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儿女(十二)
2016-03-22杨世运
文|杨世运
“孤岛”儿女(十二)
文|杨世运
谨以此作品
献给为拯救国难而献出青春和热血的中华优秀儿女们!
【长篇纪实文学】
第十七章 旷野枪声与古寺钟声
一
1945年秋天,在重庆白公馆看守所,军统局总务处处长沈醉从在押犯人周佛海口中听说了郑苹如和周鹤鸣的名字,立即四处查寻这两位抗日烈士的生平事迹。但中统上海专员办事处的一个主管在回应上峰的查寻时却竭力贬低烈士的功绩,说周鹤鸣与共产党有牵连,而郑苹如不过是个“运用人员”。
说这番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郑苹如的直接领导者、单线联络人齐纪忠。
日本投降了,汉奸政权垮台了,齐纪忠的身份也随之一变,变成了一个“曾经打入汪伪特工内部作秘密斗争”的中统“有功”人员,变成了中统的“一方诸侯”。
齐纪忠的确是聪明过人。日本投降,当别人还不知道时,他已从“美国之音”广播里先得到了消息。他立即停下“五福公司”的生意,邀集几个人,架起无线电收发报机,与重庆联系,报告说:“我等几名忠于党国的中统战士,克服千难万阻,现在在敌人心脏,秘密成立了‘中统局驻沪专员办事处’。我们的新的组织诞生了!新的工作开始了!”中统局复电予以勉励,确认齐纪忠为办事处负责人。聪明绝顶的齐纪忠,为自己取了个响亮的代名:袁青白。青白,取意于国民党党旗的“青天白日”,以此表达其对党国的无限“忠诚”。
日本投降了!抗战胜利了!上海市市民敲锣打鼓,涌上街头欢呼。多少人相拥而泣!那是辛酸的泪,也是欢喜的泪!但是不久,人们又失望了,还没能展开几日笑颜,内战的阴云便层层密布,成批的“接收大员”飞蝗似的涌入上海。哪里是在“接收”,他们是在“劫”收,大发胜利财!“接收忙,接收忙,接收大员肥满肠”,新民谣所痛骂的“接收大员”中就包括齐纪忠。他设在巨泼莱斯路201号洋房内的“办事处”,其实就是一个“劫收处”,劫楼房,劫汽车,劫金银珠宝,财源滚滚而来。为了劫财的需要,他招兵买马,把一帮汉奸和地痞流氓都吸收为他的“弟兄”,变成了第二个“吴四宝”。
据齐纪忠的“中统局驻沪专员办事处”主任秘书陶蔚然后来回忆,齐纪忠劫收来的财产数不胜数,许多都进了个人腰包,或计入“五福公司”账内。陶蔚然在交代文字里写道:
“在中统局驻沪专员办事处进行劫收的同时,上海市的马路上到处可以看到‘X’形的白底蓝色的石印封条,人们日夜进行劫收,搬运物资。中统局驻沪专员办事处不但自己人到处进行查封,还把封条借给陈高佣等,陈竟查封了好几所大专学校,真叫做乱七八糟。
“劫收是中统局驻沪专员办事处工作的一个方面,包庇汉奸是工作的另一方面。上海市汪伪社会局局长顾继武和南京汪伪实业部部长陈则民等当时就被藏在金神父路118号行动总队队部,潘三省(汉奸)已经有了中统‘总干事’的名义,就更不用说了。
“这时的上海,劫收机关多如牛毛。教育部本身在上海并无单位,居然也参与劫收。他们自己没有封条,就向中统驻沪办事处借用。因为劫收机关众多,又没有统一分工的办法,往往这个单位已经劫收过了,那个单位又去把前一个单位贴上的封条撕去,再贴上自己的封条;有的汉奸已经向这个劫收单位付出了几百根金条,以为可以免事了,又被另一个机关抓了去,再被要一次金条。在这种混乱当中,狗咬狗的丑剧时有发生。”
有权了,有钱了,齐纪忠又想起了妙香楼,想起了小桃红,也想起了“小茶壶”。想起小桃红,是想去重温旧梦;想起“小茶壶”,是想抓一个共产党,向重庆表功。
小桃红陶春花见“齐老板”又露面了,忙沉住气,虚与应付。得知齐纪忠是为打听郑铁山的消息而来,她说道:“我知道他的下落,但你要缓我一日,待我再去看看他在还是不在,明天傍晚你再来听我的准信。”
第二日,齐纪忠西装革履,又到了妙香楼,进了屋,迫不及待地对小桃红说:“宝贝,想死我了!”说着就脱了皮鞋上床。小桃红这时“吭、吭、吭”几声咳嗽,忽然几个女人破门而入,是小桃红约好的姐妹。她们七手八脚动家伙,揪头发的揪头发,扯胳膊的扯胳膊,拽腿脚的拽腿脚,犹如拖一只死狗,你呼我叫,把齐纪忠拖下楼梯,拖到天井花园。这时,聚集的人更多了,围上前棍棒齐舞,打得“齐老板”鼻青脸肿。又有人端来马桶,往他身上浇尿水。齐纪忠好不容易爬起身,正欲发威,忽见一个青年男子冲过来,一身装束酷似郑铁山,却又不是郑铁山本人,口里大喊着“郑铁山来了”,手提一大壶滚烫的开水,就要泼向齐纪忠。齐纪忠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光着一双赤脚,屁滚尿流地逃出妙香楼。
二
蒋介石曾明确训示,中统人员只做与情报有关的工作,不可随意超越范围。但是现在齐纪忠干起了劫财的勾当,心里也不觉得发虚。他有对策,采取拉高官下水的办法,为自己找保护伞。例如,他把刚刚劫收来的一套位于大西路的洋房作为礼物送给“委员长驻沪代表公署”的主任蒋伯诚,并向其提供经费。蒋伯诚也给他吃了定心丸:“你不用怕,一切问题有我在,别人不敢找你的麻烦。”
齐纪忠更加有恃无恐,扩充打砸抢的人马,地痞流氓、汉奸纷纷向他投靠,下属机构也越来越多。最后,他的队伍竟达到6000余人。但这些乌合之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凭着身上有一张中统的“派司”,狐假虎威,招摇撞骗,横行城乡,甚至在茶馆酒楼也把“派司”一亮就白吃白喝白玩,引起了社会的强烈不满。中统局终于对齐纪忠的所作所为大为恼火,于1945年11月派人到沪,在劳而登路(今襄阳北路)1号成立“中统局上海办事处”,接管了齐纪忠的“专员办事处”。齐纪忠被贬官、降职,而由他网罗的几千名喽罗被遣散,临走时都大骂齐纪忠:“当初你叫我们帮你接收,把我们当宝,现在你财发够了,又不要老子们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到了1946年夏天,齐纪忠的职务被撤尽,成了一个无官无职的普通人,整日心灰意懒,以酒浇愁。
沈醉和军统、中统人事部门并没有忘记对郑苹如烈士的追寻,终于理清了这位“编外人员”所作出的一次次重要贡献,也理清了她为国捐躯的英雄事迹,将她的名字列入抗日英烈名单,并在上海为她召开了追思会。郑苹如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受邀参加了追思大会。
三
被囚禁在白公馆一段日子后,他们被转往杨家山“梅乐斯公馆”关押,武装看守人员由一个排兵力增至两个排。
一年之后,这几个“邀功”者被押送到南京,关进军统局下属的宁海路21号看守所。
一个月之后,他们的看守规格再次“升级”,被关进南京老虎桥监狱。
不久,国民党政府首都高等法院借夫子庙大殿作为法庭,对周佛海开庭审理,判处死刑。
周佛海的妻子杨淑慧又哭又闹,要求面见蒋介石,为周佛海求一条活命。蒋介石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于1947年3月26日以国民政府的名义下达特赦令,改周佛海的死刑为无期徒刑。
但是,周佛海仍未保住性命,1948年2月初病死于监狱。他死时瘦得皮包骨,杨淑慧后悔地说:“还不如当初挨一颗子弹罢了。”
四
1949年5月,解放大军挺近上海,国民党特务机关紧急布置任务,对电厂、水厂、电信局、银行等重要部门的重要设备进行破坏,要给共产党留下一个烂摊子。在大型造船基地江南造船厂,中统也派入特务,布置了炸厂任务。而中共地下党组织也针锋相对,组织工人护厂队保卫工厂,保护工人和家属的生命安全。
这一日,一个企图在船厂资料室偷放定时炸弹的特务被抓获,工人们把他送到护厂指挥部。
“噢,是你啊?”
“啊?是你?”
齐纪忠万万没想到,他与“踏遍铁鞋无觅处”的共产党“小茶壶”郑铁山,竟在此不期而遇。可叹的是,他所期望的结果恰恰翻了个个,他成了“小茶壶”的阶下囚。
原来,郑铁山随军参加渡江战役,南京解放后即被党组织派往上海,马不停蹄地投入护厂工作。齐纪忠一见自己落在了郑铁山手里,脸色发白。
郑铁山把齐纪忠推上汽车,由两名护厂队队员看押,他亲自开车,来到了上海西郊的一片旷野。
春天来了,桃树上已缀满青果,芦苇荡春水荡漾。那一棵老槐树,满枝新叶,满眼绿色。蓝天上白云几朵,白云下鸟儿飞过,洒下一串串歌声……
齐纪忠浑身瘫软,有气无力地跪在地上,闭上眼睛,等着一声枪响。
齐纪忠睁开眼,茫然片刻,忽然转过身,连连给郑铁山磕头,说:“铁山好兄弟!铁山好兄弟!你饶了我吧,我不是人,我是畜生,别开枪,免得脏了你的手!”
郑铁山的枪却直对着齐纪忠的脑袋:“我要你再磕头!不是为我,而是为郑苹如,为周鹤鸣,为千千万万为国捐躯的兄弟姐妹磕破你的狗头!”
“啊?铁山兄弟,郑苹如她就是死在这里?铁山兄弟,你开枪,开枪吧!我是狗,我连狗都不如,我良心丧尽,无耻之极,臭不可闻!我对不起郑苹如,也对不起周鹤鸣!你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齐纪忠四肢蜷曲,满地打滚。
郑铁山说道:“齐纪忠,你是命该当绝,但不是死在这里,以免玷污了这片土地。”
齐纪忠又叩头如捣蒜:“饶了我,饶了我的狗命吧!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马仔,炸工厂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我向你保证,从此洗手不干,明天,明天我就离开上海!我不去台湾,国民党也不会饶过我!我要逃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过了许久,一切归于平静。齐纪忠从地上爬起来,摸摸自己的脑袋,还在脖子上,这时才明白,郑铁山是向着天空开了三枪。他庆幸自己捡了一条命,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郑铁山没有将他击毙。是暂时放他一马,等再抓住他,新账老账一起算,还是觉得他这条狗命太贱,不值得了结?
第二天,齐纪忠销声匿迹,从此去向不明。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没有去台湾。他心知肚明,国民党也是容不下他这样的人渣的。
五
上海解放后,郑铁山到武汉中南军政干部学校学习三年。1952年春天,他重返上海,寻找鲁婉英母子的下落。
显然,四极透镜的横向场强与坐标成线性关系,图3(a)为电四极透镜内沿x方向的电场在x轴上的分布,满足良好的线性关系.图3(b)为距离z轴10 mm处的x与y方向的电场分布,其中绿色矩形框部分为电四极透镜区域,可见x方向的电场为负,y方向的电场为正,即电子束在x方向受到聚焦场作用,在y方向受到发散场作用,体现了电四极透镜的线聚焦特性.
终于,他在杨浦区的一家纺织厂找到了小桃红陶春花。一提起鲁婉英,陶春花不禁泪水涟涟……
在十六铺码头送别郑铁山后,鲁婉英便离开了妙香楼,隐身于西苏州河畔的一片棚户区,靠帮来往的船工洗衣缝补挣钱过日子。后来,不知是什么人走漏了消息,76号知道鲁婉英怀孕了,便四处寻找她,想要斩草除根。这时,陶春花前往棚户区报信,看到鲁婉英实是可怜,住在一间四面透风的棚屋里,地上铺一块木板当床铺,一双手天天泡在水里洗洗浆浆,又肿又烂。
鲁婉英接到陶春花的报信,不敢在上海再存身。妙香楼的姐妹们给她凑了一点路费,帮她回到了老家苏州。一年多之后,有个拾废品的老阿婆到妙香楼来找陶春花,塞给她一张纸条。陶春花展开一看,纸条上写着老城厢小南门外的一个地址。陶春花明白,鲁婉英又回上海了。她按纸条上的地址寻找,姐妹相见抱头痛哭。原来鲁婉英回苏州后,因怀着孩子,生活更是艰难,无奈之下,她到一条走苏州河的船上当佣人,船工们都很同情她。她在河边的芦席棚里生下了孩子,是个儿子,取名周小鹤。
“后来呢?”
“后来的事,更是凄惨了!为了养活孩子,她成了一个乞丐……”
“婉英姐她太苦了!”
“终于有一天,可能是在1949年2月间吧,有几个国民党的人在北苏州河棚户区找到了她。他们说,他们早在寻找她,希望她跟他们一起去台湾。”
“她去了吗?”
“没有。婉英姐说,鹤鸣大哥的坟地在大陆,她要守着鹤鸣大哥。可是她同意把儿子小鹤交给那些人,让他们带小鹤去台湾。”
“为什么?”
“为了能把孩子养大,也为了孩子长大后能上学读书。”
“我明白了,婉英姐一个人抚养孩子,太困难了!”
“孩子走了,当妈妈的心也跟着走了。她一下子白了头发,回苏州家乡,削发为尼了……”
告别陶春花,郑铁山的心情好不沉重。想起当年国共合作,共同抗战,前方后方,中华儿女团结一心,演出了多少可歌可泣的历史大剧?那时,宋庆龄先生在《国共统一运动感言》一文中写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在这民族危机千钧一发之今日,一切过去的恩怨,往日的牙眼,自然都应该一笔勾销,大家都一心一意,为争取对日抗战的最后胜利而共同努力。但是过去国共分裂这一段惨痛历史,却依然值得我们记取。国民党同志应该谨记着,要是不顾先总理遗训,抛弃了工农大众利益,将成为民族罪人,等于国民党自杀。”宋庆龄的话语重情长,声声犹在耳际。可叹兄弟并肩刚刚赶走凶恶的敌人,内战又随之爆发。是谁,一边在下达“剿匪”的秘令,一边又在把点燃战火的罪责推给别人?苹如姐,鹤鸣大哥,你们的鲜血白流了吗?无端的战乱,无边的苦难,给人民留下的心灵创伤,还需要多少年,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得到平复啊?
六
姑苏城外寒山寺。
郑铁山身着中山装,脚穿布鞋,踏着青石板小径,由前院来到后院。如今已是残花纷飞的暮春季节,而这里的林花依然耀眼,不禁让人想起那两句古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难道是这里的暮鼓晨钟,留住了春天的脚步吗?
花树间有菜地几畦,水井一口。一位40岁出头的比丘尼,神清气静,胸前佩一枚玉观音,正在摇辘汲水。郑铁山急步上前,拱手施礼道:“阿弥陀佛,请问师傅,此处井水是这般清洁,可赐一杯给香客解解渴吗?”
那位比丘尼一惊,双手松了辘轳,摇上来的水桶重又回到井中。
郑铁山又问:“师傅,可赐一杯井水解渴吗?”
“铁山,铁山弟!真是你的声音吗?”
郑铁山这才发觉,眼前的师傅原来是鲁婉英,她已是双目失明!
“婉英姐,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铁山!铁山弟,我可见到你了!”
“婉英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瞎了,早哭瞎了……”
姐弟二人在花间石凳上并肩而坐,多少往事,多少泪水,多少心酸啊!
鲁婉英说:“铁山呀,我想不明白,中国人被外国人欺负,苦还没吃够吗,为什么要自己跟自己打起来?人们若都能心贴在一起,手拉在一起,一心为百姓谋幸福,那该多好,那该多好啊!
“婉英姐,会有这一天的!”
“我天天敬香,求佛祖慈悲,保佑这一天早早到来,保佑我们母子二人早早见面……”
“婉英姐,你会等到这一天的!”
“铁山,我听说苹如牺性不久,她父亲就病故了?”
“是的,一位伟大的父亲啊!”
“我也听说了,苹如的母亲去了台湾。我在这寺院里,每天为她点一柱心香……”
“婉英姐,你的眼睛就不能治了吗?我在上海给你联系一家医院吧!”
“不必了。佛祖说,心即为佛,因为心里燃有光明之灯。从前我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但眼前却是一个黑暗的世界。今日我虽双目失明,但我却看到了一片光明的天地。”
这时,“当!当!当!”——寺院里的钟声响起了。
鲁婉英忙起身,说道:“铁山弟,你稍候,我去做完功课再来。”
郑铁山也起身,只见鲁婉英步履轻盈,从石板小径上走过,犹如双目明亮之人。
磬声,鼓声,乐声,诵经声,织成一曲天籁之声,声声入耳。郑铁山抬头仰望:啊,好蓝的一片天空啊!
后记:郑铁山的遗愿
新中国成立后,郑铁山一直在上海市的公安部门工作。每年春节他都到苏州看望鲁婉英。
1978年冬天,鲁婉英病故。
第二年春天,郑铁山退休,回到老家四川永川县(今重庆市永川区)安度晚年。
人老了,更加喜欢回首往事,怀念逝去的亲人。周鹤鸣、郑苹如、鲁婉英,一张张亲切的面容不断在眼前浮现。他多么盼望后来的人们能记住他们走过的那些艰难道路。
但是,郑铁山心中仍有许多遗憾,遗憾周鹤鸣为国捐躯的事迹无人知晓,被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里;遗憾郑苹如催人泪下的事迹长时间无人提及,她成了一个连名字都没留下的抗日英雄。
后来,郑铁山陆续发现了一些有关郑苹如的文章,他的遗憾之情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更沉重了。
还有一次,郑铁山无意间看到了一本书,翻过几页后气得几乎昏倒,从此健康状况急转直下。那是汉奸文人胡兰成的一本“才子散文”集,题为《今生今世》,是他逃往日本和佘爱珍结为夫妻后炮制的文字,据说在大陆、台湾、香港都有出版,且一版再版,为书商们赚足了钞票。胡兰成在书中一派胡言,竟然得意洋洋地为76号和佘爱珍的汉奸罪行涂脂抹粉!而这样的文章不仅没有受到批判,反而被赞为“才子散文中的翘楚”!这叫郑铁山感到不寒而栗,日本军国主义阴魂不散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我们有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竟对汉奸们失去了警惕!
八年抗战,中国人民在血与火中受尽苦难,而汉奸走狗们却借着侵略者的淫威大发国难财,例如胡兰成、佘爱珍这伙“新贵”,花天酒地斗豪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今生今世》这本书中的“良时燕婉”一章里,胡兰成这样沾沾自喜地夸耀吴四宝、佘爱珍两口子的“荣华富贵”:“翌年四宝做四十九晋一生日,与太太的生日,并在一起,摆酒唱戏做堂会三天,酒席总有几百桌。正当三月初,爱珍穿一件酱色的旗袍,胸襟佩一朵牡丹花,她的人就像春风牡丹……华堂张宴,她来到人前那股风头谁亦不及。”郑铁山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样的书竟是那么受人青睐,接连出版。这对现代的年轻人们,将会是多么严重的误导和毒害?
2002年年初,郑铁山在新华书店买到一本书,名为《良友忆旧——一家画报与一个时代》,由三联书店出版,作者是《良友》画报当年的编辑马国良先生。翻开书,郑铁山眼前一亮,因为书中有一节题为“不寻常的封面”,专门写到了郑苹如。郑铁山迫不及待地读了下去:
有侵略,就有反侵略,有汉奸,就有反汉奸。刊登“卢沟桥事变”的一百三十期的《良友》,其封面也与过去各期封面一样,是一位小姐的半身像。但这位小姐不是一位平凡的女性。正因为这样,她不让我们在该期的目录上,写出她的全名,只写了“郑女士”三字。直到好几年以后,我们才知道她是一个轰轰烈烈献身抗战的爱国烈士。她的全名是郑苹如。那时候,日本军国主义者不断以武力蚕食我国的同时,也在掠夺地方,树立伪政权,施以以华治华的狡狯伎俩。为挫败敌人的阴谋,为使为虎作伥的败类丧胆,郑苹如就是我方执行这一任务的工作人员之一。她原是我国法院一个法官的女儿,家住上海旧称法租界的万宜坊。当时她打入一个汉奸集团,准备执行上级的计划,为国除奸。不料事机不密,被日军拘捕,终以身殉,为国牺牲。我们刊登这封面时并不知情。只在全面抗战军兴以后才略有所闻。已故中国著名学者郑振铎先生和郑苹如的父亲是素识,曾亲口谈过此事。在以后的年月里,《良友》也没机会表扬这位壮烈殉难的中华儿女。事隔五十年的今天,我认为仍应该把她的英勇行为告诉我们过去的读者,并表示我们对她的敬意。
反复读着这节文章,郑铁山不禁老泪纵横。他渴望马国良先生的愿望(同时也是他的心愿)能实现,希望有一位作者能以对历史负责任的态度将郑苹如、周鹤鸣等抗日儿女的真实故事写出来。终于有一位上海的作者担起了这份任务,用了十年时间寻访历史足迹,反复修改校正,把郑苹如、周鹤鸣的事迹写成书稿。遗憾的是,郑铁山没能读到这本书,他已于2010年病逝,享年91岁。
(完)
责任编辑/胡仰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