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石塘、长沙与南海地名的稳定化趋势
2016-03-16李彩霞
李彩霞
(海南大学 人文传播学院, 海南 海口 570228)
宋元石塘、长沙与南海地名的稳定化趋势
李彩霞
(海南大学 人文传播学院, 海南 海口 570228)
宋元时期海洋意识的迅速发展,对南海地名的稳定化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宋元人对南海诸岛的命名,一直被后世学者和航海人使用。宋代以石塘代指南沙群岛的做法,主要为清人所继承;元朝以石塘称呼西沙群岛或南海的做法,则为明人所继承。南海地名的稳定化趋势,在宋元时期就已经开始,明清各种称呼基本都是宋元地名的延续或发展。
石塘;长沙;南海地名;海洋意识
据不完全统计,古代记载南海诸岛石塘、长沙的文献图籍众多,其中宋代有七种图籍,五种叫法;元代有四种图籍,三种叫法;明代有二十二种图籍,八种叫法;清代有七十多种图籍,二十一种叫法。*林金枝:《石塘长沙资料辑录考释》,《南洋问题》1979年第6期。宋元时期对南海诸岛的命名,一直被后世学者和航海人使用,是南海地名稳定化趋势形成的重要时期。
一、宋元石塘、长沙范围的确立
宋元时期,人们根据南海西沙和南沙群岛各自的特点,把它们称为长沙和石塘,并有石堂、石床及长砂等多种称呼。《宋会要辑稿》记载天禧二年(1018年),占城(今越南中南部)使者罗皮帝加来宋朝贡时,首次出现“石堂”一名,“国人诣广州,或风漂船至石堂,则累年不达矣”*[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北京:中华书局,1957年版,第7748页。。这里的石堂应指南沙群岛。因南沙群岛地处占城至广州航线的东南方,海船从占城出发,被风吹得偏离航线,漂至南沙群岛。如果指西沙群岛,则并未偏离航线太远,不会多年到达不了广州。《宋史·占城传》记载此事时作“石塘”*[元]脱脱:《宋史》,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14083页。。嘉定九年(1216年),真里富(今属泰国)使臣来宋朝时也经过万里石塘,《宋会要辑稿·真里富国》记载:“欲至中国者,自其国放洋,五日抵波斯兰,次昆仑洋,经真腊国,数日至宾达椰(榔)国,数日至占城界,十日过洋,傍东南有石塘,名曰万里,其洋或深或浅,水急礁多,舟覆溺者十七八,绝无山岸。”*[清]徐松:《宋会要辑稿》,北京:中华书局,1957年,第7763页。明确指出真里富使者沿越南东部海岸北上,经昆仑洋、占城、交趾,到达广西钦、廉州。万里石塘在占城东南方,亦指南沙群岛。
宋代广南西路中的海南设琼州及昌化、万安、吉阳三军,千里长沙、万里石塘属琼州吉阳军(今三亚)管辖。王象之《舆地纪胜》和祝穆《方舆胜览》皆曾引《琼管志》曰:“吉阳,地多高山……其外则乌里、苏密、吉浪之州,南与占城相对,西则真腊、交趾,东则千里长沙、万里石塘,上下渺茫,千里一色。”文中虽没有明显区分长沙、石塘的界限,但置长沙于石塘之前,先言长沙,后言石塘,说明长沙距离陆地更近,故长沙应指西沙群岛,石塘指南沙群岛。淳熙五年(1178年),桂林通判周去非《岭外代答》也说:“海南四郡之西南,其大海曰交趾洋。其一东流,入于无际,所谓东大洋海也。……传闻东大洋海,有长砂、石塘数万里,尾闾所泄,沦入九幽。”*[宋]周去非著、杨武泉注:《岭外代答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第36页。文中“砂”盖为“沙”误字。交趾洋指海南岛与越南之间的海域,长砂、石塘在交趾洋之东,所以长砂指西沙群岛,石塘指南沙群岛,二者范围广大而称“数万里”。赵汝适《诸蕃志》所言略同,只是将石塘称为石床:“汝适被命此来,暇日阅《诸蕃图》,有所谓石床、长沙之险,交洋、竺屿之限。”*[宋]赵汝适著、杨传文校释:《诸蕃志校释》,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第1页。“吉阳,乃海之极,亡复陆涂。外有洲……南对占城,西望真腊,东则千里长沙、万里石床。”*[宋]赵汝适著、杨传文校释:《诸蕃志校释》,第216页。
元朝初年福建到澎湖、菲律宾的东洋航路继续发展,海上丝绸之路远达西太平洋及北印度洋海岸,《元史·史弼传》首次以万里石塘指称西沙群岛。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史弼率领五千军队出兵爪哇。“弼以五千人合诸军,发泉州。风急涛涌,舟掀簸,士卒皆数日不能食。过七洲洋、万里石塘,历交趾、占城界。”*[宋]宋濂:《元史》,北京:中华书局,1976年,第3802页。史弼从泉州出发,先经过七洲洋(海南东北部洋面)、万里石塘,然后到达交趾、占城,万里石塘主要指今西沙群岛,可能包括东沙与中沙群岛的一部分。这条航线与《宋会要》所载真里富使者来华朝贡的航线一样,只是方向相反。至大四年(1311年)至延祐七年(1320年)年间,朱思本花十年功夫绘制完《舆地图》,上面绘有石塘、长沙。原图今已不得见,其内容保存在明代罗洪先的《广舆图》中,其中《东南海夷图》“石塘”在上,指西沙群岛和中沙群岛,“长沙”在下,是一个半圆形,中间有线条分开,指南沙群岛,与《元史·史弼传》所指范围吻合。
元朝还有以万里石塘指代整个南海的情况,如汪大渊《岛夷志略》:“石塘之骨,由潮州而生,迤逦如长蛇,横亘海中。越海诸国俗云:万里石塘。以余推之,岂止万里而已哉……其地脉历历可考。一脉至瓜哇,一脉至渤泥及古里地闷,一脉至西洋遐昆仑之地。”*[元]汪大渊:《岛夷志略》,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318页。万里石塘起自潮州,分三支向西南海面延伸,其中东路至渤泥(今文莱)、古里地闷(今帝汶岛),中路至印尼爪哇岛,西路至越南昆仑岛,涵盖整个南海。另《正德琼台志》所引元末方志《琼海方舆志》亦以长沙称西沙群岛,以万里石塘称南沙群岛,“琼州地居海中……外匝大海,接乌里苏密吉浪之洲,南则占城,西则真腊、交趾,东则长沙、万里石塘,东北远接广东、闽、浙,近至钦、廉、高、化”*[明]唐胄:《正德琼台志》,海口:海南出版社,2006年,第464页。,与宋《琼管志》略同。
二、明清对石塘、长沙范围的继承与发展
宋代主要以石塘指代南沙群岛,长沙指代西沙群岛,元代则以石塘指代西沙群岛,或整个南海。这两种指代范围对后世南海地名产生了重要影响,明代主要继承宋朝的范围,以石塘指代西沙,或合指西沙、中沙二群岛。清代则主要继承宋朝的范围,以石塘指南沙群岛。比如明代黄衷《海语》以长沙指南沙群岛,以石塘指代西沙群岛的做法,就是继承了《元史·史弼传》。《海语》中说:“万里石塘在乌潴、独潴二洋之东(应为东南,引者注)……万里长沙在万里石塘东南,即西南夷之流沙河是也。”*[明]黄衷:《海语》,《中国史学丛书续编》第35册,台湾:台湾学生书局,1984年,第34-35页。乌潴洋指广东乌珠山或乌猪山一带海域,独潴洋即今海南万宁大洲岛洋面,万里石塘在二洋之东,有众多珊瑚礁隐没水下,应指西沙群岛(可能也包括了中沙群岛)。万里长沙在万里石塘东南,岛礁密布,危险万分,与今南沙群岛的情况吻合。顾玠《海槎余录》也是如此:“千里石塘,在崖州海面之七百里外。相传此石比海水特下八九尺,海舶必远避而行,一坠即不能出矣。万里长堤出其南,波流甚急,舟入回溜中,未有能脱者。”*[明]顾玠:《海槎馀录》,《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第255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第15页。今西沙群岛中最大岛屿永兴岛距离崖州海面直线距离330公里,合660里,千里石塘在崖州海面七百里外,似专指中沙而不包括西沙群岛。然而古代航船行驶尚未达到走最短距离的先进程度,况且西沙群岛有十五个岛屿露出水面,对航船的危害程度以西沙为更大,故千里石塘应合指西沙和中沙二群岛。万里长堤为万里长沙之异称,位于千里石塘之南,指南沙群岛。张燮在《东西洋考·舟师考》中也说:“足近外罗对开,贪东七更船,便是万里石塘。内有一红石山不高。”*[明]张燮:《东西洋考》,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第189页。从占城外罗山贪东七更船便是万里石塘,万里石塘应指西沙群岛。
明中叶海道针经《顺风相送》记载船只去往外罗山(越南理山岛)时,从交趾洋贪东七更便是万里石塘,石塘也是指西沙群岛:“船若近外罗,对开,贪东七更船,便是万里石塘,内有红石屿不高……船若回唐,贪东,海水白色,赤见百样禽鸟,乃见万里长沙。”*向达校注:《两种海道针经》,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第27-28页。回中国时贪东便是万里长沙,指南沙群岛。舆图方面,明初《郑和航海图》*向达校注:《郑和航海图》,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第39-40页。在琼州府南的大海中,从西向东依次排列着“石塘”、“万生石塘屿”和“石星石塘”,这种对整个南海只称石塘,不称长沙的做法大概受《宋会要》影响。从形状看,“石星石塘”以众多大小圆圈表示水中暗沙,“万生石塘屿”和“石塘”则皆为山形岛礁状。从方位上看,“石塘”在三者中居最西侧,指西沙群岛。“万生石塘屿”居最南端且范围广大,应指南沙群岛。“石星石塘”位于石塘之东,东西跨度大,西止处与七洲洋经度同,东止处则与南粤山(南澳岛)、大星尖(广东惠阳海上)经度同,包括今东沙和中沙二群岛。此外罗洪先《广舆图·东南海夷图》、张天复《皇舆考·东南海夷图》、章潢《图书编·东南海夷图》、朱约淳《阅史津逮·东南海国图》及吴学俨《地图综要·东南海夷图》也都是石塘居上处东北方,指西沙群岛,长沙居下处西南方,面积也更大,指南沙群岛,与文字资料相印证。明代《粤海关志》和罗日褧《咸宾录·暹罗》以万里石塘指代整个南海的做法,是对元汪大渊《岛夷志略》的继承,书中记载万历六年(1578年)暹罗通事握文源言:“中有一山名外罗山,八昼夜可抵占城海次……遇西风飘入东海中,有山名万里石塘,起自东海琉球国,直至南海龙牙山。”*[清]梁廷枬:《粤海关志》,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24-425页。
清代主要沿用宋代的说法,以长沙指西沙群岛,石塘指南沙群岛,如陈伦炯《海国闻见录》:“从南首复生沙垠至琼海万州,曰万里长沙。沙之南,又生蝼古石至七州洋,名曰千里石塘。”*[清]陈伦炯:《海国闻见录》,《四库全书》第594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38页。书中《四海总图》南海中画有“气”、“沙头”、“长沙”、“石塘”, “气”即南澳气,指东沙群岛及附近台湾浅滩*参见周运中:《南澳气、万里长沙与万里石塘新考》,《海交史研究》2013年第1期。,“沙头”即万里长沙头,指中沙群岛,“长沙”指西沙群岛,“石塘”指南沙群岛。谢清高、杨炳南《海录·噶喇叭》记载船只从广东万山群岛出航后,走外沟航线经过红毛浅,走内沟航线沿越南海岸航行:“海舶由广东往者,走内沟,则出万山后,往西南行,经琼州、安南至昆仑,又南行约三、四日到地盆山。万里长沙在其东……七洲洋正南则为千里石塘,万石林立,洪涛怒激,船若误经,立见破碎。”*[清]谢清高、杨炳南:《海录》,上海:商务印书馆,2002年,第127页。长沙在内沟航线之东,指西沙群岛;石塘在七洲洋正南,为南沙群岛。地图如《大清中外天下全图》、《清直省分图·天下总舆图》、黄千人《大清万年一统天下全图》、《皇清各直省分图·天下总舆图》、《七省沿海图·环海全图》、晓峰《清绘府州县厅总图》等都是万里长沙在上,指西沙群岛,或合指西沙、中沙二群岛,万里石塘在下,指南沙群岛。
清代还有一些关于石塘、长沙的其它说法,如严如煜《洋防辑要·直省海洋总图》*[清]严如煜:《洋防辑要》,《中国史学丛书续编》第35册,台湾:台湾学生书局,1975年,第15页。中绘有万里长沙,在其下方又注一“沙”字。万里长沙的西部为海南岛,北部为澳门、虎门,东部为“荷兰红毛互市之地”,南部为大片海洋,范围包括整个南海,也是对《岛夷志略》以石塘或长沙泛指南海的继承,只不过将《岛夷志略》中的万里石塘,换成了万里长沙。清代后期还出现了以石塘专指东沙群岛的情况,如1887年徐家干《洋防说略·广东海道》说“又有曰万里长沙,自万州迤东直至南澳”*[清]徐家干:《洋防说略》,徐家干刻本,1887年,第43页。,万里长沙包括万州以东至南澳,应指东沙群岛。又如1894年《八省沿海总图》和《广东省水道图》有“广东、潮州海南,拔达司岛屿、石塘礁”*[清]官修《八省沿海总图》,北京图书馆藏光绪二十年(1894)石印本;《广东省水道图》,广东中山图书馆藏清石印线装本,第16帧。的记载。图中有拔达司岛,并注明“纬度20度42分3秒北,经度116度43分14秒东”。拔达司即东沙岛(Pratas)译音,对应经纬度指东沙群岛。虽然东沙群岛自唐宋间东海航线开拓以后,一直颇受后世中国航海人关注,但因相对于西沙、南沙群岛露出水面的时间较晚,故这种以旧名(长沙、石塘)称新地(东沙群岛)的做法,其实给南海地名造成了新的干扰,使宋元时期本已相对稳定南海地名,出现了一股逆流。另如颜斯综《南洋蠡测》说“南洋之间有万里石塘,俗名万里长沙,向无人居”*[清]颜斯综:《南洋蠡测》,《小方壶斋舆地丛钞再补编》10帙。,将宋代时就已明确分开的长沙、石塘等同起来,实为南海认识水平的倒退,不可不慎重。
三、宋元海洋意识对南海地名稳定化的作用
宋元时期南海石塘、长沙的的地名稳定化趋势,与当时海洋意识的兴盛有密切关系。开宝四年(971年)宋太祖平定南汉后,即设巡海水师营垒巡行西沙群岛:“命王师出戍,置巡海水师营垒在海……从屯门山用东风西南行,七日至九乳螺洲,又三日至占不劳山,又南三日至陵山(注:有甜水)东”*[清]曾公亮、丁度:《武经总要》,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8年,第1055页。。文中既注“有甜水”,说明巡海水师曾在此停留,陵山(今越南归仁燕子岬)是巡海的终点和中越海域界线。庆历年间(1041-1049年)招收疍民充任澄海军打击海盗,保障海上航行安全,“庆历中,招收广南巡海水军、忠敢、澄海,虽曰厢军,皆予旗鼓训练,备战守之役”*[元]脱脱:《宋史》,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4642页。。宋朝尤其是南宋以江南为中心,海外贸易是赋税的重要来源,宋神宗曾下诏:“东南利国之大,舶商亦居其一焉。昔钱(吴越)、刘(南汉)窃据浙广,内足自富,外足抗中国者,亦由笼海商得术也。”宋高宗也诏谕:“市舶之利最厚,若措置合宜,所得动以百万计,岂不胜取之于民。朕所以留意于此,庶几可以宽民力尔。”可见对海外贸易的重视。广州、明州(今宁波)、杭州等地皆设市舶司,陶瓷制品远销朝鲜、日本甚至东非国家。
宋代海洋疆域主权意识增强,远洋航行使用海图,对南海海岸线的绘图更加准确清晰,雷州半岛和海南岛的轮廓接近当今。佚名《交广图》、太平兴国三年(978年)李符上《海外诸蕃图》、咸平六年(1003年)凌策上《海外诸蕃地理图》等,虽原图已佚,但从“诸蕃”命名地图可知涉及南海周边国家。宣和三年(1121年),荣州刺史宋昌宗绘成比例尺约1:1900000的全国州县图《九域守令图》。现存最早的石刻地图之一,绍兴六年(1136年)以计里画方“网格法”刻绘的《禹迹图》,在雷州半岛有清晰的海岸线;《华夷图》则详细标示了全国州、府名称,海岸线占全图三分之一,地域、海域远超前朝,明显具有国防用途和国际视野,宋孝宗在选德殿御座后金漆大屏上就绘有该图。绍熙元年(1190年)黄裳《地理图》使用接近现代的自然描景法绘制立体山脉,南方范围包括海南。景定(1260-1264年)间,释智磐所撰《佛祖统纪》之《东震旦地理图》则注明了高丽、日本、琉球、交趾、占城等国,简略描绘了东亚地理形势等等。
元朝虽然实行过四次海禁,然海禁政策屡禁屡开,本身就说明了统治者对海洋的重视。陈大震《大德南海志·舶货》记载与广州有贸易往来的国家和地区达一百四十多个,至今伊朗、土耳其等国博物馆中还保存着元代青花瓷,非洲也有元代瓷器出土。威尼斯人马可·波罗取海道回国,所著《马可波罗游记》把元朝介绍给西方。1342年,摩洛哥旅行家伊本·白图泰从海路进入元朝,他在书中写道:“不久,出发到喀里古特城……真是各方商人荟萃之地。当地的港口是世界巨港之一……我们寄宿在港口上,港内约有十三艘中国船……因中国海域只能由中国船只航行。”*[摩洛哥]伊本·白图泰:《伊本·白图泰游记》,马金鹏译,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485-486页。喀里古特港作为当时的世界巨港之一,伊本·白图泰途经该港时,看到港内同时停泊着十三艘中国船,他们甚至控制着印度与中国的海上交通,中国海域只能由元朝船只航行。
《元史·地理志》和《元代疆域图叙》等史志和地图中都明确标示元朝疆域包括今南海。元初招募南宋末年的败兵及占城番人,在海南海口港外建立水军,负责海上巡逻防卫,“置白沙水军、巡海上”,同时置澎湖巡检司,管理台湾、澎湖地区,并利用水师征讨日本、安南和爪哇。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元世祖派大将史弼领兵5000人从泉州出发,历交趾、占城,经西沙远征爪哇,虽因路途遥远、孤军深入未能成功,但在经略南海上毕竟前进了一大步。元朝以石塘指代西沙群岛的做法,还可用于考证一些地名。清初海道针经《指南正法·对座图》中多次出现“硬”这一地名,如“外罗共硬,为庚申、甲寅……大州头共硬为壬子丙午,有贪两壬取硬尾。大州头陇,陇用午针十二三更取是硬尾,若用丙午,取是硬中。外罗用甲卯,八九更取是硬。尖笔罗对东去十二三更取是硬”*向达:《两种海道针经》,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第131-132页。。历来学者不知其故,向达先生说:“外罗、草屿、尖笔罗与硬对坐,当在南海上,此外无考”,陈佳荣《古代南海地名汇释》亦未收录。文中提到“硬”与越南外罗山、尖笔罗(占婆岛)相对,在尖笔罗向东十二三更之处。以一更约12.4海里或23公里*朱鉴秋《我国古代海上计程单位“更”的长度考证》认为:“一更应合40里。这里的里是旧里,一旧里等于1.152华里,或0.576公里。40旧里等于46华里或23公里,如果按一海里等于1.852公里,把它换算成现在海上计程单位海里,则40旧里等于12.4海里,即古代一更合现在12.4海里。”(《中华文史论丛》1980年第3期)计算,十二三更约合300公里,外罗山向东300公里正是西沙群岛(即石塘)之所在,“硬”极可能为石塘之“塘”的误写,二字写法相近,盖传抄时将“石塘”二字合为“硬”一字。李弘祺先生《美国耶鲁大学图书馆珍藏的古中国航海图》*[美]李弘祺:《美国耶鲁大学图书馆珍藏的古中国航海图》,《中国史研究动态》1997年第8期。一文,亦记载耶鲁大学藏古航海图中有云:“单艮三更见弓鞋。离一更开,共廿六更。硬尾至弓鞋,量驶直不过廿一、二更远,在此时见硬尾后驶停,又驶开,故有记甘六更。”*陈佳荣《古代南海地名汇释》,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566页。弓鞋即草鞋石(今越南东南萨巴特岛别称),“硬”尾至弓鞋廿一、二更远,也是指西沙群岛。
宋代对南海也曾有另外的称呼,如曾公亮《武经总要》曾以“九乳螺州”指西沙群岛,“命王师出戍,置巡海水师营垒在海……至屯门山二百里……从屯门山用东风,西南行七日至九乳螺州,又三日至占不劳山。”*[清]曾公亮、丁度:《武经总要》,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8年,第1055页。据航程判断,“九乳螺州”应指西沙群岛。宋元海洋意识的迅速发展及海洋认识水平的提高,使石塘、长沙的名称和范围自其产生后,便逐渐流行并成为相对稳定的地名。《舆地纪胜》和《方舆胜鉴》中千里长沙、万里石塘的千里、万里,并不是简单的夸张或泛指,而是海洋认识水平的体现。因长沙代指西沙群岛,相对范围较小,故称千里。石塘代指南沙群岛,范围较大,以万里来修饰它。宋元之际东沙航线的发展带来了石塘、长沙地名的新变化,人们对东沙群岛更加熟悉,并把它与西沙、中沙群岛联系起来。《元史·史弼传》首次以“万里”石塘代包括东沙、中沙和西沙群岛的广大范围,至清代陈伦炯《海国闻见录》则称万里长沙、千里石塘,是认为西沙、中沙和东沙群岛连成一片后,其范围比仅指南沙群岛的“石塘”更大,故称前者为万里,称后者为千里,以突出范围大、小之对比。南海地名的稳定化趋势,在宋元时期就已经开始,对明清时期的南海命名产生了重要影响,也对南海地名的稳定化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责任编辑:王学振)
Shitang and Changsha in Song and Yuan Dynasties and the Stabilization Trend of Place Names on the South China Sea
LI Cai-xia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 Hainan University, Haikou 570228, China)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the maritime consciousness in Song and Yuan dynasties has been conducive to promoting the stabilization trend of place names on the South China Sea, for the naming of South China Sea islands in Song and Yuan dynasties has been used by later scholars and sailors at home and abroad. The practice of referring to Shitang as the Nansha Islands in the Song Dynasty was carried forward in the Qing Dynasty; while the practice of referring to Shitang as the Xisha Islands or the South China Sea in the Yuan Dynasty was mainly carried on in the Ming Dynasty. The stabilization trend of places names on the South China Sea commenced with Song and Yuan dynasties, and the various appellations 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are a continu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names given in Song and Yuan dynasties.
Shitang;Changsha; place names on the South China sea; maritime consciousness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南海诸岛开发进程研究”(项目编号:13XZS023)、海南大学科研启动基金资助项目“三沙市历史地理考证”(项目编号:KYQD1442)
2016-04-20
李彩霞(1977-),女,湖北荆州人,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古典文献学、海南历史文化。
K928.6
A
1674-5310(2016)-07-011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