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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保守到革命的蜕变
——晋西北抗日根据地贫农阶层的角色重塑

2016-03-28王惠君

长治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晋西北贫农政权

王惠君

(忻州师范学院历史系,山西忻州034000)

从保守到革命的蜕变
——晋西北抗日根据地贫农阶层的角色重塑

王惠君

(忻州师范学院历史系,山西忻州034000)

共产党在晋西北抗日根据地积极推行“减租减息”政策,通过召开减租大会使贫农表达自身诉求,鼓励他们追求切身利益。另一方面,共产党通过塑造“劳动英雄”有效地进行社会动员,使得贫农群体逐步成为乡村政权的主导者。贫农阶层的角色完成从传统从属者到共产党同盟者的重塑,乡村文化则从“士绅化”转向“革命化”,乡村社会秩序实现了重新整合。

晋西北抗日根据地;贫农阶层;角色重塑

抗战爆发后,八路军在晋西北建立了抗日根据地,它既是共产党领导军民敌后抗日的主要区域,也是共产党对传统乡村社会秩序进行改造和重塑的“试验田”。在当时的现实环境下,共产党为了团结各个阶层抗日救国,并没有进行激进的土改运动,而是采取了相对温和的策略,在根据地实行地主“减租减息”和农民“交租交息”的政策。在这一政策的执行过程中,地主和贫农阶层以往的角色发生了变化,并深刻影响了晋西北传统乡村社会。

一、“减租减息”运动与贫农地位的提升

晋西北地处黄土高原,土地比较贫瘠,降水量偏少,生产力相对落后。作为典型的黄河流域农耕区,农民“以农事耕作为主要生活来源,以及由这种生活方式决定的对于土地的深深眷恋”,他们习惯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的生活,即使移民到异域他乡,依然保持着对土地和农耕的执着。这里的农民即便“到了这最适宜放牧的草原上,依旧锄地播种,一家家划着小小的一方地,种植起来;真像是向土里一钻,看不到其他利用这片土地的方法了”,他们对农耕具有强烈的执着和眷恋,由此形成保守的文化性格[1]7。

在传统乡村,地主士绅掌管着乡村的大小事务,在经济、文化及社会地位各方面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农民处于从属地位。按照以前的惯例,晋西北地主会在农业歉收的年份减少收取地租尤其是实物地租,而钱租往往不会减少,同时少收的地租会要求农民在丰收年份补交。抗战爆发后,日军从娘子关和大同攻入山西,中国军队被迫撤到晋西南一带,随着战事的逐步扩大,阎锡山在山西发行的晋钞大幅贬值,从前的钱租更多被实物租取代,农民负担较战前更重,但一般情况下,农民都能按时交付地租。1940年4月,中共晋西北政权颁布《减租减息条例》,“减租减息”政策开始在根据地乡村执行。这一政策触动了广大地主的利益,必然遭致他们消极或者积极的抵抗,而广大农民尤其是贫农刚开始也有些无所适从。一些贫农担心失去租地,只好同意地主“明减暗不减”,在地主表面减租之后,再悄悄把地租补交回去。一些地主则坐等观望、待机而动,既不减租也不收租,同时“夺回”已经租给贫农的土地。

针对地主或明或暗的对抗,根据地政权发动群众,广泛召开“减租大会”对激烈顽抗的地主进行斗争,从而瓦解其他地主的抵抗意识。费正清指出:“当众羞辱一个特别臭名昭著的地主并剥夺他的部分或者全部财产的场面,对别处就是一个有力的例证”,如在“减租大会”上,众多贫农对地主进行质问和揭发,当地主试图隐瞒或者对抗群众时,大家便用山呼海啸般的怒吼要求惩办地主,最后经过反复的斗争之后,地主不得不接受群众提出的要求。这使得广大贫农“大胆确定了自己的阶级地位,克服根深蒂固的宿命主义、消极屈从与社会调和”,因为农民“一旦在斗争会上大声训斥了地主之后,他或许再也没有退路了”,只能选择站在党的一边。地主被压制之后,一些贫农产生依仗共产党的心理,干脆抛弃过去交付全部地租的想法,拒绝缴纳任何地租。[2]650对此,毛泽东在1940年指出:“应规定农民有交租交息之义务,保证地主有土地所有权,富农的经营原则上不变动。要向党内及农民说明,目前不是实行土地革命的时期,避免华北方面曾经发生过的过‘左’错误”。[3]320

通过“减租减息”政策的实施,晋西北抗日根据地乡村的社会阶层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广大贫农的负担大大减轻,收入和生产积极性得到提高,与地主富农的经济差距不断缩小,自我主体意识开始增强。他们在党的支持下,社会地位较之前大幅提升。他们也深知,必须紧紧围绕在党的周围,必要时进行坚决的斗争来保卫胜利果实。地主阶层则遭到了严重削弱,他们丧失了经济和政治优势,更重要的是对农民的心理优势。传统乡村社会中,地主士绅阶层与农民阶层的平衡被打破,乡土文化被逐步消解,新式的革命文化开始取而代之。

二、“劳动英雄”塑造与乡村政权的贫农化

与“减租”大会中被斗争的地主这一“反面典型”相对应,共产党在晋西北抗日根据地开始树立“正面典型”——贫农出身的“劳动英雄”。[4]131他们大都出身贫寒、生活清苦,具有传统农民的典型弱点——懦弱怕事、思维保守以及安于现状。所以,“要和群众做朋友,而不是去做侦探,使人家讨厌。群众不讲真话,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的来意究竟是否于他们有利。要在谈话过程中和做朋友的过程中,给他们一些时间摸索你的心,逐渐让他们能够了解你的真意,把你当做好朋友看,然后才能调查出真情况来”,基层党组织的干部要用极大的耐心和诚意去说服贫农。[3]383换言之,有效的“正面典型”树立起来后,更多的贫农才能被动员起来挑战现状,争夺农村的控制权,使党完成对根据地乡村社会秩序的整合和重构。

张初元的事迹即是“劳动英雄”的典型一例。张初元出身贫农,从小放羊,后成为一个农村小煤窑的挖煤工人。在工会同志的号召下,张被推举为工会主任,带领煤工争取自身的权益。日军“扫荡”让张家破人亡,带着国仇家恨,张在党的基层干部说服下担任了村自卫队小队长。起初,张不愿冒生命风险,也避免为自己带来种种麻烦,但在干部耐心解释劝说下接受了任命,其后又成为自卫队分队长、中队长直至锄奸会主任。日军的反复“扫荡”给晋西北农村造成巨大破坏,群众恐慌失措,部分党员畏惧退缩,张带领锄奸队民兵狙击日军,在反“维持”斗争中不断壮大,受到了县委的表扬。为使军事斗争和农业生产同时开展、互不耽搁,张积极发起了变工互助运动,同时还推进“减租减息”和反贪污斗争的开展。1943年,张初元参加了晋绥边区第三届劳动英雄大会,张和温象拴、刘文锦、刘补焕以及王三发被选为特等英雄。中共晋绥分局代书记林枫做了大会总结,要求边区军民响应毛泽东“组织起来”的号召,学习推广张初元“劳武结合”的经验。随后,《抗战日报》对张的事迹进行了多篇幅报道,张初元成为党组织树立的旗帜性模范。1945年,张初元在行政村选举中当选村长,成为晋西北抗日根据地众多贫农干部的一员。[5]220

1945年初,根据地的村选干部中,以“劳动英雄”为代表的贫农阶层和中农占据绝大多数,晋西北抗日根据地村政从地主士绅转移到贫农阶层手中,乡村政权呈现出贫农化特征,从村支书、村长到武委会主任等职务,主要都由贫农和中农担任。乡村政权的贫农化,是革命时期党的路线的确切反映。从井冈山到中央苏区,再到陕甘宁边区,毛泽东坚信中国革命必须通过农村来包围城市,农村根据地不仅是党抗击日军的基地,而且是进行政权建设的大本营。传统社会中,国家权力只到县一级,县级以下实行的是地方精英乡村自治,由此形成了以地主和知识分子为代表的士绅阶层。辛亥革命后阎锡山掌握山西政权,开始推行“村本政治”,试图将权力的触角深入到乡村一级,以加强对农村的控制,外界对其实效褒贬不一。共产党在晋西北建立抗日根据地后,通过开展“减租减息”运动和塑造“劳动英雄”,对传统秩序完成整合和重塑。

三、贫农阶层角色重塑的影响

“减租减息”和“劳动英雄”塑造就像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共产党通过在根据地树立两种典型,逐步将地主士绅阶层排除在新的乡村政治结构之外。贫农阶层则完成角色的重塑,他们从传统乡村秩序中的从属者转变为新村级政权的领导者,其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地方精英治理乡村的传统模式瓦解,贫农阶层在共产党支持下掌握领导权,乡村政权从“精英化”走向“贫农化”。贫农依靠党在政治和军事上的支持,传达并执行党的政策和决定,共产党通过对地主士绅的削弱和对贫农的扶持,在农村找到最坚定的同盟者,上层政权第一次真正深入到农村,实现对社会的微观控制。晋西北抗日根据地成为共产党进行军事、政治以及文化动员的有力后盾,也是党的革命事业的生命线。

其次,新的社会动员方式产生,以前国家政权并不和农民直接发生关系,而是通过地方精英来进行,从而形成“国家——地方精英(地主士绅)——农民”的传导链条。晋西北抗日根据地建立后,地主士绅阶层基本被排斥在新政权外,贫农成为乡村政权的领袖,他们直接面对党的政策并负责执行。党的指令能够更快更准确的进行传导,党具有更富效率的动员能力,使上下协调一致,充分保证党能够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再次,乡村阶层的流动方式发生改变。战争和革命是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晋西北地区的主题,日军入侵直接破坏了传统乡村社会,共产党则依靠有效的社会整合,将广大贫农紧紧团结在自身周围,动员他们参军、捐粮、生产。在军事和革命斗争中,贫农积极分子饱经历练,部分加入共产党,成为乡村政权乃至更高层的领导,改变了传统的阶层流动方式。

最后,乡村文化相应向革命文化进行转变。在参与革命的激进行动中,贫农的经济和政治地位得到提高,成为实际受益者,贫农阶层整体从消极保守开始拥护革命换言之,在党的支持下投身革命就是维护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从逆来顺受的顺从者转变为激进的革命者,掌握了乡村政权,地主士绅失去对乡村事务的主导权,加之根据地妇女广泛参与到革命行动中,男尊女卑的观念逐渐被颠覆。乡村社会结构的重新整合也导致乡村文化的“革命化”。

整体而言,共产党在晋西北抗日根据地开展“减租减息”以及树立“劳动英雄”,对传统乡村秩序进行有效整合,贫农阶层成为党的革命同盟和农村的领袖,乡村政权呈现“贫农化”趋向。党完成对农村的直接控制,迅速进行革命动员,成为最终夺取政权的力量源泉。

[1]费孝通.乡土中国[C].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9.

[2](美)费正清.剑桥中华民国史(下卷)[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3]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毛泽东文集(第二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4]中共吕梁地委党史资料征集办公室.晋绥根据地资料选编(第一集)[M].1983.

[5]中共山西省委党史研究室,中共内蒙古自治区党史资料征研委办公室,晋绥革命根据地史料征编指导组办公室.晋绥革命根据地大事记[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9.

(责任编辑 卫崇文)

K269.5

A

1673-2014(2016)04-0042-03

忻州师范学院青年基金项目“晋西北抗日根据地乡村文化的改造”(QN201416)。

2016—03—27

王惠君(1982—),男,山西平定人,硕士,助教,主要从事晋西北抗日根据地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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