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开亲歌》中的传统婚俗
2016-03-18张金成
张金成
(安顺学院人文学院,贵州 安顺561000)
苗族《开亲歌》中的传统婚俗
张金成
(安顺学院人文学院,贵州安顺561000)
苗族《开亲歌》作为一种“活态”的口传艺术,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苗族传统婚姻的发展脉络,蕴藏着苗家人的婚姻价值与生命意识,且作为苗族传统婚俗与婚姻规制的传承诉求,鲜活地存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成为苗族传承历史的活的载体。论文结合田野考察实况,分析《开亲歌》中的传统婚俗,从礼物、媒人、“舅喊钱”等方面探究其作为苗族传统“活态”载体的重要作用及存在意义。
苗族;《开亲歌》;传统婚俗
据《开亲歌》搜集整理翻译组所记,《开亲歌》流传于黔东南的黄平、施秉、镇远、凯里等县,以及福泉、瓮安、兴仁、贞丰、安龙、镇宁等部分苗族地区。[1]1吴通美也通过搜集,认为其主要流传于施秉、黄平两县;附近的台江、凯里、雷山、丹寨诸县部分地区也有流传。[2]尽管因搜集整理人员及演唱者的差别,《开亲歌》有不同的版本,然其内容并无大的差异。同时,作为苗族十二路酒歌中历史最长、规模最大、流传最广的一路,《开亲歌》活跃于民间,成为典型的集说、唱、演等于一体的“活态”的口传艺术。其不仅追溯了人类历史上“亲戚”的来历,还详尽阐述了苗家人姻亲与婚俗礼仪的发展。本文结合田野实践,以杨通胜等搜集整理翻译之《开亲歌》为依据,探析其所述苗家传统婚俗礼仪,如财礼、媒人、“舅喊钱”等的现实表现与实际意义。
一、礼物
如同其他民族开亲一样,在“神界开亲”的第一部分“水界开亲”中,《开亲歌》里首次明确提出了苗家开亲的礼物:“东龙家开亲,用什么做猪,用什么做饭,用什么做酒,用什么做蛋?”[1]39-40。同样在“水界开亲”部分,没有文字的苗家要把礼物刻木铭记:“刻木刻龙棒,聘银九百两,绣片九百片,水牯九百头,鸡鸭九百对,白鹅九百双,骡马九百匹”[1]45-46。苗家传统开亲礼物从“水界开亲”中可窥见一斑。
牛,尤其是水牛、公牛,一直是苗家人的吉祥物。牯藏节以牛为祭祀物、西江苗族服饰崇尚牛角等便是典型。《开亲歌》在叙述“生亲”、“神界开亲”及人类代表“尼爷”两哥弟“战恶鹰、除猛虎”,并在“昂窝领遇亲”后,便开始讲述“叙订亲牛”的故事。喜尼两哥弟获得母亲允许后,便商量订亲的事。两哥弟便商量找公牛、水牛说亲,于是,开始了牛生长、迁徙、说亲的过程。黄沙生牛后,牛在深山林;舅爷香尤给它铸了大半个项圈,以便蓄养;“阿金失牛”后,牛开始流浪,喜尼兄弟偷到听王宝夫妻说水牛“住在大渊潭,礁石的下面”[1]190,“拿银三百两,拿金三百两”、“另拿三斗米,三斤上等烟”、“拿张大鱼网、拿个大鱼罩”[1]191-192。王宝才愿意把牛由下方牵到上方。牛要随王宝到上方说亲,途中它相继遇见白条鱼、野鸡、鸭子、竹子、铜鼓、苎麻等,倾听了他们提出的要求“看你这水牛,上去有福享,请别把我忘”[1]206,这些物品也是苗家吃卯节、鼓藏节的贡品。但因牛的种类有别,《开亲歌》又开始细分其功能:“小牛侍富翁”[1]206、“有细‘旋’的牛,那是犁田牛,做活养老幼;有定‘旋’的牛,那是鼓藏牛,七月用吃卯;有算‘旋’的牛,用那牛订亲,定古老的亲”[1]207。喜尼、喜金得水牛后,“商量去杀牛,杀水牛订亲,定古老的亲”[1]208。水牛被杀后,牛血、牛皮、牛肉、牛心、牛肝、牛油均被用做开亲的礼物[1]213-216,“(牛)脚挂柜四角,开成四门亲”[1]216。至此,牛作为苗家传统说亲的重要礼物在《开亲歌》得以印证。分析此中情由,或因牛的特性所定,农业文明中,牛是极其重要的生产资料,一直是诚实、勤劳、本分的典型代表,也是人们的财富象征和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以牛说亲,不仅能够凸显人们对一门亲事的重视程度,还可充分表达提亲人家的诚意:如此重要、如此本分之物,足以表明结百年亲戚的决心。可见礼物很多时候非为礼物本身,更重要的在于礼物所能延伸的社会意义。
其次是鸡鸭。宝香说媒时带伞、带公鸭,“他拿一把伞,还有只公鸭,从容去说媒”[1]234。《开亲歌》所述此习,于现在台江施洞、剑河革东等处仍然盛行。如革东邰某(男,50多岁,苗族)所说,去提亲的人要单数,如此回来时人才是双数。去的时候,男方要买一只公鸭做为礼物。如果女方家接受了,就会把鸭子杀了,再杀一只鸡,鸡鸭都是整只煮。煮熟后看鸡鸭的眼睛,如果都是睁开的,预示亲事顺利;倘若都是闭着的,或一睁一闭,则表明亲事不成。鸭子在清水江苗家人生活中的地位,或许与其临近江边有关。清水江边很多苗寨,如台江偏寨、剑河源江、锦屏加池等都流传这样的故事:原本居住在偏僻处的村庄,后因鸭子久去不回,留恋某地而重新搬迁。似乎人们能够寻觅宝地建寨并获得繁衍都与鸭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与人类自身繁衍有关的开亲一事自然而然地需要鸭子,尤其是公鸭的参与。
具体到彩礼,又有猪、鸭、糯米饭、蛋等。“水界开亲”说“东龙家开亲,用什么做猪,用什么做饭,用什么做酒,用什么做蛋?”[1]39-40,诸多神灵,莫不如此。相比后文描述的赠送给舅家的彩礼,显得十分普通。与此类似,黄平县流传的《刻道歌》讲述新郎家给舅家彩礼亦为“三百头大水牯牛,三百匹骡马,三百两白银,三百之活鸭,三百只公鸡,三百幅绣花布”[3]382。除却这些数量所隐含的舅权不谈,仅从类型上,便可看出彩礼所历经的时代之变化。如猪、牛、鸭、糯米饭、酒、鸡等,自为本地所产,乃百姓平常之物。田野考察得知的盐、茶、糖等却是稀罕物,均需向外购买。就是作为苗家姑娘日常饰品的白银也是直到明清清水江航道开辟,区域木材市场繁荣后,才得以大量流入。可见,这些礼物种类的安排,不仅视百姓财力所及,更与时代发展有着莫大关系。
事实上,自莫斯《礼物》问世,礼物类别、性质及其所隐藏的文化意蕴便成为人类学民族学的重大课题。如果说,仪式是人类为纪念不同阶段而衍生的一种阈限,那么礼物就是这个阈限中不可或缺的媒介。如水牛所代表之诚实、稳重、勤劳、不可或缺,使其成为人们表达永结亲戚的媒介;鸡鸭糯米饭等所代表之生活本真预示人们对于建家庭、过日子的美好愿望;糖、盐、白银等作为外来的稀有之物,暗示着男方对于结这门亲的重视程度;至于红丝线,或源于月老的信仰,或出于红色本身所暗含的喜庆。由此看来,无论婚俗礼物或是节庆礼物,甚至是人们日常交往过程中的礼品,不外乎两类:一类日常用品,以凸显赠、受双方共享生活的本质,如俗谚“同吃一锅饭、同穿一条裤”以形容兄弟情谊那般;另一类便是稀缺物品,以显示赠予者对于双方关系的重视,物以稀为贵。同时,物品数量的多少、种类的丰富与否都隐藏着赠与者对于与接收方之间关系的重视程度,而此后双方关系的亲近程度直接或间接地受此影响便不足为奇了。
二、媒人
如果说礼物是建立、稳固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有利媒介,那么,媒人便是这一媒介在开亲过程中充分发挥作用的引线。苗家青年男女在十五六岁初涉人世时便可通过游方一起玩耍,虽不至于“奔者不禁”,但接触机会确实不少。苗家男女相识后,习惯于以媒人作为见证依据订立婚约,进行传统程序,以证明婚约的合理合法性。以至于在“叙亲订牛”后,《开亲歌》又开始“叙人媒”。
开亲要媒。如果说水牛是“物媒”,宝香便为“人媒”。“唱完‘订亲牛’,宰牛来订亲,还没找到媒,咱还去‘叙媒’,找媒人上路,请他去做媒,然后再开亲,开门古老亲”[1]221。好媒人的标准很多,生性聪明、能说会道便为首要,若能出身显赫、家道殷实则更好,更具说服力。如清水江苗族长篇爱情诗《仰阿莎》中乌云便是仰阿莎与太阳的媒人,但乌云挑拨是非,引发太阳、月亮与仰阿莎三人之间的爱情纠葛,不是一名合格的媒人,反成为众矢之的。分析媒人的作用,一则可以“桥梁”视之,其通过撮合男女婚配能将原本毫无关系的两个家庭甚至家族联系在一起,虽有花言巧语之嫌,却也是信息闭塞时期青年男女家庭间交流彼此信息的重要途径;二则可看作“平衡木”,倘若“门当户对”,男女双方家庭自不必说甚,媒人只需据实以告便可。倘若双方家底有别,男女比对不一,媒人的铁齿铜牙便威力倍显,他们能将彼此的差异说成是另一种平衡,让双方心悦诚服地结下亲事。或者,从另一层面来讲,媒人这一身份的出现,既可免去女方拒绝时男方的尴尬,又可充分体现男方对女方的重视及凸显女方的矜贵。简言之,即媒人身份的高低、言语的巧妙以及处事的方式是男方赢得女方信任的关键,也是女方接受一门亲事有无“面子”的关键。
款待媒人。喜尼请媒吃饭,“备有九样菜,九样美味菜,请宝香吃饭,请他做媒人,宝香才愿去”[1]231、“九样菜下饭……鸡肉煮稀饭,腊肉搀豆腐,香葱炒鸡蛋……阿香才愿去……”[1]231-232,所以,“次次香不走,这次香要走”[1]232。由男方对媒人的重视可见其身份的特殊。在酒足饭饱后,宝香“头戴蝉壳帽,身穿羊皮衣,脚穿钉筒靴”[1]233,“他拿一把伞,还有只公鸭”[1]234,以至于“别人去不到,香去香到家。”这便是一名出色媒人的装扮与懂礼之处了。而伞和鸭子成为说亲的信号,所以欧娟在楼上见保香到家里,“认为游方客①、挥巾手不歇”[1]240。榜金家老人看见媒人来,一手去接装着公鸭的篮子,一手去接伞,拉客人进屋。欧娟嫂也十分热情,“一手抱娃娃,一手拖板凳,拉椅咣当响,一手去倒茶,倒茶送客喝”[1]242。“倒茶起泡沫,那是把饭煮,倒茶不起沫,那是把酒酌”[1]243。欧娟还把自己的缎子凳让给媒人坐。看来,欧娟已到婚配年龄,如今见媒人到家,自然十分欢喜。但尽管如此,欧娟妈还是得表现女方家特有的矜持。当宝香借口赶场路过时,欧娟妈直言戳宝香的谎言:“赶猪该有鞭,买卖该有戥,你啥都没有,明明在骗我”[1]244。宝香这才吐出实话,说是来提亲。欧娟妈以姑娘“才有十一岁”[1]245、年龄太小不懂事婉拒。宝香便说我昨天还听到你家姑娘放牛时候唱着找新郎的歌。欧娟也在一旁轻声念叨:“等你女合嫁,哥不老妹老,妹不老哥老,哥老不要紧,妹老真可怜:绕屋打转转,天天去舂米,满头细谷糠,像家雀样灰,似山雀般黑,尽哼可怜歌;不哼没有伴,哼来怕野猫,怕黄鼠狼咬,请娘嫁我吧”[1]249,表明自己待嫁心意已决。宝香趁势劝说,欧娟妈只得答应亲事,并提出要等舅爷回话。
其实,为凸显女方的矜持及对亲事难得的暗示,媒人常常要几次三番上门劝说女方答应亲事,用加池姜某(男,40岁左右,苗族)的说法,一次绝对不成,两次有点意思,三次正好同意,超过三次便是真的没诚意了。这或许便是国人所谓的“面子”吧,不仅清水江苗家如此,普天之下均有此理。然细究清水江苗家媒人来源,或非《开亲歌》及《仰阿莎》等古歌所言,为自古有之,原因有几:第一,清水江苗家的传统婚配崇尚姑舅表婚,或同支系、同寨婚配。若为前者,亲戚联姻聘请媒人有些多余。若为后者,年轻男女多通过游方相识、甚而情投意合,又何须媒人介绍?第二,《开亲歌》中讲述媒人时,诸多事物为后来所有,如宝香所谓赶场之场市在清水江流域苗族地区产生的历史可追溯至明清木材市场之兴起,更枉论场市定期化,成为定期定点的交易场所了。第三,经锦屏文斗田野考察得知,订立于清乾隆五十六年的《文斗婚俗改革碑》(此碑现立于文斗寨口)强调,“凡问亲必请媒,有庚书斯为实据,若无庚书即为敕婚。”这一规定暗示,在此之前,媒人与庚书并不普遍,只是为了遵循“天朝教化”,而改变地方“陋俗”。这点亦可从《开亲歌》结尾处,以官府规定“舅喊钱”之数目,以让众人得亲的事实看出。当然,这些是否完全属实,尚待深究。
三、“舅喊钱”
当宝香做媒,欧娟妈答应先询问舅爷养尤后,便回到娘家。在“问舅爷”中,欧娟妈直问舅爷“你是要姑娘,要媳妇进家,还是要银两,要白银进家”[1]250。至此,“舅喊钱”端倪始现。舅爷乍听欧娟妈言语,说儿子还小,也不要姑娘做媳妇,“有女你各嫁,有媳你先娶,只要不失理,不要多少银,才要一两一,钱二表心意——九年我们亲,十年我们亲,咱永远是亲”[1]251。舅爷旁边的人闻此,挑拨道:“白银尽管要,绣布尽管要,不要人说傻,要来买银衣,买布来绣花,要来买耕牛,买牛犁坝田”[1]252。舅爷于是设圈套,“捆一把火把,一把蒿枝杆”[1]252,交给欧娟妈。听说只要一两一,欧娟妈满心欢喜地带着火把和蒿枝杆回家了。谁料同寨的勾劳点破玄机,“你说舅爷好,我说舅爷坏,你说舅爷善,我说舅爷恶,心似猪肠弯:他送这一把,不是真把帚,是一把白银,要银多得很”[1]257、“……白银三百两,绣布三百块,骡马三百匹,公鸡三百对,水牯三百头,白鹅三百只。银尽要元宝,全是大银锭;绣布要宽幅,全是丝线布;骡马要善跑,全是骏骡马;水牛要大牯,要角弧宽大;鸡鸭要公的,全部要开叫;白鹅要公的,要那吭吭叫。倾家又荡产,真是害死人”[1]257-258。欧娟妈听后,吓了一大跳,周身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1]258,只得与家人商量,“撵妹”去舅家。
苗家传统,姑娘要嫁,先得征求舅家意见,舅家不要才能外嫁他人。若舅家不要,还需赔偿一笔资金。尽管钱多从女方所嫁夫家出,数额小或许无事,数额过大则一般人家承受不了,以致女孩难以外嫁。像欧娟舅舅这般,先是提一两一,说是要做永远的亲戚,后来反悔,喊的钱数额巨大。欧娟妈无法,只得撵女儿去舅家,以示抗议。据察,《文斗婚俗改革碑》亦录:“独于婚姻,尚有未改俗者,或舅掯、姑甥、姑霸舅女,或男女年不相等。另行许嫁,则聘礼总归舅氏,此等简习,殊堪痛憾。”后来众人商议,并请示官府下达禁令(如《文斗婚俗改革碑》所载):“凡姑亲舅霸、舅吃财礼,措阻婚姻,一切陋俗从今永远革除,如违示者,众甲送官治罪……凡嫁娶聘金,贫富共订八两,娘家收受外,认舅家亲礼银八钱,如有违禁者,送官治罪(认亲礼在郎家,不干娘家之事)。”《开亲歌》末尾同样记录勾纠汞请来衙卒,颁布号令:“富家一斤肉,贫家一把菜,煮菜稀饭吃,礼到便可以”[1]488。由此,“大家才得亲,人人都婚配”[1]488。现如今,“舅喊钱”的风俗依然盛行,且钱的数目随着时代发展有所变化。革东刘某(男,45岁,苗族)曾言,舅舅“喊钱”一般喊一两千,舅舅自己分配,还外甥女一点,给女孩父母一点,自己留一点就可以了。喊钱的时候不能在男女双方家里,也不能在舅舅家里,可以在一个双方都认识的朋友家,也可在半路。男女方父母偕同一两个家族成员去,舅舅带一只公鸭,开口道:“我们姑娘去你家,该给点意思了”。双方谈妥后,舅舅便把鸭子给男方父母,男方则在十三天后姑娘返家时,把礼钱送回来。此中,鸭子就是信物。
其实,“舅喊钱”的婚俗在清水江流域苗家比较常见,其由“姑舅表婚”衍生而来,也叫“还娘头钱”。诸多学者都曾提及苗族这一婚俗,并将其作为重要的苗族婚姻规则进行分析。“水界开亲”中这样描述:“哪个最聪明,收去龙刻棒,收去那银两,收去绣花布,样样都收去,全去收光光。舅爷宝养尤,舅娘略仰江,收去刻龙棒,样样都来收,全部收光光”[1]46-47。至此,《开亲歌》中的舅权始见端倪,而东龙家结亲之后倾家荡产,拉开了水界、陆界、天界诸神“撵亲”的序幕。曹端波引用黔东南苗族在婚嫁中所唱的《刻木歌》时,认为“撵妹”反映了人们对姑舅婚观念的变化及其对“还娘头”婚姻规则的背离。[4]114该文中引用《刻木歌》中“舅家喊钱”:“银要三百两,不许乱掺假;玺铺三百块,颜色美如花;骏马三百匹,千里一日跨;水牯三百头,头头都要大;公鸡三百只,只只啼朝霞。出口就算定,到手心才罢。舅妈找木刻,舅舅来刻划。样样要三百,全部都记下”[4]114。这些描述近似于《开亲歌》中《叙木》、《刻木》的内容。
可见,“舅喊钱”的风俗及其所蕴藏的对舅权的尊重则依然未变。有些学者论述,这一婚俗是母权制的遗留,是苗族历经母系氏族到父系氏族转变的有力依据。[5]这固然有一定道理,但在作者看来,要探究“舅喊钱”婚俗的来历与本质,还需弄清楚姑舅表婚制形成的根本原因。因为作为姑舅表婚转变后,舅权的一种妥协方式,“舅喊钱”之所以留存至今有一定的社会根源,这绝非原始社会中母系到父系之转变所能涵盖的。
总之,无论是礼物中反复提及的白银、缎子,还是媒人提亲过程中出现的“赶场”,抑或是结尾处的衙役,都在向我们表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开亲歌》蕴藏着太多的历史印迹,其绝非某一时期特有的产物。故而,我们在从民俗学、语言学、人类学等角度评价《开亲歌》这一苗族古歌的价值时,需要避免从单一视角探讨其所产生的时代或其内容所反映的时代,避免将其简单纳入人类社会发展的统一轨迹去看,而应将其视为清水江苗家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正如曹端波教授所言,《开亲歌》并非苗族的一部婚姻发展史,而是人们对婚姻的重视和开亲规则的伦理诉求[4]117。《开亲歌》之所以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一直流传于人们的生活中,影响着地方百姓的日常行为,并非其作为历史记忆之功能所成,而是作为传统婚俗规则具有指导意义的存在。换一个角度来说,《开亲歌》之所以成为人们婚礼上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根本原因不在于人们对于祖先历史的记忆,而在于对祖先传统的延续,即对传统婚俗的反复传承及婚姻规则的不断强调,这种传承和强调既针对现实,更可视为对子孙后代的教育途径之一。正因为人们习惯于在婚礼上对歌,习惯于将《开亲歌》作为调节气氛、传承文化的载体,才使得《开亲歌》流传至今。
[1]贵州省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办公室·开亲歌[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1991.
[2][5]吴通美·从《开亲歌》谈民族古代婚俗制度[J].贵州民族研究,1984(1).
[3]李廷贵,张山,周光大·苗族历史与文化[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6.
[4]曹端波·苗族古歌中的婚姻伦理与规则——以黔东南清水江苗族为例[J].贵州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11(6).
(责任编辑:颜建华)
On the Traditional Wedding Customs of the Miao’s Hxak Khat
Zhang Jincheng
(College of Humanities,Anshun University,Anshun 561000,Guizhou,China)
As a “living” oral Art,Miao’s Hxak Khat to a certain extent reflects the development of Miao traditional marriage,contains the marriage value and life consciousness of Miao family.Simultaneously,as the inheritance demands of Miao traditional marriage customs and marriage regulation,Miao’s Hxak Khat live in people's daily life, and become the living carrier of the Miao nationality's inheritance.In this paper, combined with the field reality,analysis the traditional wedding customs of the Hxak Khat,and explore its important role and significance from the gift, the matchmaker, “the uncle call money” aspects,which as a traditional "living state" carrier of Miao Nationality.
Miao,Hxak Khat,the traditional wedding customs
2016-07-20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贵州清水江流域苗家婚姻圈与市场圈关系研究” (项目编号:12CZS062)中期成果;教育部青年基金项目“清代贵州清水江流域的文化与社会秩序—以清水江契约文书为中心的研究”(项目编号:11YJC850033)中期成果。
张金成(1976~),男,河南固始人,安顺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民族语言文化。
I276.2
A
1673-9507(2016)05-001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