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当代创业文学与丝路文学

2016-03-16李继凯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创业史柳青丝路

李继凯



论当代创业文学与丝路文学

李继凯

在当今文化语境中言说“创业文学”和“丝路文学”可谓恰逢其时,二者的关联及意义也耐人寻味。进入“新常态”,跨进“创时代”,我们仍然难忘曾经的艰难探索之路。历史上的“丝绸之路”,本质上也是“创业之路”。而丝路文学,也相应地体现了这种在开拓探索中艰苦创业的丝路精神。在当代作家柳青、周立波所代表的当代创业文学和方兴未艾的当代丝路文学之间,确实存在着密切的关联性,其异同之处也蕴含着有意味的启示。

创业文学;丝路文学;创时代;正能量;文学书写

进入“新常态”,跨进“创时代”,当今国人的创业使命较之于前人其实更加沉重和艰难。对个人而言,成家立业是最切要也是最基本的人生重大命题;对国家而言,国富民强是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建国战略目标。其中都绝对少不了真正的“创业”,其间也绝对需要求实创新、真抓实干,而在贴近时代、深入生活的过程中关切创业、书写创业,也便成为积极入世的作家们高度自觉的一种文学选择。笔者以为,从主导方面看,从古至今的丝路文学①也与创业密切相关:历史上的“丝绸之路”,本质上正是一条披上丝绸、唱响驼铃、走向世界的“创业之路”;应运而生的丝路文学,也相应地体现了在开拓探索中艰苦奋斗、勇于创业的丝路精神,并在物欲与爱欲之间激荡出更具传奇色彩的诗情画意和丝路故事。

笔者曾重新审视现当代文学史上以史诗之笔书写创业的“柳青现象”,在《文艺报》上发表了短文《柳青的“创业文学”》②,认为在任何时代,“创业”都应该是个人和国家最重要的使命;“创业文学”都应该是最主要的一种文学形态,且应受到最为广泛的关注和理解。遗憾的是,人们往往被动地进入人间迭起的恶斗与纷争而忽视甚至遗忘了创业及创业文学,有时候甚至还假以“革命”与“战争”的名义,阻碍乃至破坏了人民正常的创业以及作家从事创业文学书写的生态环境和发展进程,留下了诸多迄今都应牢牢记取的历史教训。

创业,无疑是现当代中国语境中传播最广的“关键词”之一,无论是普通民众还是富豪巨贾,无论是叱咤风云的政治家还是秉笔直书的文学家都对此充满了期待。然而在动荡不已、流离失所、战争频仍的年代,人们从事创业的热切期待却经常会落空,在上世纪上半叶,多少仁人志士怀抱科技救国、实业救国的理想都很难获得大的成功。即使到了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和延安,无论是《子夜》描述的民族工业,还是延安文学展示的生产运动,也仅仅都是困境中有限度的创业尝试而已。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重新唤起了全民从事创业的热情和希望,而“实验”社会主义社会的建设思路方能得到更为积极的大胆实践。我国从延安时期尝试的生产互助、上世纪50年代尝试的合作化道路,以及80年代尝试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或者由于时代条件的限制,多少都带有“应急实验”的特征,直至发展到了90年代,国人才进入了比较从容不迫的建设阶段,在神州大地普遍兴起“新农村”建设热潮的同时,新时代或现代化背景下的合作性集约生产则又成为非常重要的一次改革或新的实验。从数千年农民“不纳粮”梦想的真正实现到“新农村”和城镇建设的空前加速,历史业已证明,无论是侧重于集体创业,还是侧重于个体创业,抑或二者并重,都要从事艰苦的创业则是中国人必须面对的严峻挑战。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具有现代性的“创业文学”便应运而生并大放异彩了。

提起“创业文学”,人们自然就会想起柳青的《创业史》和周立波的《山乡巨变》。这两部长篇小说,无论经过多少争议,迄今都仍然享有较多的赞誉,在我国当代文学史上也都具有重要的地位,并被视为共和国初期“十七年”的经典作品或“红色经典”的代表作。正是基于对合作化事业和文学使命的深入思考,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许多学者从不同角度对柳青、周立波代表的乡土文学书写进行了相当广泛的讨论。仅就《创业史》研究而言,就出现了一系列观点鲜明而又有所争议的论文,如刘思谦的《建国以来农村小说的再认识》③、宋炳辉的《柳青现象的启示——重评长篇小说<创业史>》④、罗守让的《为柳青和<创业史>一辩》⑤、周燕芬的《<创业史>:复杂、深厚的文本》⑥、刘纳的《写得怎么样:关于作品的文学评价——重读<创业史>并以其为例》⑦、萨支山的《当代文学中的柳青》⑧以及秦良杰、吴进、段建军等学者的论文,其间观点各异甚至针锋相对,但学术性探索的意义足以证明《创业史》绝非一部简单的文学文本,其对创业和文学的双重审视与探索也留下了足够广阔的思维空间,现在和将来都仍会有一些学者从文学、审美、人性、历史、文化乃至政治、心理、性别等不同角度对柳青《创业史》进行更加细致、深入的研究。在《山乡巨变》研究中,也存在非常类似的情形,尽管争议依然存在,但在笔者看来,以《创业史》、《山乡巨变》为代表的创业文学,主要有三个方面值得格外关注,且应深长思之。

其一,创业文学范式的积极建构。事实上,“创业”确是人类创造的最伟大且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之一,也是中国人自近代以来最为热衷的一个“关键词”,但自觉地大书特书并直接以之为小说名称的却是柳青的《创业史》。如前所说,无论是侧重于集体创业,还是侧重于个体创业,抑或二者兼容并重,“合体”发力创业,都要从事“艰苦创业”则是中国人必须面对的“宿命”般的严峻挑战。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与“艰苦创业”同在的“创业文学”便应运而生了。由此,作为当代中国的“创业文学”代表作,《创业史》和《山乡巨变》等杰出小说,都在积极建构“创业文学”范式方面做出了重要的贡献。这种文学的基本范式与集体创业、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史诗等时代话语密切相关。作为书写“农业合作化”这种巨大社会实验的“创业小说”,其书写行为本身也是一种实验、实践或创业:柳青和周立波在面对史无前例的土地革命及合作化这种破天荒的历史巨变时,都能够深入生活本身去努力创构反映农村叙事的“创业”范式,在家国叙事、爱情描写及风俗、方言的文学叙事中,也都体现出了巨大的使命感、责任心和艺术功力。历史也许会证明:创业型的集体之业因其基础薄弱、条件甚差(思想基础和物质条件等远未准备充分)而遭遇了实验的失败,其创业之路遭遇严重挫折。失败是成功之母,一次性创业实验的失败抑或探索的挫折显然并不一定会彻底否定探索的命题本身。值得欣慰的是,创业文学其实也是后继有人的,仅在陕西,柳青身后就有“陕军”或“白杨树派”在延续着创业文学的血脉,尽管有新探和新变,但书写创业中的精神追求、苦难考验、改革历程乃至创业失败的笔触,依然在《平凡的世界》(路遥)、《浮躁》(贾平凹)、《白鹿原》(陈忠实)、《村子》(冯积岐)及《丝路摇滚》(文兰)等名作中继续存在。而在湖南,著名的文学“湘军”⑨也是创业文学的一支主力军,周立波、康濯等作家之后,还有张扬、莫应丰、古华、叶蔚林、韩少功、唐浩明等接踵而来,聚散之间,探索不止,产出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文学作品。其中大量的作品,包括历史小说,也大都关涉改革创业的时代主题。

其二,创业文学母题的时代书写。从文学主题学的角度看,笔者曾在拙著《秦地小说与三秦文化》⑩中重点分析了秦地小说的创业主题,并认定柳青是用毕生心血投注于“创业”主题文学表达的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家。其实,创业与爱情一样都是“文学永恒母题”。爱情不死,创业不止。迄今“创业”也仍是中国文学的一个中心主题。著名诗人贺敬之曾倾心赞美柳青的创业文学,云:“杜甫诗怀黎元难,柳青史铸创业艰”。作为“人民作家”的柳青自然会格外关注人民日思夜想的创业兴家的愿景。这样的创作取向在周立波的《山乡巨变》中甚至还得到了近乎“浪漫”的书写。这里有对故乡自然风光的赞美,更有对志在改变故乡贫穷面貌的乡村干部的倾心赞美,秉持人民本位的深切关怀和密切关注民生问题的创作取向至今给读者仍能留下难忘的印象。跨入21世纪,当今的人民群众对山乡、家乡的新变仍然寄予了无限的希望,从文学创作来讲,感应这种希望的则是呼唤更加辉煌的“新创业史”和更加生动的“山乡巨变”。在人类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变则通”的思维逻辑在追求创业的社会实践以及作家的“文学创业”中,都得到了比较充分的体现。

其三,创业文学形象的精心塑造。从文学形象学的角度审视《创业史》、《山乡巨变》,也会发现小说中的人物不仅活在那个红色的创业时代,也活在文学世界和不向苦难屈服的人们心中。《创业史》和《山乡巨变》都认真书写了人物的过去以及曾经的苦难。《创业史》开篇便描写逃难中的梁三老汉,苦命人于死亡边缘的相遇使他有了婆姨和继子,并由此开始了他们的艰难“创业”之路;《山乡巨变》也用力塑造了贫农陈先晋老汉和家人曾经遭遇的各种苦难,提起过去的苦难尤其是开荒留下的几亩土地,他心中就会充满了苦涩并更加珍惜已经拥有的土地,对是否加入合作社反而更加疑虑和纠结起来。而这疑虑和纠结是如此真实地化为生动叙事并穿越了时空,令人对农村“公有制”、“合作化”的难产和夭折都会生出无限的感慨。无论所有制及生产方式如何,从梁老汉、陈老汉及其他们的后代(梁生宝、陈大春等)身上,读者都能够看到最朴素的中国农民对创业兴家的持续追求及其引起的各种纷争。难能可贵的是,柳青、周立波都能够通过满含生活气息的农村叙事和人物形象塑造,将一系列心系创业、勇于创业的农村人物包括乡村干部形象(如梁生宝、徐改霞、邓秀梅、李月辉等)生动地展示在读者面前,也将传统型自发创业、心意复杂的人物如梁三、王二直杠、亭面糊、盛佑亭等塑造得栩栩如生。众所周知,柳青和周立波都是那种自觉融入农民群众中的作家,他们不仅能够为了文学事业在农村深入生活,并且能够抓住“创业”这样的时代“关键词”进行文学创作,创造性地书写中国农民,尤其能够在各类农民形象的塑造上取得突出的业绩,也已经为后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时代光影以及“影因”。究其原因,他们都受过延安文艺精神的洗礼,都能够自觉抑制业已习以为常的知识分子表达习惯,全身心地“深入生活”,努力熟悉农民的声腔口吻,如此才能更好地塑造农民群体形象。其实,这个“深入生活”的全方位转型对作家来说绝对是一种极为严峻的考验,“深入”之后且能成功地写出“生活”、写活人物的作家并不多见。从创作实践的角度看,这也不妨被视为一种探索文艺生产机制或规律的文化“实验”,其经验和教训都很值得认真地总结。

每当时代发生巨变,常常会出乎常人的意料。比如常人就很难预料历史上早已形成的某些固定概念居然也会如此变化或被置换:人们原来熟悉的特指概念的“丝绸之路”即被当今大时代重新建构、拓展或整合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了。在“一带”中,最初起自汉唐长安(西安)的陆路“丝绸之路”,到了今天却只能化作“一带”的定语;在“一路”中,古代有限的海上商路将被重建或开拓为四通八达的“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这个“丝绸之路”已成为中心词,并可以作为主语或宾语来使用,昭示着中华民族复兴之路能够畅达五湖四海。然而,传统概念“丝绸之路”也由此被彻底泛化了。但就在这种泛化过程中,却又昭示了不断开拓和发展的“丝路精神”和根深蒂固的“创业精神”!恰是这种精神文化的契合滋养了丝路艺术,包括其中不太引人关注的“丝路文学”。自然,被收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仅是古代的丝绸之路,而被视为中国“丝路文学”的作品,大抵也被纳入了中国的西部文学,但迄今尚未拥有“合法”的独立身份。如今关于丝路文学的广义、狭义或概念、范畴的理解已经出现不同的声音,笔者以为在文艺领域的概念大多具有“人文模糊”的特征,类似于人生“难得糊涂”的境界,难以给出绝对正确或明晰的定论。所以在这里仍依照惯例,在比较严格的意义上从三个方面讨论一下笔者心目中的“丝路文学”。

首先,丝路文学是丝路开拓精神的衍生和升华。道路与贫富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联,这是地理环境条件严酷的西部人也深刻了解的“常识”。道路,往往就是人的生存之道和创业之路。所谓“要想富先修路”似乎也并不是今人的专利。正是出于这样的基本认知,同时也是为了“西安”(或长安)、“定西”(地名寓意“西部安定”的希冀),才有了强烈的向西、再向西进行探索的冲动。丝绸之路是我国历史上辉煌的经济命脉和文化大道,它的开拓和维系既促进了商品的交换、经济的发展,也加强了异域文化艺术的交流与借鉴。其中,历来人们关注较多的是赫赫有名的敦煌艺术,却会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丝路文学。其实自古以来,丝路文学“就在那里”客观地存在着,生生不息且相当丰富。在勇敢地探索、交流、开放中创业,在创业过程中不断开辟广阔的国际化交易市场,同时也丰富了精神文化的样式及内涵。“丝路文学”伴随着丝绸之路的兴盛而兴盛,如兴盛于汉唐的“丝绸之路”催生了丝路行旅文学包括边塞诗的兴盛,也进一步激活了丝路民间文学和宗教文学,丝路上传播的敦煌变文、民间史诗和宗教话本都成了珍贵的民族文化遗产。随后,丝路文学也伴随着丝绸之路的绵延而绵延,如今也伴随着丝绸之路的进一步开拓而有了新的飞跃和发展。而人们提起丝路精神,就很容易将它与开创、开拓、开明和开放等语词或概念联系起来,这些都昭示了丝路文化的某种理想状态,体现了生生不息的正能量。笔者以为,在此还可以追加一个语词即“开心”——西部人生性放达豪爽,即使生活贫困也会努力寻求“穷开心”——多数的少数民族都是那样能歌善舞便是证明。而这些以“开”字打头组成的语词概念,便是对敦煌精神、丝路精神或西部精神的一种提炼,且在丝路文学中都有相当充分的体现。

其次,当代丝路文学创作的基本状况及其存在的问题。大致而言,丝路文学也分为前丝绸之路与丝绸之路(汉唐以来),或者古代与现代这样两个大的历史阶段,在文学形态上也呈现出丰富复杂的样态,与通常所说的文学并没有品类上的明显不同。尤其是在共和国成立之后,古丝绸之路从长期的沉寂中苏醒,伴随着新时代的建设步伐,迎来了全面的复兴和发展。特别是实行西部大开发以来,真正国际化的丝绸之路又重新热闹起来。由此,丝路文学也迎来了新的发展契机。在这条古老的丝路上,既有许多长期生活在丝路及其周边的文人作家,也有一些外来的观光或暂住的文人作家,他们都为书写丝路及西部的历史和现实做出了自己的贡献。而当代丝路文学也继承了古代丝路文学的传统,有着相当鲜明的区域文化特色,所谓“丝路风情”所关涉的多民族文化呈现,就成了丝路文学的主要特色。相应的,豪放粗犷的叙事和抒情也便成了当代丝路文学的主要风格。其文学意象依然有大漠落日、沙海驼铃、飞天壁画、白杨红柳、草原奔马、冰川激流和帐篷炊烟,也会有雪山红旗、戈壁车队、高原电站和沙漠绿洲等,如《敦煌记事诗》(于右任)、《西北行吟》(罗家伦)、《塞上行》(范长江)、《白杨礼赞》(茅盾)、《奇曼古丽》(黎·穆塔里甫)、《玉门颂》(李季)、《天山牧歌》(闻捷)、《阳光灿烂照天山》(碧野)、《平凡的世界》(路遥)、《黑骏马》(张承志)、《丝路摇滚》、《瞻对》(阿来)、《穆罕默德》(艾克拜尔·米吉提)、《土司的子孙们》(王国虎)等难以尽数的丝路作品,都重现了西部丝路自然景观和文化景观,也各有侧重地抒写了创业的艰难、创业的乐观,乃至创业兴家与人性情感的种种纠结及冲突。而从丝路沿线地域如关中、河套、陇右、西夏、河湟、河西、敦煌、吐蕃、突厥等区域的各民族(如维吾尔族、回族、藏族、蒙古族、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等)文学来看,更是奇绝多变,值得细致研究。来自丝路的深切生活体验是丝路文学创作的永不枯竭的源泉,民族生活、历史地理和人文传统深刻地影响了丝路文学,这是丝路作家尤其是大西北作家的文学趋于豪放粗犷而少有温婉细腻的主要原因。即使是描写爱情来临时的花前月下,也没有清新而又细腻的小桥流水和江南丝竹的陪伴。但当代丝路文学也存在不容回避的明显问题,就是某种极端思潮如政治统治上的左倾思潮和宗教宗派上的原教旨主义等,都会对丝路的是否通畅、丝路文学的创作环境产生直接的遏制或负面的影响作用。

再次,丝路文学的古今中外视野和相关研究的逐步拓展。古今丝路文学创作,总体看也堪称是蔚为大观的,文学视野也是堪称“辽阔”的。比如,作为丝路文学的一部总集,《敦煌文学丛书》在进一步彰显了历史特定时期的“敦煌文学”的同时,也显示了今人重新编辑和研究的广阔的文化视野。其实,历史上的所谓“敦煌文学”只是丝路文学的一种集结或一个亮点,有其明显的时空限制,特指在1900年从敦煌藏经洞(第17窟)发现的诗歌、曲子词、变文、俗曲等,形式多样,内容丰富而又庞杂。但在今天看来,我们还可以在“新丝路文学”的意义上,也可以将书写敦煌或敦煌作家创作的丝路文学都视为“敦煌文学”(如冯玉雷《敦煌百年祭》、《敦煌·六千大地或者更远》、《敦煌佚书》等系列作品)。而这种新敦煌文学势必要体现出古今中外汇通的广阔文化视野,也提示着相应的学术研究所应具有的宏通的学术眼光。刘维钧在《振兴丝绸之路艺术论纲》中认为,“在中国古代有两大恢宏的实体具有举世皆知的象征性,一是万里长城,一是丝绸之路。前者是保守主义的象征,后者是开放主义的象征。二者相反相成结构出辉煌灿烂的中华文化”⑪。由此看来,丝路研究确实需要进一步拓展。而目前的丝路文学研究整体看还相当薄弱,除了传统的敦煌学中的艺术研究比较充分之外,其他方面的研究都很不充分,特别是当代丝路文学研究,还处于初期建构阶段,对研究对象及范畴、概念等,都还处于较为模糊的阶段。在这样一个阶段努力彰显丝路文学的切实存在是非常切要的研究工作,从古今最基本的相关文献资料的搜集整理和研究入手,便不失为一个必要的研究方向。

通过上述对创业文学和丝路文学的初步讨论即可看出,在创业文学与丝路文学之间确实存在着内在的密切的关联,存在着明显的异同,亦蕴含着诸多有意味的有益启示,宏观之,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在创业中追求长安的价值取向,在两种文学形态中都有充分的体现

在中国,无论古今,“西安”或“长安”都不仅仅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地名,因为追求国家尤其是西部的长治久安乃是古今相通的政治文化诉求,而勇于开创新事业的丝路精神业已演化为振兴中华的“一带一路”的宏伟发展战略和实现中国梦的一种精神支柱。无论书写征战还是书写建设,如古丝路诞生的“边声四起唱大风”的边塞诗,或“春风亦度玉门关”背景下的李季高声吟唱的“石油诗”,都表达了对和平与幸福的强烈希冀,表达了对家国安全、建树功业的深切关注。而《创业史》描写的也正是中国农业的再次创业,体现了对长期以农立国之“国本”的高度关注,并对亘古以来带有革命性的积极的合作化探索或社会主义实验,进行了空前了艺术化书写,体现了作家跟进时代努力把握“战略与文学”(基本国策与文学建构)的创作取向。恰恰在把握“战略与文学”方面,当代丝路文学也走在了时代的前面,无论是对陆地丝路的书写还是对海上丝路的书写,都充分体现了与国家战略及中国梦的深切契合。而要从国家战略、国家安全角度看待创业文学和丝路文学,就必然会看重其间蕴含的强烈的创业精神和求安意识,以及对英雄主义和乐观主义的大力弘扬。在极为酷烈的环境中维系生命本身已经成为难题,而要发展经济、优化环境,实现国富民安,就确实需要大开发、大无畏的气概,需要某种义无反顾的冒险和奉献的精神。由此也使创业文学和丝路文学带上了神圣乃至悲壮的色彩,回荡着激扬清浊而又慷慨悲凉的旋律。

2.创业文学与丝路文学具有交叉互补性,在丰富当代中国文学版图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

在当代中国文学版图中,无论是人性化的书写、魔幻化的表达、荒诞性的聚焦多么受人青睐,也都难以遮蔽创业文学和丝路文学的辉光。因为以柳青《创业史》、周立波《山乡巨变》为代表的创业文学在现实主义小说艺术探索方面,标新领异,其创造性的书写已经造就了其作为“红色经典”的辉煌;而丝路文学也拥有这样的使命意识和艺术精神,以更具地域特色的文学世界表达了对创业的无限追求。这也是丝路文学对创业主题的积极呼应。如果说当年柳青们积极地“深入生活”不仅改造了自己,也创化了文学,其创业文学是“化”出来的,那么,丝路文学则是上下求索“走”出来的。从冲破关山万重的“自然”的封闭,到冲破居心叵测的“人为”的封锁,从古至今,以丝绸之路为代表的创业之路都是非常艰难坎坷、险象环生的,但同时这条路又充满了极其诱人的魅力,带有了浓厚的传奇色彩。世代国人跋涉其间,在勇往直前的探索、交流、开放中创业,兴国利家,并在积极开辟广阔的国际化交易市场和大力推进市场经济的同时,伴随着各种创业文学(包括成功人士传记报告、大学生创业故事等)的兴起,也在较大程度上肯定并在较大范围内传播了创业经验并丰富了精神文化包括文艺的样式及内涵。

3.丝路文学作为与时俱进的创业文学,是更加具有发展潜力的文学形态

从传统的丝路开创到“一带一路”的规划发展,其间的商业创业之艰难,兴国战略的实施,都需要勇敢的追求或探险。其中伴随着的不仅有行旅的艰辛和危险,也常常有与外国人的交往和交易,并由此也揭示了“外交”与文学的关联(具有“走出去”的“世界化”意义)。在丝路文学中,必然会呈现出更多的商贾形象、朝圣心态、神圣体验以及浪漫主义的传奇色彩,这从当代的新型创业文学也是新型丝路文学(长篇小说如文兰的《丝路摇滚》、李春平的《盐道》、王妹英的《山川记》等)中即可看到,自然也可以看到当代国人颇具汉唐雄风的包容气度和中华民族艰苦创业的精神,这也正是我们这个时代应该大力彰显的灵魂或“文心”。这样的“文心”自然也要契合“文学是人学”的原理,也要恰当地描写人的欲望,而人的欲望最主要的就是人性中的物欲和爱欲⑫。从总体来看,中国的创业文学与丝路文学都主要是描写或呈现“物欲”的文学。其实,成功书写人类“物欲”的难度并不比书写“爱欲”更容易。而能同时适度把握两者并艺术地呈现两者结合形态的作家更是极为少见。可贵的是,柳青、周立波及丝路作家们在从事创业文学、丝路文学创作时,业已付出了他们最大的努力,在把握民众集体创业、丝路创业人生的过程中,也能竭力真实而又复杂地揭示出人物的物欲和爱欲(这与那些一味迎合低级趣味的丝路通俗文学或丝路网络文学不同)。如今,当我们力图追求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及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时,创业的欲望冲动和火热激情是如此强烈和充沛,当代作家们也当竭力追求,潜心经营,为大时代留下更加雄浑和辉煌的“新创业史”。

4.从创业文学和丝路文学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人的创业和守业理应同等重要

总体看,人类从物的崇拜进至神的崇拜,再到以人为本,进而以“命”(广义和狭义的生命生态)为本,其思想演变的发展史也充满了上下求索的困惑和豁然开朗的欣悦⑬。但其间总是会伴随着人对各种“创业”的渴望与努力。只是在有的时代,“创业”会被某种特定的“运动”所遮蔽、所遏制,吊诡的是,每当某种以漂亮口号为先导的政治热潮兴起时,就会有创业的趋缓及经济的倒退。柳青、周立波们就经历过这样的历史时期,“运动”遮蔽着“创业”,或者“创业”总是体现为民众的强烈愿望和自发行为,而柳青、周立波们又总是能够通过生活化的书写和意味深长的“创业叙事”及相应的“劳动叙事”,揭示出历史愿景与人民意愿的深深契合,而且总是能够在更具有热情和理想的年轻人身上看到未来的希望,使其“创业小说”还不期而然地带上了励志的意味。柳青、周立波们的创业文学,不仅当年曾激励了一代读者,而且如今依然能够感动读者,因为无比的真诚和创业的精神总是会具有超越时代局限的神奇力量。而丝路文学的当代发展进程,也必然要求丝路作家具有更加强烈的创业精神和包容意识,将创业与守业在国际化、多民族的多元文化交流中,使文学具有更多的开拓创业的正能量抒发,强调开放改革、脚踏实地、勇往直前的丝路精神对文学的影响,但同时也能使文学具有更多的护生惜命、养心怡神、反思超脱的人类学意味。如此,丝路文学将会展示出更为多姿多彩、生机无限的美好未来。

注释:

①丝路文学是“丝绸之路文学”的略语。在学术界,习惯上将“丝绸之路”简称为“丝路”。

②李继凯:《柳青的“创业文学”》,《文艺报》2014年2月21日。

③刘思谦:《对建国以来农村题材小说的再认识》,《文学评论》1983年第2期。

④宋炳辉:《柳青现象的启示——重评长篇小说〈创业史〉》,《上海文论》1988年第4期。

⑤罗守让:《为柳青和〈创业史〉一辩》,《文学评论》1991年第1期。

⑥周燕芬:《〈创业史〉:复杂、深厚的文本》,《西安联合大学学报》1999年第3期。

⑦刘纳:《写得怎么样:关于作品的文学评价——重读〈创业史〉并以其为例》,《文学评论》2005年第4期。

⑧萨支山:《当代文学中的柳青》,《当代文坛》2008年第5期。

⑨沈文:《文学湘军三十年:崛起 辉煌 奋进》,《湖南日报》2008年12月18日。

⑩李继凯:《秦地小说与“三秦文化”》,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7年。

⑪刘维钧:《振兴丝绸之路艺术论纲》,《新疆艺术》1987年第1期。

⑫这种物欲与爱欲在沈从文的作品中有较好的表现,参见吴正锋:《沈从文小说爱欲书写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中国文学研究》2013年第4期。

⑬李继凯:《彰显生命“正能量”》,《东亚汉学研究》(年刊,日本),2015年。

(责任编校:文建)

On Contemporary Entrepreneurship Literature and Silk Way Literature

LI Jikai

In current cultural context,it is time to study Contemporary Entrepreneurship Literature and Silk Way Literature.Their relevance and significance also provide much food for thought.Stepping into New Normality and Time of Venture,we still can’t forget the previous difficult and exploring road.The historical Silk Road is essentially The Road of Entrepreneurship.Meanwhile,the Silk Way Literature also reflects corresponding Silk Way Spirit of hard struggle with deploitation and exploration.Contemporary Entrepreneurship Literature is represented by contemporary writers Liu Qing and Zhou Li-bo.Between the Contemporary Entrepreneurship Literature and the rising Contemporary Silk Way Literature, there actually exists close relevance.Their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mplicate meaningful enlightenment.

entrepreneurship literature;silk road literature;times of venture;positive energy;literature writing

李继凯,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陕西 西安 71006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延安文艺与20世纪中国文学”((11&ZD113)

猜你喜欢

创业史柳青丝路
“无尽”的《创业史》——我的父亲柳青
啊,柳青先生
我们需要带有泥土的生活
新时代我们向柳青学习什么
《柳青在皇甫》《柳青言论集》出版
丝路梦
丝路
青年志 三位青年“创业史”——心思始终“钉”在超越前辈
李书福 自书40年创业史 致敬改革开放
梦丝路