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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芈月传》的性别设定及影响分析

2016-03-28

昌吉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芈月传父权污名

张 华

(昌吉学院中文系新疆昌吉831100)

电视剧《芈月传》的性别设定及影响分析

张 华

(昌吉学院中文系新疆昌吉831100)

电视剧《芈月传》中的性别设定稳定而明确,表面看是为女政治家芈月立传,实际上在传统中国“家国一体”的社会结构中,突出的是男性的社会主导权和女性的他者化、污名化,这样势必会造成片面放大与强化父权秩序的负面影响。

《芈月传》;权力化;他者化;父权秩序

随着《甄嬛传》、《花千骨》、《琅琊榜》、《芈月传》、《秦时明月》的热播,古装剧再次雄霸电视剧半壁江山。尤其是《芈月传》与《甄嬛传》,同一个导演,同样的一部女人戏,又是同一个主演,致使《芈月传》一开拍就备受关注。针对观众或隐或显地对《芈月传》与《甄嬛传》的种种比较,导演郑晓龙在接受采访时强调了两部戏的显著辨识度:“《甄嬛传》的主题是批判,《芈月传》则努力想带给观众积极的励志。”[1]郑晓龙进一步为女主角芈月定位:“芈月她不是一个小女人,是一个女政治家,甚至可以说是‘中国的伊丽莎白一世'。”[2]导演郑晓龙强调《芈月传》的“励志”效果,芈月作为千古太后第一人,从小女人到政治家,从儿女情长到家国天下,的确可算的上是女性励志的范本,那么从传播效果看,《芈月传》是否实现了“励志”大剧的创作初衷呢?男性人物和女性人物的设定有着怎样的特点?体现了怎样的性别倾向?剧中的女性形象及意识形态与现实社会真实情况相比是否有所偏移?这种形象偏移有什么样的影响?这是本篇论文要讨论的问题。

纵观全剧,饶有趣味的是,剧中男女两性的性别设定是有规律可寻的,编剧和导演的性别观念稳定而明确,即男性的主流化、权力化和女性的污名化、他者化。

一、男性的权力化:启蒙、指引、成就

电视剧围绕芈月一生以感情线索和事业线索渐次展开,芈月的感情线索和事业线索两相比较,感情线索推进得细腻、饱满、有层次,而作为女政治家的事业线索则显得单薄、局促、不完整。既然是展示女政治家芈月的传奇一生,为什么“女政治家”的性别身份(女)会对社会身份(政治家)构成不小的遮蔽呢?根源之一就是剧中男性人物的设定。在传统中国“家国一体”的社会结构中,男性作为掌控者,获得了社会主导权。

剧中芈月与三个男性有三段感情戏。三个男性在芈月的成长轨迹中举足轻重,他们给予芈月的情爱与成就霸业相互交织,他们的出现、退出与各自要完成的使命具有同构性,形成了巧妙的隐喻关系。

第一段感情是芈月与春申君黄歇的爱恋。黄歇是芈月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也是芈月一生的精神之爱,黄歇更是芈月的启蒙者,阅读典籍、通晓历史、博览群书的启蒙者,是芈月积累经国伟业学识资本的奠基人。一本本典籍经由黄歇之手从宫中带出交到芈月手中,让这个流落在外的“顽皮”公主变得知书达理。

第二段是芈月与秦王的感情。赢驷是芈月的造就者,成就霸业的导师。他塑造和培养了芈月的政治胸怀和远大抱负;他是芈月人生的转折点,芈月的仰视者。他于芈月而言是如父如兄的情感,是芈月一统天下理想的播种者。

第三段感情是芈月与义渠君的情爱纠葛。义渠君是成就芈月霸业的行动者、保驾护航者,他助推芈月夺取江山。芈月对义渠君有感恩、有情义、有利用。这是一段居高临下的感情,他们是夫妻,更是君臣。一旦这种关系失去平衡,就会以悲剧告终。

启蒙、指引、拯救、成就,没有他们,就没有芈月的成长,没有他们,就没有芈月的成功。他们代表着知识/权力。黄歇代表的是无所不知的为官的基石——学问,于芈月而言,黄歇帮助她完成了建功立业的学识储备,使她区别于一般的女流之辈,在秦王的后宫脱颖而出、见识过人;秦王代表着无所不能的王权,他给予芈月的是改变她媵的低贱身份,给她名分、给她宠爱,艳压后宫。当然,最为重要的是给予芈月胸怀天下的大格局;义渠君手握征战沙场的勇士,他可以奔赴燕国拯救受陷害、受屈辱的芈月,他可以为芈月夺取天下、平定天下。其余男性对芈月而言是辅佐,庸芮、樗里子、白起等均是载舟的力量和保证。

《芈月传》表面看是要为中国第一个女政治家立传,但是展示出来的是一个受男权左右和打造,借“男性上位”的秦宣太后。正如布尔迪厄所言,“男性社会承认的特殊力量源于它兼有并凝聚两种作用:将统治关系纳入一种生物学的自然中,将这种关系合法化,而这种生物学的自然本身就是一种自然化的社会构造。”[3]当然,在当时的男权社会背景下,并不苛求把芈月塑造成一个具有鲜明女性意识的统治者,但编剧和导演对男性权力无所不及的放大,对男性主导地位的强化,让芈月成为在场的“缺席”者、被动者、接受者,女性励志剧的初衷就难觅踪迹了。作为胸怀家国、青史留名的女政治家,导演是否对芈月的情爱过于用力,对霸业眷顾不够?女性与爱情、男性与事业的天然绑定在这部剧中难道也不能有所突破吗?“当女性作为电影主角的时候,创作者倾向于描述女性的爱情故事,并重点突出男性之于女性的重要意义”。[4]比较影视剧对康熙、雍正等帝王的展示,是不是有性别立场在作祟呢?杰出女性人物的塑造怎样能够更为立体、丰满呢?

二、女性的污名化、他者化:扼杀、倾轧、报复

《芈月传》虽然把历史上的女太后芈月作为主角搬上荧屏,但芈月及其后宫女子们依然是在男权中心文化中挣扎,把男权的意志内化为自己的行为准则。相比于男性人物的主流化、权力化,《芈月传》中的女性人物的塑造存在污名化、他者化的倾向。男性是权力的掌握者,女性就是权力的牺牲品。在后宫剧中常见的“争宠”、“争储”情节中,女性围绕父权,勾心斗角,彼此污名,充满敌意。在性别秩序中女性被异化、被边缘化。被他者化,强化了两性在性别秩序中的定位。

《芈月传》中一黑到底的歹毒妇人当属威后,对楚威王宠妃向氏痛下黑手,连尚在腹中的胎儿也不放过,因“霸星”之说,对芈月姐弟赶尽杀绝,逼死向氏和莒姬。芈姝与芈月的姐妹情谊因争夺秦王赢驷的宠爱而姐妹反目,分崩离析,为扫除强有力的“争储”竞争者,芈姝丧心病狂地要除去芈月之子,成为芈月王权路上的最大劲敌。这个纯良女子在后宫争斗中一步步走向没有光的所在。芈茵,一出场就不讨喜,内心阴暗、趋炎附势、工于心计,因爱黄歇而不得,对芈月怀恨在心。多年后抓住在燕国做质子的芈月母子疯狂报复,欲置之于死地。魏琰、郑袖等在“争宠”、“争储”之路上过关斩将,丧尽天良。剧中女性为了获得拥有父权、王权的男性的宠爱,相互间扼杀、倾轧、报复,拼得你死我活、鱼死网破。女性看似是站在了历史舞台的前面,但后宫女性们争权斗狠全都是为了君王的恩宠,在外来权力的作用下,男性成为定型的权力意志的形象,女性成为权力的屈从者。

如果说,编剧和导演对《芈月传》中的女性普遍污名化,那么对芈月这个女政治家表现出的是弱化倾向。具有雄才大略的芈月把持朝政41年,她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女性,即使受命于危难之中,也一定有女性的自主意识。而剧中芈月人生遭际的转变总也摆脱不了被动。当然,一个女性、一个八子的命运本就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但芈月在最有可能掌握选择权的关口,比如,是随黄歇去楚国还是跟庸芮回秦国,这样决定她和秦国命运的大事,竟然完全是先王赢驷帮她做的决定,只为完成先王嘱托,看不到她自己的抱负和主见。

做了太后的芈月,政治谋略、开疆拓土、休养生息等国计民生之大事本应该有层次展开,但除了割地联姻、平定谋反七公子、借故伐楚,更多的是芈月与义渠君的情爱纠葛。宣室殿里的两场重头戏均和芈月个人有关,一场是芈月宣布“朕有喜了”,朝堂震动,这是芈月对列祖列宗陈规戒律的反叛和胜利,是剧中的一大亮点;另一场是捕杀义渠君。在国和家之间,芈月的理性选择国,感性选择家,芈月内心冲突的过多展示,表演的过于夸张,无形中消弱了其杀伐决断的英气和豪气。义渠君的离世,让芈月一蹶不振,离开朝政,在个人情感、情绪的天地里缅怀往事,走向暮年。用这种方式让芈月走下朝堂,是小女人情字为大的收尾方式。

无论是对女性污名化还是弱化的处理,女性都是“他者”的存在,斯图亚特·霍尔指出,“无论是有意识地凸显还是消灭‘差异'的表征实践,在缺乏主体自主性的前提下,对于‘差异'和‘他性'在一种特定文化的话语表征,意义的建构依赖于对立者的差异。”[5]《芈月传》中的女性人物塑造,就是突出了与作为统治和文化“中心”的“主体”男性的“差异”和“对立”。

三、影响分析:片面放大与强化父权秩序

电视剧具有“涵化”效果:即潜移默化的效果。涵化理论最早是格伯纳于1967年提出并加以研究的,即大众传播尤其是电视会培养某种关于现实的信仰,这种信仰被大众传播的消费者作为常识接受。拉扎斯菲尔德、默顿也强调媒介的负面功能,“这可以算作媒介的第一种负面功能,即只肯定不批判,使人丧失辨别力,只知盲目地顺从于现状,认同于现状,而不再考虑既定的一切是否合理。”[6]长此以往,媒介本身会失去批判功能,成为马尔库塞所言的“单面人”。以《芈月传》为代表的后宫题材电视剧表达的两性人物定位与价值观及历史影像,对受众的信仰同样具有潜移默化的影响。这种影响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用“他者”遮蔽了女性的现实境况。通过上文对《芈月传》中男女两性人物性别设定的具体分析,不难发现,《芈月传》反映的男性和女性形象并不完全是现实生活中的真实形象,其性别设定与社会现实出现了偏移,这是编剧与导演依照自己的想象制造出来的一种虚拟的存在。媒介是对现实的一种放大,但如果与社会现实不符,就是片面放大了。随着女性社会地位的不断提升,中国职业女性的人数在稳步上升,尤其是高层中女性的人数逐渐增多,“研究表明,在过去10年中,中国企业内的女性CEO比例在全球排名第二,其中美国和加拿大女性CEO比例为3.2%,中国为2.5%。”[7]在现实生活中,中心/边缘、主体/客体、主导/从属、主动/被动的男女两性的对立与差异正在缩小,而电视剧却在放大这种对立与差异,凸显性别陈规,遮蔽社会文明进步的真实图景。

二是强化对女性的规训。在福柯的理论中,身体几乎等同于主体,对身体的规训等同于对主体的建构。父权制度是整个男性秩序的核心和根基。《芈月传》中后宫女子身体与地位的尊卑贵贱由出生和位份决定,王后与媵、嫡公主与媵之女,一出生身体就打着身份的印记。皇后与嫡公主受宠天经地义,媵与子女争宠祸事不断。获宠、生养、进阶都仰赖身体。女性的身体被置放在“被看”的境地。身体成为女性在父权社会中立足的资本,身体的使用权掌握在男性手中,对女性规训和控制最为直观的表现是“得宠”与“失宠”,“得宠”是《芈月传》中所有女子的终极目标,“失宠”是所有女子的梦魇。那么,女性是迎合还是僭越、反抗父权制度,其结果就不言自明了。父权制度通过控制女性的身体达到控制女性的目的。《芈月传》强化父权制度对女性及身体的规训,势必会影响女性正在松绑和呼吸的身体和自我,不自觉地认同受父权规训与控制的合理性。

三是诱导观众膜拜权力,影响价值观的建构。强化了世界是由男性中心主义思维模式所统治的世界。专制而集中的权力、利益至上、无处不在的暴力是《芈月传》等后宫剧的基本元素。以楚威王、秦王赢驷为代表的“父”,建立了巩固男性权利和话语的秩序体系,在这个体系中“父”拥有至高的权力——父权。电视媒介有意无意地巩固着这种父权意识形态。布里得认为:“任何处于特定社会环境中的传播媒介都担负着社会控制的职能,而这类控制往往是一种潜移默化、不易察觉的过程,用一个形象化的词来概括就叫潜网。”在“潜网”中沉默的看客,尤其是女性观众在观看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就会“自我涵化”。

当然,作为热播剧,《芈月传》堪称国产剧的上乘之作,该剧播出后无论是收视率还是抢占话题榜都成绩不俗。制作团队为追求品质精良,认真研究先秦时期的礼仪、庆典、服饰、兵器,饮食文化,尽可能再现当时的历史文化、民俗风情,体现了业界良心,实在是难能可贵。但如何使历史影像与现代意识相结合,如何避免让宫斗的争权斗狠成为津津乐道的职场宝典?如何塑造女性人物?这些应该是连续拍摄《甄嬛传》和《芈月传》的导演郑晓龙要认真思考的问题了。

[1]鹿鼎公,郑晓龙.古装剧也要有现实主义精神[N].光明日报,2015-12-19.

[2]海欣.孙俪:《芈月传》里的女权叙事[J].齐鲁周刊,2015,(45):52.

[3][法]皮埃尔·布尔迪厄.刘晖译.男性统治[M].深圳.海天出版社,2002:27-28.

[4]王臻真.消费文化中的性别图景——近年中国电影中的女性形象[J].当代文坛,2015,(1):109.

[5][英]斯图亚特·霍尔编.徐亮、陆兴华译.表征——文化表象与意指实践[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236.

[6][8]李彬.传播学引论[M].北京:新华出版社,2003:191,175.

[7]刘琼.女性CEO比例:中国第二[N].中国妇女报,2014-05-21.

J905

A

1671-6469(2016)-04-0031-04

2016-04-25

张华(1965-),女,新疆五家渠人,昌吉学院中文系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与性别文化及媒介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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