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源小满会的历史变迁

2016-03-18岳芳

安庆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6年1期

关键词：历史变迁田野调查济源

岳　芳

(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00)

济源小满会的历史变迁

岳芳

(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广西南宁530000)

摘要：“小满会”是河南济源地区最大的庙会，在经历了20世纪的改造和重新恢复后，在新时期呈现与时代特性相符的演变和创生。“小满会”对于增加地域认同、传承文化和发展经济方面具有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济源；小满会；田野调查；历史变迁

小满会，盛行于小麦耕作地区，一般是指旧时民众于小满节气上香拜神，因香客众多而自发形成的商贸集会。河南济源地区规模最大的庙会还属庙街小满会和思礼的清明会。“小满会”在经历了20世纪的改造和重新恢复后，在新时期呈现与时代特性相符的演变和创生。“小满会”对于增加地域认同、传承文化和发展经济方面具有重要的意义。本文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结合历史文献，对济源地区小满会的历史变迁做一探讨。

一、小满会的内涵和历史

小满会的正日子就是每年农历的小满节气那一天，往往持续三至五天，会址则是以济渎庙为中心的从六角口以下到铁岸村的几里长街。济渎庙始建于隋文帝开皇二年(582年)，庙内主要祭祀济渎水神。据说小满会是在济渎庙建成之初就随着每年的水神祭祀活动自然兴起的古老庙会，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古时的济渎庙会上，有皇家官府隆重的祭典仪式，民间百姓自发的供奉叩拜，也有百戏、杂耍等娱乐项目，还有生意买卖、货物交易等等活动[1]。

小满会体现了显著的农业特征，一是与农业生产相关的季节性和周期性。《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四月中，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济源地区的小麦作物籽粒已开始饱满灌浆；二是祭祀有关农业生产之神，祈求农事丰收。“小满不满，麦有一险”，是说小麦长到小满时，容易碰到干热风和大风雷雨等天气使小麦遭遇减产危险。本地人说收麦的时候就怕刮风，麦子掉地上了；下雨，车进不去地里没办法割麦。所以就要来到本地的水神——济渎神的神庙来烧香祈求当年的收成顺利。农民们一方面祈求在小满时期免遭干旱，另一方面也祈求之后麦收时节不要下大雨影响收割。济源本地通常是小满会过十天后就开始收麦了。当地老人说，小麦有七条根。过完小满，小麦一天死一条根，过完七天后再让小麦干干就开始收麦了。收完麦子后整地再种上玉米，当地一般就种这两季。小满是每年农村第一个农忙季，是农民为夺取夏粮和全年农业丰收做好准备的双抢双收的关键时期。在夏收这一农忙期到来之前为了保证夏收夏种的顺利，以祈求五谷丰登，售卖农具为主的小满会就应运而兴起了。

在济渎庙举办庙会活动的传统古已有之，济渎庙内的碑刻在记录祭祀重修等内容之外，也包含了有关庙会的内容。明万历三十二年《邑侯重修济渎庙记》中记载“往春辄为会”。清光绪元年十二月《重整济渎庙会规碑序》中记载：“隋开皇建庙以来，冬至十一月十五日大会，历四代矣。至我朝乾隆十六年间重兴会事”[2]。对于济渎庙庙会的实际举办时间有两种不同说法，或是春天或在冬至举办庙会，说明济渎庙庙会始于隋代，但举办时间不一，可能因朝代更替而变化，中间还时断时续。《重整济渎庙会规碑序》中还具体列了“会规条款”，对庙会的组织、管理和运作等方面进行了规定，且“四方客商临期云集，交易两便，诚一邑之善事也”，这说明济渎庙除了祭祀的功能外，还对当地产生了经济效益，并且为当地居民所认同[3]。

在旧中国，济源各村、镇共有古庙会216个，总会期达360天。庙会的起因以求神拜佛或谒仰纪念为主，逐渐形成了习惯性的物资交易市场。在建国初期，庙会被视为封建迷信，由政府对古庙会进行改造，废除了一些庙宇，接管了规模较大的庙会，小满会的称呼自此之后才开始流行起来，也有叫小麦儿会的，因此也就造成了年轻人说起小满会来只知道是集会，而不知道是庙会。老年人则还知道是因为有济渎庙才有的小满会。1956年后，济源集市贸易几经周折，农村庙会日渐冷清，只有庙街小满会等几个规模较大的庙会被保留下来，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村镇庙会全部恢复[4]。早些年庙会上的商品以麦收工具、用品为主，赶会的人购置一些麦收期间的用品，回去就准备收麦打粮了。当地人说到小满会就想到“叉耙扫帚牛笼嘴”这条农谚，从中可以看出实际上是一个麦收准备会。

近两年来，为了打造地方文化品牌，地方政府从2012年开始举办济渎庙春节文化庙会活动。庙会采用“政府主导、社会参与”的方式，会期从正月初一至正月十八，是济源市规模历时最长、活动项目最多的集市活动。2012年济渎庙春节文化庙会以“逛济渎庙会，交龙年大运，览民俗风情，祈平安和谐”为主题，2013年以“逛济渎庙会，品民俗百味”为主题，2014年以“逛济渎庙会，祈平安和谐”为主题。庙会将传统民俗文化与济水文化相融合，不仅有百姓喜爱的戏曲表演、民间花会表演、特色小吃展、百姓大舞台“庙会秀”互动节目、趣味游戏等项目，还有以济源特色文化为主的民俗文化展、文物图片展、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展、古玩工艺书画展、宗教祈福文化展演、春节文化摄影(DV)优秀作品评选活动、“我爱济渎大庙会”征文比赛等。

二、现代小满会

济源地区每逢“六”即有小会，十天一个会，集会规模较小，只卖后半天。小满会是最大的一个会，外地如洛阳、信阳、焦作的人也都会来摆摊。平常在会期前三天就开始抢位置摆摊，2014年小满会持续了十天。早些年的时候，学校还因小满会而专门放一天假。小满会上的活动可以分为祭祀和商贸两大项。庙内主要是祭祀祈福活动，庙外是商贸戏曲活动。

(一)祭祀祈福

济渎庙平时票价为10元，初一、十五免费，小满会期间2元。济渎庙初一、十五时只开侧门供上香民众出入，小满会时期则大门敞开。民众上香时庙内全神皆有参拜，只是侧重不同，体现出鲜明的功利性。

济渎庙内两棵古汉柏因长寿而香火旺盛。门口的那一棵柏树，传说是王母娘娘吐下的桃核长出来的，具有神秘色彩。寝宫旁的柏树称为将军柏，因唐朝将军尉迟敬德将钢鞭挂于其上而得名。当地有将小孩儿寄到柏树名下的习俗。通常是扯来三丈六尺长的红毛线，绕在树周围的围栏上。带着小孩儿来上香磕头，保佑孩子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孩子的年龄在一岁到三岁之间，寄到名下后最少要上三年供，上供最少要三炉香。等到孩子十二岁时还要再来一次，叫做“开锁”。庙内长生阁处也有一棵柏树，但因其位处高台，难以接近，所以在此缠红线寄名的很少。

白虎池，当地人称眼光池。赶会的人用自带的各种盛水器具如碗、盆、杯、盘、瓶、壶、罐等等，争相舀取池中之水，或自用，或带给亲属朋友用，以求祛除眼疾。前几年池底清淤，清出很多杯盘碗盏，应是来此取水洗眼之人失手落入的，可见庙会流行此俗已经很久远了。现在白虎池四周设有栅栏，附有长绳，取水的信众将容器(通常是塑料瓶)丢下池子，打水上来盥洗。

广生殿求子，拜过广生爷，广生奶奶后看两侧小孩儿的塑像有哪个喜欢的，就给他脖子上挂上红毛线栓的花生，供上一些花生，兜里留两个饱满的两仁花生。当场给孩子取个名，一路叫着孩子的名字到家，中间不能拐弯。到家后把花生放到夫妻俩枕头下，过三天后吃。因为求子这项更具实际性，所以祭拜的人很多，其中年轻人很少，多是爷爷奶奶级别的人物来为下一代求子。即便如此，他们也是在积极寻医问药之余才来祭拜，祈求医药能够起效，做到先尽人事而后才听天命。

庙西的天庆宫香火相较于济渎神来说更加旺盛，其中玉皇大帝和太上老君的神像都镀了金身。一般信众在其他神像前往往只捐出一元善款，在这里就慷慨得多，供桌上的供品也丰富一些。在厢房药王孙思邈处求神药的人也很多，取药的方法是用纸折成斗状在香上绕三下后折叠带回家倒入水中饮下。天庆宫的香火繁盛也与济源本地道教文化底蕴深厚是分不开的。

据说小满会还有“抛长生”的习俗。方圆数十里的群众来到济渎大神像前敬香礼拜，再到济渎池将准备好的金银玉石等宝物投入池中，谓之“抛长生”。济渎大神收到礼物，就知道了他们的虔诚，也就会满足他们祈求平安长生的心愿。这一做法疑是古时皇家春祭济水神时投放金龙玉简的模仿和延续。但也有说“抛长生”的习俗活动大多是农历春三月进行的，而不是在小满会期间进行。此外还有碑楼驼碑龟和龙亭李继安石像触之解病痛。

(二)戏曲商贸

小满会的表演活动只有戏曲，以各地剧团来唱小戏为主，说是小戏也就是豫剧，唱戏的都是农民自己组织的。2014年表演的剧团有新乡豫剧团和北海豫剧团，表演时间一般为傍晚，大约唱两个小时左右。看戏的观众多为附近的村民，大约有二三百人，以中老年带着小孩子为主，也有为数不多的年轻人。老人往往自备板凳而来。剧团开着移动舞台车，采用现代音响设备，舞台两边也各有LED屏幕显示台词用。新乡豫剧团是饱受群众好评的剧团，搭台位置正对着济渎庙，下午开唱，一般唱个三五天。北海豫剧团是农民自己组织的，虽然相较于新乡豫剧团来说唱的不好，但也有很多观众。请剧团的钱由收取摊位费的庙街村来出。

商贸方面，现如今小满会上摆摊的内容以衣服小吃居多。早些年下午去赶会时，小吃都已经全部卖完了。居住在附近回民通常都会来摆摊，售卖肉丸、糖糕、菜角等小吃。小满时节天气比较炎热，卖凉皮的摊子也较多。2014年济源职业技术学院的学生也在小满会上摆出了大学生创业的凉皮摊，吸引了很多群众。

还有这个时节少不了的传统美食——碾转。自古，农历三四月的时候是农民生活最难熬的时候，因为上年的粮食已经吃完了，地里的小麦才打穗，正所谓“青黄不接”。“碾转”就是这个特殊时期所发明的一种小麦吃法。碾转，是把割下即将成熟的绿色麦子脱粒炒熟后，用石磨碾磨而成，所以叫碾转，也称“捻转”、“年转”，有年年转运、盼望丰收之意。有的地方也叫“捻捻转儿”，与“年年赚儿”谐音，有吉祥之意[5]。碾转的历史可以上追到宋代，在当时写作“连展”，陆游诗中就有“试盘堆连展”的句子。20世纪六七十年代人民公社时期，因个人没有收割小麦的权利，所以吃碾转的习俗一度中断。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后，小麦归农民自己所有，吃碾转的习俗就又恢复了。现在人们吃碾转只是为了尝鲜，小满会上售卖碾转的摊主说磨都没停过，一天能卖三百斤。近年来随着拥有石磨的人家减少，售卖碾转的摊位也在逐渐减少。

衣服的摊位约有十分之七，以小孩和女性服装为主。市内商场里开店的店主小满会期间也会撤下过季的衣服前去处理。因为平时的会小人不多，处理不动，所以都到小满会这个大会来处理。随着会期的推移，会上的东西还会越来越便宜。

赶会的群体年龄分布广泛，从老到少都有，以家庭为单位行动。其中女性占据了大多数，她们认为会上买得便宜又好，平常老人因离市里远，没人一起去买或是儿女不给买，就来到离得近又热闹的会上来买。参加的男性则以青壮年居多，陪同妻子前来赶会。

三、国家政策与现代性对小满会的影响

国家政策对农民生活的影响，不只是简单的政治性，还体现在经济、科技、文化等诸多方面。现代性进入乡村社区，基本上是以国家为载体从多个领域渗透当下的乡村社区生活，小满会在当代济源地区的恢复和发展，受到了现代性一定的影响，展现了新时期的农民理念与生态。

(一)国家政策

1.免征农业税。2005年12月，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九次会议通过决定，自2006年1月1日起废止《农业税条例》，两千多年的农业税成为了历史。中国作为传统的农业国，交农业税的义务已深深融入进农民心里，农业税在农民嘴里就是“交公粮”。之前济源地区二亩地产两千斤麦就要交公五百斤，这五百斤往往够三口之家吃半年多。废除农业税之后收多少都是自己的，种地还有补贴，一亩地补两百块，减轻了农民的负担。在我国的经济结构调整过程中，农业的比重在逐渐降低。

2.土地流转。农村土地流转是中国土地使用制度的重大变革。土地流转是指拥有土地承包经营权的农户将土地经营权(使用权)转让给其他农户或经济组织，即保留承包权，转让使用权。2005年3月1日起正式施行《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流转管理办法》，2008年10月12日十七届三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推进农村改革发展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指出：“按照依法自愿有偿原则，允许农民以转包、出租、互换、转让、股份合作等形式流转土地承包经营权，发展多种形式的适度规模经营。”济源地区药园村的土地流转开始于2010年，每口人可分得的半亩地，交由大队里承包出去。无论承包方的盈亏，一亩地可得到1 500元左右。现在的药园村村民们通常只保有一小块菜地供自家吃用。因为土地流转政策，农民逐渐脱离土地。村民们还很担心土地承包出去的时间长了之后，会不会不给钱了，地也毁了。

3.新农合医保。农村合作医疗保险是由我国农民(农业户口)自己创造的互助共济的医疗保障制度，在保障农民获得基本卫生服务、缓解农民因病致贫和因病返贫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从2003年起在全国部分县(市)试点，到2010年逐步实现基本覆盖全国农村居民。在此之前农民们生病只能自费，往往生病后怕花费高不去看医生导致病情恶化的结果。当地人都很羡慕工人们可以报销治病的花费。实行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后，农民们报销比例约为60%，虽然相比较比工人的75%要低，但是对于农民们来说已经很满足了。而且报销比例也逐渐在提升。当地人说毕竟就算没得报也得去看病，只要对老百姓们有利的政策，即使幅度不大，农民们也对此很知足。除去了身上的诸多重担，增加了收入；又脱离了土地，身体健康问题也有了一定的保障，农民身上的农业属性也在逐渐淡化。这种变化是随着国家整个经济结构的变化而变化的，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小满会这个集会市场正是适应着农民们的内在需求的转变而改变，他们说自己赶会的目的就是要耍，是一种积极的改变。

(二)现代性

联合收割机等现代农具的出现，很大程度上便利了农民们的生活，以前犁地下种还用牲口，割麦的时候累的腰都直不起来，还要装车送去厂里压、碾、扬，才算完事。自从有了联合收割机后就省事了，割麦时，河北、山西的人开着收割机就来了，一趟下来麦子杆都分离弄干净了，割一亩地收五十块，比自己累死累活划算多了。买联合收割机还有政府补贴，麦收季节，开收割机的人可以忙上一个月，开到各地轮流割麦。早些年麦收之后忙的人连端午节都没心情过，所以赶在农忙之前好好玩玩，这也有可能是小满会繁荣的其中一个原因。

由于拥有的土地减少了，地里的出产不够满足农民们自给自足的生活，就促进了商业的发展。济源地区的村子里往往只有一些小店出售基本的生活用品，大部分的需求就在小满会上解决了。

近几年大家生活水平高了，开始追求质量，担心小满会上买的不好，所以平常进城买衣服。但在小满会期间不为买什么，只是在会上逛逛，买几斤碾转，吃一碗凉皮儿，进大庙拜拜，感受小满会期间热闹气氛的人也不在少数。

济渎庙是济水文化的典型代表，以济渎庙为中心而形成的小满会也具有强烈的传统文化色彩。小满会作为一个平台，吸引了本地和外来的群众，集中展示了本土文化。群众通过赶小满会、逛济渎庙，对济源文化有了更深入的理解与认识，从而树立了文化自信，加深地域认同。据统计，每届小满会都要吸引游客近百万人次，产生了相当可观的经济效益。庙会作为一个综合性展会，也带动了饮食业、旅游业、交通业等相关产业的经济发展。近几年，小满会上也不免出现一些不法商贩，出售假冒伪劣商品，或是吹嘘三无的保健食品欺骗老人，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此外前来赶会的群众普遍反映，几里的摊位垃圾满地，公共厕所也很少。政府部门和小满会主办方应制定入场限制，配置相关设施，以保证小满会的健康发展。

参考文献：

[1] 孔玉芳.经典河南·庙会[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7:119.

[2] 冯军.济渎庙碑刻研究[D].郑州大学,2011:78.

[3] 杨环焕.济渎庙庙会的旅游价值探析[J] .济源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3(4).

[4] 济源市地主史志编纂委员会.济源市志[M]. 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 376.

[5] 孟宪明.图文老郑州：老吃食[M]. 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4: 113.

责任编校：徐希军

中图分类号：K8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4730(2016)01-0071-04

DOI：10.13757/j.cnki.cn34-1045/c.2016.01.016

作者简介：岳芳，女，河南内乡人，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