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理论关键词的选择、言说与启发
——对中国当前文学理论学科发展与教材创新的一种认识
2016-03-17徐军义
徐军义
(渭南师范学院人文学院,陕西渭南 714099)
文学理论关键词的选择、言说与启发
——对中国当前文学理论学科发展与教材创新的一种认识
徐军义
(渭南师范学院人文学院,陕西渭南714099)
新世纪以来,学界围绕文艺学学科的创新发展,相继编写了各种文学理论教材。2013年出版的《文学理论研读》体现出教材编写的新思路,在坚持学科本位的同时,以文学理论关键词构建学科知识框架,将历时性的知识考察和共时性的理论构建结合起来,对中国文学理论的知识生产和学科建设都有启发性。
文学理论;学科建设;知识生产;教材创新
新世纪以来,中国教育界和学术界在重建中国学术体系过程中,浓厚的学科意识已成为重要背景,其渗透在文学理论研究和教材编写中,期间相继出现4本文学理论新著①。南著将文学理论放在历史进程的制高点上,重建文论新体系;王著使文学回到自身,把理论和作品紧密结合,在保持文论特性的同时吸纳西方理论的最新成果,富有中国特色;陶著在比较文化视野中,以历史的多样性创新文学理论知识生产方式,有解构色彩[1]。《文学理论研读》(畅广元、李西建著,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出版,以下简称《研读》)则以12个文学理论关键词为视点,在坚持学科本位基础上,进行文学理论体系性的建设和教材编写的创新性探索。
一
文学理论学科建设包括理论研究和教学实践两方面,前者具有前沿性、开拓性,后者具有基础性、积累性,两者同样重要[2]。从1840年开始的社会变革,到1860年的器物革新、1890年的制度变革,随后诗界革命、小说界革命、新文化运动、白话文写作等构成了文学革命主旋律,在西学东渐影响下,“文以载道”观念日渐衰微,旧理论不能解决社会变革带来的新问题。于此,对西方文论的假借和移植成为当时重构中国文论的主要途径。
20世纪以来的中国文论演进,形成有典型时代特点的四个时期,即民国时期、共和国初期、改革开放时期与新世纪以来,它们构成有联系性和差异性的中国文学理论形态。中国文学理论教材的命名经历了从文学概论到文艺学、到文学理论的变化。1911—1949年有著作71本,31本以“文学概论”命名;1950—1959年有25本,12本以“文艺学”命名;1978—1999年有66本,23本以“文学理论”命名,8本以“文学原理”命名②。2000年以来多以“文学理论”命名。王一川认为英语世界的“文学理论”概念在中国学界已广泛传播,并逐渐取代“文艺学”而为学界接受,“文学理论”一词已成为当今文学研究的一个通行语了[3]5。总体看来,多数文学理论教材是为了适应当时教学需要,在相互借鉴基础上进行适时编写,多缺少创新性,但每一时期也有能反映当时我国文学理论发展态势而具有典型性的文学理论教材。
1913年民国时期,教育部公布的《大学规程》提出,凡属文学门的都应设置“文学概论”课程。教育部公布的《高等师范学校课程标准》确认“国文部及英语部之豫科,每周宜减他科目二时,教授文学概论”为文学理论教材的编写确立了基本的规范,而这一时期的教材也多以“文学概论”命名。田汉的《文学概论》(中华书局1927年出版)在当时最具代表性,其基本特点是将传统文论与现代文论对接,探索从传统走向现代的路径,在借鉴西方文论框架与内容的基础上建立了具有现代意义的文学理论学科模式。田汉在结构上借用日本学者本田久雄《文学概论》(章锡琛译,商务印书馆1925年出版)的框架,内容上整合了中国传统文论、西方文论、苏俄文论、日本文论及当时中国文论的多种资源,推动了当时中国学术的现代化发展。田著提出文学理论要凸显民族的文学精神、提倡大众文学和无产阶级文学,构建中国文学理论的未来。
共和国前期的文学理论建设和发展更多是对苏联的学习和模仿。“文艺学”是俄文的翻译,其最初译文是“文学学”,因不符合汉语的构词和表达习惯,而选用了“文艺学”这个名称[4]1。但它并非字面意义上的“文学和艺术的理论”,而是关于文学的诸种理论。苏联文论家毕达柯夫的《文艺学引论》(高等教育出版社1958年出版)、季摩菲耶夫的《文学原理》(查良铮译,平明出版社1955年出版)和谢皮洛娃的《文艺学概论》(罗叶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出版)是当时国内很多高校教学的主要教材,它对我国文学理论的发展和建设影响深远。
1961年4月,中宣部会同教育部、文化部在北京召开全国高校文科与艺术院校教材编写计划会,周扬代表中央作了《关于高等学校文科教材编写的意见》,强调好教材的编写首先要总结自己民族的经验,整理自己民族的遗产,同时要有选择性、批判性地吸收外国东西,只有这样,才能编出有科学水平的教材,才是中国的教育学,中国的文艺学[5]101。在这一意见指导下,以群主编的《文学的基本原理》(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出版)和蔡仪主编的《文学概论》(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出版)成为这一时期具有代表性的教材。在借鉴前苏联文论体系基础上,他们自觉运用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结合中国文学实际,突破了前苏联体系中的本质论、构成论和发展论,补充了创作论和接受论,把民族的斗争经验编入其中,特别是对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思想的吸收,渗透了党性、阶级性、人民性和斗争性原则。这两本教材既没有西方的学术思想,也与前苏联的内容拉开了距离,文学的审美属性得到比较深入的研究,语言的表达也具有了明显的中国化色彩,体现了明显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精神[6]。这两部教材构建了中国文学理论的学科体系内容,是真正有中国特色文论教材的开始。
改革开放以来的文艺学扮演了“引领时代潮流”的角色,在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精神指导下,我国文学理论的发展实现了“从一家‘专政’式的独语,转变为‘百家争鸣’式的对话;从政治话语转变为学科的学术话语;从非常态的中心话语转变为自主发展的常态话语”[7]。中国学人在对接西方学术思潮的过程中形成两种倾向,一是方法论对文学批评的广泛性指导,二是“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和“文学作为审美”的观念成为人们的共识。美国文论家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刘象愚等译,三联出版社1984年出版)的译介出版,消解了“文学与政治”的关系,确立了文学外部研究和内部研究的基本模式,为中国文学研究提供了方法论。英国学者伊格尔顿《当代西方文学理论》(王逢振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出版)以思潮流派的叙述模式向中国学人呈现了当时世界文学理论领域中最前沿的议题,给国内学人带来了全新的文学观念,推动了中国文论的美学化发展。随之,美国学者杰姆逊《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唐小兵译,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年出版)被学界关注,法兰克福学派理论著作相继译介,大众文化浪潮的到来和中国人文精神大讨论,我国文学理论的发展出现了“文化转向”[8]。“文化诗学”成为我国文论建设的新构想[9]。国内文学语境的不断变革,传统文论不能有效解释改革开放、特别是90年代以来的文学生产方式、传播方式和文化消费方式[10]。文学理论“失语症”③现象的日渐严重,更多学人希望在引进国外前沿理论的同时,推广和传播中国传统文化,在理论本土化的基础上建立中国学派,创新中国文学理论。
1995年7月,国家教委制定并实施了“高等教育面向21世纪教学内容和课程体系改革计划”,以推进中国高校教材的现代化。童庆炳主编的《文学理论教程》(1992版、1998版、2004版、2008版、2015版)是这一时期教材编写的典型,在继承的基础上进行了创新,将“文学是一种意识形态”修订为“文学是一种审美意识形态”;将“文学的阶级性”“党性”修正为“文学是人的一种活动”,突出了文学的审美属性和人学特质。在具体问题描述上,童著将西方工具理性和中国文学经验相结合,寻找解决中国学术问题的方法。童著是教育部面向21世纪推荐教材,在全国很多高校被普遍推广使用,经过4次修订后,其中的学科标准、学理问题、话语逻辑等都得到了高度统一,它也是目前最权威、影响最大的一部文学理论教材。
20世纪末,美国文论家乔纳森·卡勒《文学理论》(李平译,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出版)一书译入和传播,对中国文学理论的创新研究注入了新动力。他提出用理论意识超越思潮流派的历时性叙述,讨论共同存在的问题、共有的主张以及那些有重大意义的辩论等;不把一个学派放在另一个学派的对立面,而要讨论各流派内的明显不同等,他认为这种介绍理论的方法更好[11]1。在推动中国文论新发展的过程中,更多理论流派的“理论”已使文学研究在本质上发生了变化,在“文学是什么”这一问题的影响下,我国文学理论教的材编写放弃了“文学本质论”而走向了“文学观念论”,相继出现了新世纪以南著、王著、陶著为代表的新教材,在坚持学科本位的同时,具有明显的历史反思和体系重构倾向。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编写出版的《研读》在吸收以往教材编写经验的基础上,进行了教材编写的新探索,有了新突破。
二
《研读》是“一部旨在提高学生理解和运用文学理论基本学理能力的教材”,它选择了文学、文学语言、诗、散文、小说、戏剧、文学流派、文学作者、文学读者、文学史、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12个关键词为全书12个章节的题目。这些关键词来自“中西文论史上的演变所构成的知识谱系”,按照文学活动要素进行选择确定[12]1。美国当代文论家M·H艾布拉姆斯《镜与灯》认为文学作为一种活动,总是由作家、作品、世界和读者等基本要素构成,文学理论所研究的就是这四要素构成的整体活动及其流动过程和反馈过程[13]5-6。可见,《研读》关键词的选择和框架的构建依然是对现代西方文学理论学科话语的借鉴。
20世纪以来英美文论教材的编写,在坚持本质主义叙述模式的同时,还重视对文学经验的探讨和总结。但近30年以来的教材编写出现了两种并行的模式,“一是流派理论史模式,一是文学理论的核心范畴、问题或关键词模式”[14]2,前者如特里·伊格尔顿《文学原理引论》(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年出版),拉曼·塞尔登《当代文学理论导读》(刘象愚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出版)等,把教材编写成当代西方各种文学流派的演变史,与此相关的文学问题都会在这些派别的讨论中得到展示。后者如罗杰·韦伯斯特《研究性的文学理论导论》(爱德华·阿诺德出版公司1990年出版),它以基本问题和核心范畴结构全书,这一著作论题宏大、论证简单,对问题缺少深入探讨。安德鲁·本尼特《关键词:文学、批评与理论导论》(汪正龙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出版),它以开端、读者与阅读……结局等32个关键词架构全书,覆盖面广、学术容量大,内容上有很多鲜活的文学现象和文学经验,能全面展示文学的多面性特征,而传统和前沿的理论问题都被包容进来,是理论和实践结合非常紧密一部文学理论专著,有很大的创新性。乔纳森·卡勒的《文学理论》(李平译,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出版)以文学活动中的八个基本问题架构全书,选题较新,更倾向于几个重要题目的讨论,“集中介绍关于它们的重要议题和辩论,谈我认为从中已学到的东西”[11]1。但这些问题过于宏观,论述也比较简略,其优点与不足都很明显。凡此对中国文论的建设与创新都有借鉴意义。1999年开始,《南方文坛》开辟了“当代文学关键词”栏目,关键词研究作为一种研究方法而不断被拓展,截至目前也已出现了许多中国文学关键词研究的文章,而以关键词为核心构建和编写文论教材,《研读》是第一部。它在文学理论关键词的选择和言说方式上都有新探索。
《研读》关键词的选择与言说多对现代西方概念、范畴及原理进行了借鉴。如“文学”概念是对西方现代意义下的“文学”概念的改造;“文学语言”概念是对俄国形式主义文论知识的参考与借鉴。在“诗”“散文”“小说”“戏剧”和“文学流派”等关键词的知识言说上对中西文献各有侧重,知识构成比较完整,但中国元素比较单薄。“文学作者”“文学读者”和“文学批评”等关键词呈现出对西方接受美学理论的大量占有。“文学史”“文学理论”关键词以中西交流和对话的方式,在历史知识的考察和概念范畴的流变中发明中国文学理论概念的基本内涵和意蕴。也就是说,《研读》对西方文献的选择和利用总体较大,在体系构建上并没有新突破,内容上的中西知识构成比例并不均衡,各章节间的内在逻辑还需进一步优化等。但《研读》为学生提供了一种“认识文学理论关键概念演变发展的历史线索,从认识论层面扩大其知识视野”[12]1,体现出编者对文学理论教学中理论和实践脱节问题的重视。
三
《研读》关键词的言说具有多视角、多层次性特点,对每个关键词的言说都有一个完整的结构。以关键词为每一章的题目,下面分4个小节,外加“课内实践”,从5个不同角度构建关键词的阐释途径。一是以中西对比方式探索关键词的概念流变,具有视野的广阔性和全面性。二是以对话方式探索关键词概念的意义界定,具有开放性和研讨性。三是选择有代表性的个案作为关键词的分析,将宏观的理论知识放在微观的实践中,具有理论学习的引导性和模拟性。四是从大量文献中选择有代表性的文献进行研读,实现原典和知识创新的统一。五是课堂练习题的设置充满生活气息,富有理论的实践性和教学的启发性。思考题从知识的巩固与思想的提高进行设计。可以看到,编者对关键词的言说具有举一反三的多重设想,其言说方式具有开拓性和创新性。
如关键词“文学”第一节是“文学”的概念史,它包含了“文学”概念的史前史、“文学”作为现代概念、“文学”概念在当代受到的挑战三部分。《研读》以对比方式探索中西思想史上“文学”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从历史考证和知识创新的角度提出问题。第二节是“文学”概念的阐释,包含“文学”概念史的意义、“文学”概念的意义。《研读》将“点”与“线”结合,“点”是对“关键词所蕴含的学理关键性的阐释”,“线”是“特定的历史线索,寓有史的评价”。第三节是个案研究。《研读》选择了路易·阿尔都塞《一封论艺术的信》,探索“真正的艺术不属于意识形态”观点与“文学是一种意识形态”观点的矛盾性与统一性问题,富有启迪性。“文学”章的“课内实践”分三部分。一是必读文献。雷蒙·威廉斯《文学(Literature)》(节选自刘建基译《关键词·文学》,三联书店2005年出版)和伊格尔顿《导言:文学是什么》(节选自伍晓明译《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出版)。二是课堂研究。组织课堂辩论:“××是文学吗?”提示学生需要思考的现实问题,如“网络文学”“身体写作”“梨花体”等,要求学生自选话题,运用所学理论知识思考并完成小论文,然后组织课堂辩论。三是思考题等。凡此内容都能结合本章所学知识进行设计,思路缜密,渗透了“教学相长”的原理。其它十一章的结构也大概如此。这样,《研读》的关键词言说为人们提供了文学理论教学研究中的新途径与新方法,它从认识论和能力论层面扩大了教师和学生对知识的理解和运用,改变文学理论教学教师难教、学生难学的普遍性问题。《研读》编写形式上的变革,也是思维上的创新。
第一,变“六经注我”为“我注六经”。《研读》在章节设计中集合多种知识,具有对话性、自足性,从不同视角阐释发明关键词,延展了人们对关键词的单一性认识。第二,变概念、原理先行模式为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研究思路。《研读》重视教师、学生在教学中对文本的精细化阅读和对概念、原理的思辩性分析,将理论知识和实践能力结合起来,将概念原理渗透在知识文本中,易于理解,便于接受。第三,变“二手转述”为原典释读。《研读》引导学生阅读原典,发现原典的当代价值。而“每一学科之所以能够成立,就是因为它拥有自己的经典著作……经典著作是一个学科的根基所在。”回归经典是修正和完善学科发展的重要方法,可以有效打破“二手转述”的编写模式[15]。编者强调“个案分析”与关键词所蕴含学理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研讨性的教学活动,以教师为主导,学生为主体,开展对话和讨论[12]1。第四,实现课堂教学与课外研习的结合。“课内实践”要求学生对“必读文献”认真阅读,展开对本章内容的研讨[14]1。“思考题”则关注课外学习,培养学生对生活现象的观察、理解和思考,做到学以致用等。《研读》其它诸多创新也散见于细小节目与问题的设计与发明中,表现出明显的研究与探索倾向,对人们研究中国文学理论问题也都多有借鉴。
教材是教学的基础,它并不要求编者在编写过程中有多少学术创新,重要的是能够把已有的研究成果进行综合,推动教学活动的顺利展开。所谓系统性、全面性、创新性的教材只是编者的一种构想,而实践中那些越全面、越系统、越贯通古今的教材所存在的问题也就越多,这已为历史所实证。教材是历史的产物,《研读》作为“历史的暂时物”,是突破目前文学理论教学困境的一次有益尝试,如编者所说,这部教材还需在教学实践中不断修正和完善。
四
回望中国百年文论演变,从教材的命名和编写中能大致发现中国文论学科发展的脉络和中国文论的学理思路与探索途径。不同时期的学科建设和教材编写都是社会多因素合力的结果,百年演进的结果是中国传统文论话语的逐渐失落。20世纪以来,中国没有产生一个属于本土原生性的文论体系,没有产生一个有世界影响的文论家。我国的文学创作与批评理论多是对西方文学理论的移植和假借,它成为造成我国文论“失语”现象的一个重要原因。《研读》在学术上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发明,但它在知识生产和教学实践方面进行了重要的创新,对中国当代文论知识生产和创新建设具有多方面的启发性。
第一,在学科建设和教材编写中要重视问题意识和理论创新的学理价值。20世纪以来的文学理论移植,多是从一种模式转入另一种模式,在缺少文化语境的同时,人们很难把握这些理论的本质,因缺少本土文学经验融会贯通,就难以形成属于民族的理论话语。历史上,我国文论的建设一般随社会的变革而转变,具有较浓的政治色彩,理论的学理价值往往容易被遮蔽,学理问题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在很长时间内,我国文论建设非常缓慢,没有从具体的问题意识发见文论知识,构建文论体系,而多用西方理论解决中国文学问题,也就难以形成自己的理论流派和理论观点等。因此,中国当代文论建设需要面对民族文学问题,在借鉴西方话语资源的同时要重视发掘自身的文学问题,寻找解决中国当代文论最重要的关键词。
第二,要重视本土文学经验,特别是20世纪以来中国文学经验和理论建设的诸多成果。20世纪以来的中国文学有很大的发展,但中国文论却很少从中发现新的文学理论知识,也很少从中国文学经验出发解决问题,而多借西方理论进行话语阐释,表面上资源丰富,实际上是本土资源的不断流失。英国文论家塞尔登《文学批评理论》(刘象愚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出版)选择100多位文论家,英国占了三分之一;德国文论家诺伊豪斯《文学理论概论》以德国富有特征性的文学史构建起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学理论,从巴洛克、启蒙运动到感伤主义;从狂飙突进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一直延伸到后现代的通俗文学,囊括了整个欧洲近代以来的所有的文学流变。在材料使用方面也多以德国为例,叙述了很多只有从德国视角才可以讲述的文学理论内容、纳粹(民族)文学、流亡文学以及内心流亡等。英国文论家本尼特《关键词:文学、批评与理论导论》(汪正龙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出版)以大量英美文学资源为对象,创造了别具一格的本土文论叙述模式。凡此种种都值得借鉴,努力发现和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经验,研究这些经验中关键词所内蕴的文化价值[16]。凡此例证为中国文学理论知识生产与理论创新提供了的重要途径。
第三,要重视理论构建中的多维度、多视角,在对比中发现我国的文学理论知识生产的新路径。新世纪以来的几本文学理论新著作开拓了中国文论发展的新方向。南著从文学与文化关系中“发现文学语言、社会历史、意识形态相互关系的交汇地带,最终阐释它们之间的秘密结构和持久的互动”[17]14。王著从感兴修辞的文学特性,从文学审美的自律方向构建中国文学理论体系。陶著从跨文化的比较中发现中国文论的创新途径,在不肯定的叙述中表达一种观点,具有开放性。《研读》则从知识的考证和中西对比中发现理论的演进路径,创新文学理论关键词的言说方式等。这些教材的编写都具有学术探索和编写转向的意图,为未来中国文学理论的学科建设和教材编写提供有价值的探索经验。
第四,要重视汉字所蕴含的文化精神,发现汉语和西语表达的差异性,建立起以汉语言说为中心的关键词。不同的自然地理与生活环境形成了中西各不同的文化观念和意识结构,中国汉字强调象数思维和词汇积累,重视时间意识;而西方字母文字强调逻辑思维和语法规范,重视空间意识[18]170-175。近代中国经历了从文言文到白话文的写作转变,多种文体的现代性生成,新的语言表达随时代变革而不断推陈出新,但当代文论却一直滞后,不能有效介入到新的文学实践中,对文学活动进行有效的引导和阐释。汉字所具有的衍生与创造功能没有被充分发掘,造成汉语在中国文论话语表达上的局限。有学者提出文学理论的现代性需要以平等对话的人文精神,融合古代文论和西方文论,重续传统以适应中国现代性要求[19]。也有学者认为改革开放以来的文学理论从政治范式中走出后,一直与西方近代、现代、后现代的理论范式进行对话,融合了西方人学、审美、意识形态;文本、结构、完形;话语、媒介、个案等重要内容,它丰富了汉语的表达方式[20]。这为我国文学理论的建设和发展提供了重要借鉴,但人们在学习借鉴过程中缺少对中国文学经验引入,而用西方的工具理性消解了中国的文学经验,造成了汉语文论表达的“失语”现象。
第五,要重视我国历史上的文论原典,发挥原典在当代中国文论创新方面的意义。原典是构成一个学科的基础,也是生成民族特色文学理论的重要内容,不同时代的文学问题都可以从原典中寻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文学理论的知识构成和体系构建需要有全球眼光,要学习和借鉴不同国家、民族和地域的文学经验和理论知识,以“拿来主义”的方式创造属于民族的文论体系。文学理论的前沿知识多是原典在不同时空下的新阐释、新发明,学科的建设和教材的编写需要有一批原典,原典的当代阐释能为文学理论的话语生成提供新的生长点。结合时代文学经验,对原典进行创新发明,才能构建起具有“中国特色”的文论体系。以中国文化为底蕴,整理、承接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文论家所提出的诸种观点,汲取不同民族的文学经验,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基础上,创新原典,发挥原典的时代价值,创造具有中国特色的文学理论体系。这一体系既能体现中国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生机,也能展现出民族文化的理论智慧[21]。
总之,中国文学理论的历时性变革和当下性建设离不开全球化,20世纪以来的中国文论在学习借鉴中探索发展,构建了中国文学理论的学科体系与话语逻辑,编写了中国文论教材,这为我国文学理论的学科建设和教材编写提供了重要经验。有人认为中国文论的未来图景是最宽泛意义上的“话语理论”[22];也有人提出中国未来文论将走向阐释,我们需要对当下文论进行反思和调整[23]。也有学者认为重建意义论文学理论是回归和接续传统文化的一种重要选择[24]。未来文学理论的学科建设和教材编写将是一个长期的实践过程,有待更多学人的不探索和发现。
注释:
①分别是南帆的《文学理论新读本》(浙江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王一川的《文学理论》(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陶东风的《文学理论基本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和畅广元、李西建主编的《文学理论研读》(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等,前三者下文中分别简称为南著、王著和陶著,其有别于20世纪的教材编写理念,更多体现了学科本位意识,大致可以看出新世纪中国文学理论的发展形态和教材编写的基本趋向。
②以毛庆耆、董学文、杨福生《中国文艺理论百年教材》(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附录中所涉及的“文艺理论教材及有关著作的数目汇编”和程正民、程凯《中国现代文学理论知识体系的建构》(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中所罗列的“文学理论教材书名总录”为依据。
③1996年,四川大学曹顺庆先生在《文艺争鸣》第2期发表了《文论失语症与文化病态》一文,率先提出中国文论“失语症”,认为我国文论在近代以来的发展中,没有从根本上形成一套自己的文论话语,一套自己特有的表达、沟通和解读的学术规则,一旦离开了西方文论话语,我们就成为一个“学术哑巴”。“失语症”得到学界同行的认可,诸多学人不断反思和总结20世纪中国文学理论的发展历史及现状,从不同角度对“失语症”进行考证辨识,无论支持或是反对“失语症”,都肯定了一个客观事实,即中国文论的发展与现实语境有明显的疏离与脱节。在中国文论知识构成中,人们默认和接受西方文论中的诸多概念、范畴、命题,甚至思考、推理和言说方式等,使中国传统文论几乎被完全消解或遮蔽。学人希望能重建中国文论话语,而“话语重建”一词也源于西方文论知识。中国文论话语的现代阐释、传统文论的现代转换等问题不断被提出和讨论,直到现在,这一问题仍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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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英玲)
G64
A
1674-9014(2016)05-0124-06
2016-07-1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当前文学理论的知识生产与创新研究”(12BZW005);渭南师范学院校级社会科学项目“‘史记·世家’话语叙述中的国家主体”(16SKYB02)。
徐军义,男,陕西蒲城人,渭南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文艺美学和民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