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的缺失——《八月之光》男性角色异常行为弗洛伊德式探析
2016-03-16章艳萍
章艳萍
(文山学院 外国语学院,云南 文山 663099)
人格的缺失——《八月之光》男性角色异常行为弗洛伊德式探析
章艳萍
(文山学院 外国语学院,云南 文山 663099)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人格三重理论从自我、本我、超我三个层面阐释了人的人格结构和精神状态之间的关系:三者必须相互制约达到平衡,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才能正常,反之,则会导致心理变态和精神扭曲,从而产生异常行为,引起人生悲剧。弗洛伊德对人格结构的探析正好为小说《八月之光》中男性角色的异常行为提供了精神层面的分析。
本我;自我;超我;精神失常;异常行为
作为美国南方文学的代言人,福克纳的作品都具有以下几个特征:晦涩难懂的语言,错综复杂的故事情节,多线索的叙事模式,对圣经题材的大量运用,统一而虚构的故事背景以及让人难以理清的人物关系。
复杂的人物关系是福克纳小说的一大特征,也是让评论家和读者最为关注和头疼的问题。他小说中的人物,多得让人数不清,多数人物都没有自己特定的名字,仅仅以“乡下人”“镇上居民”“他们”的称谓出现。但是“只要在他的笔下,哪怕只是一晃而过,都会给读者留下鲜明的印象”[1]11。除了复杂而独具特色的人物关系,福克纳作品对人的生存状态的关注也是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重要原因之一。他所创造的那个病态的约克纳塌法世界是一个令人恐惧的世界,这里的“大多数主要人物在不同程度上都是旧南方的遗老遗少或是由南北战争直接或间接造成的孤魂野鬼”[2]。这其中有种植园主的子孙、付不起地租的农民、小店主、投机倒把的经销商、黑人厨娘等,多的不可胜数,可“他们差不多都是被环境打败的人,他们身上都有一种自己行将灭亡的意识”[3]。在这样一个道德混乱及社会腐朽的时期,绝大多数人都只能生活在对过去的缅怀中,因此人们常说,福克纳的作品是往后看的。他作品中的南方人在其世界观中“保留着某种疯疯癫癫的非现实成分”[4],南北战争前后的落差,让他们不能面对现实,精神上找不到出路,只能用“疯疯癫癫”的态度来虚度人生。整个南方的精神都是病态的,因此在这个社会里充满了恐怖与怪诞、疯狂与残暴。
本文运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人格三重理论解析福克纳的小说《八月之光》中男性角色的异常行为。
一、弗洛伊德人格三重理论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人格三重理论重点探讨了人的精神活动的无意识领域,对人们分析人的精神和心理产生了巨大影响。弗洛伊德认为,人格的整体是由本我、自我和超我构成的。三者之间的关系直接影响着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本我是人格结构中的最原始部分,指人的所有本能和行动,它不受外界任何因素的限制,遵循快乐行事原则。“它为各种本能冲动、欲望提供力量,是人的整个精神活动的基础和源泉。”[5]1自我是人格的执行者,它来自于本我,是本我与外界联系的纽带。自我根据外界的实际条件来满足本我的要求,并限制本我超出外界要求的欲望。换言之,“它既要满足‘本我’的要求,又要使之符合‘现实’,调节二者之间的冲突”[5]1,遵循现实原则。超我是人格结构的最高领导者,它包括社会道德和自我良心。它指导着自我去限制本我不容于社会规范的原始冲动,按道德原则行事。根据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人格理论,本我、自我、超我三者必须相互制约达到平衡,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才能正常。反之,则会导致心理变态和精神扭曲,相应会产生异常行为。
二、男性角色异常行为分析
提及福克纳的男性角色,很多具有代表性的形象便会跃然纸上:勤劳忠诚的黑人家仆,冷酷孤僻的混血儿,残酷冷漠的白种父亲,勤劳善良的穷白人。他们身上所体现的性格特征,都是整个南方人所具备的典型特征。南方人固步自封,排斥北方先进的工商业体制,沉迷于南北战争之前的社会生活,因而他们不愿面对现实,找不到精神上的出路;他们深受种族主义和清教主义的影响,是极端的种族主义者和虔诚的清教主义推崇者;他们冷漠少语,彼此之间少有交流,但当乡亲们遇到难处时,他们又会主动地伸出援助之手。南方人身上的这些特征都集中体现在福克纳的男性角色身上。相比而言,福克纳的女性角色更显阳光。在他的笔下“很少见到一个妇女会因为要做出一个决定而感到苦恼……福克纳在小说中总是突出地描写她们养育、忍耐和坚持的本领”[6],她们代表的是福克纳对南方的希望,而男性角色所反映出的精神状态则代表着病态的南方社会。
(一)乔·克里斯莫斯——超我和本我的不平衡
乔·克里斯莫斯是《八月之光》这部小说里最受关注的人物,因其值得怀疑的黑种血液,也因其身上所承载的两桩凶杀案,他最终被种族主义者施以私刑的下场更是引起了关乎种族主义的诸多争议。乔·克里斯莫斯的一生毫无疑问是一出悲剧,然而这出悲剧与他的人格缺失脱不了干系。
超我是人在社会中形成的产物,“是后天形成的,是源于父母、教师和社会的影响和教育”[7]。它占据人格结构的最高领域,在人格三重结构中理应最后出场。乔·克里斯莫斯的超我却出现在本我之前。乔的外祖父海因斯是一个极端的种族主义者,仅因听人说乔的父亲可能具有黑种血液,便主观臆断乔的身上有黑种血液。因此,乔一出生海因斯就将乔送进了孤儿院,并随同乔住进孤儿院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还唆使其他小孩叫乔黑鬼。海因斯的潜移默化使得乔的心理从小就罩上了种族主义的阴影。在被麦克伊琴夫妇收养后,乔一直苦苦纠缠于自己不可确定的黑种血液,无法以正常人的身份融入到家庭生活中。他以孤僻冷漠的性格来应对养父的教导和养母的热情。失手杀了养父后,乔开始了真正寻找自己身份的一生。有时候他渴望像白人一样过简单的生活,可他身上可能存在的黑种血液闹得他不得安宁。他与黑、白种女人乱性,像黑人一样与白种人打架,贩卖私酒,奸杀白种妇女。所有的这些非人行为都是因为他身份的不确定,或者说黑种血液导致的。黑种血液之所以对他的人生带来如此大的影响又是与当时极端的种族主义分不开的。种族主义在南方根深蒂固,影响并控制着整个南方人的思想。乔的超我在这样的环境下迎合了整个南方的精神状态,是一种病态的超我,因而不可能指导和限制乔的本我。乔的本我在强大超我的影响下失去了自己的方向,只能围着种族主义绕圈。乔的本我体现出的最原始的欲望就是弄清自己的种族。乔的自我同样在强大超我的控制下失去了自己的角色,自始至终都没有发挥作用。失去了自我对本我的控制与调节,在病态超我的诱导下,乔本我对欲望(身份)的追求变得疯狂,才最终酿成了害人害己的苦果,造就了悲惨的一生。
(二)海托华、海因斯、格雷姆——自我角色的缺失
自我是本我与外界联系的中介。它试图满足本我的需求,同时又将本我的需求限制在现实范围内,当本我对欲望的追求引起社会道德之间的冲突时,自我就是这种冲突的调和剂。它将本我那些不被社会道德容纳的东西全部压制下去,为本我寻找一个最佳的适度的释放方式。
海托华是一个完全沉迷于过去的角色,唯一的愿望就是能生活在祖父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从神学院毕业后,他拒绝接受别的职位,直接去到杰弗生镇,并想方设法走尽了内线关系。到杰弗生镇任职牧师后,他并没有认真履行职责。本我驱使他去完成对祖父英勇事迹的宣讲工作,“他似乎把宗教、奔驰的骑兵和在奔驰的马上丧生的祖父混在一起,纠缠不清,甚至在布道坛上也不能区别开来”[1]41。教众们忍无可忍,觉得他是在亵渎神明。“在他的个人生活里,这些事也搅成一团”[1]41,而且他根本不打算将这些事分开。他对妻子从不关心,仿佛妻子只是一个摆设,整天只忙于到处宣扬祖父的事迹,以至于最后妻子的精神有了问题,与人私通,并跳楼身亡。他似乎觉得这件事与他无关,在妻子死后的第二天,仍若无其事地到教堂布道,教众愤怒不已将他赶下了布道坛。教区要求他辞职,而他却拒绝了。人们无可奈何,干脆不上教堂,然而到了星期日,他依旧按时去教堂布道。后来人们企图让他离开杰弗生镇,用尽了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都没能让他离开,只能让他继续呆下去。余后的生活,他基本上都呆在房子里,除了拜伦会偶尔拜访他,几乎看不到其他人与他来往。海托华的一生毁在本我对过去的沉迷和自我功能的缺失中。他拥有正常人的生活却没有正常人健全的人格,自我既没有按现实原则服务于本我,也没有按现实及道德原则限制本我。他没有完整的自我,仅仅是生活在祖父故事里的一个影子,是一个没有现实生活的角色。
小说里类似的角色还有海因斯和格雷姆。他们的人格结构中都缺少自我的成分。海因斯是一个为种族主义服务的人,在他的本我意念中只有上帝交给他的消灭黑鬼的任务。因此,他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在难产中死去而不去请医生,残酷地将外孙扔在孤儿院门口,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海因斯的一生就是为了将这个黑鬼打败,最终目的达到了,他也轻松地舒了一口气。格雷姆也是生活在本我幻想中的角色,因为未能参加欧战而埋怨自己的父母,成天做着在战场上立功的梦。他参加了民兵连,甚至与参战过的老兵斗殴。每逢有军事意义的国家节日,他总要穿上他的上尉制服,佩戴徽章徽条,昂首挺胸走在市民中间,像个好斗的武士。同时他还是一个狂热的种族主义者,本我意识中坚信白种人优于其他任何种族。乔的事件刚好满足了他的两个本我愿望,于是他的血液沸腾了,像一个指挥官一样周密布局,直到将乔拿下并用残酷的私刑将他了结。
这三个人物角色都在病态的南方环境中丢失了自我,就连他们的本我也非原始的本我欲望,而是经过南方清教主义和种族主义熏陶过的本我欲望。因而他们没有自我真实的行为,就如同提线木偶一样,毫无意识地按照病态的本我欲望行事。
(三)麦克伊琴——自我的膨胀
乔的养父麦克伊琴在这部小说中是最具自我的一个角色,完全遵循现实主义原则行事。他的生活非常有规律,除了日常劳作,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上教堂祷告。他是南方虔诚清教徒的代表人物,行动和生活严格按照清教教义,生活简朴克制,一辈子都没有干过任何违反清教教义的事情。对于麦克伊琴来说,生活就跟现实中其他南方人一样,循规蹈矩,做一个禁欲的清教徒。他根本就没有本我,他的妻子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可供摆布的物件,养子也不过是一个可供他塑造成清教徒的普通人而已。因此,从他收养乔的那一天开始,他就试图让乔懂得“懒惰和胡思乱想是两大恶性,而干活和敬畏上帝则是两大美德”[1]96。他让一个年仅8岁的孩子(乔)背诵《教义问答手册》,背诵不出便责打,甚至不给孩子饭吃。他也不让孩子接触异性,认为那是好色,是亵渎神明。他的生活除了清教教规,没有其他欲望。麦克伊琴的本我在强大自我的威慑下一直没有出现。自我在病态南方社会的影响下并没有为本我服务,反而变成了清教主义的有力帮手。因而,他人眼中的麦克伊琴(即自我)是一个毫无情趣的、冷酷的人。变异的自我给他人带来了压迫感。他的妻子在家里面没有任何地位,妻子与他毫无感情可言。严苛冷漠的教育方式让乔从小就产生了抵制心理。他不仅没能成功将乔塑造成一个清教徒,反而背道而驰将乔塑造成了一个忘恩负义、傲慢无礼的人,甚至连自己都葬身于养子手下。
三、结语
根据弗洛伊德的人格三重理论,本我、自我和超我三者缺一不可,相互制约、相互平衡,一个人的人格才能完整。人格是否完整直接影响着人的心理和精神状态。然而,人的人格只是内部因素,人的心理是否健全,精神状态是否正常也离不开社会环境因素。南方人长期生活在种族主义和清教主义思想的钳制之下,已经形成了不可更改的社会道德规范。南方人对过去的沉迷,对有色人种的排斥不是一时能够改变的。在这样的环境下,人性在炼狱般的煎熬中扭曲和异化。外因作用到内部,内部因素发生变异,因而扭曲了人格,导致了人的精神变态,致使人的行为异常。小说里常被人歌颂的角色,如莉娜的人格也不完全健全。莉娜未婚先孕,对自己的生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并不是一个完全正常的人。由此可见,南方人要想改变这种扭曲的精神状态,只能首先摆脱种族主义和清教主义的束缚。
[1] [美]威廉·福克纳. 八月之光[M]. 蓝仁哲. 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2] 李杨. 美国南方文学后现代时期的嬗变[M]. 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6:50.
[3] 李文俊. 福克纳的神话[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41.
[4] [美]罗德·霍顿, 赫伯特·爱德华兹. 美国文学思想背景[M]. 房炜, 孟昭庆.译.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454.
[5] [奥]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心理哲学[M]. 杨韶刚,等.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03.
[6] 李文俊. 威廉·福克纳[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64.
[7] 徐信华. 现代十大思想家:弗洛伊德传[M]. 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176.
(责任编辑 田景春)
Absence of Personality: A Freudian Interpretation of the Abnormal Behaviors of Male Characters in Light in August
ZHANG Yanp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Wenshan University, Wenshan Yunnan 663099, China)
Freud’s personality structure theory explain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s personality structure and man’s mental state from the three aspects of Id, Ego, and Superego: one’s normal mental state must be achieved by interdependence and mutual restraint of them, whereas, abnormal behaviors, even tragedy will be caused by mental abnormality and spiritual distortion which results from the upsetting of the three aspects. Freud’s theory provides a psychical analysis for the abnormal behaviors of male characters in Light in August.
Id; Ego; Superego; mental disorders; abnormal behaviors
I712.074
A
1674 - 9200(2016)05 - 0070 - 04
2015 - 09 -01
章艳萍,女,湖北宜昌人,文山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