漠而温情的美感,完成在破灭的美国梦的深渊里的自我救赎。

一、灰色调的冷漠文学气质

“20世纪里的西方文学与以前任何时代相比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或者不如说形成了尖锐的冲突:西方文学精神代表着一个断裂的世纪。”[1]18卡佛独特的冷漠文学气质就符合这样的“断裂”特质,体现为某种程度上的冲突性和变革性、某种意义上的间断性和不和谐性。这种冷漠的文学气质表现为卡佛自身体验的精神危机,无法认识自己,只感受到生活在不可理喻却又无法自拔的怪圈。卡佛的“冷漠”不是对人物角色持有漠不关心的态度,而是在看似真实世界中有意用灰色调的笔触来书写冷漠的生活环境和人物角色的情感,将现实世界的丑陋撕扯得支离破碎,把那些被生活打得遍体鳞伤的普通人的困顿展现得淋漓精致,让人们读来“背脊发凉”。这种特质来源于作者充满困难的经历,更主要的是来自与众不同的想象力。他运用一种特殊的客观的视角,摆脱了理性的道德束缚,以其简洁而口语化的冷峻文风精准地表现出底层民众的孤独与沉默。

(一)碎片化的灰色调

灰色调是卡佛作品的标签。他的作品乐于关注“被生活淹没的人”:离婚、失业、酗酒的中下层百姓……创作的故事情节具有日常化和普通化的特色。正如卡佛自己描述的一样:“我不觉得我写的人物有什么特别或是反传统的。这辈子我一直认识这样的人。事实是,我就是这样的人之一,迷惑的,酩酊大醉的。……让我留下不可磨灭印象的事物,是那些我在身边的生活里目睹的事,是我在自己生活中目睹的事。”[2]215虽然卡佛的大部分小说都没有加入强烈的外部冲突的情节,但是汹涌澎湃的内心苦闷和危机感就潜藏在平淡甚至如死水的文字表面之下。不是跌宕起伏的灰色,而是一抹横亘在读者心头上的阴影。

短篇小说《羽毛》描写了两个普通的家庭,主人公的生活不像卡佛其他的短篇小说,他们过着并不困顿的生活,平淡安稳。但小说对其中三个意象孔雀、牙齿模型和婴儿的叠加描写,细致地将其中的丑陋展现到了极点。杰克和弗兰夫妇去巴德家做客。经历了百转千回地寻路历程,他们在巴德家门口碰到了巴德家的看门孔雀。耀眼绚丽的孔雀在小说中却成了极其丑陋的动物,“一只兀鹫般大小的东西,……它抬起头来,又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把身体抖得蓬松开来,看上去比刚才大了一倍。……发出哀嚎的声音……”[3]269杰克和弗兰整个做客的过程中都不得已要忍受这只孔雀的刺鼻味道和嗜血般的哀嚎。令人出乎意外的是,这样的荒诞景象对于巴德的妻子厄拉来说,却是平常地司空见惯。在她眼中,这只孔雀有着超乎寻常的美,是她不可割舍的宠物。走进客厅,更加恶心的是巴德的妻子厄拉坚持保留并摆在最醒目位置的“世界上最参差不齐的”石膏牙齿模型。“这个恶心的家伙上面,既没有嘴唇,也没有下巴,就那儿几颗老石膏牙,塞在一块厚厚的像黄色口香糖的东西上。”[3]273这“玩意”竟然就是为了让自己一直记得对巴德的感恩——花钱帮她矫正牙齿。尽管现在厄拉牙齿已经纠正整齐了,但那副丑陋的石膏牙齿被坚持留下,从中可以看出厄拉无法从心底抹去之前的丑陋生活,固执地认为现实与这丑陋的石膏并无二致。

最令人惊愕的是对巴德夫妇丑陋的婴儿的描述,这也是小说的压轴情节。“这是我见到过的最丑的婴儿,可谓绝无仅有。丑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别的,就是长得丑。……说他丑都像是在夸奖他了。”[3]279-280这种情景我们在其他文学作品中几乎难以想象。卡佛在这里突破了文学传统中潜在的情感约定,将文化意境与审美惯性都破坏殆尽:婴儿和孔雀向来都是被描述成天真无邪、漂亮可爱的意象,但在卡佛与传统背道而驰,其笔触下,婴儿和孔雀都变得奇丑无比。以至于“我看了一眼婴儿,不由吸了口凉气”[3]280。而弗兰则在巴德和厄拉等着她的评价时,推说好像看到了窗口有蝙蝠或飞蛾,只是不断说“真是个不寻常的小宝宝”来作为推辞,因为无法给出正面的评价。简化的语言并没有指引读者走入小说人物的内心世界,但这些丑陋的意象已融化在表面冷漠的事物之中,可怜的人物角色在灰色地带延伸出一种内在的荒芜和破败。

用不平常的手法描绘平常的事物,打破传统既定的形象,卡佛开辟了新的视野角度,渐渐地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冷漠的文学气质。小说中弥漫着的“灰色调”,展现的是两情相依且牢固如昔的婚姻(依然是离婚后重新组建的家庭),尽管没有麻木、绝望,读来却让人觉得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他毫不留情地用各种突破常规的词汇将这个家庭的各种丑陋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仿佛处处充斥着无奈——没有谁有意为之,但是谁也逃脱不了。

(二)灰色调中的困顿

基于荒诞而丑陋的世界中,卡佛笔下大部分的人物角色只能以自我作贱式的疯狂寻找解脱,无聊无趣又漫无目的的闲谈在符合生活本质身份的同时,更代表着一种价值观的丧失——正如长不出“丁香”的“荒原”一般。卡佛善于抓住非理性的情感变化,将它们置于不明朗的情节、不确定的结局中,以自己独特的视角挖掘出人物角色隐藏在深处的潜意识。这种隐而不显的表现手法,为其笔下的人物悄悄蒙上了一层灰暗色调,也让读者在阅读中为人物的麻木、无聊、寒酸、无知而郁结于心。

在《家门口就有这么多的水》中,妻子在知晓一个不相干的浮尸没有及时得到丈夫的“救援”之后,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激动?妻子在对丈夫的评价、对自我的评价以及对他人的认识等问题上让人不禁疑虑其是否患有精神问题?但是细读文本之后,便可以发现妻子做出如此的行为是有其原因的——她是受到丈夫和婆婆“双重压迫”的受害者。妻子在进行自我描述时,隐隐地控诉丈夫长时间对自己的冷漠。这种冷漠导致其将女浮尸与自己等同起来——丈夫与朋友冷漠地对待那具浮尸,就像丈夫与婆婆平日里冷漠地对待她一样。实际上,妻子因为得不到应有的理解和帮助而产生情绪失控,将浮尸的葬礼视为她自己的葬礼,所以才驱车200英里参加“自己的葬礼”。这种举动看似荒诞,但卡佛妙就妙在,将文本开放化,将妻子的潜意识与意识相互交织融入,让故事一直处于灰色调的不明确中。作品采用第一人称的方式让妻子自述自己的经历,不对人物做出任何明确的价值判断,只有当读者试图跟现实世界对比之后,才会怀疑卡佛是否荒诞化且构造了互为矛盾又难辨真假的文本世界。

故事的最后,卡佛也采用不确定式的结尾给予小说最后一抹灰色。(《家门口就有这么多的水》曾有两个版本,一个出现在《谈论爱情时我们谈论什么》小说集,另一个出现在《我打电话的地方》小说集。)两个版本的两种结尾截然不同,第一个版本妻子似乎已经完全原谅了丈夫,才会答应与其做爱。而第二个版本看似妻子还没有原谅丈夫,试图继续劝说他认识自己的错误。事实上第二种结局其实更符合卡佛灰色调的冷漠特质,他用一种不明朗的笔触让读者一头雾水:妻子与丈夫之后会走向和解还是更加恶化?“怎么做都没事”看起来好像妻子原谅了丈夫。然而,当妻子“醒过来后”,妻子好像还是无法接受丈夫对于女浮尸的态度。所以不论丈夫是否真的爱妻子,不论事态怎么发展,妻子仍然介意长期被丈夫的冷漠压迫这一事实。而第一种结局,妻子已经不再奢求丈夫的理解,平静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所以看起来便“怎么做也没事”。但是,妻子真正的心理状态会不会是另一种极端?即妻子接受与丈夫身体上的接触,是一种另类的发泄方式。如果这种推理更接近现实本质,那么这种由原欲产生的恶代表着妻子已经是精神死亡的人,这样的结局不仅仅只是作品有意无意传达出妻子的忧郁气息,而是一种无望和渺茫。

卡佛文学作品中的冷漠气质,是基于人物角色生活在一个荒诞的、无助的、无力的荒漠社会中,通过荒诞化乃至缺失化的环境描写,黯淡和无聊的文本对话,展示这些时时生活在绝望的失败、不安全的孤独感和灰暗感中的人物却不断追问自我存在的意义。他们沉迷于酒精、性、以及发泄式的崇拜中,呈现出生活环境和社会环境整体画面的违和感。追根究底,这是现代中的人们挣扎于深陷美国梦破裂的深渊和如何自我救赎的边缘人的反思。

二、温情的自我救赎

“文学即人学”,而“人学”是指把人的情感寄托于语言的美的诗学,体现在文学创作过程和情感传达过程的两个链条中。这两个链条深深地植根于生活——创造——审美——生活的这个循环结构中,艺术的作为是能将人的情感对象化,而将情感对象化升华便是文学的内在美,这是文学的终点,同时也是两个链条的终点。卡佛致力于用冷峻的文风、灰色调的笔触直接描述人物角色的乏味生活,一层层揭开这些小人物内心中的伤疤,处处充满冷漠的味道。但卡佛作品的妙处就在于他不露声色展现文本对象寻找破冰的方法,努力挽救人与人之间岌岌可危的情感,将作为希望的温情世界默默呈现给那一颗颗期待被救赎的心灵,竭力在美国梦破裂且没有上帝的时代得以重建自己的精神家园。

(一)冷漠底下的微妙温情

卡佛自己的生活历程就被困境所重重包围,出生于社会底层的他更熟悉,也更乐于描绘的人物大部分都如作者自己一样出自蓝领阶层的“穷白人”。通过这些人物,他用白描的手法,缓缓地勾勒出社会底层的琐碎、哀烦和不幸,在这种平淡而哀怨的氛围中读者的确很难体会到“诗意”的气氛,浪漫情绪不属于这些人。然而,这只是表面的灰色调描述,透过这层掩饰性的外衣,卡佛实际上一直尝试着用他特有的冷漠气质来书写人生及未来的希望。就像小说《在我打电话的地方》,女主人罗克茜的吻对于叙述者“我”来讲代表的是“幸运”“温情”和“希望”。“她的吻成为一条戒除酒瘾的我寻求希望的绳索,给了我对于未来生活的安全感。”[4]坐在走廊边,“我”回忆起了往昔的幸福生活,“屋外”那陌生的正在辛勤劳作的老人,提醒“我”生活的艰辛和时光的逝去,而“屋内”却是温暖的床铺、欢笑着的妻子和惬意氛围中的家庭。简单的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传递,在卡佛独特的笔调下构筑成其独特的温情的自我救赎的方式。

尽管卡佛在《羽毛》里极力描述了一个丑陋的世界,但是透过这一表层描述,字里行间却仍然“隐藏”着不少令人倍感温馨的细节。这些细节在悄无声息、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却依然能让我们体会到作品所传达的积极向上的情感。巴德家的那只孔雀尽管很丑陋,杰克和弗兰也非常讨厌它,但厄拉却像对朋友一样对它,而这只孔雀也成为丑陋的婴儿的亲密玩伴;婴儿虽然丑陋,但巴德和厄拉却依然超级爱自己的孩子,一直赞美它,对他的未来充满着希望。受到巴德夫妇热烈而充满希望的生活的影响,特别是在“是否要孩子”这件事上,杰克和弗兰也做出了属于他们的人生决定——孕育一个小孩,延续未来的期望。“在巴德和厄拉家度过的那晚很不一般,我当时就感觉到了。”[3]284杰克这样说道。这就是平淡的希望,主人公的生活轨迹似乎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但读者却完全能感受到浓浓的家庭和谐气氛。美丽往往孕育在丑陋的世界中,展露其温柔美好的内在本质。

《好事一小件》本应该属于一则伤感式的小说,儿子的生日到了,妻子在面包店预定了一个生日蛋糕。可是儿子却出了车祸,夫妻只能轮流在医院看护孩子以及回家收拾屋子。由于语言的沟通问题,面包师打来催拿蛋糕的电话时,只说了半句话,结果夫妻俩把来电当成了骚扰电话。小说没有让故事走向美好,儿子最终医治无效,死在了医院。当悲痛的夫妇回到家里,最终搞清电话来自面包房时,一直被压抑的悲痛此刻转化成对面包师的愤怒,于是二人连夜开车去找面包师算账。在面包房里,知情后的老面包师拿出刚烤好的热面包安慰他们。他们“坐在日光灯盘下的灯光下,感觉就像是大白天一样。他们一直聊到了清晨,苍白的光高高地照在窗户上面,他们还没有离开的打算。”[3]322《好事一小件》虽然描述的是一个家庭的悲剧,但是作者并没有试图以延续这场悲剧来博得读者的同情,而是以灯光下陌生人之间的相互取暖,彼此获得心灵的慰藉而告终。这场景不由得让人想起海明威的《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人人都需要这样的灯光——给人以希望的灯光。无论遭遇到多么大的不幸、痛苦和哀伤,主人公都能直面人生,维持一份尊严。

卡佛用冷漠的笔触审视平民的生存环境以及社会的时代状况,记录最本真的日常生活危机。尽管这些作为作品主人公的小人物总是被各种困境、打击所包围,他们困惑、颓唐、不知所措甚至彻底消沉,但直面生活已经是他们为自我救赎而勇敢跨出的第一步。卡佛用隐晦的手法传达希望,含而未露地展示他破除冷漠的方法。

(二)寻梦中的自我救赎

卡佛的时代,传统的“美国梦”精神在过度地消费中已经消失殆尽。人们对于现代“美国梦”的追逐已经逐步沦落为对人性的压抑和异化,陷入了物质危机和精神荒原。然而,卡佛却从没有回头去寻求上帝的帮助。面对这危机和荒原,许多作家像艾略特、莫里亚克,为了走出黑暗,曾努力去寻找失落的上帝。而对于卡佛,上帝的威严和仁慈都已消失,他只是用简练的笔触将这些压抑、异化与迷失诉诸于纸上,如实地勾勒出人物、事物与景物,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不忌讳白描失落的人群、破碎的家庭、黯淡的前途等“黑暗因素”,让这些小人物通过自我的拯救来实现生存的意义。《维他命》中的主人公是一对底层社会的夫妇,丈夫是一个杂工,妻子靠上门推销维他命营生。维他命卖不出去,夫妻两人也产生了感情危机。丈夫偷偷地约会妻子的女同事,寻找一夜情的机会,结果却在一家酒吧里被一位黑人搞砸了。小说的结尾自然是无果而终,丈夫无奈地回到家,继续过着乏味无趣的生活。蓝领阶层的绝望和空虚弥漫着整个小说,没有出路,美丽的“美国梦”太过于遥远。而在《大教堂》中,“我”对妻子的朋友,一个盲人的到来,表现得很不友好,甚至有一点看不起。但当“我”闭着眼睛和盲人一起画大教堂时,我们之间似乎共同体会到了某种东西。画大教堂是一种隐喻,其潜台词是通过两个人共同的合作和努力,心灵才能找到寄托的处所。卡佛用简练的笔触将这些诉诸于纸上,如实地勾勒出人物、事物与景物的情态面貌,深刻地揭示出现代社会中的人与人的异化,人与梦想的异化。但是恰恰原动力的美国梦更加剧了人们对于自我拯救的渴望,卡佛没有提出激进的革命的措施,而是用他特有的温情的方式——简单的举动温暖着小人物。

卡佛的最后一篇小说《差事》,描述了卡佛自己的偶像作家契诃夫临终前的过程,表达了他对生命和生活的态度:人死了以后会怎样?谁也无法经历,也无法预料,只有自己五官感受的东西才最为真切。由于缺乏“政治、宗教和哲学上的观念,我只好把自己限制在描述我的英雄如何恋爱、结婚、生孩子、死亡以及他们之间怎样对话。”[3]404基于与契诃夫大体相同的创作观,卡佛在作品中并未显现地追求形而上的价值与信仰等哲学式命题,而是采用一种单纯而质朴的简单笔触建立起与读者的共鸣。《差事》中特意描写了契诃夫临死前渴望喝一杯香槟酒的情节,这个细节或许揭示了另一层意义:香槟酒并非是契诃夫通向天堂的美味渠道,而是美的诗意的救赎。卡佛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契诃夫弥留之际,“脸颊深陷,脸上蜡黄蜡黄的,喘气声剌耳。”而这时医生席威尔突然起身,要了瓶旅馆里最昂贵的香槟酒。卡佛给出了他对这一决定解读:“这是一个灵光一现的决定,这个举动在这样的时刻是如此的恰如其分,简直就是命中注定的一样。”[3]407契诃夫大限将至时,医学上的救助已经没有意义,但是席威尔却突然决定用香槟酒送走契诃夫。卡佛以其不寻常的笔触,为一个濒死之人编织一个浪漫仪式。以至于契诃夫死后,他的妻子奥尔加能感受到的就“只有美、宁静和死之庄严”[3]408。对于契诃夫的死亡,没有沉痛的哀悼,却有作者卡佛对于死亡超然的、自我的终极关怀。在卡佛心中,死亡并不恐惧,其意义在于揭示在生命过程中,哪怕是在最后的阶段,维护个体的尊严是实现个体自我救赎的特有方式。

扎根于世俗的卡佛知晓美国梦早已遥远,因此他寻找的是凭借与人的生命本体的自由意志与荒诞的现实存在、与不测的命运抗争。他从来没有往上帝身边靠拢,探讨的重点在“文本个体的存在”上。失落的人群、破碎的家庭、黯淡的前途,这个堕落的底层群体需要自我救赎。

“常人不是任何确定的人,一切人——却不是作为总和——都是这个常人。”[5]155卡佛在他的文学中聚焦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去除程序化的语言和不必要的修饰,以“故事”的形式白描出来的文字精准地表现出底层民众的无奈、冷漠与麻木,从而形成了他独特的灰色调的冷漠气质。在揭示常人在日常生活的深渊中逐渐失去的真实面貌和处于无家可归的精神漂泊状态中,他又能为他笔下的人物支离破碎的病态内心执着地探寻救赎之道,让平凡中的个体通过自由选择的方式摆脱日常的“细微捉弄”,实现温情地自我救赎。让文学回归现实,在现实中寻找自我,这是一种深切的人文情怀。常人没有力量与命运抗衡,却可以将日常的生存转变为诗意的栖居,成为把握自我未来的真正主体。

[1] 易丹. 断裂的世纪:论西方现代文学精神[M]. 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 1992.

[2] 斯克莱尼卡. 雷蒙德·卡佛:一位作家的一生[M]. 李兴中译. 北京:龙门书局, 2011.

[3] 雷蒙德·卡佛. 短篇小说自选集[M]. 汤伟译.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9.

[4] Trussler, Michael. The Narrowed Voice:Minimalism and Raymond Carver [J].StudiesinShortFiction, 1994, (31).

[5] 马丁·海德格尔. 存在与时间[M]. 陈嘉映,王庆节译.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6.

[责任编辑:左福生]

On Carver’s Indifferent Literal Temperament and Tender Self-salvation

Wang Weifeng

(Foreign Languages Department, Hanshan Normal University, Guangdong Chaozhou521041, China)

The article will suspend a series of historical evaluations of Raymond Carver’s literary works, such as “minimalism” and “dirty realism”, but reveal their existential value of the characters’ in some short fictions made by Carver,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the direct experiences in Carver’s time. Carver’s indifferent literal temperament that forms his unique gray tone with the help of line drawing unfolds its real aim that the sufferings and panics of the common people are the accesses to his tender self-salvation underlying the despair “American dream”, which realizes the spiritual metaphor in his literal works.

Carver; indifferent literal temperament; line drawing; self-salvation

2016-05-18

汪伟峰(1977-),男,江西萍乡人,文学硕士,韩山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电影文学。

D92

A

1673—0429(2016)04—004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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