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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在“上海合作组织”中的国家角色

2016-03-20马荣久

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 2016年3期
关键词:角色定位成员国框架

马荣久



论中国在“上海合作组织”中的国家角色

马荣久

对于国家行为体而言,多边外交政策和行为是其在多边制度框架内角色定位进程的直接产物,而多边外交政策的有效性决定于国家角色定位的客观性以及角色实践的主动性。着眼于有效推进自身在中亚和周边的利益诉求,植根于日益提升的国家实力以及政治和外交能力,中国在“上海合作组织”框架下的角色实践,使其成为制度化的推动者、议程的设置者、规范的塑造者。鉴于在多边外交舞台上,一方的角色实践始终面对他者的角色预期或者角色要求,因此在“上海合作组织”框架下的多边互动进程中,中国需要继续提升自我角色为他者所接受的程度。这尤其要求中国在推动“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进程中积极倡导地区制度框架下的合作共赢,构建基于共同利益、共享规范的命运共同体,成为“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集体身份”的塑造者。

“上海合作组织”;多边外交;国家角色

冷战结束后,亚洲地区体系的一个显著变化是地区多边主义制度框架的扩展,一系列地区性国际组织和多边机制在政治、经济和安全等各个领域的产生和发展。它们在推动互利合作、应对安全环境的不确定性和塑造地区秩序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它们构成亚洲演进中的地区体系和地缘政治版图上的重要组成部分。亚洲地区日益扩展的制度框架和多边互动舞台,为地区内相关国家、尤其是成长中的地区大国,提供了机遇,也带来了挑战。关键的问题是,对于国家而言,为什么参与地区多边制度框架?如何维护、利用和创造多边合作中的机遇?如何妥善应对多边互动中的困境?基于国家角色分析的研究视角,本文以中国与“上海合作组织”的互动作为案例,分析中国在“上海合作组织”框架下国家角色实践的主动性和角色定位的客观性,以及当前存在于该组织框架内的角色冲突,最后简要讨论中国在地区制度框架下多边外交政策的有效性问题。

一、推动与塑造:角色实践的主动性

冷战后,亚洲地区多边主义制度的成长构成了演进中的地区体系的重要内容和发展趋向。就中国而言,对于地区多边制度框架下的互动,其国家角色最初主要是“适应者”,即中国作为后来者,更多是以迁就的方式来参与有关组织,适应地区多边合作与制度化互动的新形势,而不是和其他成员国共同设计游戏规则并确立合作议程。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加入和参与亚太经合组织,在此多边合作框架下,经历了一个艰难的适应过程;因为主要是中国去适应亚太经合组织,适应国际合作、国际竞争的通行惯例,在平等、自愿的基础上向合作伙伴做出承诺,而不是让别的伙伴来适应我们。中国参与东盟地区论坛是适应冷战后亚洲地区范围内多边安全合作的新环境,即“摸着石头过河”,对事态发展、尤其是所谓“中国威胁论”作出的反应。

如果说“适应”只是在对先前做法的代价和收益简单的再评定基础上而产生的对变化的外部条件的策略性调整*Alastair Iain Johnston, “Learning Versus Adaptation: Explaining Change in Chinese Arms Control Policy in the 1980s”, The China Journal, No. 35, 1996, p. 31.;那么,在进一步互动的过程中,“学习”的效果就可能出现了。所谓“学习”,是指外交和国际事务领域发生的观念和信念的改变,也可以指新思想及其过程的出现;不论哪种情况,它们都是对实践中的经历进行观察和重新加以解释的结果。这种可以发生在任何社会机构或系统的学习,会带来政策的改变,完善对于世界的认识,或使人的思维结构变得比较复杂及灵活。*Jack S. Levy, “Learning and Foreign Policy: Sweeping a Conceptual Minefield”,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 48, No. 2, 1994, p.283.

中国在地区多边制度框架下的多边外交,支撑其“学习”的进程以及观念的变化。对于亚太地区性多边组织和有关机制可能造成对自身国家利益的“结构性”约束、或者成为他者干预自己主权事务的“平台”,中国最初的顾虑在不断减弱。与此同时,中国的认识越来越积极,日益给予其正面和肯定的评估。在中国看来,无论是在经济领域还是在安全领域,多边框架下的互动是构筑地区秩序的努力。同样重要的是,中国与地区内国家在制度框架下的互动能够缓解对其能力与意图的猜忌和不安,有助于双边关系的改善和发展,有助于树立和提升中国的国家形象。中国还认识到,为了维护和平稳定的周边地区环境以利于国内的经济建设,中国不仅应该全面而充分地参与现有的地区性国际组织,在其议程设置和互动规则等领域力争更大的发言权,而且还要主动创建、引导有关的国际组织和多边机制,并以此为平台,支撑自身国家利益和地区整体利益的实现。

在前苏联解体、全球性冷战和两极格局终结之后,中亚地区的政治、经济形势以及安全环境发生了深刻变化,这一变化也为中国的周边外交带来了新的挑战和机遇。中国积极推动与俄罗斯和中亚地区邻国的合作从双边走向多边,积极推动“上海五国”合作机制发展为“上海合作组织”。“上合组织”成为地区稳定与合作的重要平台和支撑,它的成立还标志着中国在地区多边制度框架中的国家角色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即从过去被动地加入现存的国际体系,开始转为主动地参与构建新的地区合作框架;由被动地应对国际和地区局势,开始转为有意识地谋划主导周边局势的发展;由主要致力于双边外交,转为开始适应新的多边外交趋势”*姜毅:《中国的多边外交与上海合作组织》,载《俄罗斯中亚东欧研究》2003年第5期。。

“上海合作组织”在地区错综复杂的形势中迅速成形,其中,以组织机构和运行机制为核心的制度化建设发挥了重要作用。从一系列会议机制(如国家元首会议、政府首脑会议、外交部长会议、涉及能源、经贸、教育、科技等领域的各部门领导人会议等)的设立到两个常设性机构(北京的秘书处和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的反恐中心)的启动,“上合组织”迅速推进的制度化,既是成员国持续开展互动关系的基本依托,也是国家间不断深化合作关系的有效保障。而中国在“上合组织”框架下的制度化建设进程中不仅发挥出自身在人、财、物方面的优势,而且显示出利用自身优势推进共同目标的政治意愿。显然,中国推动的制度化建设增强了“上合组织”的凝聚力,提升了它的效率。

除了地区组织的创设和制度化建设,在议程设置和规范塑造等方面,中国在“上合组织”框架下的角色实践同样是积极主动、富有成效的。

在议程设置方面,“上合组织”在成立之初,主要致力于地区多边协调性合作安全议题,即成员国通过对话、协调、合作,加强彼此信任,消除组织区域内的威胁,实现内部的稳定与安全。在此基础上,中国政府发挥引领作用,推进了该组织的活动议程,即成员国在经贸领域的合作。正如中国领导人指出的,“安全与经贸合作相辅相成、相互促进,是推动区域合作与上海合作组织发展的两个轮子。要抓住这两个合作重点,促进和带动其他领域的友好合作逐步展开。”*弘扬“上海精神”,促进世界和平——江泽民主席在上海合作组织圣彼得堡峰会上的讲话(2002年6月8日),http://www.fmprc.gov.cn/mfa_chn/gjhdq_603914/gjhdqzz_609676/lhg_610734/zyjh_610744/t10897.shtml(上网日期:2014年8月10日)。中国积极推动“上合组织”框架下的多边合作,超越单纯的“反恐”和安全合作等议题,走向全方位和多领域,包括经济技术、能源、基础设施建设、以及人文领域的合作。中国在“上合组织”框架中角色实践的主动性,“塑造和决定了该组织其它成员国的迫切需要和政策议程”*Nadine Godehartdt, “China and the Definition of the Asia Region,” in Nadine Godehartdt and Dirk Nabers, eds., Regional Powers and Regional Orders,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11, p.129.;中国推动下的合作领域的扩展与深化,夯实了“上合组织”的发展基础,避免了可能的“空洞化”。

在规范塑造方面,中国在“上合组织”框架下积极倡导新型安全观、新型国家间关系、新型地区合作模式。新安全观倡导互信、互利、平等、协作,倡导共同安全的目标,并通过灵活和多样的、合作的方式实现成员在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等方面的利益诉求。新安全观是新型国家间关系的催化剂,后者要求“上合组织”成员国结伴而不结盟,包容而非排他,尊重多样文明,谋求共同发展。新型地区合作模式则意味着“上合组织”成员国在平等基础上的协调与合作,即不论国家大小或承担会费的多少,“所有成员国一律平等,在相互理解及尊重每一个成员国意见的基础上寻求共识;在利益一致的领域逐步采取联合行动。”*上海合作组织宪章(2002年6月15日)。http://www.sectsco.org/CN11/show.asp?id=162(上网日期: 2014年10月10日)。

1.需加强对病害得检测和预报,在常发地区定期调查田间杂草和玉米粗缩病的病发率和严重程度,并且还要调查灰飞虱数量密度以及带毒率。对玉米粗缩病发生的趋势作出具有时效性以及准确性的预测,用来指导防治。

“上海合作组织”首任秘书长张德广曾指出,“这个机制构建的成功,首先源于它在理念构建方面的成功”*张德广:《上海合作组织与欧亚地缘政治变迁》,载《俄罗斯研究》2006年第2期。。可以认为,中国在“上合组织”框架下推动地区互动理念和行为规范的角色实践,是保障“上合组织”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

二、利益与能力:角色定位的客观性

国家的角色实践总是围绕着其在国际体系中的角色定位和再定位而变化,是其角色定位进程的直接产物。通过界定自我角色,国家设定了相应的利益目标,并据此明确自己相应的权利和义务,这些权利、义务和利益目标是外交政策形成的基本依据,也是国家外交行为的基本指针。形式上,国家的角色定位涉及到政治领导人或外交决策者对其国家在国际体系或者次级的地区体系中应该持续地行使某种角色的认识和判断,对适合本国的一般性决策、责任、规则和行动的界定。实质上,角色定位必须着眼于实现国家的利益诉求,同时立足于国家在给定的国际体系中的权力地位。这一点反映了国家角色定位的客观性。

地区多边主义的发展以及制度框架的扩展,对于地区内国家而言,既提供合作机遇,也带来外部成本。一方面,地区性国际组织和制度安排“通过提供消息,减少交易成本,作出更为可信的承诺,建立合作的基点,从而在总体上为(国家之间的)互惠行动提供便利。”*Robert O. Keohane and Lisa L. Martin, “The Promise of Institutionalist Theory”, International Security, Vol. 20, No. 1, 1995, p.42.因此,国际组织和机制不仅提供了推动有关国家参与其中的动力,而且当国家成为国际组织或国际机制的成员后,国家之间可能会更好地发展合作关系。另一方面,对于任何的国际组织而言,其建立和维系,需要一整套相应的“原则、规范、规则和决策程序”*原则是指对事实、因果关系和公正的信念;规范是指藉由权利和义务所确定的行为标准;规则是指对行为的特别规定或禁令;决策程序是指制定和执行集体选择时通行的做法。参阅Stephen D. Krasner, “Structural Causes and Regime Consequences: Regimes as Intervening Variables,”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 36, No. 2, 1982, p. 186.,制度安排因此能够在不同程度上约束成员国的行为。基于此,国家在地区多边制度框架下的角色定位客观上依赖于特定问题领域中的国家利益、国家权力和能力的配置。

一般而言,理性的国家行为体可以从包括多边主义框架在内的广泛组织形式中作出判断,以选择可以组织它们互动关系的基本模式。而正如约翰·鲁杰(John Ruggie)指出的,多边主义要求国家在作出决策的过程中牺牲基本的灵活性标准,抵制短期诱惑,以获得长远利益。因此,期望国家行为遵守纯粹的多边主义是不现实的,国家不会背离其利益而行事;而只有在多边主义能够实现它们的目的时(无论那些目的是什么),它才会转而寻求多边主义。*John Gerard Ruggie, “Multilateralism: The Anatomy of an Institution,”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46, No.3, 1992, pp. 561-98; Lisa L. Martin, “Interests, Power, and Multilateralism,”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46, No.4, 1992, pp. 765-792.

对于中国而言,周边乃是安身立命之所、发展繁荣之基;周边也是发展变化、错综复杂之地。周边环境的好坏程度,周边外交的成功与否,周边外交政策的有效性及其程度大小,深刻影响中国国家利益的实现以及“和平崛起”的进程。基于此,中国的中亚外交必须开展着眼于更长远、更有深度的广泛合作,积极、主动参与构建地区合作框架,确立多边共同的利益标准,建立有稳固预期的、能为大家认同的行为规则和制度。

“上合组织”作为首个由中国主动发起并发挥主要推动作用的地区多边制度框架,已经成为成员国之间开展互动与合作关系的重要载体,成为地区体系与国家利益相互塑造的重要平台,它的有效运行能够为中国持续地推进睦邻友好的周边外交、贯彻实施地区战略发挥杠杆作用。正是得益于“上合组织”的存在,得益于其积极主动的国家角色定位,中国有效推进了自身在中亚地区多方面的利益诉求。在安全领域,中国能够依托“上合组织”遏制“东突”恐怖主义活动,维护边境地区的稳定,维护和平发展的外部环境。在经贸领域,中国作为“火车头”拉动了地区经济合作与贸易往来,尤其是与中亚国家形成能源合作的战略框架机制,使稳定的能源需求得到政治上和技术上的一定保障。尤为重要的是,中国依托“上合组织”发展了新型多边合作关系,显示出“和平崛起”的积极外部影响。就中俄关系而言,由于“上合组织”的存在,中俄在中亚建立起携手合作的伙伴关系,减少了两国在这一地区可能的猜疑和冲突,为两国关系准备了良好的基础。此外,“上合组织”搭建起支撑平台,不仅提供了中俄密切互动的形式,使中俄接触和交流的机会大大增加,而且在变化的形势下提供了新的合作议题与内容。2015年5月8日,中国和俄罗斯在莫斯科发表《中俄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的联合声明》。在这一联合声明中,“上合组织”被确认为“丝绸之路经济带”与“欧亚经济同盟”对接的平台和基础。

在“上合组织”框架下,如果说国家利益诉求为中国的国家角色定位提供了必要条件。那么,相对变化的权力地位、日益提升的国家实力以及政治和外交能力,就为中国发挥积极主动的国家角色准备了充分条件。

其一,国际机制和制度体系的建立、维系和发展,与政治权力,尤其是体系中占据主导地位的大国的实力和影响力存在密不可分的关系。如结构现实主义指出的,在体系中享有更大权力的国家可以拥有更为广阔的行动余地和安全余地,并对于进行何种博弈以及如何进行更具发言权;巨大的权力使其拥有者在体系中具有重大利益,并赋予其为实现利益而采取行动的能力。*[美]肯尼斯·华尔兹:《国际政治理论》,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62-263页。由此观之,两个基本事实无疑是重要的:一方面,苏联解体和冷战终结从根本上改变了中亚地区的权力结构,包括中国在内的地区大国显著提升了自身地位,从而更有能力去影响和塑造地区秩序的发展方向以及地区制度化的发展水平;另一方面,中国自1971 年以来先后加入的众多国际组织中,绝大部分都是大国、特别是美国所主导的,中国作为后来的参与者,在制度框架内的作用和分量总是受到诸多限制,而中国在“上合组织”的框架下处于相对突出的权力地位,中国的角色和影响力得以更为充分的体现。

其二,国家的角色定位必须立足于国家在一定的国际体系中的权力地位,而不同的权力地位则是国家的政治、军事、经济实力、处理外交关系的对外行为能力以及国际权利与义务的综合作用的结果。对中国而言,自身日益提升的总体实力、地区影响力以及相应的提供地区公共物品能力等,客观上支撑起其在“上合组织”的建立、维持和发展进程中积极主动的国家角色定位。一方面,由于中国的经济增长更为快速,中国在“上合组织”成员国GDP总额中的分量越来越大;与此同时,中国的庞大消费市场以及在基础设施建设和投资等领域的能力凸显了自身的优势。而在“上合组织”各成员国日益加深的相互依赖关系的背景下,上述因素就使中国处在一个更为有力的位置上以影响“上合组织”的发展。另一方面,伴随着中国参与多边合作的经验积累以及对多边合作的认识深化,中国外交人员处理多边外交与多边合作的信心和能力增强了,这就为中国作为主要的支撑和推动力量在“上合组织”框架下发挥引领者的角色提供了最为直接的保障。

三、自我与他者:角色冲突及应对

从一定意义上说,某一特定角色是国家行为体以及作为其代表的决策者自主选择的结果,而且这一选择客观上依赖于特定问题领域中的国家利益和国家权力的配置。然而,国家角色不仅反映行为体自我对于在既定社会环境中相对他者的地位、立场和合适行为的考虑,而且包涵其他行为体通过语言和行为发出的角色期待或角色要求的信息。*Rikard Bengtsson and Ole Elgstrom, “Conflicting Role Conceptions? The European Union in Global Politics”, Foreign Policy Analysis, Volume 8, No.1, 2012, p.94.换言之,国际社会中的他者通常对处于某一个特定位置上的国家行为体有着较为明确的行为预期,可以在互动过程中传递出对于该国家“应该做什么”以及“应该如何做”的看法和要求。对于特定国家而言,国际社会和其他国家的反应和期望是其形成自我角色认知的重要因素,这些因素与其对国家利益和权力地位、国际责任和义务等方面的考量,共同构成了国家的角色认知。

在由国家行为体所组成的国际组织和制度框架下,尽管制度本身所包涵的原则、规范、规则和决策程序等约束和塑造着国家行为,但成员国相互之间的角色期待和角色要求在互动过程中同样发挥着重要作用。如果某一成员国的角色认知和角色实践无法取得其他成员国的接受和支持,这将引发角色冲突;这种冲突为国际合作设置障碍,并成为国际误解和冲突的一个重要原因。*Philippe G. Le Prestre, Role Quests in the Post-Cold War Era: Foreign Policies in Transition, McGill-Queen's University Press,1997,p. 260.因此,国家对自身角色的选择和定位并不是完全“自我”的,而是要经常面对他者的角色期待和要求。对中国而言,包括俄罗斯和中亚五国在内的“上合组织”成员国既在总体上接受了中国的角色,但也存在不一致的地方,从而构成了对于中国在“上合组织”框架下国家角色的压力和挑战。

中亚国家独立后,中国是首先对其予以承认并正式建交的国家之一。与此同时,面对着复杂的国际和国内形势,中亚国家对于中国这一地区邻国赋予了极大的期待。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等中亚国家的领导人多次强调指出,“中国是亚洲大陆地缘政治中最具影响力国家”,在发展经济方面取得了“少有的成功”,有很多值得学习的经验*秦放鸣:《中国与中亚国家区域经济合作研究》,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13页。;而与中国建立友好合作关系,有利于保持中亚地区的安全和稳定,有助于解决自身的经济发展问题。因此,对于在“上合组织”框架下中国的主动角色以及与中国的合作关系,中亚国家政府显示出一定的认可和支持。然而,处于大国林立的地缘环境,中亚各国独立之后基本奉行以国家利益为核心的大国平衡和多元外交。“它意味着发展同中国的关系既是中亚国家的重要选项,同时又不是惟一的选项;中亚国家既把中国作为重要伙伴,但不会‘倒向’中国;中亚国家既对中国在中亚的发展抱有期望,同时也会对中国在中亚的发展有所限制;中亚国家可能利用中国平衡其他大国,同时也会利用其他大国平衡中国。”*赵华胜:《中国中亚外交的理论和实践》,载《国际问题研究》2007年第4期。此外,冷战后进入中亚的安全合作组织和其他各类组织,使得这一地区的地缘政治环境比较复杂,“上合组织”只是中亚国家的一种选择而不是唯一的选择,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上合组织”的吸引力,也使得中亚国家给予中国角色的关注和支持会有所保留。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在“上合组织”框架下积极推动成员国之间在能源和基础设施等领域的合作,尽管取得了政治领导层面的共识,切实符合地区国家的共同利益,但也面临来自中亚国家内部的不同声音,一些既定的合作项目由于缺乏广泛的社会共识而招致反对。*Timur Dadabaev, “Shanghai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 (SCO) Regional Identity Form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Central Asia States”,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 Vol. 23, No. 85, 2014, pp. 102-118.

“上合组织”是中俄战略合作基础上形成的地区性国际组织,是两国在中亚地区合作的主要平台,它也在一定程度上承载着中俄之间在这一地区较为一致的角色期待和角色要求。然而,中亚是俄罗斯的传统势力范围,俄罗斯对其他大国涉足中亚本能地带有某种抵触和排斥心态。从自身的利益出发,俄罗斯并不愿看到“上合组织”削弱以至取代以它为核心的区域合作机制。它对“上合组织”复杂的心态表现得同样明显:它既希望中国在中亚积极活动,从而为地区稳定提供帮助,同时又要防止中国在那里势力扩大;既愿“上合组织”有所作为,又担心它会对独联体内的合作造成冲击*姜毅:《中国的多边外交与上海合作组织》,载《俄罗斯中亚东欧研究》2003年第5期。。因此,在“上合组织”框架下的互动进程中,虽然中国方面积极推动和升级“上合组织”成员国在经济贸易和社会文化领域的合作议程,但俄罗斯更倾向于“上合组织”作为一个政治和安全合作对话机构。事实上,俄罗斯一直在强调其主导下的关税同盟的重要性,普京政府还在大力推动“欧亚经济同盟”;而在安全领域,该地区还存在俄罗斯主导下的“集体安全条约组织”。“上合组织”与“集体安全条约组织”不一定是矛盾和排斥的,不过,俄罗斯不希望“上合组织”限制后者的空间,不愿“上合组织”的合作程度超越后者,更不愿看到后者被边缘化和被取代*赵华胜:《中俄关系中的上海合作组织》,载《和平与发展》2010年第2期。。

由上观之,无论是俄罗斯还是中亚地区国家,它们对于“上合组织”框架下中国的角色期待和角色要求,着眼点主要是在这一组织框架下自身在安全与经济合作领域的绝对获益和相对获益,远非把“一般化的他者作为对自我悟知的一部分”*[美]亚历山大·温特:《国际政治的社会理论》,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423页。。显然,如果“上合组织”框架下中国积极主动的角色实践被认为仅仅服务于中国一国的利益诉求,甚至被认为是中国在地缘政治和经济贸易领域的扩张行为,那么,“上合组织”推动下的合作项目将会遭致失败,进而威胁到“上合组织”自身的生存和发展。“倘若地区合作组织的成员国拥有较高层次的地区认同,就能够为组织的建立与发展提供深层次的社会心理和文化上的支撑,同时,组织的有效运作反过来塑造着成员国的利益预期与政策取向,在二者的互动中,最终实现各成员国及其整个地区的和平、稳定与繁荣。”*王彦智:《地区认同与上海合作组织发展论析》,载《俄罗斯研究》2007年第4期。因此,可以说,对于“上合组织”更为有效地发挥其作用而言,如何塑造共有的、共享的地区规范和地区身份、打造“地区命运共同体”正变得日益重要。如果“上合组织”成员国在功能性领域有效合作的基础上就组织的“集体身份”明确界定和取得共识,最终确立起“自身作为整体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的观念,那么,“上合组织”框架下各国在政治、安全、经济和社会领域的深入合作就会更为有效。这一目标无疑是中国在“上合组织”框架下角色定位和角色实践的长期诉求,而当前事态的发展已经提供重要契机。

2013年9月,习近平主席访问哈萨克斯坦时提出共同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倡议,同年10月,习近平主席在访问东盟国家时提出共同建设“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战略构想。由此,“一带一路”作为中国新时期的一个对外大战略浮出水面。这一大战略的倡议、愿景和行动规划,不仅为“上合组织”的发展注入新的活力,而且赋予中国在“上合组织”的国家角色以三方面的新内涵。

其一,地区秩序理念的倡议者。中国在“上合组织”框架下一直在推动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地区内国家间关系;这种关系不是建立在压制与强迫之上,而是以成员的共同意志为合法的合作基础,并在此基础上寻求共同利益。“一带一路”战略提上议程后,中国需要在“上合组织”成员之间积极构建经济、政治、安全、人文全面链接的新关系,构建基于共同利益的命运共同体。因此,中国需要强调共同建设、共同参与、共同发展、共享利益等新理念,在发挥各方面积极性的同时,破除部分国家对所谓中国“输出型”发展战略和“中国威胁论”的疑虑。

其二,地区合作议程的设置者。“上合组织”的迅速成长,得益于各成员方合作议程的不断拓展和深化;中国在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推动合作内容由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议题向经济贸易领域的延展。在当前形势下,中国理应依托“一带一路”的行动规划,丰富“上合组织”框架下的合作议程,尤其是在过去以经济贸易、原材料和资源流通为主的基础上,进一步推进以基础设施建设、互联互通建设为内容的新的合作领域。

其三,地区制度互动的协调者。“上合组织”所主要覆盖的中亚地区,现已存在多个地区性组织和制度性安排,如俄罗斯主导的“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欧亚经济同盟,北约主导的“和平伙伴关系计划”,欧盟主导的“伙伴与合作关系”,以及哈萨克斯坦倡议成立的“亚信会议”等。这些机制在成员主体、覆盖区域、功能主题等方面存在交叉重叠,一定程度上形成了所谓“叠床架屋”的现象。这一现象客观上对于“上合组织”的发展、“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构成了相当大的挑战。对中国而言,它显然需要继续立足于“上合组织”,同时积极推动该组织与其它地区性多边机制的良性互动,在多重地区制度架构的竞争与合作中扮演协调者的角色。

结 论

对于国家行为体而言,多边外交政策和行为是其在多边制度框架内角色定位进程的直接产物,而多边外交政策的有效性决定于国家角色定位的客观性以及角色实践的主动性。着眼于有效推进自身在中亚和周边的利益诉求,植根于日益提升的国家实力以及政治和外交能力,中国在“上海合作组织”框架下的角色实践使其成为制度化的推动者、议程的设置者、规范的塑造者,在统筹兼顾自身国家利益和地区整体利益的基础上,能够协调有关各方的行动以实现共享的目标。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在“上合组织”框架下的多边外交是富有成效的。

需要看到,在任何多边外交舞台上,一方的角色实践始终面对他者的角色预期或者要求,两者之间未必一致、甚至可能出现角色冲突;因此,在“上合组织”框架下,中国需要继续提升自我角色为他者所接受的程度。这尤其要求中国在当下积极推动“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项目的对接,推动地区制度框架下的合作共赢,推进地区命运共同体的建设进程,并在持续的互动中成为“上合组织”成员国“集体身份”的塑造者。

(责任编辑:聂大富)

马荣久,法学博士,山东大学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领域:外交政策分析,亚太国际关系与中国的周边外交(济南 250100)。

本文系山东大学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院“高峰计划”项目研究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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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5574(2016)03-002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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