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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土陶:西域记忆

2016-03-28撰文黄适远摄影赵刘帅

新疆人文地理 2016年2期
关键词:阿西陶器维吾尔族

撰文/黄适远 摄影/赵刘帅



千年土陶:西域记忆

撰文/黄适远 摄影/赵刘帅

对于喀什,我有一种天然的认知,这里是一个有关古代西域记忆的活态基因库,至今依然屹立着的高台民居呈现出了这种记忆的顽强。看着店门口摆的各式各样的土陶制品,禁不住感叹:经过岁月的流逝,这些古老的手工艺依然有着如此坚韧的生命力。现在,手工技艺已经不单单是谋生和生活的依赖,更是传承民族文化的载体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生动符号。

初次看到高台民居时,对于我的视觉是深度震撼的。深黄色的夯土还原了新疆大地的颜色。这也迎合了新疆绿洲的本来气质。就这种气质而言,这本身就是新疆的颜色、密码。土陶也正是这样的一种颜色和气质,当我看见它优美的造型时,它就让我进入了最初古老的空间里。

阔孜其亚贝希巷——这条细细的小巷早已成为高台民居知名的传统手工艺展示的名片。“阔孜其亚贝希巷”意为“高崖上的土陶”。之所以这样命名,也就昭示了这条小巷的本来意味——土陶是这里的招牌和生意的全部。阔孜其亚贝希巷位于喀什老城内地势最高的这一条长达数百米的高崖,这里生活着居民603户,2 450多人,全是维吾尔族。

摄影/赵文帅

531号的主人祖农·阿西木江是这里有名的土陶传承人,而土陶这项技艺也已经被列入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土陶所代表的文化含义在我看来,至少不亚于那些在博物馆中安静看着世界红尘的文物。陪同我们前来的喀什文体局的同事亚生已经在事前向我们介绍了祖农·阿西木江的情况。“他们家世代从事土陶制作。目前根据我们的了解已经有六代了。第一代是苏皮,二代是祖农,三代是提依甫,四代是阿西木,五代是祖农阿西木,六代是吐尔逊卡日。”

在全疆各地的民间传承人中,具有完整传承谱系的不少,祖农·阿西木江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世代相传的土陶制作技艺使祖农·阿西木江在当地有着很高的知名度。看着店门口摆的各式各样的土陶制品,我禁不住感叹:经过岁月的流逝,这些古老的手工艺依然有着如此坚韧的生命力。

土陶其实更是一种文化的象征。我曾在南北疆的博物馆看到了许多早于青铜时代属于新石器时代的彩色陶器,这个时间是在公元前2 000年到3 000年左右。这些造型生动优美的土陶呈现出的美感令人感动。

在遥远的原始社会,那时的人们已经有了对生活美的追求。在他们的巧手里,泥巴有了生命,成为生活中的重要用具。以至于20世纪初的外国考古学家一致认为中国彩陶是文明的起源,应该源于两河流域。

中国考古学家在甘肃四坝文化、齐家文化乃至红山文化中找到了彩陶的源头。在这个时期有一支人从河西地区进入哈密盆地,带来了彩陶文化。它的典型特点就是双耳陶罐,两个耳朵的陶罐,而彩陶的纹样是从黄河的上游经过河西走廊然后传入到哈密的。这个源头直接影响了新疆东部的哈密,在哈密呈现出的西域彩陶的曙光,最终蔓延至整个西域。

摄影/赵文帅

在世界各文明发祥地,都曾产生过陶器文化。在南北疆、东疆多处出土的古陶器丰富而瑰丽。从古代到近现代的几千年中,新疆各民族继承并发展了本地古人类的土彩陶技艺,逐渐形成了独具风格的土陶器物。土陶居然在一定程度上曾引来了中西考古学家对于中国文明源头的考证,可见土陶所蕴含的文化分量。

祖农·阿西木江开始制作土陶了。亚生看着他和泥给我们介绍说:“维吾尔族做土陶基本上和内地的差不多,流程为:备土—和泥—闷泥—揉泥—造型—上釉—烧制—加工。”他笑着告诉我,“我们这里的土陶好,关键是土质好。在高崖土层中有一种叫‘色格孜’的土质,这种泥土质地细腻、黏性强,是制作土陶器的绝好材料。传说在800年前,有一个烧制土陶的匠人首先发现了这种土,于是就在土崖上建造了第一个土陶作坊。随后相继有很多土陶艺人在高崖上开设土陶作坊。一代一代传到了今天。”

祖农·阿西木江边干边介绍说:“制作土陶要用河泥做原料,我们这里的吐曼河好得很。有时间的时候我们就到河边去挖泥,不用花钱。”老人乐呵呵一笑。说话间,他在泥里已经加上水,像和面一样用力揉搓着,这是做土陶的第一步。祖农·阿西木江感叹着说:“我制作土陶还保持着老祖先的方法。从泥土选料到过筛、和泥拌揉、坯体成形、彩绘、琢雕刻花、上釉、入窑烧制、出窑晾干这些工序,一点都没有变样,全都是手工。”

那团泥在他手里灵活而均匀的翻转着,感觉到非常均匀了,他拍了拍泥团,像抚摸着自己小孙子的面庞。下面的工艺就要借助于工具了。老人把泥团放在自制的木制轴盘下,然后把脚放在下方的踩板上不停地踩,双手和着转动的陶泥作出不同的造型,这是做土陶的第二步。在过去的岁月里,土陶制品与维吾尔族人民的生活习俗紧密相连。生活中一日三餐不能分离的泥巴碗,维吾尔族人叫“塔瓦克”,和面盛饭放食物的陶盆,洗浴用的土陶脸盆,洗手用的“吾肉克”(陶壶),盛水的“库甫”(陶缸),洗衣用的“台西台克”(陶洗衣盆),挑水用的“库扎”(土陶水桶)。

第三步是当胚子成型后,放在墙边的小木架上一直到晾干,晾干后的土陶就可上彩釉。第四步把上了彩釉的土陶放入窑内点火烧制成型。祖农·阿西木江拿出一个烧好的土陶比划道:“我们上釉的颜色及加工方法也是祖传配方,釉色颜料都是矿物质,从戈壁滩或山上采集各种颜色的石头,然后弄碎,再用石碾研磨成粉,把土坯烧好后使它最终成为一件精美的彩釉陶器或艺术品。”

喀什花盆巴扎摄影/石艳梅

从工艺流程看,土陶的烧制跟烧制瓷器的过程非常相似。这里面令人惊讶的是,制作土陶的过程是在没有任何图纸和模板的情况下,完全依靠手感和经验制作出来,这需要在长期的实践制作中自己摸索和感悟。某种意义上讲,需要丰富的艺术想象力。

亚生的介绍从侧面证实了这个古老工艺的特点,维吾尔族烧制陶器的陶窑多为立式窑,传统上烧窑使用木柴,窑温800℃~1 100℃,餐具类和装饰性要求高的陶器,要经过两次上釉和焙烧形成“釉下彩”,这说明维吾尔族的匠人已经掌握了较高的制陶技艺。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么所不同的是土陶的造型和装饰风格。

土陶造型上,一部分作品无可避免地带有中原风格,这是因为宋代高昌回鹘时期(现吐鲁番和哈密地区)信仰佛教和摩尼教,因此元代以前的古陶多有这方面的装饰。在接受了伊斯兰教以后,维吾尔族使用的陶器开始带有浓郁的阿拉伯文化色彩,这类陶器以在做礼拜之前用以洗濯的陶净壶为典型代表。伊斯兰教的文化特色从那时起,在土陶身上打下了深深的印迹,一直以来,在新疆绿洲以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姿态成为穆斯林群众生活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现在高台上现存古老土陶作坊不足30家,从事土陶制作的师徒从最多的五六百人,现在剩下五十多人,而在这仅存的20几家土陶作坊中,祖农·阿西木江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今后的路还可以坚持多久,谁也不知道。100多年前,马克思在西方工业化蓬勃兴起的时代敏锐地感受到工业文明与传统价值观的矛盾,对古老手工劳动的价值有过近乎推崇到乌托邦高度的颂扬。可时间走过100多年,工业文明的不断发展和洗礼让许多传统手工艺被称为了“遗产”,这估计是马克思本人恐怕都难以想象的。

当祖农·阿西木江无意中回头看着那些做好的土陶作品时,夕阳正好落在了他身上。那时我在想,少数民族的手工技艺已经不单单是谋生和生活的依赖,更是他们传承民族文化的载体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生动符号。有了这些族群技艺,也就唤醒了自身的文化“记忆”和审美观,传递出发自内心的亲情、友情、爱情,在高山、平原、草原、绿洲、盆地优美而优雅地呼吸生长,散发出亮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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