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瑙纵歌的综合艺术形态探析
2016-03-16徐俊六
徐俊六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目瑙纵歌的综合艺术形态探析
徐俊六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目瑙纵歌是景颇族的大型祭祀活动,也是最盛大最隆重的民间节日。目瑙纵歌集中体现了景颇族的传统文化,是景颇族原始宗教、口头文学、诗歌、音乐、舞蹈、雕刻与绘画的现代呈现。以民族文化的角度探究目瑙纵歌的综合艺术形态,可以窥见景颇族的传统文化蕴藏浓郁的原始宗教色彩。
目瑙纵歌;艺术形态;原始宗教;民族文化
目瑙纵歌又称“纵戈”,“目瑙”是景颇语,“纵歌”是载瓦语的直译,意为大家一起来跳舞。目瑙纵歌流传于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的景颇族聚居区,每年的正月十五前后举行,是景颇族最为隆重的民族传统节日。目瑙纵歌集景颇族的原始宗教、口头文学、诗歌、音乐、舞蹈、雕刻、绘画于一体,是景颇族文化艺术经典,也是民间艺术的一朵奇葩,深受人们的喜爱。目瑙纵歌民间节日的形成与演化,承载的是景颇族节日背后丰富的文化内涵,探究目瑙纵歌的综合艺术形态,就是从文化与艺术的角度重新审视与分析景颇族的历史变迁、原始宗教、民族精神与艺术形态。
一、目瑙纵歌是口传文学与文本文学的衍生
民族节日的诞生,一般来说,均与本民族的历史起源、生态环境、生活生产状况、宗教信仰等有关。考察民族节日的来源,应结合本民族的历史传说与文本记载,从田野民间的角度及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加以梳理,以获得最新的全面的第一手资料,才能更好的阐释其产生的原因。本文考察的目瑙纵歌是历史发展与逻辑发展的目瑙纵歌,既包括原初的无文字时代的目瑙纵歌也包括当下的目瑙纵歌,原初的目瑙纵歌主要从景颇先民的历史传说来考察,当下的目瑙纵歌主要是从文本文学的记载与研究成果的角度进行探究。关于目瑙纵歌的起源,主要有两种说法,一是景颇社会一直流传较广的口头传说,二是现成的文本记载,当然文本的成型也是景颇族口耳相传的产物,只不过是用语言文字把历史传说加以文本化。因此,目瑙纵歌是景颇族口传文学与文本文学衍生的产物。
关于目瑙纵歌的历史传说有很多种,流传较广的主要有“祭鬼说”“祭祖先说”“迁徙说”与“杀魔王说”。“祭鬼说”是流传最广也最为深远的一种传说。“祭鬼”即祭祀“木代鬼”,“木代鬼”是景颇族原始宗教信仰中最大的鬼,即天鬼,掌管景颇族的一切事物。鬼即神,神即鬼,在景颇先民的原初意识里,鬼神不分,在大多数景颇人的认知里,只有鬼而没有神。在景颇族的原始宗教中,一直虔诚的信奉“灵魂不死”与“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观念,因此,在景颇先民的思想意识中存留最原始也最朴素的人与自然平等共生的理念,这种理念延伸到自然界与日常的生产生活中,就有了人鬼共存的特殊现象。在自然界与现实生活中,景颇族一共创造了一百多个鬼,其中最大的就是天鬼,即“木代鬼”,目瑙纵歌就是为了祭祀佑人赐福的天鬼而举行的。“祭祖先说”指目瑙纵歌是为了纪念景颇族的始祖宁贯娃(也称宁贯杜),关于宁贯娃的传说有很多。宁贯娃是创始祖与造物母的幼子,是诸天神的幼弟,是一位开天辟地、治天理地的英雄,从他开始,人类有了首领。宁贯娃带领景颇先民与自然作斗争、与魔怪作斗争,建房造桥,使景颇先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景颇族认为他是景颇族山官的祖先,在目瑙纵歌节的祭祀活动中,仍然虔诚地崇敬他、纪念他。“祭祖先说”是景颇族祖先崇拜的遗迹,具有浓郁的祖先崇拜色彩,是景颇族对本民族历史的一种深深眷恋与回忆,至今类似的历史依然在讲述。讲历史成了景颇族茶余饭后的消遣时光,滇西有句谚语:“汉族老倌聚在一起谈经商,傣族老倌拢在一起议佛事,景颇老倌凑在一起讲历史。”[1]“迁徙说”是指目瑙纵歌演绎的是景颇族的历史迁徙图,是以表演的方式来记忆和缅怀民族迁徙的历史。相传景颇族起源于“木拽省腊崩”(青藏高原某地),由于生态环境的改变或是战争的原因景颇族的祖先们为了生存于是向南逐渐迁徙,他们跋涉金沙江、雅砻江、怒江、澜沧江、迈立开江、恩梅开江、伊洛瓦底江等河谷,最终到达了今天云南德宏的陇川、盈江等地,目瑙纵歌的舞蹈行进路线就是按照景颇族的历史迁徙图来走的。“杀魔王说”讲的是在远古时期,景颇地区来了一个恶魔,专吃小孩,如果哪一天不给小孩吃,就呼风唤雨淹没田地。人们实在不甘此苦,在一个叫雷盼的带领下举家迁徙到了别的地方。恶魔知道后,就吃了雷盼的儿子,景颇人们忍无可忍,于是组织奋起反抗。景颇族的斗争精神感动了太阳神,太阳神为雷盼打造了世间罕见的长刀,在景颇人们不断的反抗下,恶魔终于被消灭在长刀之下。杀死恶魔之后,人们欣喜若狂,载歌载舞,欢庆胜利。后来人们每年都要举行歌舞纪念祖先除邪斩魔的胜利,并称它为“目瑙”。“杀恶魔说”表现了景颇先民英勇不屈的奋斗精神,同时也是原始宗教观的反映,太阳神即天鬼中的一种,是景颇族十分敬仰的鬼神。
目瑙纵歌的文本文学主要是景颇族的神话史诗《目瑙斋瓦》与《勒包斋娃》①,《目瑙斋瓦》即“历史的歌”,用诗歌形式与神话传说书写了景颇族及人类社会的起源,记载了景颇先民的发展状况及历史变迁,是研究景颇族的哲学、历史、宗教、文化、艺术、习俗与技艺的一部活化石。景颇族在十九世纪之前没有文字,关于本民族所有的历史记忆均是靠口耳相传。在上世纪由景颇学者李向前搜集整理并出版了景颇文的《目瑙斋瓦》,随后汉语版的也随即出版,有关景颇族的历史才在非景颇地区流传。《目瑙斋瓦》详细记载了“目瑙”的来历,并按照其发展记载了“天上的目瑙”“鸟类的目瑙”“大地上的目瑙”。文本中这样描述,“目瑙”最初来源于天上,有一次,太阳神在太阳宫举办目瑙纵歌会,所有的鸟雀也参加了。后来,鸟雀们来到“康星央枯”(茫茫的原始森林)举行了地球上第一次只有鸟类参加的目瑙纵歌舞会。“孙瓦木都”(景颇族的祖先)和“干占肯努”(景颇族的祖先)看到后,在正月十五举行了人间第一次目瑙纵歌盛会,并世代相传至今。《目瑙斋瓦》记载的目瑙纵歌也是来源于景颇族的远古传说,与前四种传说在本质上是同样的,均是景颇先民对自然及社会的蒙昧反映。但为什么只有此种说法得到历史的认可并用文字记载,值得探究。这种“目瑙”是前几种传说的综合,“目瑙”说中的太阳神即天鬼,“孙瓦木都”与“干占肯努”是景颇族祖先,景颇族祖先祖宁贯娃带领人们治天理地,到处迁徙与各路鬼神作战。所以,“目瑙”说综合了“祭鬼说”“祭祖先说”“迁徙说”与“杀魔王说”。目前在目瑙纵歌的研究中出现了一种非常新颖而独特的说法,即目瑙纵歌起源于“全民演练的兵法阵法”,景颇族的民间学者木·何腊大胆提出了以上想法。他认为“目瑙示栋”是演练作战的路线图,而这种阵法或许是还存留至今的最为古老的一种练兵技能。接着他解释了“目瑙纵歌”为什么需要这么多人,为什么会有标准的舞蹈动作。因为那个年代作战,死伤比较大,景颇族也分成了很多小的部落,固定的日子大家就聚在一起操练兵法阵法,全民上阵,在操练中从前队到后队紧密相连、首尾相顾,左右队伍也能互相呼应,形成庞大的迎敌、诱敌、分敌、缠敌形式,并能够时时保持着各自队伍运动的空间,最终达到集中力量分隔敌人、个个围歼的战术效果。木·何腊认为,从远古开始,景颇人就经历连年的征战,从强盛到弱小,从铁马平川到败北南迁,在这个过程中,“目瑙”的含义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了转变,纪念“迁徙”成为了后代人的“牵强附会”,但是从远古时代就已经存在的“示栋”符号早已告知了人们这个最深的秘密。[2]“练兵说”有别于前几种说法,不论是无文字的神话传说还是有文字记载的故事,均是景颇先民在远古时期对自然界的一种原始幻化,虽然故事很有艺术魅力,但并没有现实的依据可考。“练兵说”的出现赋予了目瑙纵歌更为翔实的历史依据,比前几种传说更可靠也更可信。
历史传说为目瑙纵歌增添神话色彩与宗教元素,文本文学为目瑙纵歌得以传承奠定文字基础,研究成果为探究目瑙纵歌的真正起源提供新的研究方向与渠道。历史传说为文本文学提供故事素材,文本文学为研究提供样本,研究又为历史、传说与文本提供科学佐证。这是一条循环与研究之路,是历史与文本研究遵循的原则。
二、目瑙纵歌是原始宗教与祭祀仪式的张力
目瑙纵歌不但在起源上与原始宗教有关,在目瑙纵歌举办的各种活动中依然可以看出其浓厚的宗教色彩。原始宗教最明显的特征在于它的祭祀活动,一套完整的祭祀活动必须具备三个要素,即祭祀者、祭祀对象与祭祀仪式。在景颇族的原始宗教里,祭祀者是景颇传统文化的传承人董萨(祭师),祭祀对象是景颇族虔诚信仰的各种鬼神,祭祀仪式是祭祀鬼神的程序与内容,包括祭祀时的各种吟唱、念词、舞蹈、音乐以及原始宗教衍生的各种禁忌与习惯法等。目瑙纵歌由祭祀者、祭祀对象与祭祀仪式组成,广大群众参与的一场隆重而盛大的宗教祭祀活动,是景颇族原始宗教与祭祀仪式的张力。
目瑙纵歌来源于神话史诗的记载及民间的多种传说,最初为了纪念景颇族的“木代鬼”而举办,由董萨中级别最高的斋瓦来主持祭祀仪式。在目瑙纵歌正式举行前斋瓦要进行“请鬼”与“念鬼”的仪式,伴随着吟唱景颇族的神话史诗,吟唱终止,祭祀活动正式开始。目瑙纵歌正式举行前的祭鬼活动非常重要,没有祭鬼仪式就没有后来的目瑙纵歌。在祭鬼活动中,斋瓦带领祭祀人员举行入木代房仪式,紧跟在斋瓦身后的是几个助手,有的背着一只空竹篮,有的手持大锤、扇子、勾子、三角锅圈、风箱等。斋瓦带领他们巡视完木代房后,进入“目瑙”场地,这时,群众开始鸣枪表示欢迎,他们来到尚未竖起的“目瑙示栋”(鬼牌)旁坐下,有三个董萨先祭“木宋鬼”(口舌鬼),这类鬼共有三十余个,据说它能使人眼疼、肚子疼,还会制造事端,所以先祭他们。祭祀完毕,斋瓦带领董萨穿过设有四个“木宋鬼”的独木门,意思是斋瓦等人身上附着鬼,可以被“木宋鬼”卡住,最后又转回木代房,仅有斋瓦一人入内祭祀木代鬼。斋瓦祭祀木代鬼,除了敬献祭品外,还要念出接木代鬼所经路线的地名,一直念到木代鬼的住地为止。当把木代鬼请到木代房后,斋瓦要念木代鬼的历史,从开天辟地开始,一般要念上一天以上。最后请木代鬼保佑寨子的人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3]这是目瑙纵歌正式举行前由大祭师斋瓦主持的“请鬼”、“迎鬼”仪式,在现场的目瑙纵歌结束后,斋瓦还要进行类似的“送鬼”仪式,以示完整的目瑙纵歌节才算真正结束。这是斋瓦主持的祭祀木代鬼的仪式,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由不同级别的董萨主持的其它祭祀活动,也要把这些祭祀仪式进行完才能进行目瑙纵歌节,如由迷退(董萨中一种,地位仅次于斋瓦)、大董萨等祭师来祭祀水鬼、山鬼,其次是祭祀地鬼,当祭祀完水鬼、山鬼与地鬼后,表示整个祭祀场地的秩序已经安全,为最后祭祀木代鬼做好了准备。景颇族的宗教祭祀活动及各种祭祀仪式是景颇先民在远古时期形成的原始宗教观念的一种具体体现,是在长期的历史演进中景颇先民认识自然与感悟自然的结果,是一种原始思维的幻化。
景颇族相信万物皆有鬼魂,能福人祸人,故常祭祀,有景颇人民的地方,就有各种鬼魂的存在,形成了人与鬼共生共荣的景象即人鬼共存的特殊世界。祭鬼成为了景颇族原始宗教里最普遍的社会现象,说到景颇族的原始宗教立刻展现在眼前的就是各种祭鬼活动。景颇人把各种“拿特”(景颇语Nat)即鬼魂当成民族的神灵而加于崇拜,定期或不定期的祭祀,以换取“拿特”的欢心。祭鬼已成为景颇族精神上的寄托,祈求鬼魂的宗教活动一直延续到现代社会,现在信奉原始宗教的景颇人们还在虔诚地从事着相关的祭鬼仪式。
三、目瑙纵歌是音乐与舞蹈的聚合
少数民族的民间节日一般是音乐、舞蹈与节日事象的融合,音乐与舞蹈是民间节日最为形象也最为直接的情感表达。在举行节日活动的过程中,音乐是歌声、乐器声的组合,舞蹈是各种行为动作的组合,音乐与舞蹈相互配合、相互促进,共同推进节日活动。目瑙纵歌是“目瑙”音乐与“目瑙”舞的组合,“目瑙”音乐的高亢基调与“目瑙”舞的圈形环状呈现了整个目瑙纵歌的调度统一,展现出一派既有生机又具和谐氛围的景象,共同构筑目瑙纵歌的整体美。
目瑙纵歌的“目瑙”音乐,主要是歌,其次是器乐。“目瑙”音乐是祭祀性的歌,景颇族的原始宗教观念在人们的生产生活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他们的生产生活总是和宗教祭祀活动交织在一起,所以,“目瑙”音乐主要是以宗教祭祀性为主。祭祀音乐是和景颇先民们早期的历史联系在一起的,在远古的原始社会时期,人们对自然界的很多奇异之事不甚了解,对自然界几乎没有什么认知,因此就幻化了很多鬼神的存在,通过祭祀仪式来祈求保佑。目瑙纵歌节上出现的人们一起呼喊的“哦热热”,就是目瑙纵歌的歌声。“哦热热”歌相比现代音乐在音节、旋律与和声等方面的复杂而丰富的程度,虽然歌词较少,形式简单,一般只有三到四个音的反复,音律也不稳定,但那近似吼叫与呐喊的声调,显示景颇人们蕴藏的巨大威力。词的内容是次要的,重在共鸣,成千上万的人同时呼喊“哦热热”,如山呼海啸、风雷交击,顿时山鸣谷应,真有千军万马、排山倒海的气势,这样的音乐特点与景颇先民的原初生活与宗教文化息息相关。在原始社会,景颇先民过着采集狩猎的集体生活,又常有部族间的战争,为了团结本部族的力量,于是在采集狩猎或对外战争中,景颇先民都聚在一起通过呐喊声以增强士气,使猎物或敌人胆怯,从而轻易捕获或取胜。另一方面,祭祀性的歌,都是边跳边唱,“哦热热”的歌声是为了驱赶魔鬼不让其靠近人们。“目瑙”音乐的乐器主要是铓锣与木鼓,都是打击乐,适合在大型的节日活动中使用。铓锣与木鼓一起演奏时,声音浑厚、急促、有力,声声震天动地以显示其盛大而隆重。“目瑙”舞是少数民族歌舞艺术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因其特殊的舞蹈样式而备受各民族的喜爱。“目瑙”舞表现的主要是祭祀性的、军事性的与狩猎性的活动。“目瑙”舞形成的是一种圈态结构,这种圈态结构主要有瑙双舞蹈和瑙巴舞蹈组成。瑙双舞蹈由瑙双组成两队,它与大队伍分开后,从右向左内绕。瑙双一路上的舞蹈要表现目瑙纵歌全过程的劳动场景,包括二十多个舞蹈动作,每一个舞蹈动作,需要绕两周,共绕场四十多周。瑙巴舞蹈分左右两队,左行队向左绕,右行队向右绕。舞队可以绕成螺旋形曲线,左右两队也可以相互配合共同绕成菱形图或各自绕成波浪形曲线。目瑙纵歌的队伍呈环状展开,从高处看就像一条条盘旋的长蛇,数千人乃至上万人在这个队形中秩序井然,队列中不时发出“哦然,哦然”的声音来统一步调,舞者在瑙双带领下,时而穿插,时而环绕,进退有序,成千上万的人踩着同一个鼓点前进,随着鼓点的变化,舞步随之改变,毫不紊乱,井然有序,而且气势越来越宏大、规模越来越庞大、音律声和“哦然”声越来越响亮,响彻整个景颇民族地区,给人一种愉悦、欢快、团结与和谐的感受。
目瑙纵歌是歌、乐、舞的综合体,目瑙纵歌的文化事象在音乐与舞蹈的演进中、在音乐与舞蹈的共鸣中得以展开。“目瑙”音乐有其特殊的音律结构与祭祀文化,“目瑙”舞蹈有其特殊的圈态结构与宗教内涵,因此,“目瑙”音乐与“目瑙”舞蹈构成目瑙纵歌的两翼,两翼共同构筑目瑙纵歌民族节日经典,也形成民族艺术典范。
四、目瑙纵歌是雕刻与绘画的审美综合
景颇族的雕刻与绘画是景颇人们信仰原始宗教的产物,是“灵魂不死”与“万物有灵”观念的具体体现。在景颇族的各种造型艺术中,大多数艺术形态都是原始宗教的遗迹,包括建筑上的雕刻、服饰上的花纹、刀剑上的纹饰等。雕刻与绘画的艺术样式是景颇族的审美展现,这些雕刻与绘画增添了目瑙纵歌的神秘性与神圣性,为目瑙纵歌蕴藏深厚的民族文化内涵提供了阐释空间,说明了目瑙纵歌是雕刻与绘画的审美综合,也是景颇族的审美空间所在。
目瑙纵歌活动中,立于目瑙纵歌场地中央的“目瑙示栋”即鬼桩上雕画的各种图案,就是景颇族雕刻的集中体现。这些图案中既有单体图案,又有图案与图案之间按照某种关系组合而成的多维图案。有以自然物为主的,如大雪山、太阳、月亮、星星等;也有以人文图案为主的,如乳房、神刀、宝剑等;还有自然物与人文相结合的图案,如螺旋式、波纹式、回旋式的图案,菱形图、蕨纹、南瓜子图案等。考察这些图案,均与景颇族的历史、宗教与文化相关。大雪山,代表景颇族的发祥地“木拽省腊崩”(青藏高原某地);太阳,代表景颇族的天鬼“木代”;月亮、星星,代表景颇族对碧空的皓月、闪烁的星星与苍天宇宙的认识;螺旋式、波纹式、回旋式图案,代表景颇先民所经历过的漫长、曲折、饱含辛酸的迁徙之路;神刀与宝剑,代表着景颇族以长刀长剑开山劈路的征战、迁徙与奋进历史;菱形图,代表食物的获取;乳房,代表景颇族的性崇拜;蕨纹,以自然物为符号象征人类繁衍;南瓜子,象征各民族团结等。[4]除此之外,在目瑙纵歌的祭祀活动以及其它祭祀活动中,经常能在木桩或景颇服装上看到类似鸟类的图画,而且在目瑙纵歌的领舞者瑙双的头顶也插有类似鸟的羽毛,这是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考察这种特殊的文化现象,可能有几种解释,一是景颇族的神话史诗文本中记载景颇族的祖先宁贯娃在治天理地时得到了神鸟的帮助,而且也记载了目瑙纵歌来源于鸟类,因此对鸟类有着特殊的情感因素,已把鸟图腾加以崇拜;二是原始先民生存愿望的强烈表现,原始先民为了在恶劣的生存条件及“恐怖”的自然环境中生存下去,不得不与之斗争,有时要隐秘自己不被发现,即用头饰保护自己惊吓猎物;三是根据景颇族的神话传说,景颇族的织花统裙来源于鸟类,是景颇先民根据巴板鸟的形状与颜色搭配来进行服饰的审美创造。还有,在目瑙纵歌举办场地的四周及大门口的木桩上都刻绘有龙齿锯纹图案,这种图案也是原始宗教的反映,目的在于用这种特殊的形式把邪恶拒之门外,现在很多的景颇寨子,在寨门上都刻绘有与之类似的图案,说明原始宗教观念一直延续至今。在雕刻、绘画、服饰以及其它的装饰中,景颇人们运用了红、黑、白为主的色彩,这几种色彩在很多少数民族的艺术创造中均有体现,是原始社会先民们经常使用的色彩样式,这可能与当时的生产水平有关。红、黑、白三色的运用在审美体验中有明朗、浑厚、壮丽的特点,体现了景颇族的心理特征和审美情趣。
目瑙纵歌节日活动中出现的雕刻与绘画赋予了目瑙纵歌浓郁的宗教特色与神秘色彩,对很多图案的阐释虽符合文化学的原理,也遵循原始宗教的发展规律,但能否与当时的实际状况相符,也许没有人能够完全印证,或者根本无从验证。雕刻与绘画在很多少数民族早期的历史文化中均出现过,或者与宗教祭祀有关、或者与图腾崇拜有关、或者与军事战争有关、或者与民族审美创造有关等,从很多方面均可进行解释。景颇族的很多图案均是按照双数(如雌雄相对)来进行雕绘,很可能与景颇原始宗教中的数字有关,这只有等待新的研究发现。目瑙纵歌中出现的雕刻与绘画使用了一定的绘画技巧与创造手法,富有规律性、整齐性与对称性,而且使用了不同的色调来表现不同的事物,这充分体现了景颇族的审美向性与审美维度,因此,目瑙纵歌是雕刻与绘画的审美综合。
五、结语
目瑙纵歌是集诗歌、宗教、音乐、舞蹈、雕刻与绘画的艺术综合体,是景颇族传统文化历史发展与逻辑发展的统一、是神话传说与文本文学的统一、是原始宗教与祭祀仪式的统一、是音乐与舞蹈艺术的统一、是雕刻与绘画艺术的统一,目瑙纵歌集中展现了景颇族的传统文化,是少数民族民间节日的经典,也是民族艺术的典范。还有很多有关目瑙纵歌的艺术形态及其文化意义尚待发掘,这需要研究者付出艰辛的努力。
注释:
① 景颇族神话史诗的文字文本现有两个版本,一是李向前搜集整理的《目瑙斋瓦——景颇族创世纪》(简称《目瑙斋瓦》),于1991年由德宏民族出版社出版;二是萧家成翻译整理的《勒包斋娃:景颇族创世史诗》(简称《勒包斋娃》),于1992年由民族出版社出版。两个版本均源自同一个口述人,即已故的景颇族大斋瓦(景颇族最高等级的祭司)沙万福。
[1] 李晓佳,赵国云.景颇文化探秘——有多少未知的往事隐于狂欢[N].民族时报,2010-03-09.
[2] 闵楠.景颇“目瑙纵歌”是纪念还是练兵?[N].生活新报,2012-03-20.
[3] 周兴勃.景颇族文化[M].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1:60-61.
[4] 德宏州委宣传部.目瑙纵歌:文化艺术园里的一朵艳丽奇苑[Z].芒市:德宏州委宣传部材料,2007.
(责任编辑 娄自昌)
A Study on Comprehensive Art Form of Munauzumgo
XU Junliu
(School of Literature,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Kunming 650500, China)
Munauzumgo is a large sacrifi cial festival of the Jinghpo nationality, and is the grandest folk festival. Munauzumgo embodies Jinghpo's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is the modern presentation of Jinghpo's primitive religion, oral literature, poetry, music, dance, sculpture and painting. We can get a glimpse of the Jinghpo's traditional culture which contains rich color of primitive religion by studying comprehensive art form of Munauzumgo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thnic culture.
Munauzumgo; art form; primitive religion; ethnic culture
J722.2
A
1674 - 9200(2016)05 - 0015 - 05
2016 - 05 - 12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云南特有民族创世史诗的文化生态研究”(15YJC751055)阶段性成果。
徐俊六,男,云南江川人,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民族艺术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