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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的隐喻:《老炮儿》的符号学分析

2016-03-24黄丽娜

电影文学 2016年6期
关键词:老炮儿符号学

[摘要]符号学是一门系统的学科,其中包含多种影视文本分析的符号学方法论。本文首先运用格雷马斯“符号矩阵”,即由X,与其对立的反X,新因素出现带来的非X,非反X构成的叙事矩阵,分析《老炮儿》中的主要人物关系。再从格雷马斯对行动模态划分的四个阶段入手,对影片的叙事结构进行梳理和分析,最后在此基础分析电影文本中的人物和视听语言符号,借此帮助我们了解《老炮儿》中关键符号的隐含义。

[关键词]符号学;格雷马斯;隐喻与转喻;《老炮儿》

电影《老炮儿》是2015年12月上映的一部由管虎导演、冯小刚主演的剧情片。影片以北京方言中对江湖人物的称呼“老炮儿”作为片名和主要题材,讲述了曾经风光京城的老炮儿六爷,蛰伏于胡同深处,过着提笼斗鸟的日子。六爷讲规矩、仗义却难以适应社会巨变。为救儿子,六爷重出江湖,却发现新的时代已经有新的社会规则,最后一场新旧势力的对决和博弈在所难免地展开。

罗兰·巴特认为符号包括明示义和隐含义两层含义,而体现隐含义、揭示言外之意的表现手法是通过隐喻和转喻。罗曼·雅各布森在语言学研究中也提出有关隐喻与转喻二元对立的思想,隐喻以相似性为基础,转喻以邻近性为基础。格雷马斯是法国符号学派的先驱之一,他以意义问题为研究的出发点,从语符语义关系的形式化内在推演出文本的意义系统,并试图以结构语义学为叙事文建立起一套叙事语法。[1]格雷马斯在法国结构主义创始人列维·斯特劳斯“二元对立模式”的基础上扩充并发展出一种新的符号分析模式,即格雷马斯“符号矩阵”。设立一项故事元素为X,它的对立面一方是反X,与X矛盾但并不一定对立的是非X,反X的矛盾方即非反X。此外,格雷马斯在总结了俄国形式主义文论家普洛普为俄国民间故事总结出的31种功能的基础上,把行动模态划分为四个:产生欲望、具备能力、实现目标和得到奖赏,从而建立了叙事语法。[2]这四个阶段相互之间具有逻辑关系,其中实现目标是核心,欲望是推动者,具备能力是获得方法的阶段,获得奖赏阶段是对最后状态做一个判断。本文首先运用格雷马斯矩阵和行动模态四阶段分析电影《老炮儿》的叙事结构,再从罗兰·巴特隐喻与转喻的理论角度对电影《老炮儿》中的关键符号进行分析。

一、符号矩阵模式下的人物关系

在格雷马斯 “符号矩阵”中,故事起源于X与其对立的反X,新的因素出现带来了非X和非反X,最后四个因素充分展开,整个故事完成。《老炮儿》中的X,即六爷讲规矩,讲义气,这是影片所呈现的“老炮儿”的灵魂,因此在影片开章便将六爷的“讲规矩”紧锣密鼓地娓娓道来。这样一个行走江湖,凡事讲究规矩的六爷也有脆弱的一面,这个弱点就是儿子张晓波。六爷爱儿子却跟不上时代,在教育儿子的问题上显得力不从心,这形成了影片最初的戏剧冲突。在《老炮儿》讲述的故事中,六爷、晓波、小飞、小飞父亲构成了主要的人物关系。其中六爷和晓波分别作为X和非反X,二者矛盾,但不对立。父子之间的情感冲突,即X与非反X之间的矛盾成为故事的起源。

推动情节发展的是反X小飞的出现。电影背景交代官二代小飞曾经飙车致他人死亡,后肇事逃逸,但在剧中还一直有飙车这种行为,被晓波划了的法拉利恩佐是他的一台跑车。正是这台跑车成为X与反X产生联系并形成矛盾的根源。以小飞为代表的新时代的“小江湖”和以六爷为代表的老炮儿之间本身就存在一种矛盾,这种矛盾源自时代和观念的变迁。影片最终的目的是在对两种时代观念的对比呈现中缅怀上一个时代,因而X与反X是六爷和小飞,也是老炮儿和小江湖,更是这两个不同时代下的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时代变迁,江湖迭代,老炮儿的规矩是道义,而现在的规矩则构架于实用主义的基础上,讲究的是权力与金钱。这两个群体、两种观念不仅矛盾且对立。

非反X作为辅助要素推动着故事的发展,在影片中是小飞的父亲,或者说是“父权”。小飞的父亲在影片中并没有正式出现,背景交代他是南方某省的高官,因为犯罪证据阴差阳错到了六爷手中,为了寻找信用卡账单派出手下砸了六爷的小卖部,杀死了六爷的鸟,并打伤了六爷和晓波。鸟的死亡一方面预示着六爷的结局,另一方面提笼斗鸟作为老炮儿身份的一个重要特征,鸟的死更象征着老炮儿的精神已经在时代更迭中逝去。反X和非反X也是一对二元对立的矛盾体,小飞享受着父亲带来的财富与荣耀,但是却不赞同父亲的行为和做法。他看《小李飞刀》,内心深处被“江湖侠义”吸引,却难以置信,直到遇到六爷,他看到了老炮儿那种“只有在书上才能看到的侠义”,却始终因为身份的截然相反必须与其对立。从符号矩阵来看,老炮儿与儿子晓波,老炮儿与小飞,小飞与父权,小飞与晓波之间的关系成为梳理《老炮儿》叙事结构的关键。

二、行动模式下的叙事结构

格雷马斯将行动模态划分为产生欲望、具备能力、实现目标和得到奖赏,这四个阶段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们之间是具有逻辑关系的。第一部分:产生欲望阶段。和电影的一般叙事手法一样,《老炮儿》的叙事结构也从一个四平八稳的态势开始,接着来自外部的力量打破了这种平稳的局面,矛盾冲突开始酝酿。儿子晓波因“碰了别人的女朋友”和“划了别人的法拉利”而被小飞绑架的事件激化了矛盾,一个不平衡的局面由此打开。小飞这个人物不仅仅是单一的个体,而是作为与老炮儿相对应的一个群体,老炮儿和小飞代表着两个不同时代的江湖。小飞们欲用一种建立在金钱和权力之上的实用主义价值观来衬托老炮儿的时代只是过去,而在老炮儿看来规矩和道理才是江湖。因而,一种要重拾老炮儿精神和男人尊严的欲望在他心中点燃。

第二部分:具备能力。如果说实现目标是结果,那么具备能力则成为叙事中最受关注的过程。为了以自己的方式赎回儿子,六爷开始寻找各种方法,最终筹到了10万赔偿款,但影片的叙事过程并没有到此立即达到实现目标的环节,而是安排了一个富有戏剧性,又能进一步点明主旨的情节。在老炮儿赎人那天,灯罩儿爽约,但他却出现在小飞的停车场给法拉利补漆。这个情节的刻意在于进一步反讽和自嘲“骑着锰钢自行车的老炮儿已经被开着法拉利恩佐的酷炫高富帅写进了历史”。最终,六爷和小飞定下来按老炮儿的规矩“茬架”来解决问题。

第三部分:实现目标。在叙事结构中,实现目标的前提是需要一定的行为来改变原有的状态,在能力获得充分准备的基础上达成。“茬架”对于20年前的六爷来说是一场会赢得赞许、尊重、仰慕、自信的战斗,而对身患重疾的六爷来说或许是一条不归路。《老炮儿》在叙事过程中加入了几个行为,先是小飞高官父亲的犯罪证据无意中落入六爷手中,二是其父的手下将晓波打伤住院,三是老炮儿六爷心脏病再次病发。在这样的行为刺激下,老炮儿六爷决定单刀赴会,前面是等待茬架的另一种社会力量,后面所有的老炮儿一如当年和他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影片最后没有兵刃相见,在那片熟悉的冰天雪地,老炮六爷跌跌撞撞地前行,最终倒在了走向对岸的路上,倒在了维护规矩和尊严的路上。

第四部分:获得奖赏。这是对主客体间的关系进行确认,判断结果最终如何的阶段。变回黑发的小飞与老炮儿握手,言语间对六爷的钦佩是一种奖赏。茬架之后,电影交代了小飞和以他为代表的社会新生力量的结局,这可以说是一种奖赏。另外,虽然六爷悲壮地死在了冰湖上,但是他宁可为他固守的规矩和道义付出生命,并用自己的行为证明旧力量虽然无法主宰新的时代,但其精神并未殆尽,在新的社会规则面前它显得那么真实而珍贵,这也是一种奖赏。时代变迁,新的社会规则已经由社会的新生力量重新主宰和定义,皇城根下的老一辈仿佛与这个新世界已经格格不入,却给了在时代面前懵懂与迷思的新一代一剂良药。

三、象征符号的运用分析

隐喻和转喻是符号传达意义的两种重要方式。“隐喻”是利用符号之间的相似性进行类比。列维·斯特劳斯认为:“所有社会都通过将重要的抽象事物隐喻性地体现于具体经验的方式来加以理解,这些具体的隐喻成为思考工具,来塑造我们对那些抽象事物的理解,并使我们运用这些概念处理日常生活。”[3]转喻则是将同一层面的不同意义联系起来,选择人们熟知的部分来代表整体,即转喻通过相邻派生方式发生作用。

(一)人物符号:老炮儿与小飞

老炮儿在北京方言中是对江湖人物的称呼,又称“顽主”,影片中主要指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一群活跃在北京城的江湖势力。根据影片中对具体老炮儿的人物形象刻画,老炮儿象征着那些曾经风光,主宰着当时社会规则但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显得难以适从的旧势力。作为老炮儿中的个体,剧中人物六爷正是旧时代和旧观念的转喻。小飞是社会新生力量,父亲是南方高官,是拥有权力和财富并且共同主宰着时代新规则的群体中的一员,是社会新势力的转喻。而《老炮儿》表达的主题正是在时代变革中老炮儿象征的旧力量与小飞象征的新势力之间的对决和博弈。

(二)影片中的主要视听符号分析

军大衣、军刀:六爷在茬架前拿出珍藏的军大衣、军刀,单刀赴会。军大衣和军刀在特定年代只有京城大院子弟才能拥有,它们作为一种地位和身份的象征,在当年和老炮儿们的菜刀、钢丝锁是划清身份等级界限的标志。六爷作为平民老炮儿,军大衣和军刀显然是他曾经的战利品,隐喻老炮儿曾经的辉煌战绩和那个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

冰场:《老炮儿》中多次出现六爷在冰场滑冰的场景,包括六爷和闷三儿一起,六爷独自滑冰,最后赴会更是倒在冰面上,结束一生。和军大衣一样,冰场也是一个关于时代的京城记忆。20世纪七八十年代,在北京不会滑冰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当时“老炮儿”们追求女孩儿都要通过冰上运动来争取,名为“茬冰”。电影中,五六十岁的六爷和一群年轻人同时在冰场滑冰,背景是老北京城的风貌,环境、人群富有鲜明的时代色彩,回味绵长。此时,收音机放着赵云长坂坡七进七出救阿斗的故事,作为六爷救子心切的隐喻。

鸵鸟:剧中多次表现了六爷和鸵鸟见面的场景,六爷在围观鸵鸟,人们在围观六爷。剧中的鸵鸟隐喻现时的六爷,他们都被囚于胡同深处,难容于现代都市,和现时的社会步调格格不入,六爷笑鸵鸟是怪鸟,年轻人心里何尝不认为六爷是个怪咖。最后的那个清晨,六爷穿着军大衣,背着军刀骑车赴约,表情阴沉如同路边那只黑猫,然而当他在路上遇到挣脱囚笼狂奔的鸵鸟时,六爷一边追,一边喊“快跑”,“别让人抓住”,马路上奋力骑车的六爷与奋力奔跑的鸵鸟交相辉映,他们的命运何其相似。

京片子:《老炮儿》中出现了大量的北京话对白,浓郁京腔是老北京的标识性符号,更是影片的一大特色。片中老炮儿们统统一口京片子,犀利,幽默,地域特色浓郁,而年轻人则用标准的普通话,甚至用扬声器来辅助对话,二者之间形成强烈的对比。隐喻的是时代在变迁,规矩在变化,而同样在一点点消逝的还有北京独有的地域文化和性格特点。

四、结语

本文从格雷马斯符号矩阵的角度分析了《老炮儿》中的主要人物关系,同时以行动模式作为分析方法对其叙事结构和策略进行了深入分析,并在此基础上找出了影片中的主要人物符号和视听符号,分析其隐喻及转喻。有人说《老炮儿》如同一曲老北京的挽歌,让人听了黯然心伤,因为世易时移,那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已经久违,儿时的胡同也早已变了模样,影片中还有很多的视听符号值得分析、探讨、回味。

[参考文献]

[1] 胡炜翌.格雷马斯结构语义学理论研究[D].锦州:渤海大学,2013.

[2] 邱运华.文学批评方法与案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186.

[3] [美]约翰·费思克.传播研究导论:过程与符号(第二版)[M].许静,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75.

[4] 陈呈.从符号学视角解读电影《赛德克·巴莱》[J].电影评介,2012(23).

[作者简介] 黄丽娜(1986—),女,贵州凤冈人,硕士,贵州民族大学传媒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传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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