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祥子》里祥子悲剧命运的三维原因
2016-03-18邱唱
内容摘要:《骆驼祥子》里祥子是老舍笔下一个著名的悲剧人物形象,让亿万读者印象深刻,十分感伤。探赜索隐,祥子悲剧命运有三个维度的原因,即既有人物本身的个性心理原因和复杂深刻的社会制度原因,又有文化层面原因。
关键词:祥子 个性心理 社会制度 文化层面 悲剧命运 三维原因
《骆驼祥子》里祥子面对种种残酷的频繁重击,精神、心理逐渐发生了改变、转向,进而扭曲、变形,以至于从一个淳朴善良、自信要强的人力车夫(人)异化、沦落为行尸走肉(“兽”)。祥子悲剧命运令人扼腕,原因何在?本文从个性心理、社会制度和文化层面三个维度来进行析论。
一.个性心理原因:人格分析
奥地利著名心理学家、精神病医师、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指出,人类精神活动涵盖三种意识(“意识”“前意识”“无意识”)和两种本能(“生之本能”“死之本能”),并据此构建“三重人格”(“本我”“自我”“超我”)理论。“本我”乃最始基、最本真、非理性和潜意识的心理结构,基于快乐原则,充盈着强烈的本能反应和欲望冲动。“自我”乃理性和判断的心理结构,借助主体对外界之反应、感受,基于“现实原则”活动,既以大部精力管控、压抑“本我”的非理性冲动,又迂回地给予“本我”适时、适当满足。“超我”乃内在良心和自我理想的心理结构,彰显、表征着社会道德衡准,基于“至善原则”来管控、形塑自我。
基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纵向考察,《骆驼祥子》里祥子人生历程可厘定为三大阶段:一为“自我理想”“倒逼”下的极其艰辛的竭力奋斗期,二为理想梦碎后的短暂调适期,三为“本我”支配下“破罐破摔”的走向毁灭期。一开始,祥子的事业追求乃买一辆车,爱情梦想乃娶妻(农村贤妻良母型)成家。为了事业和爱情这两大美好理想,祥子时时处处锤炼自我,苦苦打拼,以做到“超我”。比如,他拒斥一切物质享受、额外欲望,无情地、坚决地管控、压制“本我”的原始欲望、生命冲动。但是,原始“本我”欲望是无法根除、完全摒弃的,当被管控、压制到一定程度而升至极限时,就会以变态、扭曲的形式、样态体露、生发出来。其实,作为农村孩子出身的祥子,本身就存有严重性格缺陷,比如,他刚进城时就不愿跟别人交流,不想对人敞开心扉,自我封闭,自我压抑,爱躲在自我“象牙塔”内憧憬“未来”,这是他自卑内向和主观封闭的表现。身处兵荒马乱的大环境,而且当时北平城外打仗风声已经很紧,一门心思挣钱的祥子还照样出去拉车,这是他不懂得自我保护的表现。孙侦探欺负他,敲诈他钱,他又不敢争辩反抗,这是他软弱的表现。面对虎妞诱惑,他把持不住自己,遏制不住情欲……当他遭遇一次次沉重现实打击后,祥子的性格缺陷便日益明显,以致心灵扭曲,人格分裂,最终由人变成了“兽”。众所周知,胡侃、喝茶、抽烟、喝酒,这些原本是一个人力车夫正常生活调味品和休息放松方式,但是,祥子一直以为这些有悖挣钱买车的“自我理想”,不是“正事”“本分”。从心理学角度看,祥子患有一定程度的心理疾患,即强迫症、抑郁症。
通览《骆驼祥子》,我们在祥子身上可清晰发现“本我”“自我”“超我”之间的深刻矛盾和激烈冲突。祥子没能正确处理好三者关系,导致自己于“自我理想”破灭后,精神崩溃、道德沦丧。“自我”是“本我”“超我”二者之中间样态、过渡范式,它既摒弃“本我”之原始欲念、本真冲动,又没“升级”至“超我”的脱俗境界和入圣层次。“自我”是正常的生活形态和普通大众的常见范式。最后,当祥子想要借助自己的再度打拼,奋力再搏,以盼能与小福子这根最后“救命稻草”做一对恩爱贫贱夫妻时,冷酷无情的现实再一次重重锤击了他。概言之,事业受挫让祥子从“超我”跌至“自我”,而爱情重击则把他从“自我”跌至“本我”。祥子的这种转变可从弗洛伊德“死之本能”理论得以诠释。和个体生存相关的“生之本能”理论,解读的是隐藏、潜伏于生命内部的一种奋发性、创造性。“死之本能”理论,解读的是人从生命样态倒退至最初无机物样态,像杀伤、虐待、破坏、自弃、毁灭等等。“死之本能”关联着“本我”和“快乐原则”。由此可见,祥子最后故意往坏的路上走,且“义无反顾”,是受内心“死之本能”驱使,借助害别人、坑别人甚至虐待自己来获得“本我”的愉悦感受、快乐体验。
二.社会制度原因:现实社会环境分析
《骆驼样子》里祥子人生旅途的悲剧命运彰显出社会制度原因,换言之,祥子的个人悲剧就是社会悲剧,即制度因素和现实环境对民众生活和个体理想的戕害、侵蚀。英国文学大师托马斯·哈代断言:“人在现实社会中生存,本身就是极大的悲哀。”进城的“农民工”祥子独自地打拼、努力地挣扎,深具强烈的生存意识、自我意识。但是,他与制度因素和现实环境的PK是那样的弱势、无力、苍白,导致最终被体制机制所彻底击败、完全吞噬。就是说,祥子自己的所有挣扎、全部努力、声声哀号、阵阵呐喊,都无济于事,封建制度几千年的社会历史从来都是这样的。祥子是无处可逃,只能是悲剧人生。
我们知道,祥子生活的日子,当时是中国暗无天日的半殖民地和半封建社会制度时期。这个时期,中国亿万社会底层民众水深火热,灾难深重。制度因素和现实环境主要从物质和精神两个方面来加速祥子从人到“兽”的异化进程。小说里写道,祥子买车之初非常自信,单纯地、天真地认为地狱里也是分很多层的,笃信只要自己勤劳作,慢慢攒够钱就一定能买上车。接着,抢走他车子的凶大兵、讹诈他钱财的孙侦探,使祥子“回归”至赤贫的原初状态,从“天堂”落回人间。但是,倔强的祥子并未“认命”,继续节衣缩食,辛苦打拼。欺骗引诱他的虎妞在婚后掌控着家里钱财大权,祥子此时也并未认输,他不想只当寄生虫、“伸手阶级”,还是坚持自己拉车养活自己,自食其力。然而,社会昏暗,流年不顺,虎妞丧命使祥子再次卖车,又回至赤贫的原初状态。特别是小福子出事之后,祥子是万念俱焚。此时的祥子不再是当初那位朴实要强的祥子,已开始吃喝嫖赌,耍奸使坏。沉沦后祥子,自己也觉得自在、舒服,别人看他也觉得比以前顺眼,不再是另类。最后,祥子已完全同流合污,融入了周围环境,“自己也成为那城市丑恶风景的一部分”。最终整个社会制度和现实环境将祥子完全击垮、彻底吞噬。
三.文化层面原因:文明冲突分析
祥子悲剧命运的文化层面原因就是,市民文化负面效应对农民文化积极方面的侵蚀、玷污。换言之,作为信奉农民文化的祥子,其悲剧实质上也是文化悲剧、文明冲突悲剧。祥子是来自落后的、农村的青年劳动者,带有天然的、传统的、鲜明的农民气质、作风。刚进城的一段时间,祥子在新的环境中仍然能保持传统行为习惯和既有言行方式:劳作、单纯、节俭、本分、质朴、厚道。但是,在买车的几起几落中,在城市生活磕磕绊绊中,祥子受到相当程度的“市民化”(“城市文明”)的浸染、侵蚀。比如,在第二次攒的钱被抢后,祥子忽然觉得要强没用,还不如首先乐乐,找找舒服。此时,虽然烟酒对祥子已具有吸引力,但祥子仍存有朴实劳动者的特点、作风,还是继续恪守攒钱买车的铁一般信念。凶险的虎妞使祥子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产生偏斜、扭曲,使他加速“市民化”,“她把他由乡间带来的那点清凉劲儿毁尽了”。和虎妞在一起,祥子带有严重的精神重负,周身不自在,他觉得遍身都粘着些肮脏的,使人呕吐的一些物体,教他从心里厌烦,感觉不爽。渐渐地,祥子消解了农民的完整性。虎妞死后,祥子最终接受了“市民化”(“城市文明”)的消极面、负效应,逐渐颓废、沉沦。小福子之死完全摧毁了祥子所有希望、全部念头,祥子最终成了丧失灵魂的走兽。
其实,在祥子的城市生活中,一开始他是笃信农民文化和乡村文明的,但城市现实生活中一批道德败坏者始终“出没”在祥子周围,挥之不去,如影随形,像藐视他的刘四、设计诱惑他的虎妞、耍弄他的陈二奶奶、不让仆人吃饭的杨太太,等等。上述魑魅魍魉在精神维度拖着祥子的脚将他往下拉,朝下挣,双双无形的“鬼手”不时地摧残着祥子,他看不到光明,找不到希望,走投无路。最后,自己钦羡的小福子之惨死使祥子仅剩的精神支柱瞬间坍塌,他终于变成了“活鬼”,直至很快又变成了“死鬼”。老舍在这里“直接剖析构成环境的各式人的心灵,揭示文明失范如何引发、人心所藏的污浊与兽性”。祥子身处北平文化之城、“文明之都”,可是最终自我毁灭。可见,文化、文明之于人的渗透、影响是多么强烈、多么巨大,它“润物细无声”,潜移默化、不动声色地改变、摧毁一个人,导致一个个像祥子这样的人无可奈何的悲惨命运。
参考文献
[1]老舍.我怎样写《骆驼祥子》[J].青年知识,1945,(2).
[2]老舍.老舍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3]费孝通.乡土中国生育制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4][奥]弗洛伊德.弗洛伊德文集卷9:本我与自我[M].车文博主编.长春:长春出版社,2004.
(作者介绍:邱唱,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