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斯短篇小说中女性形象的内涵研究
2016-03-16钱俊
钱 俊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 武汉 430205)
乔伊斯短篇小说中女性形象的内涵研究
钱俊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 武汉 430205)
摘要:乔伊斯一直以来是女性主义批评家倍感兴趣的研究对象之一,而《都柏林人》是乔伊斯塑造女性人物最多的一部作品。在这部小说集中女性的故事时隐时现,彼此呼应,构成了一个连续体。透过对女性人物的片段式描写,女性的觉醒过程得以展现,其颠覆的目标直至都柏林瘫痪的父权制社会。通过刻画这一系列女性形象,乔伊斯试图揭示爱尔兰民族的特性,深入诊断民族的痼疾,分析爱尔兰的民族形象和特性,进一步深入反思爱尔兰的历史。
关键词:女性形象;民族形象;瘫痪;《都柏林人》
一、引言
乔伊斯是20世纪西方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也是女性主义批评家一直以来倍感兴趣的作家之一。《都柏林人》是乔伊斯塑造女性人物最多的一部作品,许多批评家将讨论的焦点集中在乔伊斯的女性观,究其原因有二。其一是乔伊斯本人对女性的矛盾态度。乔伊斯像那个时代所有男人一样厌恶女人,他的那句话“我讨厌那种无所不知的女人”被乔学研究者反复引用以佐证乔伊斯患有厌女症。[1]634然而他也曾表达过一个更加成熟的观点,“妇女解放运动在当今时代最重要的关系即男女之间的关系上引起一场最伟大的革命,女人们起来反抗那种把女人当作男人工具的主张。”[2]129其二是乔伊斯笔下女性形象的多重性与复杂性。《都柏林人》主要以男性成长的经历展现都柏林社会的痼疾,只有四篇以女性为中心人物,女性人物要么是男性的陪衬,要么就是弱者或者失败者,用乔伊斯的话来可以把女性形象概括为“心智绝对健全、丰满、无是非概念、可受孕、不值得信任、迷人、精明、缺乏创见、谨慎、漫不经心。”[1]215但是纵观《都柏林人》中的十五篇短篇小说,女性的故事时隐时现,彼此呼应,构成了一个连续体。透过对女性人物的片段式描写,女性的觉醒过程得以展现,其颠覆的目标直至都柏林瘫痪的父权制社会。
乔伊斯常常将爱尔兰比作女性,因为爱尔兰是一个长期饱受宗教和殖民压迫的民族。爱尔兰民族在强势殖民文化面前逆来顺受、麻木不仁,另一方面爱尔兰民族本身又是一股固守传统、排斥新生事物的压迫力量。乔伊斯在《都柏林人》中塑造的一系列的女性人物形象也具有这种复杂性。乔伊斯对女性人物的刻画,实际上是对当时爱尔兰民族“既受人压迫又压制别人”形象的揭示与展现。身处瘫痪的中心,都柏林的女性遭受强大的父权制的压迫,她们既表现出懦弱无知的一面,也有敢于抗争的一面,有的与父权社会共谋扼杀他人的新思想,有的则代表民族传统文化竭力抵制英国殖民文化的压迫。通过刻画《都柏林人》中的一系列女性形象,乔伊斯意在深入诊断民族的痼疾,分析爱尔兰的民族形象和特性,进一步深入反思爱尔兰历史的困境。
二、善良懦弱的女性
《姐妹》中的南尼和伊丽莎两姐妹精心照料弗林神父的生活起居,却一直被排斥在他的精神世界之外。姐妹俩说起话来絮絮叨叨、支离破碎,完全被幼儿化了,她们的生活以弗林神父为中心,至于她们自己的思想并无只言片语,极度缺乏独立的自主意识。《姐妹》中乔伊斯通过对这对姐妹的描写,揭示出禁锢人们(特别是女性)的思想自由,给爱尔兰社会带来精神麻痹的宗教和殖民者的世俗法规是爱尔兰民族危机的根源。[3]155
在《伊芙琳》中,为了坚守母亲临死前的一个承诺,伊芙琳承担起了维持这个家的重担。当她有机会逃离痛苦去阿根廷追求新生活时,她犹豫再三,在最后关头死去母亲的遗言让她留下了。母女俩饱受痛苦的煎熬,母亲发疯而死,疯癫隐喻了父权秩序对女性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制。
《圣恩》中的克南太太二十五年来一直精明地替丈夫操持着这个家,事实上婚礼之后第三个星期她便对做妻子的生活厌烦了。《无独有偶》中阿达·法林敦是个面相尖刻的小个子妇人。男人清醒时,她便呼幺喝六,而男人烂醉时,她便忍气吞声,对婚姻的失望使得她转向宗教寻求精神上的慰藉。《一朵浮云》中那个横眉冷对的安妮不满丈夫小钱德勒的庸碌和懦弱,把自己的期望全部倾注到儿子身上。
《土》中的玛利亚是个感人至深的女性人物。玛利亚扮演着代理母亲的角色但始终没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她又老又穷却心地善良,渴望找到自己的幸福。文本中有三处写到她的笑,她一次比一次笑得辛酸。她只有在不经意之中用唱错的歌词来表达自己的心声,反映出她潜意识中对爱情的向往和对现实的失望。曾经有评论家指出《都柏林人》中的女性是“为男人生活的,她们无声地存在于男人的左右”。[4]165
三、敢于抗争的女性
《母亲》中的卡尼太太精心打扮女儿凯思琳,表面上是爱护和关心,其实是把女儿当作商品待价而沽;把音乐会的票分送给亲友,表面上是力邀他们为女儿捧场,其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事实上在卡尼太太与父权社会的较量中,女儿凯思琳只是一个筹码。
《寄寓》中穆尼太太试图按照都柏林的传统道德准则为女儿波莉找到体面的丈夫。在母亲的影响和默许下,波莉主动出击引诱多伦先生,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母亲的监控之下,母女俩的共谋使得多伦先生最终就范。都柏林的母亲一方面受到父权社会的规训,另一方面又按照父权社会的道德和行为准则规训他人,尤其是受她们影响最深的女儿。
关于《悲痛的往事》中辛尼科太太之死的报道据说是《都柏林人》中最阴暗的部分。各位证人的证词也无一例外表明辛尼科太太之死纯属意外,任何人都无需负责。辛尼科船长无视妻子的痛苦,出庭作证时说他们“一向过着幸福的生活”。辛尼科小姐有不在场的充分证据表明她与此桩“悲痛的往事”无关。达菲先生初读报道感到厌恶,认为辛尼科太太“不仅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而且也降低了他的身份”。之后他似乎反复听见辛尼科太太的声音向他质问为什么不给她留一条活路。正是这个挥之不去的声音引发了达菲先生的顿悟,发现自己是孤独的,是个“被人生的盛宴排斥在外的人”。[5]126-128男主人公通过女性人物完成了一次象征性的精神卸重,女性成为他成长仪式及主体身份建构过程中的祭品。通过女性的牺牲,男性获得了生活的真谛,完成了自我的超越。[6]110
四、民族文化的象征
乔学女性主义研究学者曾指出,在乔伊斯研究中性别问题往往越来越多地涉及到大的历史文化背景,关于当时社会和历史文化背景的精确而真实的描写,对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越来越重要。[7]14因此在分析《都柏林人》中的女性形象时,有必要将其置于爱尔兰民族深受英国殖民压迫的历史文化语境之中。在《死者》中三位主要女性人物打上了明显的民族意识的烙印,她们爱憎分明,敢于表达自己的思想。乔伊斯用隐喻的方式勾勒出爱尔兰民族的特性,通过这一组女性形象刻画出爱尔兰民族形象,了解其历史文化内涵。乔伊斯对女性人物的刻画,实际上是对当时爱尔兰民族“既受人压迫又压制别人”形象的揭示与展现。[8]71
《死者》中女仆莉莉的遭遇暗合爱尔兰饱受欺凌和屡遭出卖的历史。如果说辛尼科太太对父权制的控诉仅仅只表现为似有似无的耳语,那么莉莉直接的还击所针对的不仅是都柏林强大的父权制,还有加布里埃尔所代表的殖民文化。作为爱尔兰激进民族主义者的艾弗丝小姐更是尖锐地讽刺加布里埃尔,说他的行为不像爱尔兰人,是个“西布立吞人”(亲英国殖民者)。格莉塔来自爱尔兰西部,代表着爱尔兰的民族性。她传统保守、心地善良。结婚多年却一直惦念着去世的初恋男友,虽然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丈夫,但表面上仍然对他百依百顺。
《死者》中的三位女性以主体的姿态言说,显示了蕴藏在文本中的女性话语的颠覆力量。女性的故事时隐时现,构成了一个连续体。透过女性人物的多方位描写,女性的觉醒过程得以展现,其颠覆的目标直至都柏林瘫痪的父权制社会。
五、结语
女性人物绝不仅仅是男性成长的陪衬,而是一种具有颠覆性的自下而上运作的力量。在边缘的女性话语中蕴藏着挑战潜能,充满了对抗与颠覆。女性的抗争始终贯穿整个文本成为一条或明或暗的隐性线索,直至在最后颠覆的声音引发了一贯对女性采取居高临下姿态的男性重新认识自我。
曾有学者认为《都柏林人》中每当故事接近尾声处灵光乍现的顿悟让读者魂悸魄动,灵魂的些微搅动皆成波澜,从而让读者重新审视生活、审视自我,心头一片澄澈。[9]83诚然,《都柏林人》也是现代人感情和精神瘫痪的写照,特别是这部小说集中的众多女性形象,让读者深刻地体会到父权制社会中女性生存的艰辛、抗争的惨烈,描写了信仰衰弱、道德瘫痪的都柏林社会,以及男男女女们对此所做出的反应或者应对。身处现代社会的我们需要以此作为一面“磨光的透镜”,来重新审视自我,从卑琐的文体中发现顿悟,从鄙俗的生活中发现真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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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布伦南·马多克斯. 贺明华译,乔伊斯与诺拉[M]. 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7: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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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Henke, Suzette, and Elaine Unkeless. Women in Joyce [M].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2: 14.
[8]何树. 女性形象与民族特性——《死者》人物形象分析[J]. 外语研究,2004,(6): 71-74.
[9]郭冀华. 大师的小书——读乔伊斯《都柏林人》[J]. 书城,2011,(5): 82-84.
责任编辑:彭雷生
收稿日期:2016-04-02
基金项目: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14G436);外教社全国高校外语教学科研项目(2016HB003A)
作者简介:钱俊(1976-),湖北武汉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344X(2016)05-0005-03
The Connotation of the Women Images in James Joyce’s Short Stories
QIAN Ju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ubei University of Education, Wuhan 430205, China)
Abstract:James Joyce is one of the research focuses for feminist critics and his short story collection Dubliners has presented the most women characters. Among the fifteen Dubliners short stories, although only four of which have central female characters, the women images or influences of women are lingering and threading through the collection, constituting a continuum, through which the process of women’s awakening is demonstrated, aiming at the subversion of the paralyzed patriarchal society in Dublin. In this process Joyce has intended to reveal Irish national characters, to analyze the national paralysis, to highlight the national image and to reflect the Irish history.
Key words:woman image; national image; paralysis; Dublin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