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合分歧
——中国在分化的世界中的角色
2016-03-19马丁阿尔布劳
(英)马丁·阿尔布劳
弥合分歧
——中国在分化的世界中的角色
(英)马丁·阿尔布劳
在数字时代,世界混乱的因素是多方面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拥有像美国那样在“二战”之后重塑地缘政治的能力,这种状况需要一个国家担当起全新的领导者角色,而这种能力既不依靠武力也不依赖于软实力,而取决于是否有能力动员其他国家共同应对全球挑战。在拥有5000年文明的基础上,近年来,中国在国内事务上取得的成就令人瞩目,并展现了八个方面的全球领导力素质,包括实效、效率、合法、尊重、互惠、尊崇、超越、创新,等等。现在是中国把这些品质运用于全球事务中并承担起全球领导者角色的时候了。
地缘政治;全球治理;中国文化;领导力品质;“中国梦”
当今世界急切呼唤全球领导力。面对通讯技术变革、社交媒体涌现、贫富两极分化、恐怖主义全球蔓延以及全球持续变暖的压力,人类手足无措。欧洲面临着即将分裂的威胁,①本文写于英国就是否脱离欧盟举行全民公投前夕。美国则痛苦难忍,意识到自己已无力主导其在“二战”后费力建立起来的世界秩序。
全新的地缘政治现状需要新的领导方式。西方大国处于混乱状态,因此世界需要从5000年来绵延不绝的文明中寻找灵感。20世纪,中国已经展示了其古老的文化适应现代化进程的能力以及抵御接二连三冲击的韧劲。其他大国还不具有类似的品质,从而无法承担全球领导者角色。
一、全球领导力的现实需要
我在这里要说明的是,当今世界的现状需要一个国家能够为全世界承担领导者的角色,为制定全球公共政策发挥领导作用,从而与美国的军事角色互为补充。这样才能与其他国家一道为全人类利益提供全球治理。
现在请允许我把一个问题解释清楚。我并不是说中国正在成为唯一的霸主。马丁·雅克的著名著作《当中国统治世界之时》①(英)马丁·雅克:《当中国统治世界之时》,企鹅出版社(Penguin Books),2009年版。的书名当然有蓄意挑衅之嫌。可以说,该书对当代中国的描述非常精彩。但有个不足之处,即作者假设某些国家也有可能统治世界。但彼此相连的数字化世界不能如同过去一样被某些国家所统治。
20世纪30年代,世界经历了分裂和不确定时期。那时,革命和战争摧毁了苏联和中国人民的生活。“一战”给欧洲带来了极端后果,作为新的世界强国,美国则忙于国内事务,无暇顾及其他。而后者正是战后欧洲格局的塑造者。
然而就是在那段动荡岁月中,美国也找到了新的国家目标——罗斯福新政。新政强调集体努力,而这也是即将到来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所需要的。历史的讽刺在于,这种集体主义使得极度推崇西方个人主义的美国同与自己意识形态格格不入的苏联联手打败了欧洲法西斯。这也为美国拥有建立1945年后世界新秩序的领导能力提供了条件。
如今,极端组织“伊斯兰国”以建立哈里发国为目标,利用各国之间的分歧和各国对战后秩序遵守程度的逐渐减弱,将扩大毁灭作为战略与原则。然而,不论世界大国的分歧是什么,20世纪30年代留给人们的经验和教训是,打击通过制造恐惧进行统治、崇尚死亡与毁灭的政权,符合各方的最高利益。
当前的一个悖论在于,虽然我们对人类的现状有了前所未有的认识,命运共同体成为全球共识,但是如果与核武器和生化武器支持下的毁灭意识形态竞争,可能会给整个世界带来灾难,且要比全球变暖的影响更加迫在眉睫。
我也希望大家能够用“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个概念来概括全球时代。这个时代,因为对威胁人类生存的诸如气候变化、核扩散等问题的共同关注而发生变革。②马丁·阿尔布劳:《全球时代——超越现代性之外的国家和社会》,政体出版社(Polity Press),1996年版。而这一概念的出现距离20世纪初人们对进步的笃信(这对现代的乐观主义极为重要)才仅仅几年时间。
如今,尽管全球问题比以往更加迫近,传播领域的变革使得数字时代成为热点话题,与之相伴的网络社会标志着相互关联性将全世界人民联系在一起,不仅是在信念方面,更是在日常的社会关系方面。
然而,无论网络如何将相距甚远的地方联系在一起,对于减少全球化加剧的不平等与不公平,似乎于事无补。不公平、不平等广泛存在于各个国家,存在于文化领域、存在于不同时代的人、性别以及职业之间,甚至之前就存在的语言、宗教、种族等因素造成的不公平、不平等也依然顽强地存在。
现代化时代、全球时代、数字时代依次演进更替。人口增长、环境恶化导致了大规模人口迁移,给各国政府和国际社会带来了巨大压力。新的传播方式大大增强了全球经济融合,也意味着没有哪一个地方可以免受商业周期的影响。而商业周期就如同潮水一样,并不为人所控制。
这是一个分化的时代。冷战时期的世界两极化、世界发展时期的“三个世界”乃至多极化都已经消失。过去的世界建立在军事霸权的基础上,国家能够有效地控制毁灭方式,军事强国确保地缘政治秩序。
如今,应对多方面全球挑战的全球领导力已经不再靠单纯的军事实力。在信息时代,软实力即通过文化来发挥国家影响力的能力,常被看作是信息时代的一种控制他国的对等方式。中国也不例外地通过这种途径向世界推广自己的文化。①(英)迈克尔·巴尔:《中国软实力:谁在害怕中国?》,Zed Books出版社,2011年版。
然而,在这个既分化又彼此联系的世界中,某个地方面临的威胁对于其他国家来说也具有破坏力。共同的挑战需要合作才能应对。数字时代中,减少碳排放、消灭人口贩卖、创造传播安全、管理太空开发、应对跨国暴力犯罪都需要全球治理。如今世界需要的不是少数国家对多数国家的领导能力,而是动员大家为共同目标努力的能力。在当今我们这个分化的世界,这一切可以成为现实,而且一定会成为现实。
2015年12月,为应对气候变化问题达成的《巴黎协定》,无论是从参与国家的数量(194个国家)来看,还是从要解决问题的本质来看,是1945年以来最激动人心和影响深远的。这标志着全球公共政策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同时中美两国是协定上最引人注意的缔约方。中美两国共同发挥了领袖作用,而在这个问题上,关键就在于两国有达成共同目标的能力。
建立联合国、通过联合国人权宣言、设立新的国际金融机构以及通过“马歇尔计划”给欧洲带来变革,这里所需要的领导力主要归功于一个国家——美国。美国当时很显然(“命运天定”这样的字眼在美国的词典中不存在)不仅能管好自己的事务,同时也有能力为世界利益制订计划。
2016年3月,世界似乎要重回20世纪的战争时期,而不是延续1945年以后的世界新秩序。“冷战”带来的后续紧张阴云并未完全散去,这一点从美国与俄罗斯不断的对峙中就可以得到证明。西方大国对于中东石油供应的依赖,加剧了伊斯兰地区的持久分裂。
参与中东地区冲突的各方,没有哪一方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实现地区永久和解。和1945年相比,美国现在在塑造未来方面的无能为力,也提醒我们一个严峻的现实,那就是即使是最强大的军事大国在实现和平方面也力不从心。
此外,在全球化时代中,任何国家塑造自己命运的能力已经大不如前,更不要说改变其他国家的命运了。尽管民族国家依旧是最有效的人类机构,但是要发挥领导能力就意味着要接受权力已经多中心化这样的事实,权力分散在国家和非国家层面以及国家间的社会经济部门。
逐渐步入领导角色的国家需要和其他机构通力合作,要激励而非武断地提要求,要引导而非发号施令。世界需要能够鼓励多元化的多元化领导能力,从而应对我们共同面临的全球挑战。
二、中国领导力素质
中国向全球化世界提供的领导力素质复杂且独特。如果要试图去归纳的话,既会流于简单,又会引发争议。这里我不必为此进行解释,因为这样做的初衷是希望能够集中精力探讨问题,进行思想碰撞,产生新想法。
现在我用中国的古老传统,即用列举数字的方式阐述重要原则,提出中国成为全球领导者的八种素质。这一传统也许古老且被神圣化,然而现实情况是,这些原则在中国的历史上经常被打破,而且无论什么时候也没有被平等对待。
这些素质都是中国文化遗产的组成部分。它们共同构成了困难时期领导力全面独特的属性。其中一些素质在西方或者其他文化中可以找到对应。不过,这些素质只有被作为整体看待时,才能成为商业中所说的“卖点”。
(1)实效:自1979年以来,每年都可以见证中国政府有能力实现既定目标,比如在五年规划指导下实现工业化、城镇化、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人口基数庞大,生活水平却得以快速改善,中国做到了独一无二。
(2)效率:过去几十年间,中国经济成功增长的秘诀在于弥合了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之间的鸿沟、制定了融合监管与市场化的政策、动员社会力量,并把利益获取与投资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
(3)合法:中国共产党负责宪法框架以及国家基本价值观,在这样的框架内,言论自由得以保障,这样的制度被称为协商民主制度。对于这样已经成功实施的宪法安排,几乎没有人予以反对,而这种现象在西方民主国家中是不存在的。①房宁:《中国的民主道路》,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版。
(4)尊重:传统上,尊重强调了权威与不平等,但自1949年以来,妇女和少数民族已经能够根据中国法律争取平等权利,并且能在一些存在争议的领域,诸如生殖权利、工作单位性别歧视等问题,寻求支持。
(5)互惠:几千年来,诸如相互的责任义务、感恩回报、维系家庭、社区的社会关系这样的观点对于不同年代、不同地域的中国人来说,至关重要。①常向群:《关系抑或礼尚往来?——江村互惠、社会支持网和社会创造的研究》,华艺学术出版社(Airiti Press), 2011年版。
(6)尊崇:这种彼此相联系的观念不仅适用于去世的人,也适用于还未出生的人。这体现在祭祖这样的祭祀活动、传统的节日和仪式以及对于古代经典的学习研究和文化遗产保护之中。自从“文化大革命”带来破坏性影响以来,中国人越发热切地寻找中国历史与现实之间的联系。
(7)超越:自从莱布尼茨指出中国哲学中的自然神学基础(天和道)以来,“超越”这个概念就成为西方一直争论的焦点。这使得当代的人们与近世思潮、非教条式的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重新取得了联系,促使人们对人类生存意义这样的命题进行开放式辩论。
(8)创新:中国的四大发明——造纸术、火药、活字印刷以及指南针——对世界文明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与此同时,中国也发明了官僚制度和科举制度,这两者也许不那么受欢迎,但也同样重要。
如果认为过去的10年里,更不用说从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这些素质已经完全呈现出来,那这种假设是徒劳的。多数情况下,我们很容易想到一些和这些特质相偏离的例子。诚然,我们决不能认为这些素质中的某一个比其他几个更为重要,或者可以独立发挥作用。它们之间保持一种和谐关系是一项重要原则。正是因为这些特质并不是相互排斥的,但存在着潜在矛盾,我才没有把它们与“和谐”相提并论。“和谐”占的地位更高。
追求和谐意味着要认识到人类的属性与目标的多样性。人类需求和自然世界之间的不稳定关系制造了冲突,也使得环境危机更加迫近。和谐是秩序的前提。追求和谐对于地区、国家乃至全球的治理都至关重要。
正因如此,几千年来,和谐被视为中国在思想与政策上最为关注的问题。长久以来,中国人把对和谐的孜孜追求看作无上的原则,即使在经历混乱之后,也初衷不改,因此中国才成为承担全球领导者角色的不二选择。
但是,领导力的发挥还有另一个条件,没有这一点,所有这些素质原则都是幻想,这便是权力。
三、全球社会中的权力与领导者角色
从原有的现代社会向全新的全球时代过渡,伴随着大国之间地缘政治关系的变化。竞争的焦点从军事对抗转变为经济和文化的竞争。体现这种变化的一种流行的说法便是约瑟夫·奈提出的“软实力”,也就是即使在遇到阻力的情况下,通过文化、媒体和观念的影响而非军事手段来达成目的。①约瑟夫·奈:《软实力:世界政治中的成功之道》,公共事务出版社(Public Affairs),2005年版。
用军事力量控制其他国家的方式日渐式微,苏联因此解体,此后“软实力”成了适合美国世界观的一个概念。而诸如“全球化”这样的观念也备受推崇,从而确保美国倡导的世界秩序得以遵守。
“软实力”这种观念的问题在于,对于他国的控制权依旧是关注的焦点,这也是国际关系现实观点的一种延伸,而当今国际关系中,民族国家都努力在博弈中占据上风。这也反映了西方意识形态中一个根深蒂固的潮流,即现有政治秩序的支持者及其批判者都关注对于他国的控制权,这种观念甚至也主导了人际关系和国际关系。
然而,这种实力并不是当今世界最需要的。我们需要的是另外一种超越个人能力实现目标的权力。我们在罗素的论述中找到了关于这种人类社会中权力的描述。在罗素看来,权力是若干预期效果的产生。尽管他把注意力转向对人类控制的权力,他也明确强调对于物质或者非人类生命的控制。他同时指出,统治的最终实现有赖于对人类共同愿望作出反应的人们的智慧。
如果看到中国如今拥有独特的权力地位,罗素并不会感到意外。在20世纪20年代,他就曾在中国生活过,并且在演讲中多次提到中国。用他的话来说,中国总是无法用其他规则来衡量。罗素认为中国拥有他认为的民主内涵,而这对于任何一个要避免苏联和希特勒时代专制的中央集权的国家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中国长江三峡大坝项目的成功实施,就很好地证明了以共同目标为导向的组织机构可以取得成就。美国也有类似的例子,就是1932年完工的科罗拉多河胡佛水坝。这也为后来的全球领导者提了个醒——没有哪一个深陷内部矛盾中的国家能够有能力承担全球领导者角色,同时也将当今的西方国家排除在外。美国和欧洲国家不仅自身内部矛盾重重,而且彼此之间分歧不断。
美国近来对全球领导角色失去信心,部分原因在于长期以来它自以为靠的是军事实力领导世界,而实际上从全球利益出发联合他国一同实现目标才是关键。美国对集体主义和能动作用逐渐失去信心,转向更为关注自身事务,内部分歧的加剧,导致了无法成功发挥全球领导者的作用。
美国在军事实力上依旧占据主导地位,但是军事实力在数字时代维护秩序上所发挥的作用日渐减少。全球面临的挑战需要的是美国“二战”之后所承担的那种领导者角色。显然,这种迫切的需求以及国家间的相互依存意味着这种领导者角色需要各国来共同承担。
可持续发展目标对于当今世界来说,就如同“马歇尔计划”之于1947年的欧洲一样。中国——坐拥一整套特殊的领导力素质以及新获得的经济实力,是当今唯一一个可以引导其他国家共同努力实现目标的国家。现在该是中国占据世界舞台中心位置的时候了。
在谈论中国的潜力之前,让我再对中国的领导者角色稍作评价。“角色”这一概念在西方社会学曾占有中心地位,尤其是在20世纪中叶的美国。这一概念最终不合时宜,主要原因在于它被认为是美国在掩饰真实意图的同时投射自己的权力。
然而,作为一种概念,其宝贵之处在于强调角色不是由某一发挥作用的机构创造的,尽管在实施过程中会有创造性的活动。角色是由其他机构决定的,正是其他机构的预期才确定了角色的范围与责任。这对领导力角色或者其他角色都同等适用。就全球领导者角色而言,国际社会期待全球领导者能够带领各国应对面临的共同挑战。
四、民族国家的能动作用与责任
某一国家扮演全球领导者角色意味着什么呢?简单而言,就是努力推动世界达成目标,并且为结果负责。或者换一种说法,该国能发挥能动作用,有意志、有能力引发改变。其他国家认为其应该为自己的行动负责。这样的观念反映在公共话语和共识之中,是公民资格和公民权利的基础,而且符合国际法。
提到法律,我们就不得不聚焦一系列对权力以及全球领导力有直接影响的问题。根据国际法,是政府而非国家需要承担责任,不同政府其统一程度、与民众的关系、民众对国家的身份认同都不同。政府与国家不是一回事,同样和民族也不是一回事,尽管现在“民族国家”已经成为模糊和隐藏这些不同的标准用法。世界各国政府都觉得用“民族国家”这样的字眼思考问题更为方便。
政府是国家的前沿,是公认的公共合法实体,控制军队、征收税款。但是,政府和人民是不同的。国家由自我激励的个体组成,这些个体从事私人活动,拥有共同的文化和共同身份,然而这些有时是和政府背道而驰的。我们现在需要思考一下为什么美国民众经常对政府抱有怀疑态度,但同时爱国近乎疯狂。此外,在其他国家看来,一提起美国想到更多的是好莱坞、华尔街,而不是国会山。
国家的含义要比政府、民族、文化甚至社会宽泛。从某种意义上讲,国家包含上述一切,但从日常话语建构的角度来说,国家是一种集合实体,存在于人民之中,又依靠人民存在,是宏大历史叙事中的一个历史角色。政治学家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将国家描述为“想象的共同体”①(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沃索出版社(Verso), 1983年版。。伟大的历史学家阿诺尔德·汤因比一语中的,他认为国家是虚构的,是由诸如玛丽安娜(指法国)或者约翰牛(指英国)来代表的②(英)阿诺尔德·汤因比:《历史研究》(第一卷),牛津大学出版社(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35年版。。但这个虚构又真实存在,起码就其效果而言,是这样的。
所有国家的领导人都努力提升并运用集体能动性。诚然,运用的目的是巩固地位、推进支持的事业以及维持国际关系中政府的安全。政府行使权力,但是他们必须懂得运用政治艺术,通过民意、媒体、娱乐、体育、商业关系、精英的赞助和与他们的关系来换取支持。领导力的成功发挥,有赖于结合自己的特点,利用这些资源来实现大家一致赞同的目标。
习近平当选国家主席并在中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发表讲话时,提出了“中国梦”概念,中国梦就是基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民族复兴、依靠人民实现现代化和小康社会的目标。与“美国梦”相呼应,间接反映出中国希望发挥全球领导者作用的愿望,习主席在讲话的最后指出“加快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新的更大的胜利,不断为人类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将这样的想法明确表示出来。①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
习近平主席所说的“中国梦”的地位就如同“美国梦”在美国一样。在“美国世纪”中期,社会学的主导理论认为共同价值观是美国社会的基础,其中“美国梦”居于核心地位,提供目标方向,而折射在国际关系中,就是常说的现代化。这一理论是美国这个国家及其所处时代的折射,为美国在一个时期内发挥全球领导者作用奠定了基础。
这个“梦想”原来是一种完美整体的幻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对于社会融合理论的学术批判,集中认为其没有对权力、社会冲突、阶级分层、性别、种族、市场失灵进行充分论述。现代化的雄伟目标向世界展示了美国自认为拥有的品质。美国提供的发展模式是由美元、代议民主政治和跨国公司主导的通向未来的美国之路。全球化是“美国梦”发展的巅峰。
“美国梦”即基于共同价值、现代化、全球化的融合理论,一度曾构成了美国的软实力。直到个人主义和公司资本主义②编者注:公司资本主义即主要由大银行家和大资本家通过政府来管制和管理整个经济,以继续维持大资本的利益。援引自朱安东、蔡万焕:“国际金融经济危机与资本主义的走向——阶级分析的视角”,http:// www.cctb.net/llyj/llgc/zbzyyj/201406/t20140605_308202.htm。的分化和极化效应显现之前,“美国梦”这一概念还是很奏效的。自那之后,“美国梦”即使对美国公众也失去了吸引力。
时代不同,方式方法也不同。如果一个国家要有能力引领世界,那么它自身需要人民团结,这样才能激励他国效仿。就中国而言,社会主义现代化就是个人愿望的替代。在我们当今这个分裂的世界中,合作以及共同使命是我们与他国合作的基础,同时我们也显示出共同实现目标的能力。中国的全球领导者角色的特点是树立典范、通力合作,而非诉诸软实力,而中国领导力八个方面的能力可以很好地变通,来解决当前的问题,而不需要走美国20世纪的老路。
五、中国的全球领导者角色
在大英帝国没落后,美国通过努力取代旧的殖民者,成为全球领导者。但是美国20世纪的霸权并不是老一套的殖民主义,尽管很多人把它和帝国联系在一起。诸如北约这样的军事同盟、通过国际金融机构在全球经济中占有主导地位、美元作为世界储备货币、美国跨国公司、尤其是在拉美、中东拥有的附庸国,这些都奠定了美国全球领导地位的基础,最终在上世纪90年代达到顶峰。
此前,美国已经成功打败自己全球领导地位的竞争对手——苏联,确认了美国政治体制作为民主自由的黄金标准。同时,美国在科研方面领先其他国家,巩固了英语文化的全球影响力。通过大众传媒,尤其是电影和流行音乐,美国软实力逐渐成为西方的代名词。
实际上,正如我在其他地方所说的,以好莱坞为典型的美国成就导致的世界主义,已经脱离美国基层人民的感情,上升到一种跨文化范畴。①马丁·阿尔布劳:《全球化还是美国化:欧洲文化在全球化时代的命运》,克劳斯特曼出版社(Vittorio Klostermann),2014年版。美国文化的全球化使得美国本土产生一种对自己创造的事物的失控感。全球领导者地位似乎面临着自己的成功带来的威胁,而此后的焦虑不安又重新指向选择美国式现代化的国家中最成功的一个,也就是中国。
鉴于与英国的关系,美国下意识中会有这样的集体心理——担心中国会像当年自己把英国挤掉一样,取代自己世界领导者的地位。从心理层面讲,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中美关系和之前的英美关系不同,而英美关系又总被拿来与古罗马和古希腊的关系来作比较。
美国和中国获得超级大国地位的途径大不相同。中国的发展不是诉诸军事实力,朝鲜战争的结束是基于双方都意识到胜利的获得对彼此而言都要付出不可接受的代价。中美关系的改善源于双方的共同利益、与苏联的敌对以及广阔的市场和相互投资给经济发展带来的益处。
中国的崛起在于通过政治领导和经济刺激,非常成功地动员全国人民为实现现代化而努力,而不是靠胜过竞争对手或是采取帝国式的做法。诚然,中国成功的动力,部分源于洗刷近代100多年耻辱历史的愿望。但是任何来到中国的英国人可能都会发现,中国这种“让过去的就过去吧”的精神,让中国本身受益良多。当然,如果没有与美国平稳的贸易关系的话,这一切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如果中国的崛起是独一无二的,那么中国崛起所处的当今世界形势也是如此。通过远程通信、大众传媒、运输、贸易、技术分享以及快速的计算方式,数字时代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相互联系程度。而互联网也为人际关系以及国际关系带来了变革。
要想理解这个进程加速的过程,我们需要联想到类似1991年苏联解体这样的地缘政治事件,当时互联网还不存在;以及2001年的“9·11”恐怖事件,当时还没有脸谱网和百度。
传播技术的极大改善也为人口迁移提供了条件。所以悖论就出现了:世界的相互联系加深,伴随着的是当地社区的分散和分裂。矛盾就这样产生了,比如个人对隐私保护和建立跨越国境关系的需求和政府维护国家稳定的需求之间出现矛盾,而这只是世界各国政府面临的诸多尴尬境地之中的一个。
在这个既全球化又本地化,既个人化又关系网化,既相互联系又彼此分化的世界中,中国跻身于超级大国地位,与此同时展现了其全球领导力八个方面的素质,这些素质作为一个整体,将对人类未来作出积极的贡献。下面我要直接谈一下这八个方面的素质是如何发挥作用的。
(1)实效:这一点在很多项目中都有体现。如德州太阳城①编者注:德州太阳城即中国太阳谷,位于中国山东省德州市,是全球最大的太阳能热利用制造基地。资料援引自http://news.xinhuanet.com/newscenter/2008-07/14/content_8544702.htm。这样的公共项目,再比如英利绿色能源控股有限公司这样的世界上最大的可再生能源公司。
(2)效率:这一点体现在定向投资上。中国政府成功使得57个国家共同成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该银行于2016年1月正式开业。
(3)合法:中国积极参与联合国事务,促进国际条约合法合理性,在印度洋打击海盗,向南苏丹派驻维和人员,还在中东事务中发挥斡旋作用。
(4)尊重:这一点体现在中国承认少数民族和妇女的权利。实行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中国政府赋予少数民族地区自治权利以及制定扶持民族地区的特殊政策措施。妇女现在在全国人大代表中的比例占到了23.4%。
(5)互惠:也就是“关系”。西方国家认为,关系是建立信任、提升总体实力的基础。其所激发的社会伦理在数字时代依然生命力强盛。中国也与其他国家保持着很好的关系,比如在2015年12月举行的中非合作论坛约翰内斯堡峰会就是个实例。
(6)尊崇:中国节日引发全球媒体关注。中国建筑遗产保护行动对于世界遗产保护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截至2011年,中国拥有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认的世界遗产数量位居世界第三。②编者注:2016年7月17日,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举行的第40届世界遗产大会上,湖北神农架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至此,中国的世界遗产总数达到50项,位列世界第二。资料援引自http://news.xinhuanet.com/house/bj/2016-07-20/c_1119249987.htm。
(7)超越:强调人、自然、宇宙的融合。这一点是受中国以外的宗教观念的影响,尤其是佛教、基督教。但同时,也吸纳了其他各种宗教观念。中国推崇和谐、共生,而这样的观念有助于弥补现代化带来的伤害,同时为人类在地球上生存提供了希望。
(8)创新:这一点体现在中国一直在推进机制改革、发展协商民主。当然,这也应当推广到全球治理机构的改革上,比如2016年9月在杭州举行的G20领导人峰会。
从很多方面衡量,中国现在都是最适合承担全球领导者角色的国家,可以说和美国并驾齐驱,不是通过军事力量,而是通过展现在全球公共政策上取得的成就来发挥作用。中国可以通过与不同伙伴、国家、公司、民间团体的合作,发挥全球领导者作用。近来,世界各国可以通过《习近平谈治国理政》来了解中国的治理方略。显然,其实现需要并依赖人民的努力。如果要推动全球公共政策向前发展的话,我们也需要把这样的方法推广到全球公民身上。
作为当代世界中唯一最具实力的集成力量,中国政府在确保人类未来方面具有巨大潜力。同时,国家要比政府的范围大得多。中国独特的文化根植于每一个中国人身上,随着关系的拓展以及跨境旅游的发展,每一个中国人都可以为世界其他国家带去美好未来的希望。当今时代,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项目都能发挥能动作用。每一个国家,不论多小,在世界上都有立足之地。而作为一个大国,中国成为与其国力相当的全球财富的时代到来了。
六、理论补充:文化相对主义与务实普世主义
经过文化相对主义精神的熏陶,今天的读者可能会问,一位英国作家是如何开始设想中国在世界事务中承担的角色,就更不要说作为一个西方人如何对美国持有客观态度。
然而,答案很明显,这是因为作者本人是一个旁观者,也就是亚当·斯密所说的“公正、见多识广的旁观者”。斯密认同这样的观点,即基于宗教信仰的、作为更高法庭的“良心”,能够产生客观公正。这曾是西方普世主义的一个经典表述,现在已经无法继续令人信服。
然而,当今普遍的相对主义已经不是解决各国寻找共同目标这一难题的方案。和平共存已经不足以保证相互合作。我们能做的就是集合对事实的坚信与理解以及自己的普世主义理念,为共同寻找解决方案尽量达成共识。我们称之为务实的普世主义,这要受时间、地点和任务的限制。
在全球事务中,务实的普世主义观点能够产生跨文化空间,有人把它描述为全球文化。在这样的空间中,通过文化间对话,我们可以而且总是会就人类未来、全球普世主义达成共识。但这并不会导致基于个人经验和文化认同的个人及国家信念无效。正如其他普世主义一样,全球事务的普世主义是有限的。在关注当前人类面临的共同挑战的同时,世界各国和全球公民都在对此进行讨论。
(责任编辑:罗林平)
马丁·阿尔布劳,享有国际盛誉的英国著名社会学家,因其对全球化和马克斯·韦伯的研究而著称。现任德国波恩大学“法律即文化”凯特汉堡学院高级研究员、英国社会学学会名誉副院长。
译者简介:王晓健,中央电视台新闻中心记者,曾为中央电视台外事处翻译。
校对简介:宋毅,中国新闻史学会外国新闻传播史研究委员会秘书长、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新闻与传播学院副院长、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