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歌的展演 文化的自觉
——评王红《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研究》
2016-03-18胡媛
●胡媛
古歌的展演文化的自觉
——评王红《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研究》
●胡媛
[摘要]广西有着丰富的少数民族文化资源,其歌谣文化历史悠久,有“歌海”之称。挖掘广西少数民族歌谣,呈现它的历史性、社会性、文化性、艺术性以及在当代文化视野下的民俗性、审美属性、批判性等,是研究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的重要任务。《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研究》以其全面式的资料呈现、详实的案列分析、艺术抒写的特征性与价值、作者自觉的批判意识等,回应了古歌研究的范式。
[关键词]少数民族;古歌;文化自觉;民俗立场;审美批判
广西作为少数民族聚居地,有着丰富的少数民族文化资源,特别是歌谣文化,素有“歌海”之称。歌谣往往能窥探一民族的文化精神,喃语着民族的历史,述说着民族文化和传统,亦如德国学者赫尔德所言:“一个民族的灵魂就表现在该民族的民歌中。”①〔美〕阿兰·邓迪斯:《民俗解析》(卢晓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14页。然而在全球化的社会文化语境中,民族的传统生活、艺术方式等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影响。如此,民歌是个颇值得关注的研究对象,它的存在无疑提供了一种还原民族生存状态的画面。由线装书局出版的“广西社会科学重点学术著作精品文库”之一——王红的《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研究》正是基于这样的一种历史情境和社会背景,把广西少数民族古歌放到多元语境下,进行深入的民族志考察和人类学分析,展现一位人文学者的文化自觉和审美意识。在笔者看来,这本书有以下几个突出的特点。
一、全面式的史料收集与梳理
由于广西少数民族先民在创作古歌时大都率性而为,即兴而作,因此如何定义“古歌”成了学界较有争议的一个学术概念。作者梳理学界对“古歌”三种颇具代表性的观点:一是指一些中国古代汉族诗歌文献,反映古代先民的生活,字句简短、语言朴质、节奏明快;二是音乐研究者把古代流传的、可和乐而歌的艺术形式,如楚声、越讴、滇歌等;三是一些少数民族文学研究者认为古人创作、流传下来的歌,以及用古代音乐演唱的歌。最终作者梳理了前人观点,再参照周国茂、杨通江等人对“古歌”的定义,重新演绎“古歌”的概念。在此基础上,对“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的深化和定义如水到渠成,并提出本书的研究对象和思路:以世居广西的10个少数民族为主,保留民族间交流促进的特性,强调民族民间文学发展的不平衡性。
为了理清“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的历史和篇目,作者以时间为纵线——远古时期古歌—中古时期古歌—近古时期古歌,呈现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的“活历史”和开放性;以篇目为横线——壮族古歌—瑶族古歌—侗族古歌—苗族古歌—彝族古歌—京族古歌—水族古歌—仫佬族古歌—毛南族古歌—仡佬族古歌,再现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的丰富性和民族性。而目前学界对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的研究状况,无论是历史文化的研究、古歌资料的收集还是文学史中的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研究、专题性的研究,作者同样以历时性和共时性相结合的结构布局,有历史有资料,有展现有对比。
如果说对“古歌”的定义梳理是观念的借鉴,那么对古歌的文体分析和对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的发展历程、现状及主要篇目的呈现,则体现了作者对历史文献的重视和详实的资料占有。作者严谨的治学态度,兼顾历史与当下、传统与变迁并举的民族志方法,很好地阐释了文本全面式的史料价值和意义。
二、整体式的特征归纳与价值探索
作为一本较为全面研究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的书籍,多方面的资料收集必不可少,然而作者的目的在于“研究”而不是单纯的“罗列汇总”。因此,挖掘、探索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的总体特征和社会价值,是本书的一大亮点,也是作者写作的重责。
文化的生成有其自律性和历史性,特别是歌谣文化。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由于环境、社会、历史、政治、经济等原因,其文化形成的特殊性更甚。那么如何能不偏离研究的轨道,透过形态掌握古歌的文化现象呢?在此,作者回归古歌的自然性和自律性的场域中,内化于心、外化于行,从不同的影响因素中寻找古歌的文化共性。第一是地域性。广西地处边疆、南蛮之地,在早期,岭南山脉天然屏蔽了它与中原文化的交流,而是先于中原文化进入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特征。而古歌无疑是其文化的一种表达方式,它与当地的生活方式密切相关,表现出浓郁的文化地理色彩。第二是宗教关联性。如果说科学是一种理性的工具,那么宗教则是推动人类前进的思想动力,回顾整个人类社会发展史,每一次前进的脚步几乎都是在宗教的力量下开启。同样,关系到人的思想、信仰的宗教在广西少数民族古歌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我们翻开不同民族的古歌,发现少数民族祭祀的神灵几乎都能找到与之相呼应的古歌,构成了古歌与神灵相互映衬的宗教文化关系。第三是民族性。“西瓯”和“骆越”作为“百越”中两大重要的支系,并在先秦时期已经创造了属于自己独特的原生态民族文化。而古歌正是在这样一种少数民族氛围浓郁的环境下由不同少数民族创造出来的艺术形式,它反映了不同民族的历史、生活、生产、民风、习俗。第四是不平衡性。主要强调的是古歌在广西不同的少数民族中篇目的多少、质量的高低等呈现出的民间文学的不平衡性。从古歌的篇目可看出,广西壮族、侗族、瑶族、苗族等民族古歌的篇目较多,且经过不同年代的加工改编,其古歌的人物、结果、故事、语言等都表现出文学的复杂性和较高的艺术性;而广西的回族目前还没发现古歌。第五是交流性。通过古歌我们发现,虽然广西不同的少数民族有不同的古歌展演,然而在某些方面,如神祇、表演、故事结构等方面,有着相似性,说明民族间有着相互借鉴和交流,而不是封闭性的。这体现了广西少数民族古歌既有特性又有共性。
在作者看来,归纳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的特征既是发现文化内部的求同存异,也是为了更好地探索古歌的社会价值。无论是以歌为用的娱神、娱人、娱己等实用价值,以歌代史反映一个民族发展进程的历史价值,还是以歌学艺展现民族歌谣对文学创造的重要影响的艺术价值,都聚焦于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的特殊魅力和文化体系。
三、个案式的民俗立场与艺术抒写
如果说本书的第一章、第二章都是以宏观的视角力求全面、整体地展现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的状态、特征、价值等,那么在第三章,作者则是从微观入手,以民俗的立场,具体、深入、细致地抒写民俗文化视野下的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的个案研究,并在第四章中,把古歌的艺术属性与民俗特征相结合,旨在揭示古歌的艺术与民俗之间的关系。
在第三章中,作者着重选择了壮族古歌、瑶族古歌、侗族古歌、毛南族古歌、京族古歌为五个案例研究对象,通过对不同古歌中的生产习俗、生活习俗、组织制度文化、岁时习俗、人生礼仪、信仰习俗等方面的挖掘,既分析了五个少数民族的民俗文化的特征,更是把多种民俗文化全面、详实地铺展开来,呈现出文化的自觉意识和无形中的文化参照、对比。如壮族古歌中的“那”民俗大特写、瑶族古歌中繁杂的支系文化特色、侗族古歌中的款词立令和萨满崇拜、毛南族古歌中的多神崇拜、京族古歌中的海洋文化特性,它们都是民族的核心文化和个性展演。而作者个案性的民俗立场研究,既是宏观下的微观展示,亦是研究少数民族古歌甚至是少数民族文化的范式,从中可以探出作者的逻辑思路、研究视角和立场,值得借鉴和学习。
如果说第三章是微观式嵌入,那么在第四章,作者再次回到宏观的视野,以“广西少数民族古歌”作为一个研究的整体,并重点研究古歌的内部结构形式,表现与民俗文化之间的关系。在此,作者从古歌的结构布局即故事的转承启合、古歌的语言修辞即故事的表现手段、古歌的展演艺术即故事呈现形式、古歌的审美风格即故事的价值旨趣,探询古歌的艺术构造和美学意义。这种由上而下再到由下而上的跳跃式研究,使得作者的研究理论深入简出。
四、人文学者的自觉意识与审美属性
诚如作者在后记所言:壮乡儿女,从小耳濡目染壮族文化,外出求学十年,再回到家乡教书育人,所教亦为民俗学、民间文学,教学相长,对古歌的关注尤甚。如此,作者无论是站在家乡的立场还是人文批判的高度,都体现了作者作为人文学者自觉性的方法论和审美属性。
新时期的中国艺术研究在经历了“田野转向”后,强调“返朴具体文化语境和现实生活中重新理解艺术活动,将艺术活动脱离狭窄的文本研究,而将其置入艺术活动发生的文化—生活整体语境中解读,在秉持‘艺术作为现实个体的生活实践’的理念之下,眼光向下,寻找实际材料,力图贴近现实生活”①张士闪:《眼光向下:新时期中国艺术学的“田野转向”——以民俗艺术学为核心的考察》,载《民族艺术》2015年第1期,第18页。。而《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研究》虽以古歌作为研究的文本,但是作者立足于多次田野调查,与多个地方政府部门和民间艺人调研的基础上创作完成;并以具体的个案研究,向我们展示了作者如何把文本与田野相结合的学术实践,可见作者对研究的方法论有着自觉的思考。在文本的价值发现和艺术探索领域,作者没有把古歌局限于狭窄的文本空间,而是还原古歌生成的地理、历史、文化、社会等时空,结合当下具体的文化语境,很好地展现了古歌的内容、思想、美学、价值和意义。于此,作者在抒写本书时,其审美意识形态有着记忆的痕迹、对民族文化的热爱、多年的学术给养和学者的自觉意识。
总的来说,《广西少数民族古歌研究》既是古歌的展演,又是文化的自觉,并以主客观并行的状态贯穿该书的始终,也构成了读者如何去解读、诠释该书的两条线索。古歌的展演是作者写作的一种无意识的表现,但全书都是围绕古歌而铺陈展开;文化的自觉是作者一种有意而为的文化行为,旨在通过古歌的展演,无意识地体现人文学者的姿态和立场。
作者简介:胡媛,女,广西民族文化艺术研究院实习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