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汀的“后历史主义”反身式电影创作
2016-03-24冯仕博
[摘要]昆汀·塔伦蒂诺是美国独立电影界最有代表性的人物,近十年来,英、美、法各国相继出版了对昆汀的研究专著,此类专著大多以时间为线索对每部作品的特点进行分析。而本文对昆汀作品采用了具有反讽与突转、拼贴与含混、戏仿与引用等特征的反身式电影研究手法。重点结合国外影评人、访谈对昆汀作品的主要观点,并提出后历史主义电影创作风格,行文中同时回答了围绕昆汀经常产生的关于非线性叙事、话痨和暴力等几个重要问题。
[关键词]昆汀·塔伦蒂诺;反身式电影;后历史主义
评析昆汀的电影创作,可以说话题千头万绪。他的每部影片都具有鲜明的特征,隐藏着对某个电影类型、某些电影的再创作和深层阐释。本文结合文本实践和文本关系的实践特征,对昆汀电影手法进行梳理,由此阐发这种“反身式电影”对电影史和流行文化的意义。
一、反身式电影
“反身式电影”作为一种独特的创作形式,是由昆汀·塔伦蒂诺做研究的。所谓的“反身式电影”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关于电影的电影”。这种创作风格不仅有利于电影本身故事情节的表达,更能够使电影本身的特性得到激发,使观众感受到电影故事不单纯是虚构的情节,更为关键的是关于电影艺术与电影发展史的电影。但是并没有形成一个清晰的概念,对于通常的电影与反身式电影我们能够对其电影的互文现象加以甄别。
纵观电影发展,电影互文性并不是一个新的电影现象,在电影理论中关于电影互文现象的研究与讨论也不是新话题,然而无论是“元电影”还是“互文现象”,关于“反身式电影”两者又远远超越了其特性范畴,而恰恰更微观的“影片间性”概念似乎更加贴切。关于电影艺术本体与创作过程发出的见解并不是昆汀·塔伦蒂诺的旨趣所在,其电影的灵魂是电影中汲取灵感,在此与戈达尔的《蔑视》与费里尼的《八部半》是有区别的。关于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在本体论与跨文本的两个方面去分析,也许会更加趋向于边缘化的发展方向,本文关于“反身式电影”只以“影片间性”为切入点进行研究与分析。
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主要是对通俗故事的讲述,给予广大观众一个广阔的解读空间,然而依然受到了诸多争议与误解,但是这风险就是“反身式电影”必须承受的,对于广大观众而言,那些为专家与影迷专门提供的暗示、引文或者内容,也许是晦涩难解的。对于昆汀的电影,大多数没有专业电影知识的观众,只能从表面特征去理解。
二、戏仿、引用
昆汀的早期电影,斯金特认为其对戈达尔与梅尔维尔表现出了明显的模仿与推崇,昆汀·塔伦蒂诺的影片反映出其在最为喜欢的黑色法国式电影中体现的,后来又被好莱坞的黑帮片所讽刺的最有价值的东西。在准备《被解放的姜戈》的时候,他们观看了《赤胆威龙》《黑色星期天》《阴风阵阵》《魔女嘉莉》《伟大的沉默》《黄昏双嫖客》,以及《伯爵夫人的耳环》等。
“引用”与“戏仿”作为两种互文手段的最常用形式在昆汀的电影里随处可见。“引用”是将其他电影里的文本元素、台词、片段或者其他造型元素直接使用在电影当中。而“戏仿”的主要意义在于故意模仿其他电影并且是伴有意图的。在他的电影中这两种手段的运用是密不可分并且如同天马行空的。其表现情况为以下几方面:特定演员在类型片中的使用,例如20世纪70年代帕姆·格里尔作为“黑人剥削电影”明星在《杰基·布朗》中的出演,70年代的功夫明星大卫·卡拉丁在电视剧《杀死比尔》中的出演,邵氏著名功夫明星刘家辉等。
《杀死比尔》中充分体现了类型固有桥段的运用,例如跟随白眉练习武术的新娘实则复仇的桥段,实际上是源于对邵氏武侠片固有段落的运用,跟随在雪地里的舒尔茨练习枪法的姜戈,也来自西部英雄成长片中的常用段落。
在20世纪70年代的“模仿电影”中,《恐怖星球》作为罗伯特·罗德里格兹的代表作品之一与整部《死亡证明》就是戏仿之作,为了使低成本剥削电影的效果更加明显,昆汀为了达到效果模仿低成本电影将部分拍摄桥段改用黑白胶片,故意做旧胶片,或使胶片破损,甚至对假的电影预告片进行仿制。《姜戈》作为意大利西部片的优秀作品,《被解救的姜戈》开场曲来自《姜戈》主题曲的引用,实际是向作品《姜戈》致敬,对其许多情节也进行了模仿,比如老版《姜戈》中带着红色面具的匪徒与新版3K党带着白色面具的情节是相似的,还有对老版情节的效仿,如奴隶被猎狗撕咬等。《伟大的沉默》来自塞尔吉奥·科布西,电影中对其雪地场景进行了模仿,主演弗兰科·尼罗作为老版《姜戈》的主演,在影片中饰演小角色,新版《姜戈》中吉米·福克斯与其有一小段对话。在俱乐部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点了一种叫“波利尼西亚采珠人”的酒,与雷蒙德·伯尔在《蓝色栀子花》中点的酒名相同,也绝非巧合。
在昆汀的影片中“引用”与“戏仿”使其产生了多种多样的阐释可能,作品的主要目的在于打破电影中的故事情节,与潜在的类型片、电影史产生对话。对于钟爱破坏线性叙述方式的昆汀诸多研究者试图去解释,但是奥布莱恩却认为,昆汀恰是由于“选择了残暴与玩笑、戏仿与纪实、幻想与真实融为一体的路径更加具有冒险性以及不断的连续性”。戏仿与引用是多重的、无处不在与复杂的,使其影片文本成为化“杂多”为“一”的谜。昆汀根据文本性质的不同在影片中同时被模仿与引用,打断线性时间的链条,并置出现了时空各异的电影元素,不断膨胀的“引用”与“戏仿”形成了“拼贴”。
三、拼贴、含混
昆汀的另一个拿手好戏就是展开对电影元素二度创作的自由性,拼贴就是最为重要的手法之一。提取各种艺术作品当中的各种性质各异的内容并重新组合即为“拼贴”的意义。“拼贴”的艺术理论在漫长的时间里被解释为经过模仿的伪造,在现代艺术当中拼贴作为一种越来越常见的方式,并非就是抱着愚弄的目的,也不一定就是“伪造”。在影片当中将这些表面上看并没有必然联系的素材搭建在一起并重新联系起来。来自不同电影素材的美国杀手集团、日本刀法以及中国武术等素材,在《杀死比尔》这部影片当中的人物服装体现了年代感的不同,穿着和服的日本女杀手,穿着民国长衫的法国女杀手,穿着清朝末年道袍与黄色运动装的李小龙。在同一部影片当中坦然地出现了不同时空的素材。
令人不寒而栗的美国南方奴隶主与意大利的赏金杀手共存于《被解救的姜戈》这部影片当中。在昆汀的电影世界中可以出现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文化。谈到“杂多风格”时他说:“在拍摄一部影片的时候我喜欢做的就是将几种各异的元素风格融合为一体。我喜欢多种多样,并且不喜欢使用一种特定的语言进行电影拍摄。对于文化、语言以及种族昆汀有着一股强烈的拼贴再创作的欲望,对于各种电影风格模式昆汀大胆的拼贴形式更具冒险性。我们能看到在《杀死比尔》中黑人女杀手与复仇新娘进行的血腥打斗是典型的动作片段落,被进入房间的小女孩瞬间转变成生活情景剧,影片直接将对日本杀手进行介绍的片段转为日本漫画。在我们可以同时感受“二战”片、爱情片以及西部片几种不同风格的《无耻混蛋》中,在不同的桥段中各种风格被一一呈现,使昆汀的影片中犹如波普艺术中的某种形态,昆汀详尽地刻画诸如B级片这种庸俗与低级、广告、垃圾食品以及畅销小说等事物,可以看出拼贴中暗示了对世俗的嘲讽。昆汀在拼贴时无视叙事的各种禁忌,他能够让一段故事在任何一个时刻开始,在不同影片风格中自由地穿针引线。
拼贴手法对观众而言必然会导致“交叉阅读”,在拼贴中观众需要并置并且将建立不相关主题中的联系,在这种不调和的关系中能够使观众收到一种意想不到的阅读效果。所以,在昆汀的电影中交叉阅读破坏了严肃感,使电影给人带来戏谑与滑稽的情绪。这也是其作品被贴上“后现代”标签的真正原因。滑稽阐释、交叉阅读、并置与拼贴,必然会使观众体会到暧昧而复杂的价值观,即为“含混”,也是他作品的另外一大特色。影片《落水狗》当中斯蒂文·温伯格在分析与评价这个问题时,他表示“其不仅仅是对抢劫失败动人故事的讲述,而是在每个人的身上进行探索与研究,关于不相容的价值观体系的互动:要求不假思索与本能反应的个人性,要求自制与自行的专业性。”《无耻混蛋》中,捧腹大笑与无法忍受的暴力混为一体,让观者在荒诞暴力的情景中局促不安,也能在紧张中松弛下来,精彩地演绎了几部电影中的愤怒。
四、突转、反讽
根据电影类型模式的不同昆汀创作出预设的结局,然而结局的抵达方式总是出乎意料的,例如《无耻混蛋》《杰基·布朗》《低俗小说》与《落水狗》。他所要求的情节总是能够延伸到传统模式不可以触及的高度。他的人物在保持总体动机的同时,总是发生意料之外的突转。这种并不暗示人物的失败与成功,但是骚扰与破坏着人物的动机。在传统的讲述故事中这种突转翻转了观众的“期待视野”:《无耻混蛋》中在酒吧法斯宾德遭遇盖世太保,《低俗小说》中突然吸毒过量的马沙情人被回家找表的布鲁斯·威利斯偶遇等。他的作品中对观影期待的视野进行了多处挑衅与埋伏,情节的突然转向往往让观众措手不及。
昆汀的电影中节奏(动静)与情绪(松紧)被突转瞬间拉向极端,因而在此出现了反讽。
首先,突转的对话是反讽的体现。他的作品经常被指责对话太多并无意义,然而昆汀却认为其是关键所在。艾尔莫·莱纳德对他在电影中设置的人物对话有着很深的影响,他说:“我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读雷氏,当时他的对话以及人物就吸引了我,等我读的多了就觉得并不是就事论事,而是根据一个谈话主题展开对人物的描述。”他电影中的人物谈论话题经常出现与身份错位的现象,比如《低俗小说》中谈论性爱与足底按摩能否匹配的两个杀手,《落水狗》中在咖啡馆谈论服务员小费与流行音乐榜的劫匪。
昆汀喜欢这些无聊冗长的对话,喜欢围绕谈论内容将改变情节的玄机悄悄塞进去,这些谈话看似毫无意义,却正是在为突转进行精心的准备与策划。《无耻混蛋》这部影片中偶遇咖啡馆即为突转:盖世太保、德国士兵以及在英国做间谍的女演员之间冗长的对话看似毫无意义,却与刀光剑影的混战(突转)形成对比,将紧张气氛推向了高潮。这些无聊的对话让观众松懈与慵懒,才可以在平静中给人突如其来的爆发力。德国士兵与布拉德·彼特在激烈枪战之后的谈判运用反讽的刻画形式,到最后谨慎的谈判并没有丝毫意义。电影可以没有因果,任何事情都可以发生:电影迷狂的爱好者将毫无意义的谈话提升到怪诞的高度,是他们预期之中的一种特别形式,但是非连续性的叙述像集锦一样将不相关的片段搁置一起,使极致的迷狂境界达到了巅峰。
五、结语
区别于“元电影”的“反身式电影”,首先关联的是其他电影,而不是历史与现实。昆汀这种影片形式只有在电影史发展到一个特定阶段才可能出现,对其他影片进行引用、模仿、放大、截取,甚至是强调,并且对其他电影展开批判与诠释。“反身式电影”是在自身电影艺术虚空世界与历史中产生的,并没有对其他电影产生依赖,虽然仍然需要物质条件与相应的演员,但是其是模仿艺术,并不是模仿现实,电影中的美学、故事以及人物来自无尽的映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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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冯仕博(1979—),男,陕西西安人,硕士,西藏民族大学讲师。主要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