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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评价乱象:表征、诱因与治理
——基于量化评价的视角

2016-03-16张曙光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学术评价

张曙光

学术评价乱象:表征、诱因与治理
——基于量化评价的视角

张曙光

当下学术评价乱象横生,过度量化评价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目前学术评价乱象主要表现在:以“量”代·表“质”;非学术精神欲求的膨胀;行政逻辑扰动学术生态。究其原因,主要是客观性崇拜;社会变革期的因应之举;人们生活方式的逻辑选择;不合理的科研体制。治理学术评价乱象应着力抓好:由表象评价向实质评价回归;防范学术尊严的自我丢失;建设并落实好同行评议制度。

学术评价;同行评议制度;量化评价;行政逻辑

学术评价问题不仅是一个学术问题,而且现在已演化成了一个社会问题。尽管这一话题不及高考那么热和普遍,但我们还是可以这么说,全社会各种行业或各种层级的不少人,不是自己谈论过这一话题,就是在一定的场合听到过这样的话题。他们关心的有之,议论的有之,批评的有之,褒扬的有之。

此问题如此之热,又如此之难——像高考改革一样难。事到如今,人们似乎还是没有找到好的解决方法。时下学术评价乱象横生,其表征如何?是无“良法”还是有法而过度滥用所致?究竟怎样来进行治理?这是亟待探讨的问题。

一、当下学术评价乱象之表征

从学理的角度来看,量化评价是评价科学化的一项重要成果,是质性评价的重要补充。在实际工作中,人们利用和使用这一成果都是需要大力倡导的——这正是科学的主要目的之一。但是,人们使用它,也是要有限度的。否则,一旦量化评价泛滥成灾或者说量化评价过度或被滥用,它必定物极必反,导致不良后果。今天的许多学术评价乱象是否是量化评价滥用或评价过度量化的结果?

1.以“量”代·表“质”

质性评价与量化评价是两种不同的评价手段,二者有本质区别。但在客观性信仰大行其道之时,以“量”代·表“质”不仅成了一种时尚,而且还占据了绝对的统治地位。表现在学术评价上,以“量”代“质”和以“量”表“质”成了一种常态。

黑格尔说,量是扬弃了的质。①黑氏的这一概念,一方面说明了量与质有着紧密的联系;另一方面,这里的质是指事物的旧质,量也是孕育着事物新质的量。在一定程度上,它告诉了人们一个道理,那就是只有量到一定程度才会产生新的质。也就是说,在新质产生之前量的多与少不能改变事物的性质。这一理论应用于学人学术水平的衡量与评价上也是有效的,即增加或减少一篇普通论文并不会影响其学术水平的高与低。

学术界有一种现象,有的学者著作等身,不见学术影响;有的论著不多,却在学术界影响很大。如谭其骧先生一生没出版专著,只是在晚年才将自己的论文结集为《长水集》。②但他却被公认为是中国历史地理学的泰斗。原湖南师范学院(即湖南师范大学的前身)二级教授李盛华③也是述而不作,但数学系十几门课几乎门门精通,而且各门学科的老师遇有难题去找他,一般情况下,老师们都会满意而归。因此,他在数学系就是一部活字典,在数学界也是一位顶呱呱的大家——时有“北有华罗庚南有李盛华”之称谓。英国皇家医学院院士威廉·哈维1628年出版的《心血运动论》——系统论述血液循环运动规律及其实验依据只有72页,但它却是划时代的生理学巨著,开创了生命科学的新纪元,同时,也奠定了哈维在科学史上的不朽地位。在今天以数量论英雄的时代,72页在一些人看来的确是少了点,但它的少并不意味着质量不高,也并不表明没有分量。

在爱因斯坦心里,他是特别赞赏啃硬骨头的科学家。他曾说过:“我尊敬这种人。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一种科学家,他拿起一块木板,寻找最薄的地方,然后在容易钻孔的地方钻许多孔。”④由此看来,“多”并不意味着水平高。乾隆皇帝一生写了近50 000首诗,他胜过了李白、杜甫、王之涣?根据2015年中国科技论文统计结果来看,我国SCI论文收录总数连续六年排在世界第二位,中国国际科技论文总的引用次数也在增加,排在世界第四位,但反映科技论文质量的重要尺度——单篇论文平均引用次数却只有8.41次,离世界平均值11.29次/篇还有很大的差距。⑤

在职称评定、学术成果评奖中,以数量代替质量、以“多”代表水平高更是司空见惯,不胜枚举。

在文献计量学里面,评价一篇论文水平高低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该文的被引用频次。频次越多水平越高,反之,频次越少水平越低。其实,频次与水平或者说引用与创新二者之间并不构成一种逻辑必然,甚至有时还有矛盾。这里的矛盾是指,学术追求的是创新,但创新的学术——论文或著作未必能及时地得以广泛引用或运用。例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在当时,只有波尔等少数几位物理学家对之有所认知。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相对论公开发表,恐怕也难以被广泛引用。

所以,现在以论文被引用多少来评价其学术水平的高低,看来,这种做法还是很不可靠的。这种不靠谱,一方面表现在有违科学认知和发展的演进规律上,另一方面表现在数字背后可能还有人为因素。

现在中国社会科学引文索引核心库来源期刊的遴选,主要就是看影响因子即看数字。虽然遴选的最后还是有专家评议,但数量不到一定额度,专家再怎么评与议,一般也是不能更改的。也就是说,该刊能否成为中国社会科学引文索引核心库来源期刊,主要由它的影响因子决定。影响因子的数字大就有可能成为中国社会科学引文索引核心库来源期刊,说明该刊的质量好;若影响因子的数字小就意味着难以进入中国社会科学引文索引核心库来源期刊,说明该刊质量不高。可见,影响因子数字的大小就成了判定一种人文社科期刊质量高低好坏的主要尺度。一言以蔽之,数字的大小表达事物质量的好坏与高低。

特别是当量化指标关涉到期刊质量好坏高低的时候,社会上便会有人去琢磨这些数字,一旦这些数字被琢磨了,它们就很有可能因琢磨而被“人为化之”。这时的数字——它的客观真实性和科学性恐怕也就要大打折扣。

其实,早在1997年,有中国人想借用美国情报学家加菲尔德编著的《科学引文索引》即SCI的成果来分析中国的人文社科期刊,这在当时应该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就是今天,它作为一项科研成果其本身并没有错,研究它的人更是无错可言——及时吸收外来文化发展自己的学术是我们必须褒扬和放大的正能量。但令人疑惑的是,中国的其他科研成果转化成生产力极其之艰难,而这一成果却如此之快地转化成了“生产力”,甚至还有点“井喷”而出现“生产力泡沫”。出现这种现象,是否是人们滥用或夸大它的功能?

2.背离学术真谛的欲求不断膨胀

学术的真谛是什么,在一些人那里既不愿意去关心,也得不到关心。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关心学术的原创、知识的增进和真理的探寻,而考虑的是数字的达标、数量的合格,即以学术的名义,通过课题、著作、论文等凑足数量,在那里做加法运算。

现在,不少学者关心课题背后的经费,著作出版后的获奖,论文发表后的奖金,职称对应的工资,科研成果之后的津贴,学术业绩背后的荣誉与光环(如长江学者、芙蓉学者、教学名师、科研标兵),等等。由于加法运算蕴含着丰富的实利意涵,因此,他们科学研究不断膨胀的好奇心在于其背后奖金、经费、津贴、获奖和荣誉等方面的欲求上。这与英国科学社会学家默顿提出的科学研究的第三原则无私性是相背离的。他认为,科学家活动的首要动力是探索真理,排除利己的考虑(追逐荣誉,得到金钱奖赏),应把赞扬和奖赏看做是科学成就的可能结果,不是研究工作追求的目的。⑥

由此,他们为了数字,就会急功近利,追求短平快;就会不在意创新,而在意发表;就会不在意价值,而在意出版。这种情况下炮制出来的“成果”和“创作出来的作品”,其水平和质量也就可想而知了。所谓学术垃圾恐怕也就是这样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的;所谓抄袭、剽窃、弄虚作假等学术不端以及学术腐败现象恐怕也是这样催生出来的。事实上,非学术欲求的膨胀是不可能促进学术的真正发展和真正繁荣的。

民间俗语说得好,“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其实,我们有许多学者并不甘愿如此,也像英国第一任皇家天文学家弗拉姆斯特德那样,追求学术真谛,追求学术完美,而不急于发表(当时牛顿曾催促他尽快发表观察、计算、积累的数据,他自认为自己的研究工作并不完善,拒绝了牛顿的建议)。但量化指标却逼迫他们走上了这条不健康的学术之路。显然,量化指标牵引学术不仅违背了科学规律,而且还催生了许多非学术精神的各种欲求,严重地扰乱正常的学术生活。

3.行政逻辑扰动学术生态的风险加大

现在有一种比较突出而严重的现象就是项目评审、成果鉴定、学术成果评奖以及职称评定等,不少评委都是官员,那些真正的专家不见了。即使是请了专家点缀,也并不是该学科领域的知名学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除乱象之二所述学术尊严被学者共同体自我丢失以及有时行政强势介入外,是否还有其他原因?回答是肯定的。

在这里,我们似乎找到了一个原因:那就是评委只需要在那里做算术的加法运算。他们不用看作者提交的论文或著作的学术价值与质量,因为有一套严格的量化评分标准在那里,他们只需对应评分标准给其打出相应的分数即可,如国家课题、省级课题、厅局级课题是多少分,国家出版社出版的著作、省级出版社出版的著作是多少分,在各类不同级别的刊物发表的论文是多少分,获得的不同级别的奖项是多少分,等等,然后统计各项得分进行简单的加法运算即可,这实在是对评审专家的莫大讽刺,因为他们自身都是某个领域的知名人物,有自己的独特判断而不能发挥。

而出现这种情况的根源是什么呢?那就是行政逻辑在发挥作用,因为这些量化考核体系是由行政部门人员制定出来的,专家学者只需照着做就行。这样,在一个行政体系比较完备和强势的社会里,行政逻辑扰动学术生态的风险势必也会随之增大。

二、量化评价何以如此强势

量化评价是评价迈向科学化的重要一步。它不仅有坚实的理论基础,而且在实践中还能充分彰显它的科学性、客观性、公正性的特征优势。因此,无论在学理上还是在实践上,量化评价都可以成为人们在实际评价中的一种重要利器。但当下量化取向的评价却如此地广而泛之,人们选择和使用它,恐怕其中的缘由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下面从三方面就其原因做一点分析。

1.客观性崇拜的逻辑表达

当科技理性大行其道之时,人们不仅萌生而且还强化了对客观性的崇拜。于是,所谓客观性信仰也就成了人们评判一切事务的精神旗帜。

自从近代科学革命以来,一件件技术发明,一桩桩技术进步,一项项科学成就,无一例外地都证明了自然科学的伟大胜利和巨大成功。面对自然科学的这些成就,一方面,不少自然科学家们不仅自己趾高气扬起来,而且还试图挥舞着客观性大旗去改造人文社会科学。特别是当自然科学的范型在某些人文社科领域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和胜利之后,这种雄心与理想又进一步得到了膨胀和放大。

另一方面,由于有不少人文社会学者对自己学科的不自信甚至自卑,在自然科学家的不断鼓噪下,他们经不住自然科学胜利和成功的诱惑,一同进入自然科学家的阵容并在那里为之摇旗呐喊。客观地说,许多人文社会科学借鉴自然科学模式的确取得了不少骄人的成就,如在心理学方面成绩就不菲:实验心理学,心理物理学,等等。这样,不少人文社会科学的成功又加速了其他人文社会科学的自然科学化。于是,自然科学范型成了一切科学的典型和模板,追求客观性成了人们的学术信仰。

近代以来,随着科学的发展,以思辨为主体的哲学出现了分化,各门学科纷纷摆脱哲学的控制,出现了研究世间万物的物理学,出现了研究生命系统的生物学,出现了研究物质组成与变化的化学……各门学科的科学化。就教育学而言,20世纪初出现了以梅伊曼和拉伊为代表的实验教育学派,他们强调用实验、测量、统计等方法研究教育学,批判了以赫尔巴特为代表的传统教育学;以美国人桑代克、斯金纳为代表的行为主义教育学更是强调将在动物身上所得出的实验结论直接用到受教育者身上。人文社会学科的科学化,意味着人们普遍地接受了所谓科学的客观性标准。

因此,客观性不仅成了世间一切的丈量尺度,而且也成了人们评判一切的精神旗帜。由于数字的客观性,在客观性信仰大旗下,量化思想便成了人们评判一切事务的主导思想。

2.社会变革时期的因应选择

目前,我们的社会正在继续转型、经济正在深度转轨、产业正在不断升级,旧有体制机制逐步解体打破,新的体制机制又尚未健全。在社会处于这样一个动态变化的时期,各种思想观念、价值取向以及不同文化之间就会相互激烈碰撞。在这一过程中,各种意识形态是交织的,价值取向是多元的,思想是极易波动的,行为也是容易浮躁的。而且,思想上也就难以得到统一,价值观上就难以达成共识,认识上也就难以取得一致。如最早引进SCI评价体系的南京大学原校长、中国科学院院士曲钦岳先生曾指出,当时引进该评价体系主要基于两方面考虑:一是当时(也即20世纪80年代末)正是转型期,学术界有各种不正之风,同行评议成为形式,缺乏一个客观的学术评价标准;二是有些专业国内专家较少,请国际上专家进行同行评议也不太现实。⑦因此,在实际的评价中也就难以找到统一认同的标准。为避免纷争,唯一的选择就是以数字说话,多就是多,少就是少,而且在数字面前,人们似乎也甘愿臣服。为此,在评价领域,指标量化便成了人们标榜公正公平的不二选择。

3.时下人们生活方式的写实需要

当社会节奏不断加快之时,所谓算术方法便成了人们简单省事精细化评价的捷径方法。特别是在市场经济不断发达繁荣的社会里,人们生活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高频率、快节奏。因此,在这种“快餐文化”的背景下,人们习惯于追求短平快。对于学术评价,量化取向大行其道也就有了肥沃的社会土壤。

一般情况下,只要是评价,对于要评价的对象或内容都会赋予相应的数量,然后做加减法运算。特别是在科研统计方面如多少课题、著作、论文等都是用数字来呈现的,而且统计的方法主要就是“加法”。显然,这种方法既操作便捷易行,又满足了人们快节奏生活的写实需要。

4.不合理的科研体制

朱剑先生曾撰文指出当前学术评价如何作用于学术研究时,是由于存在这样的一条关系链:权力(资源)———评价(分配)———评价(管理)———科研(机构与人员)。链条的顶端是握有巨额学术资源分配权的行政权力部门,链条的底端是科研单位和学术界,串连起顶端和底端的是评价,而规约这一链条运转的则是科研体制。⑧行政管理部门由于专业的限制并不能直接参与学术研究,但由于他们拥有着资源以及评价管理的主导权,为了便于管理与对教师进行考核,制定了各种详细的量化考核指标,引导着科研人员走入他们设定好的课题与研究方向,这样科研就从原先的个人兴趣转变为硬性的科研任务。量化评价只是学术评价的一种方式,而学术评价又是科研体制中的一个环节。众所周知,当前的学术评价实际上并不取决于评价专家,而在于评价的组织者,因为他们已经制定好了所要评价对象的各种量化指标,评价专家只需对照打分计算就行。而在涉及资源分配与管理的各种评价中,这些评价组织者几乎都是各级行政权力部门,而“规约这些行政管理部门行为的,是科研体制。因此,与其说是评价导致了学术乱象丛生,不如说如今的科研体制必然会带来评价乱象和学术乱象”。⑨

三、学术评价乱象的治理

过度量化的学术评价的确对增添学术评价乱象起了催化剂的作用,要治理学术评价乱象,弱化量化指标和淡化量化评价是十分必要的。但要从根本上治理和遏制学术评价乱象,必须从学术评价的体制、机制以及标准入手,搞好学术评价的顶层设计。

1.由外在表征评价向内在实质评价回归

现在的学术评价,实质上就是课题、著作、论文、获奖等诸项所得工分求和的大小比较,即表象评价,根本没有去管课题、著作、论文、获奖等的实质内容,以及其科学价值和社会效用。这是否是古希腊原子论思想即“原子论把这些质还原成一些量上的差异,就使统一的自然界可以用数的科学来描述”⑩在作怪。若果真如此,这种评价在理念上是错误的,在操作上也是不科学的。

其一,某项可以计量吗,能给多少分,为什么给这个分数,这个分数与另一项目的分数含金量是否一样,可否等值,这些人们并没有去做深入研究,完全是一种主观判断。马克思指出:“不同物的量只有化为同一单位后,才能在量上相互比较。不同物的量只有作为同一单位的表现,才是同名称的,因而是可通约的。”⑪也就是说,完全不同的现象和事物以同一的量的特征加以概括是不可以的。只有把事物的质的差异加以“等同”并化一为某种单位,才可能进行测量与比较。而且这种刚性有余灵性不够的工分完全回避了学术原创的多级性,忽视了学术效用的广泛性,抹杀了学术的多样性。

其二,学术评价不去关照学术原创、科学意义、经济价值和社会效用,而只是去关心工分和求和。这样的评价显然是背离了学术本质精神的。武汉大学老校长刘道玉先生曾告诫我们,大学必须从精神到物质的追求上返璞归真。过度的量化不仅使学生,而且让学者也丧失了对高等教育本质以及学术的理解。特别是在评职称、评课题和评先进的过程中,由于过于强调量化的指标,时常导致学者间采用不当手段进行恶性竞争。

其三,学术评价缺乏时空维度。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真正具有学术价值的学术著作都能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如已享有盛誉的诺贝尔奖,其获奖成果几乎都是获奖者二三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公开成果,这些成果都经历千锤百炼并被验证。而我们一些成果的评选最高是每四年一次的社科成果评选或两三年的评选甚至年度评选,再加上现在的绩效评价机制以及职称评定的规定如要求评副教授或教授必须是最近五年的成果,这就必然导致大量低水平、重复性劳动的成果出现。这种短期评价更经常为人事关系及短期政策所左右,不利于评价本身的公正性和客观性。

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的成立,除了规避政出多门,下面的考量也是至关重要的。他们认为,一是把基础研究作为一个业务机构或部门附属物或下属部分,不能有效地开展工作,因为业务机构有目标有价值检验标准,追求有形的方式生产。二是科学研究是探索未知,思辨是一种必不可少的思维方式,在有形生产方式中必定受到常规方法、传统习惯的影响。三是把科学研究安置在一个追求业务指标数量、标准和绩效检验工作的竞争氛围中,其研究工作必定在各种束缚中进行,他们不可能自由地、满意地开展工作。据美国国防部的一项研究表明,许多创新缘于“非定向研究”。在341个被认为对创新意义重大的研究成果中,70﹪为非定向研究。美国政府基础研究科学基金2/3是支持自由探索的。我国各种类别或层级的基金会是否是有这样的考量?是否是为了科学研究自由健康顺利地进行还是基于课题和基金管理之目的?

2006年,北京大学中文系试点推行的论文代表作制度,其本质就是一种学术内容的关照,是一种内在实质的评价。因此,我们在总结好的经验的基础上,要注重学术成果的创新性、质量与贡献、自由性,我们看重的是他们在做什么,怎样去做的,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而不是要求他们在一定的时间内必须要发表多少成果,学术评价必须从外在表象观照中走出来,实现由外在表征评价向内在实质评价的回归。

2.守护学术尊严,还学术于专家

学术事业是一项专攻的事业,是一项有尊严的事业。但是,在当下极度功利的社会氛围里,由于学者共同体的学术不端行为,致使学术本身的纯洁性及其尊严在一定程度上招致了自我丢失,学术事业的尊严也遭到了严重的挑战。尤其是在行政权力强盛、官本位文化浓郁的中国,这种挑战与压力,可以说是“压力山大”。

一方面,在这种具有历史文化底蕴的行政逻辑中,学术逻辑的空间时常是被挤压和蚕食,甚至有时出现行政思维操控着学术逻辑,使学术沿着行政的逻辑运行,“学者们很少有自己的学术权力,制度化的行政权力超越了自由的学术权力”。⑫另一方面,由于学术本身纯洁性的自我丢失,行政干预学术也就顺势地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了,如职称评定中官员当评委是否有此因素?

要解决这些问题,首先,学者共同体自身要守护好学术的纯洁性,维护好学术的尊严,打铁还需自身硬。曾国藩曾说过:“治世之道,专以致贤养民为本。其风气之正与否,则丝毫皆推本于一己之身与心,一举一动,一语一默,人皆化之,以成风气。故为人上者,专重修身,以下效之,速而且广也。”“吾辈当自立准绳,自为守之,并约同志者共守之,无使吾心之贼,破吾心之墙子。”⑬曾国藩的这番话虽然是说我们应以身作则,自觉抵制贪腐之风,但它同样也对我们学术共同体的建设有极大的借鉴价值,启示我们每个共同体的成员都要爱惜自己的名声,守候那一片净土,同时,也要毫不犹豫地肃清行政思维在学术领域的影响,坚决地去行政化。为此,我们的学术评价就一定要远离表象评价并把眼睛与注意力放在学术内在本质的关照上。

这样,那些只会算术加法运算的人就会派不上用场,恐怕连手握权力的官员也难以登堂入室。如此一来,学术尊严是否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得到保护与维护?是否可以不同程度地去行政化?是否可以还学术于专家?

3.建构以鼓励学术原创的激励机制

建构以鼓励学术原创的机制是一项系统工程,但最基本或者说最核心的就是同行评议制度。同行评议关心的不是工分与求和,而是关注学术内在的本质,诸如成果的原创性、先进性、科学性、前沿性,科学意义,经济价值,社会效用,等等。

我们的学术评价,若以此维度进行同行评议,那么学术研究导向的将不是数字,而是学术原创。在这种评价导向下,追求学术生产总量即“学术GDP”的政绩观就会得到改观;追求学术累加的不良学风就会得到遏制;追求学术原创的科学精神就会得到弘扬。显然,这种同行评议既可作为一种学术评价制度,又可成为鼓励学术原创的一种激励机制。苏联哲学家弗洛罗夫认为:“得到同行的承认是对科学家的最高奖赏,通常比物质奖励更有意义。……只有当这一活动得到承认,其成果被同行用于获得新的知识时,这一活动才是卓有成效的。”⑭

同行评议是一个好的制度,但若弄得不好,就很有可能由现在的“数量评价”演变为“情谊衡量”或“情利评价”或“情益评价”。为规避专家审查不严、评议不真、评估不实和评价不公,需要建立相应的条规章约来保护同行评议制度的健康运行。为此,我们是否可以借用现在法官断案那样进行过失责任终身追究制的办法?

所谓过失,一般指专家在职称评定、成果鉴定、学术评价、学者推荐等学术活动中背离学术精神、违背学术良知与职业操守,导致荐人失察、鉴定失真、评定失实和评价失准等较为严重的后果。一旦专家出现这种情况,自发现之日起,该专家从此就不能再涉足此类学术活动,并列入学术不信任黑名单,建立专家学术诚信档案库。苏联哲学家弗洛罗夫在主编的《哲学导论·下卷》中写道:“那些违反规范的人迟早会失去同行的尊敬和信任。其结果是它的科学成果可能根本不为其他研究人员所注意,因为它实质上是置身于科学之外的。”⑮

当然,究竟怎样借,又如何用,还需要我们去做深入研究。

总之,要重构学术评价体系,首先要重置评价理念,其次要自我保护好学术尊严,再次要抓好同行评议制度——这一基础性制度建设工作。三者互为依存,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注释:

①(英)罗伯特·艾伦:《哲学的盛宴》,刘华译,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3年,第185页。

②谭其骧先生是著名历史地理学家,中国历史地理学的主要奠基者和开创者,其《长水集》由上、下两册以及续编合成。上册收有作者1949年前写的文章36篇,下册收有1949年后写的论文31篇,续编则是作者的学术心得,篇篇有独到识解。该著作由人民出版社2009年9月出版。

③李盛华先生本科毕业于北京大学数学系,在西南联大北大部师从著名拓扑学家江泽涵先生攻读研究生,毕业后留校工作。1942年被国立师范学院聘请为副教授,新中国成立后在湖南大学任教,1952年院系调整后一直在湖南师范大学数学系工作。

④杨振宁、杨振玉:《基本粒子发现简史》(第二版),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63年,第41页。

⑤2015年中国科技论文统计结果——国际论文(受托发布),http://blog.sciencenet.cn/blog-1557-930169.html。

⑥⑭⑮(苏)弗洛罗夫:《哲学导论》(下卷),贾泽林等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616页,第617页,第617页。

⑦覃红霞、张瑞菁:《SSCI与高校人文社会科学学术评价之反思》,《高等教育研究》2008年第3期。

⑧⑨朱剑:《科研体制与学术评价之关系——从“学术乱象”根源问题说起》,《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

⑩吴国盛:《科学的历程》(第二版),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73页。

⑪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资本论(第1卷)(第2版)》,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63页。

⑫姜国钧:《略论中国古代的选举制度与人才培养的关系》,《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2016年第1期。

⑬彭大成:《曾国藩的树人育才之道及其当代启示》,《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5年第4期。

(责任编校:文香)

The Characterization,Inducement and Governance of the Disarrayed Academic Evaluation——Based on the Quantitative Evaluation

ZHANG Shuguang

The evaluation of over-quantification has an inescapable responsibility on the disarrayed academic evaluation which highlights quantity,not quality,nonacademic desires,and administrative logic.That is because too much attention had be paid to objectivity worship,causal measurement during social change,lifestyle choice and unreasonable research system.To control the disarrayed academic evaluation,we should undertake the following aspects:turn to substantive evaluation instead of superficial evaluation,avoid the loss of academic dignity,build and implement peer review system.

academic evaluation;peer review system;quantitative evaluation;administrative logic

张曙光,湖南师范大学期刊社编辑,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博士研究生(湖南长沙41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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