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的儒家君子观
2016-03-25孙君恒
孙君恒,温 斌
柳宗元的儒家君子观
孙君恒,温斌
摘要:“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不仅在政治上建树颇多、文学上开一代文风,同时对君子的研究,有独特的视角和风格,对“君子”行义的本质进行了明确的界定,对“君子之本”、“君子之德”、“君子之教”三大方面有完整的认识。柳宗元不仅在理论上清晰地勾勒出君子的品性,而且认真实践君子人格,具有持久的魅力。
关键词:柳宗元;君子;小人;君子之道
唐代著名文学家、政治家柳宗元,赞扬君子的高尚道德,对君子人格非常仰慕。他发扬光大了儒家君子思想,在唐代思想文化史上占据重要地位。陈弱水教授曾指出:“柳宗元是当时少数文章、声望足以与韩愈比肩,而又具有强烈儒家倾向的文士之一,他的思想因而值得深究。”[1]过去,学术界更多关注柳宗元的文学和政治思想,对其儒家君子思想的深入研究相对较少,并且主要集中于从总体上概括、一般性地评价柳宗元的儒学贡献,细节方面的挖掘似乎比较欠缺。例如,乔长路《柳宗元的儒家风范》对于柳宗元思想品格和行为中的儒家风范进行了探讨。再如,杨荫楼《儒家思想在柳宗元世界观中的地位》一文认为:“柳宗元的思想实质是儒家的,但他又是一个不默守儒经而出入于百家之学的人物。他援诸子学说以济儒,充实儒学以新的内容,以图重新建构儒学的思想体系。”[2]又如,李伏清《论柳宗元与儒学复兴》文章指出,柳宗元对唐宋思想转型和宋明儒学复兴作出了重要贡献。他主张“文以明道”的古文运动,发扬由我而得圣人之道的义理学,倡导理智和意志相结合的理想人格论,积极应对佛教的挑战,对理学的发展和儒学的复兴起了链接作用[3]。我们认为这样的总体研究很有必要,但是仍然需要在君子观上进一步从具体的细节入手。此文将从“君子之本”(君子之道的宗旨和根本原则)、“君子之德”(君子的美德条目和要求)、“君子之教”(君子的道德教化培育)三个方面加以研究。
一、君子之本
柳宗元特别强调君子务必在内心“明道”,讲究仁道。 “君子学以植其志,信以笃其道”(柳宗元《送薛判官量移序》,载于《柳宗元全集》,以下仅夹注篇名),“圣人之言,期以明道,学者务求诸道而遗其辞”[4],主张“君子谋道不谋富”(《吏商》),“不唯充赋税养禄秩足己而已,独在富庶且教为大任”(《答元饶州论政理书》)
(一)君子之道,在于仁道
柳宗元继承了孔子的儒家君子之道,强调“五常”(仁、义、礼、智、信)的重要价值。他指出:“圣人之为教,立中道以示于后,曰仁、曰义、曰礼、曰智、曰信,谓之五常,言可常行者也”(《时令论》)。君子应该谨慎行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谨守而中兮,与时偕行,万类芸芸兮,率由以宁……配大中以偶兮,谅天命谓何。”(《惩咎赋》)仁人君子讲究仁道,强调修养,为社稷兴盛贡献,在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简称“修齐治平”)上有所作为。“夫君子,之出,以行道也;其处,以独善其身也。”(《送娄图南秀才游淮南将入道序》)君子的交往应该体现仁之道。柳宗元的《师友箴》指出当时的师道、友道败落,亟待复兴儒家君子之交:“今之世,为人师者众笑之,举世不师,故道益离;为人友者,不以道而以利,举世无友,故道益弃。呜呼!生于是病矣,歌以为箴。既以儆己,又以诫人。”(《师友箴》)尊重道义是交往的根本,纯粹的利害考虑,不能建立真正的友谊。具体的交往中,需要掌握的要求是:“中焉可师,耻焉可友,谨是二物,用惕尔后。道苟在焉,佣丐为偶;道之反是,公侯以走。内考诸古,外考诸物,师乎友乎,敬尔毋忽!”(《师友箴》)
(二)君子之道,在于中道
中道的关键,在于中庸,不偏不倚,是过去的圣人、先王取得胜利的法宝,是应该继续发扬光大的成功经验。柳宗元指出:“立大中,去大惑,舍是而曰圣人人之道,吾未信也。”“圣人之为教,立中道以示于后。”(《时令论》)中道是再恰当不过的美好人生与和谐社会活动原则,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贵财富,“当也者,大中之道也”。(《断刑论》)“生人之性得以安,圣人之道得以光,获是而中,虽不至于耆老,其道寿矣。”(《答周君巢饵药久寿书》)中庸之道是高明的为人处世的大学问,很多人难以达到这样的要求,和古代圣贤的榜样仍然有不少差距。“余惧世之学者溺其文采而沦于是非,是不得由中庸以入尧舜之道。”(《非国语·序》)生活之中的各个方面,都应该依据儒家的中道行动,刚柔相济,实现和谐,才能恰到好处,游刃有余。“纯柔纯弱兮,必削必薄;纯刚纯强兮,必丧必亡。韬义于中,服和于躬;和以义宣,刚以柔通。守而不迁兮,变而无穷。交得其宜兮,乃获其终”。(《佩韦赋》)
(三)君子之道,在于圣王之道
柳宗元发扬光大儒家的思想,以宣扬圣贤思想为己任,古代的圣人孔子,先王譬如尧、舜、禹、文武周公,都是他崇拜的对象。柳宗元也采取了儒家“法先王”的道德传统,力图在当时继续发扬光大。“好求尧、舜、孔子之道惟恐不得”,“遇行尧、舜、孔子之道,惟恐不慊”(《送娄图南秀才游淮南将入道序》)。柳宗元在佛教声势强大的局面下,以继续弘扬孔子君子理想为己任,致力于“延孔子之光烛于后来。”(《答贡士元公谨论仕进书》)具体生活中的人际关系、服装打扮、文章奏折、军事活动等方方面面,都有道的内涵,或者说有道的体现,务必认真按照圣人之道行事。柳宗元认为:“凡圣人之所以为经纪、为名物,无非道者。命之曰官,官是以行吾道云尔。是故立之君臣、衣裳、舆马、章绶之数,会朝、表着、周旋、行列之等,是道之所存也。则又示之典命、书制、符玺、奏复之文,参伍、殷辅、陪台之役,是道之所由也。则又劝之以爵禄、庆赏之美,惩之以黜远、鞭扑、梏拲,斩杀之惨,是道之所行也。故自天子至于庶民,咸守其经兮,而无有失道者,和之至也。”(《守道论》)但是,柳宗元心目中的尧、舜、禹、文武周公、孔子等圣人,不是天命、神授、神话、神秘的人物,而是他们顺应时代努力奋斗的杰出典型,有服务民众的新内涵和真实的历史来源。孙昌武先生认为:“这种把‘圣人’还原为‘人’的主张所包含的哲学意义,包括其历史观的意义是相当深刻、有价值的。”[5]
仁道是君子之道,亦即是圣人之道、大中之道、中庸之道、先王之道、儒家之道。柳宗元遵循孔子的“君子和而不同”原则,采取宽容的态度,对待思想分歧,不影响到人情、友谊。例如,在政治上,柳宗元参预永贞革新,韩愈反对永贞革新,竭力维护已成之法;在哲学上,韩愈相信天命鬼神,柳宗元则著《天说》批驳天命论。他们似乎针锋相对,势不两立,但是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私交友谊,历史上他们并称为“韩柳”。再如,柳宗元虽然与武元衡政治立场不共,但相互之间却有君子互敬之感,成为君子之交的典范。
柳宗元以历史经验,进行了全面总结,认为人的吉凶、祸福、寿夭,都与仁义道德修行有直接关系,仁人君子应该严格遵守,认真执行:“孝仁平宽,惟祖之则。泽久而逾深,仁增而益高,人之戴唐,永永无穷。是故受命不于天,于其人;休符不于祥,于其仁。惟人之仁,匪祥于天。匪祥于天,兹惟贞符哉!未有丧仁而久者也,未有恃祥而寿者也。”[6]
二、君子之德
君子的仁道,具体的原则为仁、义、忠、信等道德规范。柳宗元认为君子是美德的化身,能够严格遵守和执行道德。君子的美德,主要包括:
(一)仁、义、忠、信
柳宗元发扬光大儒家经典君子思想,强调仁、义、忠、信的积极价值,主张这些道德原则是为人处世的基本规范,是恒久的为人之本,是成为贤达的重要因素。“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弃其天爵……仁义忠信,先儒名以为天爵,未之尽也。夫天之贵斯人也,则付刚健纯粹于其躬,倬为至灵,大者圣神,其次贤能,所谓贵也。刚健之气,钟于人也为志,得之者,运行而可大,悠久而不息,拳拳于得善,孜孜于嗜学,则志者其一端耳。”(《天爵论》)
(二)礼、义、廉、耻
柳宗元对管子的“四维”(礼、义、廉、耻)之说非常强调,指出它们是人格高尚的所在、社会管理的需要。“圣人之所以立天下,曰仁义。仁主恩,义主断。恩者亲之,断者宜之,而理道毕矣。蹈之斯为道,得之斯为德,履之斯为礼,诚之斯为信,皆由其所之而异名。”(《四维论》)君子应该按照儒家的礼仪进行活动,就象岩石之上的松柏一样,巍然挺立,具有坚忍不拔的品格:“贞心劲质,用固其本,御攘冰霜,以贯岁寒,故君子仪之。有柔儒温文之道,以和其气,近仁复礼。”(《送崔群序》)
(三)反对“六逆”,提倡“六顺”
柳宗元指出:“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六逆论》)反对“六逆”,提倡“六顺”,社会才能有良好的秩序,百姓才能有良好的风尚,君子的道德才能够蔚然成风。师生关系应为君子之交的范例。柳宗元的《师友箴》、《答韦中立论师道书》、《答严厚舆秀才论为师道书》等,阐述了师生关系应该“交以为师”。柳宗元认为老师对于明道的重要性,强调“明道”必从师。柳宗元主张教师应该名副其实,才能真正担负传道的任务,培养新一代的君子,老师素质有严格要求,应该“取其实而去其名”(《答韦中立论师道书》),“取其名全其实。”(《答严厚舆秀才论为师道书》)
(四)强调时令观念
柳宗元认为仁、义、礼、智、信的落实,需要尊重自然规律,和时令紧密结合,才能收效。社会道德要推行,帝王的祭祀、出巡等重大活动,需要体恤老百姓的实际利益,牢记亲民、利民、爱民的民本思想,不误农时。柳宗元指出:“取仁、义、礼、智、信之事,附于时令,俾时至而有以发之也。不为之时,将因循放荡,而皆无其意焉尔。”“以追寒暑之序,类其物宜而逆为之备,圣人之作也。然而圣人之道,不穷异以为神,不引天以为高,利于人,备于事,如斯而已矣。”(《时令论》)
(五)君子有所作为
君子应该有远大抱负,即使遭到排挤,生不逢时,也要努力进取。柳宗元指出:“君子遭世之理,则呻呼踊跃以求知于世……于是感激愤悱,思奋其志略以效于当世。必形于文字,伸于歌咏。”(《娄二十四秀才花下对酒唱和诗序》)柳宗元自身就是践行儒家君子理想的人,希望自己兢兢业业,脚踏实地,复兴君子之道。他在《寄京兆许孟容书》中说:“宗元早岁与负罪者亲善,始奇其能,谓可以共立仁义、裨教化。过不自料,勤勤勉励,唯以中正信义为志,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为务。”(《寄京兆许孟容书》)
(六)君子心态平静
柳宗元主张感情不可过分外露,遇到烦乱的场合,君子能够心平气和,保持镇定,处之泰然。“气烦则虑乱,视雍则志滞。君子必有游息之物、高明之具,使之清宁平夷,恒若有余,然后理达而事成。”(《零陵三亭记》)
(七)君子不惧
柳宗元在《诫惧箴》里强调君子面临重大考验的时候,能够勇敢面对,才是英雄本色。不惧的心理素质,为君子修养不可忽视的重要方面。“人不知惧,恶可有为?知之为美,莫若去之。非曰童昏,昧昧忽思。祸至后惧,是诚不知。君子之惧,惧乎未始。几动乎微,事迁乎理。将言以思,将行以止。中决道符,乃顺而起。起而获祸,君子不耻。非道之愆,非中之诡。惧而为惧,虽惧焉如?君子不惧,为惧之初。”(《诫惧箴》)台湾的韦政通先生认为:“不忧、不惑、不惧,是修身达到的境界,也是修身获得的成果。”[7]
(八)君子善待生死
儒家君子面对生死,一方面珍惜生命的价值,希望实现大有作为、富有价值的人生,另一方面在大是大非的死亡关头,不苟且偷生,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吊苌弘文》指出:“古固有一死兮,贤者乐得其所。大夫死忠兮,君子所与。呜呼哀哉!”(《吊苌弘文》)
简言之,柳宗元的君子美德论,在唐代佛教盛行的社会背景下,试图振臂高呼,力挽狂澜,积极复兴儒家观念,非常难得,为中华文化儒家的正统地位的延续,为宋代理学实现的兴起,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陈弱水先生认为:“中唐的儒学运动主要是儒学旧有形式的复兴,柳宗元的思想有力地表达了这种倾向。但是这场复兴运动中出现了一些新的元素,尤其是韩愈及其追随者秉持的观点,最终促成了宋代新儒学形而上学和道德哲学的萌发。”[8]
三、君子之教
柳宗元是儒家君子思想的真诚信奉者、强烈追求者,也是积极发扬者、大力推行者。他按照儒家君子之道的严格标准,以文人独特的方式,进行君子思想的有效教化,用庙碑、祭文、墓志铭等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体方式,固化君子理想,让人深刻铭记,广泛而且持久地传播了君子理想人格,在君子之教的对策上贡献颇多。
(一)庙碑论君子
柳宗元大力宣扬儒家道德,采用碑刻这样固定的方法,让其产生永久的影响。例如,柳宗元作《南霁云睢阳庙碑》,为其刊碑,悲之、壮之、歌之,以扬其“万古英风”。《柳州文宣王新修庙碑》实事求是地说明了当时广西柳州的文化状况,积极宣扬孔子的儒家思想,推广孝父忠君和礼义的观念。“仲尼之道,与王化远迩。惟柳州古为南夷,椎髻卉裳,攻劫斗暴,虽唐、虞之仁不能柔,秦、汉之勇不能威。至于有国,始循法度,置吏奉贡,咸若采卫,冠带宪令,进用文事。学者道尧、舜、孔子,如取诸左右,执经书,引仁义,旋辟唯诺。中州之士,时或病焉。然后知唐之德大以遐,孔氏之道尊而明 …… 人去其陋,而本于儒。孝父忠君,言及礼义。”(《柳州文宣王新修庙碑》)在《太白山祠堂碑》里,赞誉京兆尹韩皋是践行儒家道德的楷模,“惟君教行于家,德施于人。抚字惠厚,柔仁博爱之道,洽于鳏嫠;廉毅肃给,威断猛制之令,行于强御。狱讼不私于上,罪责不及于下。农事课励,厚生克勤,征赋首入,而其人益赡;创立传馆,平易道路,改作甚力,而其人弥逸。”(《太白山祠堂碑》)在《饶娥碑》里,对女性饶娥的美德进行了赞扬,通过碑刻于此,让人们学习她的榜样:“娥之至德,实与为俦。恒人有言,惟教是图。懿兹德女,家世不儒。奇行特出,神道莫酬。穷哀罔泄,终古以留。乡人好礼,爰立兹丘。建铭当道,过者下车。”(《饶娥碑》)
(二)祭文论君子
柳宗元充分利用祭文的形式,对逝去的人表达哀思,同时用儒家的道德尺度,对人进行评价,肯定其具体实践伦理纲常。与其说他是在写祭文,不如说他是在利用祭文宣扬儒家的道德思想,希望儒家君子人格发扬光大。例如,《祭杨凭詹事文》指出其美德流芳百世,主要是“孝友忠信”、“恩礼斯重,眷抚惟新,绸缪其志,实敬实勤。”(《祭杨凭詹事文》)再如,《祭穆质给事文》赞扬穆质:“达道之行,实惟交友,患难相死,其废自久。公实毅然,誓均悔咎,挺身立气。不改其守。”(《祭穆质给事文》)《祭吕衡州温文》阐发了儒家的君子之道,赞扬逝世之人的对儒家道德的忠实执行:“尧、舜之道,至大以简;仲尼之文,至幽以默。千载纷争,或失或得,倬乎吾兄,独取其直。贯于化始,与道咸极。推而下之,法度不忒。旁而肆之,中和允塞。道大艺备,斯为全德。”(《祭吕衡州温文》)在柳宗元的祭文里,儒家君子的道德要求,随处可见,溢于言表。柳宗元在《祭李中丞文》指出:“惟公坚贞守道,洁廉成德,当官秉彝,卓尔孤直。高节外峻,纯诚内植,临事不回,执心无惑。”(《祭李中丞文》)《故连州员外司马凌君权厝志》赞誉凌准的君子之德的具体表现,活生生推出了一个恪守君子之道的典型:“以孝悌闻于其乡……读书为文章……有谋略,尚气节,周人之急。”(《故连州员外司马凌君权厝志》)
(三)墓志铭论君子
柳宗元所写的墓志文,数量仅次于“表”、“序”二种文体,其中包含了对儒家为人处世的君子风格的赞扬,表达了他对孔子君子之道蔚然成风的期望。柳宗元在《唐故安州刺史兼侍御史贬柳州司马孟公墓志铭》中指出孟常谦:“忠孝孔明,君子攸彰……忠孝孟公。”柳宗元把人的道德放在首位,加以强调,其《唐丞相太尉房公德铭》指出:“岩岩岱宗,瞻其峻极。赫赫房公,尊其盛德。”柳宗元为其母亲所写的《先太夫人河东县太君归祔志》,通过伯舅及父亲的赞扬,再现母亲的德行,呼天唤地,表达对母亲的敬仰和怀念,其字里行间洋溢着深厚的亲情、孝敬之道,让人感动:“穷天下之声,无以舒其哀矣。尽天下之辞,无以传其酷矣!”、“呜呼天乎”、“天乎神乎,其忍是乎”、“苍天苍天,有如是耶?”《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碣》赞扬君子具体的礼仪、孝悌道德:“礼顺克彰,孝悌以兴。则又讲贯经籍,俾达奥义。简习孝秀,俾极儒业。”《故温县主簿韩君墓志》表达了“惟友爱出于孝,移于忠,施于人事,无往不达”的道德理念。《唐故中散大夫检校国子祭酒兼安南都护御史中丞充安南本管经略招讨处置等使上柱国武城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张公墓志铭》指出张公:“咸有懿美,积为馀庆。公以忠肃循其中,以文术昭于外,推经旨以饰吏事,本法理以平人心。”《吕侍御恭墓志》记载吕恭:“温、恭、俭、让……尚气节,有勇略,不事小谨。”
(四)传记、形状论君子
传记、形状叙述死者家族、籍贯、来历、生平、事迹。柳宗元不少作品也有涉及,他仍然以儒家道德为根本标准,对人进行评说,加以“盖棺论定”。例如《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碣》《与太学诸生书》赞扬阳城为人品行高尚,“道德仁明”,“守节贞固,患难不能迁其心;怡性坦厚,荣位不足动其神”。《故银青光禄大夫右散骑常侍轻车都尉宜城县开国伯柳公行状》深入细致地赞誉柳惟深的为人、为学、为文、为官等方面的品德:“质貌魁杰,度量宏大,弘和博达而遇节必立,恢旷放弛而应机能断。其居室,奉养抚字之诚,仪于宗戚,而内行著焉。其莅政,柔仁端直之德,治于府寺,而外美彰焉。凡为学,略章句之烦乱,采摭奥旨,以知道为宗。凡为文,去藻饰之华靡,汪洋自肆,以适己为用。自始学至于大成,嗜文籍,注意钻砺,倦不知游息,威不待夏楚。儒言雅旨,夙有闻知。”柳惟深作为官员,兢兢业业,推广儒家礼教,措施得力,值得借鉴,值得发扬:“均利器用,以致其富;昭明物则,以教之礼。示优裕之德以周惠,利缓九赋;推广厚之心以固和,慈保万人。明其制量,临长群吏,示之法禁,考中备败,无不得其极。”《唐故秘书少监陈公行状》指出,陈京“其学自圣人之书以至百家 诸子之言,推黄、炎之事,涉历代洎国朝之故实,钩引贯穿,举大苞小,若太仓之蓄,崇山之载,浩浩乎不可知也,岂扬子所谓仲尼驾说者耶?”(《唐故秘书少监陈公行状》)
四、小结
(一)柳宗元的君子思想,兼收并蓄,融合了释、道的元素
学术界对此研究,汗牛充栋,我们不多赘述。柳宗元的君子思想,以儒家为本,具有开放的视野,吸收了佛教、道家的成分。柳宗元认为佛教的思想和儒家的见解,不谋而合:“浮图诚有不可斥者,往往与《易》、《论语》合,诚乐之,其于性情爽然,不与孔子异道。”[9]柳宗元认为儒家和道家,有异曲同工之妙。儒家和道家都为王官之学,目的都在于治国安邦。“余观老子,亦孔氏之异流也,不得以相抗,又况杨、墨、申、商,刑名纵横之说,其迭相訾毁、抵捂而不合者,可胜言耶?然皆有以佐世。”(《送元十八山人南游序》)中国历史文化专家张岂之先生指出柳宗元使“儒、释、道的关系则深化到了义理上的兼容。”[10]这里,一方面显示了柳宗元思想上的兼收并蓄,有开放性、革新性的特点,同时另一方面又使儒家思想的正统性受到影响,显得十分繁杂,与孔子主张的一以贯之的“君子之道”,出现了某些不协调,甚至有明显的矛盾。宋代的朱熹就批评柳宗元的思想,背离了儒家的正统,“反助释氏之说。”[11]
(二)柳宗元的君子见解功不可没
柳宗元以儒学为主体,形成了反对迷信的“天”、人本主义、平等主义的一系列观点,讲究经世致用,具有高度的现实情怀,思想联系实际,从不空泛,落实儒家的君子之道,为人处世很实在。刘昫认为:“贞元、太和之间,以文学耸动搢绅之伍者,宗元、禹锡而已。其巧丽渊博,属辞比事,诚一代之宏才。如俾之咏歌帝载,黼藻王言,足以平揖古贤,气吞时辈。而蹈道不谨,昵比小人,自致流离,前隳素业。故君子群而不党,戒惧慎独……遑遑仁义;有志于持世范,欲以人文化成……天地经纶,无出斯文。”[12]梁启超指出柳宗元“在学问方面的地位,比韩愈高。除研究儒家道术以外,对于周秦诸子(自汉以后,无人注意)都看都读,有批评,有鉴别力。他所著关于讨论诸子的文章,篇篇都有价值。”[13]
(三)客观认识其历史局限性
柳宗元作为传统儒家的信奉者和传承人,他的社会角色和历史地位主要是是文学家、政治家,而不是思想家、哲学家。他的君子论述,侧重于时事政治,联系实际,运用广泛,更多地侧重经世致用,解决时政弊端,警示小人的危险,告诫人们应该有君子的理想、情操、气节等,但是未免星星点点,浅尝辄止。这是我们研究柳宗元君子思想时,不能回避的。正因为如此,著名的中国哲学思想家冯友兰先生的《中国哲学史》、《中国哲学简史》里,无柳宗元的踪影;一般通行的中国哲学史、中国思想史,对柳宗元也往往是一笔带过。
总之,柳宗元从“君子之本”、“君子之德”、“君子之教”三个方面,分别对君子品性进行了具体说明和实际运用,试图在当时发扬光大仁人志士的君子之道。苏轼在《礼义信足以成德论》指出:“君子以礼治天下之分……君子以义处天下之宜……君子以信一天下之惑……此三者足以成德矣。”[14]钱穆先生专门论及君子是中国人格教育历史上的关键:“中国人的人品观中,主要有君子与小人之别。君者,群也。人须在大群中做人,不专顾一已之私,并兼顾大群之公,此等人乃曰‘君子’。若其人,心胸小,眼光狭,专为小己个人之私图谋,不计及大群公众利益,此等人则曰‘小人’……中国传统教育,亦可谓只要教人为君子不为小人,教人为雅人不为俗人。”*钱穆:1974年9月在韩国延世大学的演讲,原载《中央日报》副刊,后收入《国史新论》一书。由是观之,柳宗元在中唐的社会和时代背景下,设身处地地诠释了儒家君子观的丰富内涵,具有君子思想鲜明的时代性、文化性、独到性、体验性,为儒家君子学说史上一颗璀璨的明珠。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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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Liu Zongyuan’s Thougt of Gentleman
Sun Junheng,Wen Bin
Abstract:Liu Zongyuan, one of the Eight Famous Scholars of Tang and Song Dynasty, not only started on politics quite a lot and another generation of literary style, at the same time, he researched the gentleman and had a unique perspective and style, such as righteousness for the clear definition of the origin of gentleman.He had complete understanding of the three dimensions of the essence of gentleman:morality of gentleman, communication of gentleman, teaching of the gentleman.Liu zongyuan in theory not only clearly outline the nature of the gentleman, and seriously practice the gentleman personality, had a lasting charm.
Key words:Liu Zongyuan;the gentleman;villain;gentleman’s doctrines
作者简介:孙君恒,武汉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规划项目“先秦七子的君子观研究”(13BZX073)。
中图分类号:B241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2095-042X.2016.03.001
(收稿日期:2016-03-05;责任编辑:朱世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